造 心

毕淑敏

蜜蜂会造蜂巢，蚂蚁会造蚁穴，人会造房屋、机器，造美丽的艺术品和动听的歌。但是，对于我们最重要最宝贵的东西──自己的心，谁是它的建造者？

我们的心，是长久地不知不觉地以自己的双手，塑造而成。

造心先得有材料。有的心是用钢铁造的，沉黑无比；有的心是用冰雪造的，高洁酷寒；有的心是用丝绸造的，柔滑飘逸；有的心是用玻璃造的，晶莹脆薄；有的心是用竹子造的，锋利多刺；有的心是用木头造的，安稳麻木；有的心是用红土造的，粗糙朴素；有的心是用黄连造的，苦楚不堪。

造心要有手艺。一只灵巧的心，缝制得如同金丝荷包；一罐古朴的心，醇厚得好似百年老酒；一枚机敏的心，感应快捷电光石火；一颗潦草的心，门可罗雀疏可走马；一摊胡乱堆就的心，乏善可陈杂乱无章。

心的边疆，可以造得很大很大。像延展性最好的金箔，鋪设整个宇宙，把日月包涵。没有一片乌云，可以覆盖心灵辽阔的疆域；没有哪次地震火山，可以彻底颠覆心灵的宏伟建筑；没有任何风暴，可以冻结心灵深处喷涌的温泉；没有某种天灾人祸，可以在秋天，让心的田野颗粒无收。

心的规模，也可能缩得很小很小，只能容纳一个家，一个人，一粒芝麻。一丝雨，就把它淹没了；一缕风，就把它粉碎了；一句流言，就让它痛不欲生；一个阴谋，就置它万劫不复。

优等的心，不必华丽，但必须坚固。因为人生有太多的压榨和当头一击，会与独行的心灵，在暗夜狭路相逢。没有自我康复本领的心灵，是不设防的大门，一星火药，便烧毁绵延的城堡。

心为血之海，那里汇聚着每个人的品格、智慧、精力、情操，心的质量就是人的质量。有一颗自强之心，会勤学苦练百折不挠，宠辱不惊大智若愚。有一颗尊严之心，会珍惜自然善待万物。当以我手塑我心的时候，一定要找好样板，郑重设计，万不可草率行事。

造好的心，如同造好的船。当它下水远航时，蓝天在头上飘荡，海鸥在前面飞翔，那是一个神圣的时刻。会有台风，会有巨涛。但一颗美好的心，即使巨轮沉没，它的颗粒也会在海浪中，无畏而快乐地燃烧。

（本文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