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多蒙德：我的话都在我的剑上

文/夏灼灼

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

在好莱坞，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是一个清流般的存在。她特立独行，是反时尚的典型，无论日常出行还是出席大型活动，总是素面朝天，不修边幅。她走起路来大步流星，虎虎生风，各种夸张的表情还经常被做成表情包。她接拍小众电影，饰演边缘人物，但演技超凡脱俗，被公认为最优秀的女演员之一。

反时尚的存在

2021年第93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上，麦克多蒙德凭借《无依之地》获得最佳女主角奖，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获得奥斯卡影后了。

麦克多蒙德第一次获得奥斯卡影后是在1997年，在全世界的瞩目下，她粗犷地摆着手臂、大步迈上了领奖台。聚光灯下、颁奖台上，通常是演员们梦寐以求的高光时刻，因为那不仅是他们向世人证明自己的才华和实力的时刻，更是展示自己的容貌身材、衣着品位、优雅举止和不凡谈吐的机会。可麦克多蒙德完全不在意，仿佛她只是路过洛杉矶神圣大礼堂顺便领了个电影界的最高荣誉。

不仅仅是奥斯卡，包括金球奖、美国演员工会奖、英国电影学院奖……她经常顶着一头乱发，有时穿着牛仔外套，有时脚踩凉拖，就登上了颁奖台。但当她以“本色”站在颁奖台上时，依然熠熠生辉，人们为她精湛的表演而鼓掌，没人觉得她藐视颁奖典礼，更没人在乎她是否化妆。

与在电影世界塑造的角色一样，生活中的麦克多蒙德也是特立独行、我行我素。从影近40年来，她不做宣传、不上综艺，甚至在第一次获得奥斯卡最佳女主角之后的20年间拒绝接受采访。她认为那些为了电影宣传做的新闻采访，并不如电影本身有趣，甚至有点荒谬。她也不愿意取悦大众，拒绝影迷的合影签名。她只喜欢表演本身，深信“只有隐没生活才能发现更多深层的自己”。她致力于在光影世界里发现自己，让自己变得透明无形。

麦克多蒙德憎恶整容，称人脸就是一张地图，如果整容就会偏离原有的路线。她认为，这种让人以为衰老是“个人问题”的社会文化，是病态的。她对时光毫无畏惧，欢迎自然衰老，喜欢出演年长者的角色。她对着镜头，用双手指着自己的满脸皱纹，骄傲地说：“变老很好的一点是，你的人生就写在脸上。”

每一个时刻都那么真实

年轻时的麦克多蒙德是传统的金发美女，完全可以靠脸吃饭，但她选择了另一条路。

麦克多蒙德本名辛西娅·安·史密斯，1957年6月23日出生于美国伊利诺伊州吉布森城，被牧师弗农·麦克多蒙德和妻子领养，是他们家领养的第三个孩子。养父擅长建立新教堂，所以这个家庭每几年就要搬家，流动在美国南部和中西部的工人阶级社区。“成长过程中，我接受过许多女性的帮助。我向她们学到生活和工作的态度，再用自己职业生涯的绝大部分角色扮演她们。”

在莫内森高中，14岁的麦克多蒙德饰演了生平第一个角色——麦克白夫人，那个与丈夫合谋弑君篡位又为心魔所困的女人。正是这个戏剧史上的经典“疯女人”觉醒了麦克多蒙德，“我第一次感觉到在做本该属于自己的事情。”从那时起，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做演员。她开始大量阅读文学作品，大量看戏。

学校话剧社排戏，她演不上主角，就演遍形形色色的配角。白眼一翻佯装晕倒的贵妇、大呼小叫装疯卖傻的泼辣女性，麦克多蒙德都能演，她一点一点地从主角身上“抢戏”。她还暗自把别人对她表演的负面评点列成表格，一个个地解决。

从西弗吉尼亚州贝萨尼学院的戏剧系本科毕业后，麦克多蒙德考入耶鲁大学戏剧学院攻读研究生。毕业后，她加入一个剧团到特立尼达和多巴哥演出了一段时间，回美国后便在纽约寻找自己的舞台。

在纽约，麦克多蒙德与霍利·亨特（曾凭借《钢琴课》获得奥斯卡影后）成了室友。霍利有一天参加试镜，导演是当时才20岁出头、尚名不见经传的科恩兄弟。霍利顺利通过试镜，但同时又接到了百老汇的角色，于是便把麦克多蒙德推荐了过去。

在科恩兄弟的处女作《血迷宫》中，麦克多蒙德饰演一个蛇蝎美人，表演丝丝入扣，惊艳影坛。这部电影成就了乔尔·科恩、伊桑·科恩和麦克多蒙德三位“生猛的电影新人”。期间，麦克多蒙德与乔尔·科恩相爱，携手走进了婚姻，至今恩爱如初。12年后，她在科恩兄弟的影片《冰血暴》中饰演身怀六甲仍在一线追凶的女警官，收获了第一座奥斯卡小金人。专业影评人赞赏她的演技：她每一个时刻都那么真实。

这把剑就是我的工作

“我们不需要帮助。我们需要钱（资本），需要平台，需要发声，就是不需要帮助。”麦克多蒙德从不标榜自己是女权主义者，而是身体力行地拓宽社会对女性的接受范围，不遗余力地为女性权益呼吁。

“相信我，今晚在场的女人们都不是来蹭吃蹭喝的，我们是来干一番事业的。”2018年，麦克多蒙德手捧金球奖剧情类电影最佳女主角的奖杯，酷酷地站在台上说。

凭借电影《三块广告牌》二次封后时，麦克多蒙德随手将奥斯卡小金人放到地上，转而用铿锵有力的获奖感言再次为女性权益发声：“我的家人们，乔（丈夫）和佩德罗·科恩（儿子），这两个男性是在主张男女平等的母亲的照顾下长大的，他们也用这样的价值观看待自己，看待彼此，看待周围的人。我知道你们为我自豪，这让我非常开心。”

麦克多蒙德邀请现场被提名的所有女性一起站起来，“不管是演员、电影人、制片人、导演、编剧、摄影师，还是作曲家、设计师等，都站起来吧！大家向四周看看吧，因为我们都有故事要讲述，都有项目需要资金支持。”

麦克多蒙德还喊话投资人，不要在奥斯卡庆功派对上和女性聊投资项目，出于尊重，而是“过几天请我们去你们的办公室谈，或者直接到我们这来，我们会把这些点子一一告诉你们”。“最后我要留给大家两个词，Inclusion rider（指演员在签约演出合同时的一个附加条款，表示坚持男女平等的原则，要求电影剧组人员保持至少有50%的多样性，对于不坚持这种原则的电影就不接）。”这句代表着演艺界男女平等原则的“Inclusion rider”，让所有在场的人掌声雷动。

2021年三度封后，麦克多蒙德在获奖感言中引用了《麦克白》的台词：“‘我没有话要说，我的话都在我的剑上。’我们都知道‘这把剑’就是我们的工作。我爱我的工作！”

“我不会按照大众的期待塑造角色，即使我演的是个俗套的角色。”麦克多蒙德诠释的角色从来不是柔弱顺从的，而是强悍、霸气，有棱角、有锋芒，甚至能够刺痛人心，但又有一种另类的女性力量。

麦克多蒙德用角色来纠正普遍的社会认知偏差，其迷人之处在于提供了更多女性角色的可能性，如迷你剧《奥利弗·基特里奇》中女主角，用尖酸刻薄、自大冷漠掩饰自己的脆弱和挫败。媒体评论说，她在演艺生涯中扮演的女性都很有魅力，但不是表面性的魅力，而是一种内在的肃杀感。

《三块广告牌》编导马丁·麦克唐纳称，他就是按照麦克多蒙德来写剧中女主角的。他看到麦克多蒙德身上罕见的正直、无畏和尖锐，她对世俗陈规不屑一顾，对自己的选择从不多愁善感。撰写剧本时，他留了很多空白，交给麦克多蒙德去填补。麦克多蒙德则以约翰·韦恩式的西部片作为该角色的表演蓝本，用自身的乖张暴烈气质让这个角色更加复杂丰满。

自由随性，坦然面对一切，坚持做独一无二的自己，角色只是她完整人格的一部分，更强大复杂的麦克多蒙德就站在角色的后面。

图片由本文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