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的枫叶

孙艳波

那一年，十八岁的我在车站与亲人依依惜别，却怎么也不肯回头。我不想看见父母担忧的目光，因为我早已经泪流满面，带着依恋、带着彷徨踏上了西去的列车。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北方，将要去西南的昆明读书，心里有着深深的不舍与挂牵。

初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一切我都觉得新奇。这里四季如春，景色怡人，与我所生活的北方是天壤之别。我很快适应了离开父母的生活，新环境，新朋友，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活。可是每到夜晚，就会倍加想念亲人，想念家的温馨……

大海暗下去了，只有淡淡的月亮把海浪点上了也是淡淡的荧光，那艘停泊在海边的船叫了一声，向黑漆漆的大海缓慢驶去，那庞大的影子也被大海吞噬了。海水温温地，一下又一下拍打着我温温的脚面，情不自禁中我慢慢地随着海浪的拍打向海的深处走去……

“你要干什么？”一个黑影溅起几股浪，把我整个人托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我挣扎着，惊恐万状地问。

但任我拼命挣扎，那两条胳膊似铁箍一样箍住了我的腰身；我惊慌中夹带着愤怒的声音也被大海吞噬了，吞噬得无声无息。

我想我的挣扎和愤怒都是徒劳的！于是，看向这个黑影，却什么都看不见，只看到了月光照亮了的一双眼睛。

“你要干什么？”我似乎平静地问。

“你要干什么？”

“我不是去死！”

“那就是死！”他竟然咆哮了，“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死……”

随后他什么也不说了，只是举着我向岸边走去，听得见他微微的喘息。到了岸边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力道，把我轻飘飘地摔在沙滩上，然后消失在夜色中了。

其实，我没有想去死，我只是想家而已。我在心里争辩着，看了看暗夜，他消失的地方。低头看着我胳膊上留下的红痕，这是被他抓住那一瞬间留下的，继而是那固执的，亮晶晶的眼睛。那是一双迷人的眼睛，带着诱惑的眼神。他为什么在那个时刻要托起我，为什么认为我是要去殉海？我就这样在暖暖的沙滩上躺着，倾听着夜幕下大海的呢喃。

日落黄昏，当我又一次来到海边，我喜欢海，喜欢她的波澜壮阔。海天交界处，云朵如同雨雾凝结的绸缎在天际缭绕，苍穹与大海融为一体，海浪呼啸着撞击礁石，那磅礴的力量如同人类顽强的生命力一样，以不可撼动的姿态屹立于天地，有力的声响让我的精神为之一振，耳旁不时掠过带着咸味的海风，将我柔软的长发吹扬飘散。

猛然间，我看向黑影消失的地方，沙滩上一个男子站在那里，一头黑发在刚刚掠过的海风里飘逸，湛亮漆黑的瞳孔如悬崖下的千年寒潭，深不可测，且氤氲着淡淡透明的雾气，给人一种朦胧、神秘的错觉。略显凌乱的碎发长及脖颈，衬得肌肤似乎比女孩子的更加细腻，一条条优雅的面部线条将精致的五官勾勒得更加完美，让我在这一瞬间有种惊艳的感觉！这是怎样的一种怦然心动呢？

他，是他吗？我站了起来向海边走去，这个男子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我的面前，伸开了双臂，拦住了我的去路：“还要涉险吗？”

就是他！我以为我胜利了，用我的小心思，小技巧证实了就是他。

“你早就注意我了？”

“我也是孤独的人。”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话。我大胆地看向他忧郁的眼睛，我被这双眼莫名其妙地吸引了，我知道我爱上他了。倒不是这双眼睛，也不是他很早就注意了我，更不是他“救”了我，而是两个内心的“孤独”碰撞。

他也在看着我，那眼神是询问的，我知道他想问很多很多，因为我也想问很多很多。两人的视线撞到一起，粘在了一起，呼吸随之一滞，刹那间，我仿佛看到夜空所有的星辰都同时破碎陨落，跌落在你的眼睛里，荡漾起细细碎碎的明朗光泽，让我为之心颤、心醉、心碎。这是一双怎样深邃的眼眸啊！

夜晚的大海呼啸着、汹涌着。与你的邂逅更像是一场梦，亦或是一个奇迹。我们在非常自然中相爱了，爱得如火如荼，理性而非理性……

第一眼看见你时，就已无法自拔地跌进去了。我和你爱得艰难，家人、同学、朋友统统不理解，所有的反对几乎击垮我。是啊，这就是现实的残酷！爱情犹如天边的云彩，而世俗的婚姻呢？围城？但还是有不胜枚举的人跃跃欲试，心甘情愿地跨进围城。我是医学院的优秀学生，有很好的前途，而你呢？高中都没有毕业，除了唱歌和弹吉他，你还会什么？你没有亲人，是那个时代生活在最底层的人。大学一毕业，我们就结婚了，那是一场没有亲人祝福的婚礼，简单而朴素。爱情是浪漫的，而婚姻却是实实在在的生活。相爱的两个人，虽然生活得清贫，但是我们觉得很幸福！

我常戏说：“我们是物质上的贫民，精神上的贵族”，两情相悦才是最完美的爱情。我在医院工作，你仍然在酒吧里唱歌。白天就在家里做家务，我一回家就可以吃现成的。你的包容、呵护把我宠成了任性，不听话的小女人。你无怨无悔地洗衣做饭，把家里拾掇得一尘不染，我常常夸你是天底下最合格的模范丈夫。你的厨艺很棒，每天精心制作我喜欢的菜肴。晚上我就呆在家里看书，而你去酒吧唱歌，日子就这样悄悄的流逝。

休息日，我们会去家附近的小山坡。坐在柔软的草地上，我会懒懒地靠着你的背，听你弹吉他、唱歌。嗅着青草和野花的馨香，听着柔缓的乐曲……犹如流水声，圆润，饱满。有时又觉得细腻宛转，悠扬悦耳的声音绵延不绝，回响在耳畔。爱上你天籁的声音，迷醉于你轻柔的指尖下。此时，我早已放飞遐思，天马行空地神游……

窗外风轻云淡，室内茶香袅袅，玻璃瓶中的一束野花穿透明净夺目的阳光，在悄然地绽放着；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和你来到常去的小山坡，放飞思绪；落日余晖，一起静静地享受夕阳下清心寡欲的快乐……偶尔，我也会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的小鸟。鸟儿蹦蹦跳跳在大树的枝丫上蹿来蹿去乐此不疲，天空蓝得有些空寂，却在云层后隐藏着看不见的绮丽。写不出东西时，我就会出神地咬着笔杆子皱眉头，食指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击自己的唇瓣，脑海里满满的都是同一张带着邪魅的俊脸，或生气、或邪笑、或暴躁，抑或带着一抹孩子气的恶作剧表情……我轻轻的傻笑着，眼神带着淡淡的醉意。

我刚毕业，那时的经济条件不是很好，30平的房子是租的。但是你仍会给我这个吃货换着花样做好吃的，就怕慢待了如同公主的我。细想想，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好像啥也不会做，或者是你根本就不需要我做什么……

在南方呆久了，愛上了云南的酸萝卜、泡菜。你就买来了做泡菜专用的坛子，和邻居阿婆学着做红皮萝卜、包菜。我只知道是凉开水里面加入花椒、盐、醋、大蒜、红糖，胡椒等佐料，倒入坛中封闭，一个星期左右即发酸，就可以吃了。具体如何操作，我就不知道了，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完成的。你做的泡菜总是让我饭量大增，胃口大开。

你一身雪白色的衬衫，麦色的肌肤细腻如瓷，发丝被光照出柔和的光晕，隔着玻璃的蓝天下，你英俊得如同漫画里走出来的王子，倨傲、尊贵、优雅，带着让人迷失魂魄的魔力。这样的你，却甘心每天为我做饭洗衣，乐此不疲。你知道，除了音乐，除了我，你什么也没有。没有金钱，没有地位，只是一个酒吧里的驻唱歌手而已，你总是觉得自己的卑微。即便是日常生活中缺这少那，因为有你的爱，我仍觉得满足、开心、甜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漫山的枫叶开始慢慢变黄了、红了，血一样的颜色，那么脆弱倔强地纠结在风里，最终也逃不过凋零的命运。秋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空气里飘逸着一种枯萎叶片的清香，那是一种别致的香，只有静心去感受的时候才能闻得到。有人说：“真爱是五百年的约定，千年等待的红尘一梦。”曾经的甜蜜生活、曾经的缠绵情愫、而今却是形只影单。“上帝用一天的时间，创造了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却只用一天的时间，毁灭了我！”

幸福的时光总是很浅，很短，你走了……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