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岁末,我在空旷的校园躞蹀。梅南山上,往年一向杂树生花、尽显植物多样性的自然山林,今冬居然冻成一片白花花的雾凇,而汤逊湖拍岸的湖浪,也沿湖岸凝固成一圈晶亮的冰凌。严冬气氛亦因疫情愈发显得阴沉肃杀。新冠疫情似有死灰复燃之势,河北、辽宁、吉林、黑龙江……传来的消息日益吃紧,历经去冬今春封城煎熬的武汉,人们如临大敌的心情可想而知。
幸而大学生们在元月十四日前后考完最后一门功课就陆续离校返家了。设想如果再捱延几天,如果疫情加重,如果成千上万归心似箭的大学生滞留在封闭的校园,那时城里的思乡情绪和故乡盼归情绪互相滋长蔓延,还有师长、领导的焦虑和社会大众的关注,千丝万缕,只怕会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网里网外,能裹缠住多少纠结的心!
这个冬季确实格外冷,我为抢救院子里几株果木花卉,双手指头冻裂了好几个口子,一沾水就刀割般疼痛。而比疼痛更揪心的,是眼下的疫情。
即使学生都安全离校了,学校也难释怀,牵挂不已。启程稍慢的学生还在路上呢,一场异地“接龙”就在师生之间展开了。每天早晚,由各年级各班老师或班长牵头,人人在各自手机上刷屏接龙:“1.某某某,某省某市,全家健康;2.某某某,某省某市,全家健康……”寥寥几行接龙文字,包含的信息量却极大:如果每个学生都健康正常,从学校角度判断,则该生全家正常,则所在社区正常,则所在区域正常,则全校师生员工正常……即時传输给大数据总揽防控大局。这般情形,令人联想历史上的古街长巷、山村水乡的更夫,每日晨昏巡路敲竹梆,“平安无事啰——”吆喝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让千家万户听了释然安然。
“接龙”的说法,据考证源于江浙一带,当旱灾肆虐,大地干裂,人畜饥渴,人们去山野深处寻觅隐蔽的沼泽,挖掘到几尾难得的泥鳅,奉为神明,小心翼翼捧回供养于寺庙水缸,祈盼其早日显现天龙真身,呼风唤雨,拯救苍生。剔除神话传说中的迷信成分,古人这种朴素的与灾难抗争的精神,在当今中国已演变成一种钢铁长龙般的勇气、自信和力量。
而接龙游戏,据说发端于川人纸牌玩法。我认为击鼓传花也类同接龙,而成语接龙、诗歌接龙普及了接龙游戏。当智能手机普及后,人们在微信、QQ上以接龙方式发起聚集、团购、捐赠、支援、救助活动,方便而快捷。在学校,接龙游戏演变成签名报到、讨论表决的集体学习生活方式,卓有成效。
由接龙游戏而一呼百应,井然有序,成为我校抗疫成功的法宝之一。听说类似游戏在全国各大中小学都在“玩”,大同小异,师生、家长高度默契。推而论之,吾国吾民能在疫情下稳定人心,虽先遭创伤而独善其身,一管窥豹,接龙所体现的一种传承意志、龙马精神,既是一种游戏规则,也是一股协同力量。
虽然隔着千山万水,在看不见的空间,庞大的接龙队伍紧密衔接,互相呼应。于是,虽然北风呼号,寒气凛冽,而疫情笼罩的校园却安宁祥和。
我爬上高高的情人坡,登临光明顶,但见亭廊拱卫的一泓碧池已然冻成了一块偌大的绿玻璃。而玻璃屏障之下却影影绰绰,美丽的锦鲤优哉游哉,鱼贯而行,宛若也在玩接龙游戏。
接龙,这个词的内涵外延引人遐思,油然联想到龙图腾、龙的传人、龙飞凤舞、蛟龙入海、鲲鹏飞天……还有神龙不见尾一说,酷肖十几亿人接龙的壮观和奇妙。相形之下,新冠病毒再猖狂狡猾,终将自惭形秽,化为粉齑。
于是我在春节将至的校园迎接春寒料峭,祝愿我的接龙的学生康宁,祝愿亲友、故乡和祖国福祉常在。
作者简介:金戈,本名钱鹏喜,自由撰稿人,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武昌理工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