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中国宋代猴画艺术——以易元吉猴画为视角

邹俊豪

（中国美术学院，杭州 310002）

一、宋代猴画概述

宋代是中国画发展的鼎盛时期，其中以花鸟画为主，同时还有墨竹、龙鱼，蔬果和禽兽等门类，形成了百花齐放的局面。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花鸟题材相对较为丰富，得到了画家的认可与青睐。在时代不断变迁的背景之下，宋代文人画应运而生，其理论对当时的画家思想行为等方面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也推动了画家精神从唐朝对雄强气势的追求逐步演变为了对淡雅文气的追求。在花鸟画发展的同时，猴题材绘画也逐渐被世人所接受，全新的写生精神是对猴画写实画风的一种延续，宫廷文人花鸟、富贵花鸟以及道教精神和禅宗精神为猴画注入了新鲜的活力，在宋代最为著名的猴画画家是易元吉，除了易元吉的绘画作品，诸如《猿鹿图》《猿图》《枇杷猿戏图》以及《猿猴摘果图》等都是享誉一时的猴画。据不完全统计，《宣和画谱》中收录了易元吉的作品就高达245件，其中大部分都是猿猴画作。在绘画艺术层面，猴题材的表现力相对较强，经过一定时期的发展，已经形成了一种独具特色的风格，从不同的宋代猴画作品中能够清晰地认识到宋代画坛的实际风尚以及艺术成就。猴画不单单是单纯的作为艺术品供人欣赏，其中也蕴含着相应的寓意，可以充分体现出作者的感情与思想。南宋著名花鸟画家毛松、法常等，在绘制花鸟画的同时，也为后人留下了具备较高艺术价值的猴画，例如毛松的《猿图》便使用了当时应用较为广泛的写实手法，展示了画家内心的审美情感。

二、易元吉的生平及生活背景

图1 猴猫图

易元吉（生卒年不详，公元11世纪左右），字庆之，湖南长沙生人，其生平经历了宋仁宗以及宋英宗两位皇帝。易元吉最初是一位民间画工，但由于天资聪颖，在绘画方面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当时小有名气，他最早一心致力于花鸟画，机缘巧合间见识了赵昌的画作，一时间有如醍醐灌顶，顿悟到要想在画坛出人头地，必须要勇于打破前人的僵化思维，创新自身的绘画风格。因此易元吉便到荆湖之地远游，遍访各地的名胜古迹，搜寻各类奇珍异宝。当遇上鬼斧神工的奇妙风景，他便将其牢牢记在心中，在闲暇之余将风景描绘于纸上。易元吉在长沙居所进行了园圃的开发以及水池的建设，其中添加了许多乱石丛竹以及芦苇，用作是水禽山兽的栖居之地，他在一旁对动物的动静游息形态进行观察，以此来让绘画具备更为深切的意趣，由此能够看出，易元吉在猴画方面有着独到的见解以及极高的建树。虽然易元吉主要是由于獐猿题材的绘画而享誉画坛，但是他在花鸟画方面的造诣也不可小觑，著名画家米芾曾评价易元吉的花鸟画“善画草木叶心，翎毛如唐徐”，并认为易元吉是“徐熙后一人而已”。根据易元吉现存于世的画作能够得知，水墨淡色画风是其最显著的特征，在继承并发扬了徐熙“野逸”绘画风格的同时，他以獐猿为题材的绘画作品使得宋代花鸟画绘画水平大大提升，易元吉对于宋代花鸟画艺术的发展意义重大。由于北宋时期社会发展较为稳定，政治环境冲突较少，为绘画艺术的生长壮大提供了优秀的土壤。在宋朝之前的各个朝代，都是将儒家思想作为正统，全体民众树立了“仁爱”的理念，而在宋朝由于佛教的禅宗演变以及道教的强势回归，社会思想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融合，全新思潮应运而生，这也让宋代文化人养成了习佛求道的习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宋代文化人逐渐达到了清空、无为、超越这类境界，也影响了宋代猴画的布局。例如在《聚猿图》之中，画家对自由玩耍的猿群进行了描绘，并采取清静、无为、空寂的画面做搭配，虽然主要手法是写实，但在猿群的表情以及动作之中充分体现出了文化人的精神意趣。

三、易元吉猴画技法分析

（一）构图技法

构图就是将作品想要表达的主题思想与作品美感进行融合后，在同一空间进行处理，安排好物的位置和关系，将局部形象整合成整体艺术，这便是我国传统绘画中的章法。在晋朝著名画家顾恺之看来，构图即表示“置陈布势”，南齐谢赫则认为构图主要目的是为了达成对位置的经营。从古至今，构图在绘画创作之中都占据了至关重要的地位。全景构图是最为常见的构图方式，例如在日本大阪市立美术馆中收藏的《聚猿图》便采取了全景构图的方式，当前大部分存世的五代、宋代画作同样适用了全景构图，这样的构图方式为徐、黄两派艺术家的构图提供了大量的灵感。宋代画家易元吉的《聚猿图》中呈现了群猿嬉戏的场面，带给观众宁静的体验。他在绘画的过程中，深入山林生活写生，由于无法看见山顶与天空，导致画面中并未出现留白。他对所见的风景和猿猴日常生活进行了生动的描绘，采取了猿群横列的构图方式，从右至左缓慢移动，猿群虽然表面看起来较为混乱，但如若细看就不难看出其中所体现出来的自然秩序。画面中的岩石以及树木造型趋于安静，和生动的猿群形成了对立且统一的画面。

（二）用笔技法

在中国画审美之中，线条的表现是一个关键组成部分，宋代花鸟画依旧沿用了魏晋时期所创造的“骨法用笔技法”，这也让花鸟画线条中的审美内涵得以深化，达成了“形与神”高度统一的境界。到了易元吉生活的时代，宋代花鸟面逐步由写实转化为了写意，线条审美意趣也充分彰显出了文人思想的审美倾向，不但继承了唐代笔法劲爽、细密精致以及圆润流畅这类特征，也添加了凝重、苍朴以及古拙这类风格，这也让宋代花鸟画有着更高审美情趣的线条。在《猴猫图》（图1）中左上部分留下了宋徽宗的书体“易元吉猴猫图”，这幅画中对猴猫的眼窝、唇、爪尖以及鼻头这类部位采取了扎实的轮廓线条描绘方式，从左至右的线条由轻到重，且在线条之中转折的地方且停且走，充分体现了提、按变化，收笔较重但相对较为干净，为观众描绘出一个洋洋得意的猴猫形象。在这幅画之中，使用了粗笔来绘制猴猫眼睛部位的线条，相比其余部位的线条显得较为硬朗，究其原因主要是由于线条中有着较多的转折。针对猴猫的毛，起笔较重，行笔之中慢慢收笔，最后一笔变细，通过重叠的堆积画法来让猴猫的毛显得栩栩如生，自然地对全身毛发进行了丝丝勾勒，带给观众一种毛茸茸的观感。毛发的笔法柔而不弱，显得猴毛蓬松、整齐，十分精细，尽量接近猴本身的形态和神态，使画面效果丰富而又统一。猫的眼睛和嘴巴用润笔勾勒，充分展现了猫看着猴脸的紧张与担心神韵，尤其是猫的瞳孔画得十分传神，最后在瞳孔的旁边画出一点高亮，使猫的眼睛更加有神，增加了猫的生动性。猴猫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整体看上去气脉相通、精致细腻。

（三）色彩技法

宋朝时期的画家大多喜爱运用植物颜料到自己的画作中，并且开始将不同的植物颜色混合到一起渲染出新的颜色，同时加上水墨色彩等，宋朝时期的画作颜色又得到了进一步的丰富。易元吉也十分擅长在自己的作品中加入大量的色彩，尤其喜欢加入淡色来进行描绘。除了用深浅不一的色彩体现事物的特征以外，他还喜欢根据自己的主观情感态度选择创作色彩，或者利用墨色夸张或墨色对比来体现事物。在情感色彩的运用中，易元吉的画作也更加清新脱俗，从颜色的深浅变化大致就能感受创作者心中的情趣和想要表达的意境。

在《聚猿图》创作时，宋朝社会的花鸟画大多受“勾线填色”的影响比较大，而易元吉这幅《聚猿图》则表现出了较大的不同。整个作品在用墨上能够感受到野逸的一面，虽然水墨色彩的运用较多，但是不同的墨彩之间都用了灰色过渡，因此给人一种恬淡精致的感觉。在创作技法上，易元吉运用干湿、深浅相互交错的手法，使整幅作品单纯中富含变化，绚烂中富含平淡，整幅画不论是形状、色彩，还是猿猴的毛发、肌理都显得十分有质感。

在《猴猫图》中，由于猴子被绑在绳子上，因此行动十分受限，两只小虎斑猫的脖子上系着红色的丝带，左边的小猫全身毛发竖立，两只微微发红的眼睛透亮得就像玻璃珠，可以看出这只小猫正处在十分恐惧、愤怒的状态中。右边的小猫眼睛中加入了一点白色的点缀，也使得这只小猫比左边的更加传神。易元吉在这幅作品中的色彩运用细腻、自然、传神，充分展现了动物的神态与外形，增添了画作的戏剧性色彩。在这幅作品中的猴像，其毛色细腻润泽，展现了猴毛的质感与飘逸，彰显了猴画大师易元吉对色彩的驾御能力。猴身躯上的猴毛又整齐又多，层层叠叠之间展现了猴毛颜色的渐变。猴子的头部和面部色彩比较浓厚，大部分身躯以及头的后部则多以浅色为主，这样过渡性的变化增加了《猴猫图》的厚重感，猴和猫的毛色色彩运用不同，虽然绢本的底色与猴毛本来的颜色都类似于黄色，但实际上还是存在一定的差别，其中猴毛的颜色比底色更深，因此整个猴像也能够从绢本中跳脱出来，显得猴像细腻又不突兀。

四、易元吉猴画的艺术价值

在我国绘画史中，有很多专门擅长画某种事物的画家，例如唐朝时期的陈闳、韩干等，是以画马闻名的画家，其中韩干的作品《照夜白图》更是名垂千古。另外还有韩滉，同样是唐朝享负盛名的牛像画家，他的作品《五牛图》也是有口皆碑，并且为后人带来了深远的影响。但说到猿猴画家，在宋朝以前，这一领域几乎为空白。直到易元吉的出现，填补了这一空白。他以超人的勇气和毅力，坚持将猿猴创作作为自己的主攻领域，最终也不负所望成为中国流芳百世的“画猿圣手”。

为了创作，他不畏艰险、不辞辛劳，经常到深山老林中进行写实创作，才得以积累了大量的创作素材，才能为后人创作出那么多栩栩如生的猿猴佳作。他创作的猴画艺术拉近了走兽类画作与花鸟类画作的距离，激发了一代代艺术家在猴画领域继续开拓，这样跨时代的意义使得易元吉所代表的宋朝猴画艺术早已超越了艺术本身的价值。不论是“写生派”还是“写意派”，都在他的作品中获得了继续发扬的灵感。在易元吉的作品中，他将“以形写神”这一中国画鲜明的特点发挥至了最大，作品中的猴像不仅形似，更为神似。他将人的感情融入创作中，使动物拟人化，使得画面充满了自然的生趣。例如在《聚猿图》中，可以看到有的猴群像母子，紧紧依偎；有的猴群像夫妻，眼神中充满了情感；有的猴在嬉戏打闹、有的猴在仰天长啸，人的喜怒哀乐仿佛都能在这幅作品中的猴身上看到，将大自然中的猴像刻画得十分传神，入木三分。这是中国人物画“传神论”在动物画上的新突破，新发展。

易元吉的猴画艺术在我国艺术发展史上是一颗璀璨的明珠，对后世的猴画艺术也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易元吉之后，各朝各代都有大量的画猴艺术家，也创作出了很多经典名画，例如南宋画僧法常创作的《猿》，宋代佚名的《猿猴摘果图》等作品，至今仍然堪称经典。南宋后从元、明、清到现代，涌现了越来越多的猿猴画画家，艺术品位也在不断提高，其中很多人都是受元代易元吉的猿猴画艺术的影响，可见易元吉对猿猴画领域的重要影响力。

结语

综上，猴画是中国画中一个经久不衰的题材，尤其是宋朝的猴画发展为后世带来的影响更是不可磨灭。猴画表达了人们对幸福的追求和信仰，不论宗教、朝代，猴画都是人们对吉祥的创作和表达。易元吉作为我国“画猴第一人”，他的艺术手法十分耐人寻味，他的作品既有写实的一面，又有写意的一面，对后世猴画艺术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值得我们进行深入的研究和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