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佳佳
想要定位刘柏辛,有很多种方式。
比如说,她在18岁时成为登上美国西南偏南音乐节的,最年轻的中国人。那是每年在美国得克萨斯州举办的,可能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音乐盛典。
又或者,她未满20岁时发布的首张专辑,就让她入围第30届台湾金曲奖最佳新人奖。
美国时尚杂志《NYLON》曾在全球范围内评选2019年值得关注的15位音乐新星,刘柏辛就是其中之一,《V》杂志给出评价:“刘柏辛有望成为新一代中国艺术家的代表”。
但值得关注的不止那些。如果我们将家族关系作为坐标系,那么在国内几乎人尽皆知的带货主播李佳琦,就会成为刘柏辛的坐标系内无法忽略的“参照物”。
2018年下半段,刘柏辛参加音乐综艺《中国新说唱》,在那个舞台上不断晋级,最终位列四强。同年年底,李佳琦在抖音发布的MAC口红试色视频一夜蹿红,最终让他成为家喻户晓的“口红一哥”。
这似乎是两条几乎同时爆发出光芒,但毫不相干的平行线。直到2019年底,李佳琦和刘柏辛一起直播,粉丝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李佳琦一边笑一边大声说:“我们是亲戚!我们在家里面认识的。”
刘柏辛是李佳琦的堂妹。至此,在公众视野里,两条线才像打破次元壁一样产生了交集。
可是,为什么堂兄妹的姓氏不同?刘柏辛在直播间里回答,因为他们一个跟爷爷姓,一个跟奶奶姓。
当时《中国新说唱》海选,导演问刘柏辛,“你明明不是个rapper,为什么来参加比赛?”她说想在那个舞台上唱好自己写的一首歌,名叫《木兰》。
后来,在六进四的比赛中,她以这首歌击败了最后成为冠军的艾热。她高梳着马尾,表演时双眼流露出一种可以称作凶猛的神色,偶尔又切换目光,娇媚地笑着吟唱。她在歌词里写,“从不装柔弱,除非带领的兵已败”,“走遍东西南北带着自信,永远不让须眉,不管规则是谁制定”。
在那年,她曾经告诉我,唱这首歌是为了表达“男儿可为之事为何女子不可为”的意志。虽然花木兰的战场早已远去,但即使在刘柏辛当时站立的那个说唱舞台上,女性仍然是边缘化、被当作装饰品一样的存在。
三年过去,她身上最初的戾气已经消散了许多,但那种扯下性别标签的特质始终贯穿她的创作。乐评人五毒毒对我说:“刘柏辛的音乐里面,性别标签尤其不明显,如果她的所有歌拿给男歌手来唱,其实也很合理。”我告诉五毒毒,有听众评价刘柏辛的音乐是“力与美的结合”,他沉吟了一下说,是的。
刘柏辛是李佳琦的堂妹。至此,在公众视野里,两条线才像打破次元壁一样产生了交集。
而她的哥哥李佳琦跟那些头部男性主播也有所不同。
当时辛有志在快手如日中天,撑起他7000万粉丝帝国的,是一套传统的属于男性的成功学叙事,出身底层但高位逆袭,收的徒弟还会给他下跪磕头,叫他爹。
而李佳琦的走红是因为他对化妆品的喜爱,在直播间里,他总能为不同的女生推荐出适合的产品。女性戏称李佳琦是“余额克星”,同时又热烈地追捧他。
今年4月底,我在刘柏辛的家乡长沙见到刘柏辛,她正在湖南卫视录制新的综艺《谁是宝藏歌手》。在化妆间里,我再次问起她关于姓氏的问题。她告诉我,奶奶生下两个儿子后,坚持要其中一個跟自己姓。因此刘柏辛的爸爸才随母姓。按照李佳琦的说法,这是一个,“公平的家庭”。
在刘柏辛的记忆里,奶奶是一位平权意识很强的女性,早年间做中学教师,一个人就能教完所有科目。在这个家庭里,性别并不紧要,奶奶反而从小就教育刘柏辛,不能输给男孩子,要她更加努力。
从小开始接受的观念,让一种公平的、强势的性格像基因密码一样内嵌在她身体里。要表达,因为奶奶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要她养成写日记的习惯,去想今天发生了什么,自己的感受是什么,她想说什么。要对自己选定的路途充满信念,父母送她去学跳舞,她就想做舞蹈家,送她去学钢琴,就想成为钢琴家。
她的家里有杨丽萍和李云迪的海报,她小时候就把它们贴在墙上,意义在于,提醒自己,干一行,爱一行。
不过,在刘柏辛的叙述中,最常提起的词是,逃。她出生于1998年,在至今为止并不久远的人生中,她曾在三个重要的人生时刻选择逃走。这种选择看似与勇猛的气质毫不相关,但实际上却深刻地互相勾连。
她首先选择了逃离高考,那种念头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落下种子。大约是在二年级,她看到报纸上刊登关于高考的报道,上面配着图片,画面里家长们举着旗子等在学校门口。那是种肃穆的,又有点恐怖色彩的氛围。当时,邻居家哥哥也要高考,他每天行尸走肉般生活,这也让刘柏辛觉得很可怕。
“你要是问,哥哥多大了呀?”她把眉头拧紧,眼珠一转,学着奶奶当时的语气,郑重地提出警告—“嘘!不要说话,他在高考!”
她隐约感觉,邻居家哥哥不快乐,好像背负着沉重的压力。她问爸爸,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不高考,但是上大学呀?爸爸说那就出国。“好,出国。”于是在高考逼近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为出国做准备。
要出国,就得学好英语。李佳琦在直播里曾经提到过,家里过年聚会时,大家吃完饭就围坐在一起聊天,但刘柏辛会自己回到房间里,继续大声读英语。
高中时期,刘柏辛就读的是长沙四大名校之一的长郡中学,她起初在高考实验班学习,但却被那种氛围吓得不轻。每次考试结束公布排名,都会有一张详细的榜单,上面写着姓名,七门科目的成绩,班级排名,年级排名,还有和上次考试相比的浮动。
下课的时候没有人离开座位。她去上厕所,脑子里想的是,我上厕所我是学渣吗?是不是只有学渣才上厕所?“我就觉得我从来没有这么傻过,我好蠢。我觉得不行,因为我又想同时做音乐。所以我说,啊,我要跑了。”
她跑去了长郡中学的国际部,那是个竞争激烈程度弱于本部的地方,人数也更少,语言优势几乎能成为绝对优势。转到国际部后的高二上学期,期中考试结束后,她在微博上快乐地晒出一打荣誉证书,年级总分排名第一,托福排名第一,SAT排名第二,还有个“多才多艺奖”。
2015年8月,韩国真人秀K-POP STAR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在网上看到刘柏辛的动态,发消息来邀请她去韩国参加比赛,说包吃包住包机票。那时候她已经考完SAT,分数足以申请国外还不错的大学,于是就应下来,因此几乎整个高三期间,她都在韩国度过。她在比赛中最终取得的名次也是第四,但她并不想进一步争取成为一位韩流偶像,反而再次逃离。
如果说高考是围困中国大多数青少年的木藩篱,那么韩国的造星工业就是异国他乡的铁栅栏。在成为一位idol的道路上,年轻的孩子们面临的是更加严格的规训。不可以在社交媒体上发言,出门买卫生棉条要工作人员陪同,在比赛上唱的歌要由节目组选择,或者没有商量地,把她们带到理发店,将头发染成棕色。
如果说高考是围困中国大多数青少年的木藩篱,那么韩国的造星工业就是异国他乡的铁栅栏。
对于小时候的刘柏辛而言,成为偶像的诱惑是巨大的。14岁那年,她就独自飞到北京参加韩国SM娱乐公司的海选,她说当时走在那些参赛选手之间,人家看着她的眼神好像在说,这谁呀?这么厉害?在后来的一则视频采访里,16岁的她笑起来,说:“为了这个眼神我必须得当明星。”
但真正去往韩国,机会与游戏规则近在眼前,她才更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内心,如果为了流量必须牺牲自己选择音乐的权利,必须以个人的自由意志作为交换,那么她拒绝。她把棕色的头发染成金色,以此作别。
最近的一次逃跑,发生在2017年。她为了逃避高考出国读大学,但却在入学一年后,选择休学回国。十多年人生像是兜了一大圈,又重返原点。过去她总试着把自己和规则隔开一点,似乎这样就更能保存自己的内心,但逐渐她发现所有妥协都行不通了,只有把遵循规则的道路彻底斩断才有可能找到出口。
当初在考虑上大学的问题时,她向纽约大学的录音专业递了简历,但最终没能通过,只有位于纽约市中心的福坦莫大学向她递来offer,给她25000美元奖学金并且免去大学4年住宿的费用。不过,在福坦莫,她申请的专业是环球商务,和音乐毫不沾边。
“好吧,于是我决定做个精明的女商人。”她说。
从表面上看,这条路当然是行得通的,福坦莫的环球商务专业排名靠前,她自己的父母也是从事金融行业的工作,想赚钱太容易了,毕竟她在所有科目的考试中都可以拿A。
但总是不大对劲的。她在纽约并不与人社交,从前在她想象中的,五颜六色的漂亮人类,也与她没什么关联。反而是,她一边想要维持学业,一边想继续做音乐,两者之间产生了激烈的摩擦。
因此她又一次申请纽约大学,如果录音专业不接纳她,那么音乐商务专业呢?当时她受邀参加在得克萨斯州举办的西南偏南音乐节,而纽约大学负责音乐商务专业的教授刚好也在现场,她邀请教授来看自己的演出,对方说很喜欢她的表演。但她再一次被拒了。
2017年,刘柏辛放弃在福坦莫的学业,在本科肄业的情况下返回国内,开始自己做音乐。至于理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当时真的觉得,音乐是唯一一个我可以对自己诚实的地方”,而逃亡并不代表怯懦。
“其实特别幸运的一点就是,我遇到不喜欢的事情,就会逃,会勇敢地逃。逃也是要勇气的。而且你首先要意识到,自己是真的不喜欢这个东西。是的。”
命运是那样一种玄妙的存在,是当你走在所有错误的道路上时都能感受到的拉扯,循循善诱地召唤你归来。摆放在刘柏辛面前的,是这一代青年人共同面对着的那些选择,艺术家还是金融家?留守还是漂泊?成功还是快乐?顺从还是叛逆?呐喊或是沉默?若是想要对这一切作出无悔的决定,只有一条命运之路要走。
这条命运之路看起来是被迫选择的,是所有其它选项都无解的情况下唯一可能的答案,但最终踏上它的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终于开始朝一个正确的方向前进。
“我选择回来做音乐那一刻,我真的是觉得,好轻松啊,我再也不用骗自己了,不用骗自己什么是安全的,‘你这样人生也会很幸福的,其实我觉得可能并不会(幸福),如果我没有在追寻我内心的声音的话。”
过去她总试着把自己和规则隔开一点,似乎这样就更能保存自己的内心,但逐渐她发现所有妥协都行不通了,只有把遵循规则的道路彻底斩断才有可能找到出口。
进入国内的音乐市场后,短暂出现过一种尴尬的局面,是大家不知道怎样去定义刘柏辛。
她去参加《中国新说唱》,跟此前的VAVA或者是同舞台上的万妮达相比,她都似乎不太像一个完全的rapper。在她的音乐里,各种流派的元素融合在一起,中国音乐、欧美音乐、韩流音乐的风格穿插交织。
乐评人爱地人对我说,刘柏辛玩的是urban music,新都市音乐。在某种程度上,urban像是一个袋子,把R&B、Soul、Hip-hop等流派都囊括进去。但这并未达成共识,五毒毒就告诉我,他认为用urban去定义刘柏辛的音乐是不准确的。
今年4月,音乐综艺《谁是宝藏歌手》邀请刘柏辛成为推荐人,和她一同成为推荐人的还有张亚东、荒井十一、陈粒等音乐人。一位节目导演向我解释选择刘柏辛的原因,她说,刘柏辛的身份占据了一种高地,这块高地是由“女性”和“垂類音乐”两种特质筑造起来的,“你在这个高地上想象不到除了陈粒和刘柏辛之外的别人”。她所说的“垂类”是指高度专业化、垂直细分的意思。
但当我问起,那个“垂类”究竟是指什么?节目导演也不太形容得出来。
在这个消费主义观念盛行的时代,“贴标签”是个普遍而正当的行为,作为产品,你要让自己拥有一个准确清晰的定位,才能让消费者迅速检索到你,就像给图书编码然后一册册码放到置物架上一样。
刘柏辛明白这点,但她在本质上对此心存抗拒。在接受多种文化的教育后,她很难把自己的表达局限在某种语言,或者某种特定的风格之中。人与物品之所以产生区别,是因为人的语言、思想、情感无限广大并不断流变。如果可以的话,她说她愿意做一块橡皮泥。在回到音乐中后,她也的确没有再为自己设置新的局限,而是尽可能地顺从内心的指引。
她最爱的动物是蝠鲼,又被称为魔鬼鱼。在她很小的时候,曾经隔着海洋馆的玻璃看见过它,它的身体呈不规则的椭圆形,像一块飞毯,身长可以达到8米以上,尾巴像鞭子一样细长。它在海底行动的时候,很像在天空中飞行。据说,它的祖先从中生代侏罗纪时期就开始在海中游弋。就是那样一种古老的、不规则的存在。
海洋馆玻璃内的魔鬼鱼总让刘柏辛感受到困兽的忧郁,为了在海里亲眼看见它们,她去斐济学习水肺潜水,考完证后,在行程的最后一天,她跟随当地渔民坐船6个小时想去看魔鬼鱼捕食,但当她赶到时却错过了它们。
刘柏辛曾用一段文字描述她对魔鬼鱼的信仰从何而来,部分如下:
我爱他们游动时优雅的姿势,不紧不慢上下扇动着的翅膀,两只略显呆滞的眼睛下诡谲的讥笑。当我第一次隔着厚厚的玻璃在海洋馆看到他们游泳的样子,被造物主的创意和巧思冲昏了头脑:原来水下也有飞行家。
他们在水里飞起来的样子,像极了天空上展翅高飞的鸟,美得不像鱼。都说鱼儿在水里游,鸟儿在天上飞,但是魔鬼鱼的存在,打破了那些常理和规则。对我来说,这些美丽生命的特殊性给我展示了一种世上无限的可能,和在规则之上的自由洒脱。
听说他们性情温顺但偶尔古怪,喜欢搞点恶作剧捉弄人。怎么会有这么完整生动的鱼设?矛盾,藐视规则,热爱自由,复杂得像你,像我,像每一个人。不用定义,他们是特别的存在,你也是。
魔鬼鱼也为刘柏辛带去了一场真正出圈的曝光,那是在2020年2月,她参加《歌手·当打之年》,在舞台上奇袭华晨宇,唱的就是她为魔鬼鱼作的歌《Manta》。
矛盾,藐视规则,热爱自由,复杂得像你,像我,像每一个人。不用定义,他们是特别的存在,你也是。
她穿着黑色的皮衣和皮裙,脚上是一双白色过膝的长靴,在幽蓝的光束里演唱时,神情冷峻又妖冶,旁若无人。不过,在此用语言描述是不精准的,应该让你看看视频。
那期节目结束后,耳帝在微博上写下评论:“这首歌是《歌手》舞台上有史以来曲风与气质最‘新、最接近国际潮流化的歌曲……刘柏辛的气质与这首歌简直浑然天成,冷漠、轻盈、时尚、寡淡、未来,整首歌像是浸泡在一个科幻世界的海底城市中。”
当时,刘柏辛选择奇袭华晨宇,并未成功,但耳帝说,当华语乐坛由零零后占据舞台的时候,刘柏辛的表演就会是一个有迹可循的世代性开端的标志,而那条乐评收获了42万次点赞。
其实刘柏辛自己也觉得耳帝有些过誉了。但一个显见的事实是,刘柏辛与她的音乐已经与过去的华语流行音乐产生了极大的差异,她用中英双语进行创作,在各种曲风之间跳跃,演唱时不曾让人产生拙劣嫁接的不适感,反而像是语言和文化的壁垒被打破,一种新的表达形态出现在眼前。
新一代音乐人的确和过去不太一样了,但令人好奇的是,改变是从何处开始发生的。
刘柏辛的父母在金融行业工作,家庭条件可算中产,无需为基本的物质生活发愁,但也没有到可以支撑她为所欲为的程度。在计算她出国读书的费用时,家人也还是要细密筹划着,卖掉这个,卖掉那个。
但家庭教育的开放程度不完全取决于物质条件,还有长辈的思想观念。
刘柏辛说,当时李佳琦大学毕业,家里人一起商量,是要他参加银行招聘的考试,还是去美妆公司。刘柏辛的妈妈觉得,银行看似光鲜,但如今每个人在银行的体系内能走到哪一步,是可以预计的,而李佳琦爱鼓捣化妆品,情商又高,在银行工作是种束缚,不如选择去美妆公司,或许他会更快乐。
对刘柏辛的教育也是那样的。刘柏辛还记得自己把写的第一首歌拿给妈妈听,妈妈很惊讶,说“这听起来和那些你听的英文歌都差不多”,“她跟我说,哇,太开心了,真的(是你写的)吗?这种感觉”,那份开明与鼓励让刘柏辛产生了一种对自己的陌生感,让她有冲动再去进行自我探索,看看那个陌生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在18岁以前,她的人格正在建构过程中,不管是从高考中出走,还是从韩国逃离,都是成长带来的摆荡,直到她最终选择放弃学位证书回到国内,回到音乐里,才真正回应了内心的直觉。而她的父母在一段短暂的惊讶之后,从容地接受了她的决定。
但是这样的家庭环境只是一个微观的样本,尚无法临摹时代的轮廓,不过时代的确是在发生变化的。
爱地人出生于1975年,亲历了华语流行乐坛的巨星时代,他知道,过去的唱片工业体系已经完全坍塌。那时候,唱片公司会派出星探去挑选歌手,或者通过选秀节目去选人,被选中的歌手就会进入一个企划体系。这个体系很特别,它会设计好一首歌和一张专辑的风格,提前圈定要主打怎样的市场,在所有方案都定下来以后,再找相应的音乐人去写歌来给歌手唱。
她用中英双语进行创作,在各种曲风之间跳跃,演唱时不曾让人产生拙劣嫁接的不适感,反而像是语言和文化的壁垒被打破,一种新的表达形态出现在眼前。
如今已经完全不同,曾经的企划体系被打破,自己不会作词曲的歌手已经很少见,越来越多的音乐人选择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同时,听众的品位已经延伸出一条无限的长尾,每个人的喜好都那样不同,可选择的空间远比当年广阔。
张学友或者周杰伦的时代已经故去,巨星不太可能出现在如今的世界了,愛地人说:“以前的歌手,都会去朝着一个市场的目标,我要做一个出圈的偶像,去占领多少的市场,现在歌手其实已经没有这个问题,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因为大家都做不到。”
但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新生代音乐人的使命,“首先就是做自己”。
2021年1月,刘柏辛发布最新的专辑《上线了 GONE GOLD》,主打的单曲是一首叫作《有吗炒面》的歌,歌曲的名字其实是“You macho man”的谐音,意思是“是你吗,人类”。这首歌发布时她尚未满23岁,但她对自我与世界的思考已经再次走入新的境地。
这首歌构建了一个游戏化的世界观,在这个世界里,玩家的所有举动都处在监控之中,我们做的每个决定都会带来对应的结果,而无限个“我”会作出无限个不同的决定,不同决定引发接下来的故事情节会像繁殖的病毒一样延伸开去,并存档在无限个监视器中。重要的是,监视器背后有个操纵一切的力量,即作者,是玩家不曾察觉的存在,而作者甚至在主导我们对时间的感知。
这场游戏映照着我们当下身处的世界,人类对世界的认知被局限在电子显示屏内,海量的、碎片化的信息把每个人的注意力进行切割,然后再贩卖。我们以为自己在消费物质,实际上正在被物质消费。
刘柏辛在这首歌里塑造了一个最终发现作者存在的角色,她的世界观被颠覆,并下定决心逃离,结束游戏。她已经知道,游戏的时间进程无法倒退,对于所有玩家而言,能够拯救的,只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