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一朗
蒋春天是初二时才转到我们班的,自他来到班里,我从未见他笑过。他总是表情漠然,一只眼睛里盛满忧伤。是的,蒋春天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在他小时候被鞭炮炸伤后失明了。
蒋春天坐我前面,我从不曾见他上课时举过手,和踊跃举手、抢答问题的我们相比,蒋春天安静多了。可是,第一单元的各科小测后,闷声不吭的蒋春天却以各科都全班第一的成绩把我们镇住了。
在我们热情地为他欢呼雀跃时,他却一点欣喜的表情都没有。刚开始,我们以为是初来乍到的原因。后来时间长了,他依旧这样,我们开始觉得这个同学怪怪的,不合群,甚至有人说他清高。
蒋春天应该知道我们在背后议论他的事,有几次,就算他还在教室,也有同学在背后小声嘀咕,说他是“独眼龙”,目中无人。即便这样,蒋春天依旧没有反应,他从不解释,也不主动与人说话,他脸上似乎永远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在蒋春天来之前,我们班可是全年级最团结的班。大家和睦相处,其乐融融。作为班长的我,看在眼中,乐在心里。毕竟,我是大家推选出来的班长,他们的拥护和支持是我莫大的骄傲。蒋春天的不合群,让我觉得自己很失职。于是,我主动找他聊天,希望能打开他的心扉,帮助他早日融入班集体。
可是,我的好意却被蒋春天拒绝了,他说:“我为什么不能按自己的方式生活呢?”好心被驴踢,我气坏了,心里想:“这人真是不知好歹。他有个性,我难道就没个性?”如果不是为了班集体着想,我才懒得理睬他。
怀着一肚子的怨气,我找到班主任诉说,也想从班主任那里了解一下蒋春天的来路。班主任告诉我,蒋春天的父亲几年前得肝癌不在了,前段时间母亲也因车祸去世了。他转学过来,是因为这里是他母亲的娘家,有疼爱他的外公外婆。班主任还说,蒋春天的外公外婆和他自己住得很近,他很早之前就认识蒋春天。“他是个命苦的孩子,小小年纪就经历了两次至爱亲人的离去……小时候,他很可爱,后来再见到他时,他就变得沉默不语了。所以,平时对他一定要有耐心。”班主任嘱咐我道。
听了班主任的话,我都震惊了。原来,蒋春天那么小就要独自面对失去双亲的痛苦。生活的残酷一次次冲击着他。小时候眼睛因伤失明,后来父亲病逝,现在母亲也走了,唯有年迈的外公外婆是他的依靠,他怎能不忧伤?
再见到蒋春天时,我的心里就会隐隐作痛,恨自己还没弄明白真相,就对他产生了误会。他不是清高,也非孤傲,只是还没有走出失去双亲的痛苦深渊。那么沉重的打击,他能笑得出来吗?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我决定帮他走出这段阴霾般的噩梦,让蒋春天不再忧伤。
我想了很多办法,可是都被我一一否决。我知道,蒋春天需要的不是同情,如果我以一个同情者的姿态进入他的世界,一定会被他排斥,而且还会伤害到他的自尊。唯有成为值得他信赖的朋友,才能打开他的心扉,让他找回久违的微笑。
因为是前后桌,我找蒋春天说话比较方便。虽然,刚开始时,他不大理睬我,但我很坚持,就算面对他的冷面孔,我也保持一脸笑容。我相信,笑容可以传达出我的友善,温暖一颗孤独的心。
与此同时,我还在班级里召开了一个除蒋春天之外的“紧急会议”,把从班主任那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了大家。看着大家惊愕的表情,我说:“刚听到这事时,我也不敢相信蒋春天所承受的痛苦。他是这个班的一员,我们有责任帮助他找回希望。‘为了春天不忧伤,我们都要行动起来……”我有点激动,说得慷慨激昂。大家积极发言,提出了种种建议。之前因为不了解,大家对他有过看法,但知道真相后,同学们都热情参与到“拯救春天”的行动中。大家的看法和我完全一致——要不着痕迹地打开他的心扉,谁都不愿意被人同情。
有同学在课间时,很自然地拿着习题去“请教”他,毕竟他的成绩在班上最好,请教他难题不会引起注意;也有同学会很“顺便”地请蒋春天帮点小忙,然后顺理成章地和他搭上话;有的女同学爱吃零食,买回零食,就嚷嚷着“见者有份”,然后分发到每位同学手里……
为了帮蒋春天摆脱阴影,不再忧伤,班上的同学可谓是各显神通。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让蒋春天融入到班级的各种活动和事件中。大家都做得小心翼翼,不能让蒋春天感受到他的特殊。班里同学还默契地不在班级里谈论车祸、伤病之类的话题,避免勾起蒋春天的伤心事。
看着用心良苦的同学们,我真为自己处在这个班集体感到骄傲,他们的善良和真诚一次次拨动我内心深处最温柔的那根弦。或许,蒋春天也感受到了吧。我注意到,他眼中的忧伤渐渐退去,有了几分活力和光亮。
我们把他当成班级里很普通的一员,没有人会私底下议论他的眼睛,更没有人故作同情,做出一些让他反感的事情。一切都是悄悄地、不着痕迹地进行,希望蒋春天一点点融入班级,让他不再孤单、落寞。
為了春天不忧伤,我们愿意为他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当然,我们在做这些事情时,也得到了锻炼和成长,学会了理解、尊重他人,亦从蒋春天身上学会了隐忍和坚强。漫漫人生旅途,总会遇到困顿或迷茫,我们要以一颗勇敢的心,积极面对,方能收获成长。
(编辑 文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