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抗设计排斥的城市公园包容性设计理论

2021-06-02 06:49周兆森林广思
风景园林 2021年5期
关键词:城市公园包容性场所

周兆森 林广思

城市公园或公园绿地作为城市公共空间的类型之一,具有公共性的本质属性——即无条件接纳所有社会群体,关于其使用的公平与公正性备受关注。景观公正的研究视角侧重于对城市公园中弱势群体的关怀。多项研究证实,弱势群体的公园实际使用需求得不到保障,城市公园的群体使用分异明显、资源分配不公平:一方面,城市居民进入和使用公园的机会不均等,高收入群体、主流族裔等社会优势群体拥有更高的绿地可达性[1];另一方面,城市公园内部的到访人群结构和空间分布呈现出社会分异性[2],中青年、健全人士和男性使用者占据主导地位,享有更高品质的生态系统服务[3]。于是,以平衡弱势群体特殊使用需求为目标,实现城市公园使用公正的相关设计方法的研究主要包含了2个维度:1)在城市公园区域分布尺度,其数量及规模的分配公正成了研究热点;2)在城市公园内部空间尺度,包容性设计(inclusive design)作为一种强调游憩机会均等、资源共享、更加关怀弱势群体的设计方法[4]而备受关注。在城市公园区域分布尺度,大多借助GIS等技术测量公园可达性水平在不同人群中的差异,已形成较为成熟可靠的研究方法与体系[5];相比之下,城市公园内部空间尺度的研究大多集中在基于老龄化视角关于满足老年人生活需求的城市公园的探讨[6],或是针对单一弱势群体类型展开的关于设计方法的讨论,而忽视了游憩群体和游憩行为的多样性特征,缺乏对游憩群体间使用关系的考量。某种程度上是由于学界对包容性设计的定义与内涵尚未形成统一且全面的认识,因此导致了包容性设计研究对象与视角不全面,研究方法与机制不明晰等问题。

为此,笔者认为完善包容性设计内涵的关键在于厘清由设计所造成的群体游憩分异与不公正现象,即设计排斥(design exclusion)的产生过程与影响因素,包容性设计的核心思想就是抵抗设计排斥,借助设计排斥的概念对包容性设计的对象与目标做进一步界定。参考社会学相关研究[7],将设计排斥分为被动排斥与主动排斥,结合相关文献研究,梳理研究重点,为克服设计排斥实现环境包容提供理论依据,从而补充与完善城市公园包容性设计的定义,以期为包容性设计的相关领域研究提供全面的研究视角,提升城市公园的设计品质与服务质量,实现景观公正与全民共享的最终目标。

1 抵抗设计排斥的包容性设计内涵

包容性设计理念的提出最初是为了使设计的产品能够尽可能地满足老年人、残障人士等用户的需求,使其融入主流社会群体的活动与发展[8]。近几年,包容性设计受到了一定的关注和推广:包容性被纳入城市公共空间“公共性”品质①的重要评价维度[9],旨在为尽可能多的社会群体提供平等使用的设计方案;2016年联合国第三次住房和城市可持续发展大会正式审议通过的《新城市议程》(New Urban Agenda)将包容性作为核心概念,强调了通过合理配置公共资源以促进社会的连通性、公平性及包容性[10]。总结可得,城市公共空间的包容性设计以抵抗孤独、隔离和不平等[11]为核心价值观,强调通过设计手段满足不同使用者间差异化的游憩需求,减少或消除部分群体对公共空间的使用障碍[12],体现了“共享”的新发展理念。与景观公正领域相同,当前学者们主要以弱势群体作为城市公园包容性设计的研究对象。

对于弱势群体的界定,学者们从地位、构成、能力、特征和成因等多种角度进行了定义和描述,其中以生理性和社会性弱势群体②的划分最为广泛,但尚未达成统一的共识。其根本原因在于,弱势群体是一个相对的状态,一个人之所以被归为社会性弱势群体,是基于社会比较[13],弱势群体的形成及演变是特定社会背景下政治、经济、文化等综合作用的结果。随着社会的发展与对包容性内涵认识的更新,包容性设计研究所关注的弱势群体类型从最初的残疾人、老年人等生理性弱势群体,拓展到了低收入群体、少数族裔等社会性弱势群体[14]。但仍未有一个明确的标准来界定和衡量在城市公园使用过程中处于弱势的人群或需要被包容的所有群体类型。

在产品设计领域,有学者尝试引入设计排斥这一概念来理解包容性的内涵和研究对象[15],设计排斥原指一部分人被现有主流产品或服务设计排斥在外,因而无法得到使用需求的满足。受此启发,笔者认为,城市公园产生游憩服务不公正现象的根本原因在于,设计排斥一定程度加剧了不同类别使用群体对城市公园的游憩使用分异,而过度失衡的分异现象则进一步引发了城市公园使用和游憩体验的不公正。因此,包容性设计即通过抵抗设计排斥来解决城市公园内部存在的游憩不公正问题(图1)。具体过程则是:以判断场地主导使用群体为基础,以因各种设计因素而被排斥的群体为对象,以满足被排斥群体的游憩需求为目标,展开的一系列设计策略来最大限度地容纳被排斥群体,使其融入主流群体。社会学研究中分析贫富差距、社会极化、空间隔离等问题所常用的一个相似概念是社会排斥,认为由个体层面的因素而造成的社会排斥包含2种类型:被动的排斥与主动的排斥[7]。在此基础上,笔者将设计排斥进一步细分为被动与主动2种类型,以此深入梳理设计排斥的产生因素。

1 设计排斥与包容性设计示意图Schematic diagram of design exclusion and inclusive design

1)被动排斥。被动排斥是游憩者自身条件与某些外界环境特征无法相适应,游憩者被迫处于边缘化的状态。借鉴产品包容性评估模型——能力-需求模型(user capabilityproduct demand framework),可将包容性较差的环境理解为环境对使用者的能力要求超出了其实际能力,或设计无法满足使用者的使用需求[16](图2)。该模型以设计致残(design disables)作为基本观念,认为使用者对设计产物所产生的使用障碍不应归因于使用者自身条件,而应反思设计产物、环境条件与使用者能力之间是否相匹配[17]。由此,抵抗被动排斥过程的包容性设计体现的是对游憩者外在使用需求的包容,研究应关注特殊群体的能力缺失状况、不同类别游憩者的能力-需求差异,在对物理空间进行设计的过程中,均衡各类使用群体复杂的个体能力差异与需求分歧,避免因设计而对游憩者产生的使用障碍。确保城市公园空间的无障碍使用,是城市公园建设最基本的要求。

2 能力—需求模型[16]User capability-demand framework[16]

2)主动排斥。主动排斥是游憩者缺少足够的游憩心理动机而主动疏离场地。福格行为模型(Fogg’s behavior model)[18]指 出行为的触发是行为者能力、心理动机和触发因素共同作用的,并将心理动机总结为愉悦感(pleasure)、期待感(hope)和归属感(acceptance)3个方面,仅仅具备行为能力而缺乏足够的心理动机,不是能够触发目标群体产生城市公园游憩行为的充分条件(图3)。由此可见,设计因无法满足使用者心理动机而产生的设计排斥是由使用者主动发起的。因此,抵抗主动排斥过程的包容性设计体现的是对游憩者内在心理感知的包容,研究应考虑游憩者的游憩体验和场所氛围的塑造,尤其关注特殊群体场所认同感,即能否获得尊重和接纳,场所认同感是触发游憩心理动机和影响公园绿地选择的重要因素。

3 福格行为模型[18]Fogg’s behavior model[18]

综上所述,对城市公园包容性设计的研究应以使各类社会群体都能公平、公正地接触和享受自然环境资源为根本出发点,更加侧重对因设计排斥而产生游憩障碍、被影响游憩体验的群体的关怀。研究应从2个维度展开:1)在外在使用维度,使设计场地符合与满足游憩群体间差异化的能力与需求,确保城市公园的无障碍使用;2)在心理感知维度,促进不同群体的理解和融合,增进游憩者的社会认同感。早期的包容性设计更多侧重于研究外在物理空间对使用者的包容,随着研究成果的更新与发展,研究开始关注使用者的心理感知维度,极大地丰富了包容性设计的内涵。

2 城市公园包容性设计研究的视角与重点

2.1 关注游憩者能力及需求差异——从同质化设计到多样化设计

研究显示,城市公园中不同类别使用人群在到访频率、游憩偏好、活动类型等方面均呈现出一定的差异性[19],而当前城市公园的内部空间、游憩设施等的设计较多参照了普通成年男性的身体和活动尺度[20],缺少对老年人等可能存在能力缺失的群体的设计关怀。经典功能主义和均质空间忽视了群体间的能力和需求差异,由此,以抵抗被动排斥为目标的包容性设计研究首先应重点创造多样化的空间单元或降低游憩设施等对特殊群体能力的要求,提升设计的可用性和包容性。

现阶段,学者们针对不同类型群体的特点,形成了不同的研究重点。针对残疾人等肢体障碍者,依据他们实际身体状况和行为特点,分析其在城市公园的使用过程中可能遇到的障碍及使用需求,建立城市公园无障碍环境构成要素体系[21],该体系重点强调城市公园各空间组团的可达性和连续性[22]。针对老年人的生理和心理特征,研究符合老年人行为特征及使用偏好的外部空间特点[23],从城市公园的功能分区、交通流线、空间设计、游憩设施及园林小品等要素入手,逐一提出适老性设计的要点和导则[24]。针对儿童游憩空间,探究儿童户外休闲活动的关键环境感知要素,扩展其安全性游乐空间的营造方式[25]。针对两性使用差异,总结因性别差异所导致的城市公园游憩行为时空分异特征、表现、作用机理及影响因素[26],研究更加关爱女性使用群体,从城市公园的空间布局、设施小品、铺装元素等方面探讨适合女性行为特征、心理特征、游憩偏好的设计策略[27]。也不乏以提高青少年室外体育活动频率为目标,探究青少年群体结构特征、活动类型与城市公园设计要素关系的研究[28]。

随着理论与技术方法的扩充,场地的包容性水平有了定量化评估的可能:可供性(affordance)③是使用者自身条件与环境所能提供的资源信息间的匹配和对应,同时又依据主体的能动性不同而相应发生变化[29],因此,具有良好包容性的外部空间环境应尽可能降低环境可供性对于不同社会群体的差异性。同时,可供性结构矩阵(Affordance Structure Matrix, ASM)等模型[30]能够定量评估公园场地中的可供性触发情况与质量,从而有效评估设计是否平衡了群体间的使用差异,而PPGIS等前沿技术的发展使环境可供性的定量信息可视化[31],让使用者能够与存在潜在可供性的场地进行直接交互,提高了公众广泛参与的准确性与高效性。

总的来说,包容性设计研究不再将设计所服务的对象当作“均一的人”,而是试图打破均质化的设计模式,创造出满足不同群体使用需求的多样化空间,即由同质化设计(homogenization of design)向多样化设计(diversity of design)发展。该视角下的相关研究主要以针对各类游憩群体的专项研究形式展开,已进入了较为深入的阶段,形成了各自成熟且明确的设计规范及导则。但是,除了满足单一类型游憩群体的使用需求之外,群体间的共处关系及使用体验也是实现游憩者需求不应被忽视的重要方面。

2.2 关注游憩群体间需求的重叠与冲突—从共处空间到共享空间

城市公园被动排斥的产生因素不仅限于环境本身,还包括游憩者间的消极干扰。能力-需求模型中,对使用者能力(尤其是生理能力)有着统一的评价标准,只是程度有别。使用者的需求常常呈现出异质性,并且可能在与环境或其他使用者的交互过程中相互重叠和遏制,导致冲突和矛盾,是需求实现的障碍[32]。研究发现,醉酒者、疑似精神病患者等使用者,会给其他群体带来心理上的恐惧并疏离场地[33]。老年人衰退的视觉、听觉及体力使得他们容易对年轻人的行为产生紧张情绪[34]。实际的城市公园使用是在同一空间尺度下综合了各类使用群体的综合游憩过程,由于受到场地活动的时空限制,游憩群体间的交互关系是抵抗被动排斥过程需要考量的关键因素之一。

过去,城市公园设计过程针对游憩冲突的解决方案大多是划分专类空间,即将公园划分为多个区域并分配给不同群体,尽管本意是各得其所,但是这样的方式可能会导致场地的适用性受限和使用率低下,同时限制了不同群体的游憩融合和交叠,加剧了群体分化和潜在冲突。近几年,设计师虽开始倡导通过创造群体间的共处空间来缓和社会分异问题,但简单的模式化设计未考虑群体间的需求差异与重叠,城市公园内的游憩群体几乎涉及各个阶层,游憩动机和活动形式各异,当设计需要同时针对多样化的用户群时,群体成员间的使用需求差异及活动方式差异可能造成活动之间的相互干扰,并在不同空间类型中呈现出强弱差异与冲突表现,因此需要形成某种设计机制来加以协调[35]。李彦[36]的研究发现,城市公园共处空间所存在的游憩矛盾和冲突现象在时间、空间、声音(噪声)及活动氛围4个方面展现得最为明显。通过绘制各类群体的游憩时空分布地图,彭惠军等[37]发现了不同游憩者间的游憩行为冲突空间,通过总结不同游憩者的游憩需求、活动形式及行为规律,从游憩点、游憩线和游憩面3个方面对共处空间提出了优化策略。针对城市绿地中旅游者与日常访问者共处空间的游憩冲突,胡一可等[38]从“空间-行为”视角总结此2类群体“共处空间”的空间类型和时空特性;李渊等[39]运用人口密度的声波叠加、衰减模型和社会学定量调研分析方法,总结了社区型景区内居民与旅游者间的行为冲突空间的分布规律,并对不同空间提出了提升措施。这些研究以各类群体能够有序、和谐地开展各项活动为设计目标和愿景,从使用者行为规律与环境特征关系的角度重点探讨了城市公园共处空间的使用情况,通过设计手段缓和群体间的使用需求矛盾与冲突,推动群体间交流协作,促进社会交往,提高各类群体在城市公园的游憩体验质量,本质是努力使游憩空间的“共处”转向“共享”的探索过程。

优化场地的包容性不仅要通过多样化的设计来服务尽可能多的群体,还应当减弱甚至消除游憩者在交互过程中可能产生的游憩冲突[8]。尽管已有学者对创造共享空间的方法做出尝试,但现有研究大多关注旅游者与常驻居民、外来人口与常住人口的游憩关系,而针对不同年龄游憩群体的代际冲突、不同游憩活动类型间隐性干扰的研究相对较为缺乏,须在未来对其进行更为全面的研究。

2.3 关注游憩者使用方式及游憩体验—从专类设计到通用设计

社会弱势群体的弱势不仅体现在身体状况、经济地位等,往往还表现在心理上。从游憩者的心理感知维度出发,减缓弱势群体自卑、失落等负面情绪,是包容性设计的重要研究方向。正如上文所述,公平公正在很大程度上是相对的状态,触发弱势群体的被剥夺感与被歧视感往往是由于社会比较。在城市公园内部,各类群体共处同一空间,在游憩设施及空间环境等的使用方面,游憩者间同样会产生使用方式上的比较,而这种比较的过程则会让人们察觉到不平等及其程度[40]。过往部分针对特殊群体的专类设计(specialized design)往往被标签化或特殊化,在使用方式上存在与主流群体差别过大、矫枉过正的现象,促使特殊群体产生被主流设计排斥的被歧视感,进而降低特殊群体的愉悦游憩体验。抵抗主动排斥过程的研究视角要求设计给予弱势群体足够的尊重,从专类设计走向通用设计(universal design),使弱势群体与主流群体拥有相同的游憩体验,从根本上消除弱势群体心理的被歧视感[41]。

通用设计的理念由无障碍设计演变而来,20世纪80年代,由美国北卡罗来纳州立大学罗纳德·梅斯(Ronald L. Mace)教授提出,他认为无障碍设计的不足之处在于仅考虑特殊人群的需求,良好的无障碍设计应该创造出任何人均可利用的空间环境[42]。于是,通用设计已从单纯为特殊人群增加辅助设施,转向为更为广泛的群体提供设计服务。Ian Hosking等[43]利用人群金字塔模型来诠释通用设计理论,强调通用设计是以主流群体能够参与使用为前提的自下而上的设计方法,为所有使用者提供相同或相似的使用方式,从而使能力存在缺失的使用者在达到使用目的的同时也不会受到歧视(图4)。1997年,罗纳德·梅斯领导的工作组从使用者自身的生理特征、感知能力、情感喜好出发,设定了公共空间设施公平性、灵活性、易操作性、易感性、容错性、省能性、舒适性7个通用设计原则[44]。Katoppo等[45]将这些通用设计原则应用于城市公共广场的设计实践。针对特殊群体的城市公园设计不应被标签化和特殊化,应大力推广使主流群体可以参与使用的通用设计,或将在很大程度上加深特殊群体在心理上对社会包容和公平的肯定。

4 通用设计人群金字塔模型[43]Different design responses for different levels of capability loss[43]

2.4 关注游憩者与场地的积极情感纽带—从场所依赖到场所认同

城市公园空间使用频率的差异不仅存在于残疾人等存在生理障碍的群体,其同样存在于不同社会阶层、不同文化背景、不同种族的群体中:美国的城市公园中,拉美裔比非拉美裔白人群体的公园使用率更低[46];中国深圳的低收入群体因城市变迁而被迫搬离原来居住地的绿色空间后,较难融入全新且陌生的城市绿地环境[47]。原因在于,过去的城市公园的设计存在明显的主流群体偏好,缺乏对不同种族、不同阶层游憩群体的活动偏好、环境感知等心理需求差异的关注,因此使社会边缘群体缺失了与特定场所(地方)之间的积极情感纽带。由此,以使社会边缘群体能够在城市公园的使用过程中较快融入主流群体为目标,学者们展开了一系列研究与实践,笔者发现其中有效的设计方法大多依托了同一个重要理论—场所依恋(place attachment)。

丹尼尔·威廉姆斯(Daniel R. Williams)和约瑟夫·罗根巴克( Joseph W. Roggenbuck)于1989年提出了场所依恋的经典二维结构,认为场所依恋包含了场所依赖(place dependence)和场所认同(place identity)[48]。笔者团队的现有研究已发现场所认同与场所依赖呈显著正相关,当对场所的依赖性提高时,游憩者对场所的认同感也会有所增加[49]。场所依赖是指游憩者对场地必要公共设施等的功能性的依赖和需求,上文所探讨的设计方法在很大程度上已能够在场所吸引力、场所环境质量等方面提升各类社会群体对城市公园的场所依赖,应当作为设计基础。使游憩者从场所依赖走向场所认同,即更多从精神、情感、文化、社交等维度建立游憩者与场地的个人认同与社会融入[50](图5)。

5 城市公园场所依恋影响因素与机制[49]Influencing factors and mechanism of place attachment in urban parks[49]

一方面,综合应用不同国家或地区的文化景观元素,能够增强不同族裔、国别或文化背景的游憩者在城市公园使用过程中的文化认同感与归属感,进而激发情感投入与自我融入[51]。例如,鲍姆·加德纳(William Baumgardner)[52]从阿尔巴尼亚的文化载体—纺织品及其图案等中挖掘出了可以体现地拉那人记忆和声音的文化元素,并在城市公共空间中将其再现,这一定程度唤醒了地拉那人原本已淡漠的身份认同感;Liu Ying等[47]针对低收入群体的社区改造提出了小规模干预的可持续发展策略,尽可能保留绿色空间中的场地记忆元素是使低收入群体获得场所认同的重要方法。另一方面,通过设计手段增加社会性弱势群体的社交机会和活动涉入,从而激发场所认同。Clare Rishbeth等[53]发现公园中的长凳等游憩设施能够吸引不同社会群体共同使用,增加了各类使用群体共用同一设施、共处同一空间的机会,提升了难民、少数族裔、流浪汉等边缘群体的场所认同感。此外,场所依恋量表法的发展也为场所依恋定量化测量提供了可能,以丹尼尔·威廉姆斯和杰里·瓦斯克(Jerry Vaske)所设计的经典量表及威廉·哈米特(William Hammitt)等提出的五维量表应用最为广泛[50]。

基于场所依恋理论,在设计中运用游憩者文化感知、宗教信仰等设计元素能够提升游憩者对场地的情感投入和自我融入,通过游憩设施的设计和布局促进群体间的社会交往,从而激发游憩者的场所归属感与认同感。使各类游憩群体从心理上接纳和认可环境所给予的关怀应该是包容性城市公园设计的最终目标。

3 讨论与建议

新建公园的建设及老旧公园的更新过程优化场地的包容性,是提升城市公园环境品质和服务品质的重要途径,也能够一定程度提升城市公园在城市公共空间中的主观可达性。因此,在景观公正的研究领域,城市公园在城市空间中的客观可达性及分配公正的研究,与公园内部空间的包容性设计研究同等重要。包容性设计对设计师的共情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设计师须更加关注被设计所排斥的群体类型。面对现有空间场地因无法满足游憩者外在使用需求而产生的被动排斥,研究者应着重研究各类群体的能力与需求差异,建立适宜不同类型游憩群体的专项设计方法与导则,打破同质化设计的同时增加场地空间的多样性,同时梳理包括主流群体在内的群体间复杂使用关系及潜在的需求冲突,寻找促进群体融合的共享空间策略。目前,研究所涉及的群体类别及冲突类型仍然不够全面,因而限制了共享空间关键设计方法的拓展。

在未来,一方面,城市公园物理空间的包容性设计研究应当更加侧重游憩群体的综合性与关联性,探讨如何将有限的游憩资源合理且和谐地分配,满足各类游憩者的游憩需求。另一方面,场所氛围和场地情感的塑造是部分主动排斥产生的重要原因,设计师应更加关注对游憩者心理维度的包容,针对特殊群体的专类设计虽然在功能上符合了他们的生理使用要求,但在平等的使用方式及愉悦的游憩体验层面,通用设计的理念更应当被广泛推崇,研究者应关注城市公园通用游憩设施的使用价值、使用规律及其对游憩者场所认同感的影响因素与提升机制。为了增强社会性弱势群体对场地的情感投入与自我融入,借助场所依恋理论研究游憩者对场所包容性的心理感知路径,探索游憩者由场所依赖走向场所认同的设计方法。

注释(Notes):

① 城市公共空间的“公共性”品质中包含有3个维度:可供性、可达性和包容性。

② 生理性弱势群体是自身的身体状况、体能状态等存在不足,社会性弱势群体则主要是指自身的社会地位在现存的社会体制和社会环境中被边缘化的群体。

③ 生态心理学家吉布森(James J. Gibson)于1979年提出。指的是存在于动物(有机体)与物理环境之间,可以直接感知的行为关系,也是环境支持人(或动物)开展某些特定行为的属性。

图片来源(Sources of Figures):

图1由作者绘制;图2根据参考文献[16]结合环境设计要素改绘,并增加了游憩者需求关系的表达;图3根据参考文献[18]翻译改绘,并添加了曲线所代表含义的文字注释;图4根据参考文献[43]翻译改绘,并将通用设计自下而上的理念进行图示表达;图5根据参考文献[49]翻译改绘,提炼了场所依赖及场所认同的关键影响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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