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斌
阿勒泰的风骑在马上。
风骑在马上,把雪种入土壤。而后,你不想它,它也绿了。
阿勒泰的风站在山上。
风站在阿尔泰山上,掰手腕。北风赢,阿勒泰银装素裹,雪半年不化;南风胜,阿勒泰瓜果脆甜,遍地牛羊遍地花。
阿勒泰的风走在草原。
风走在草原,俯身亲吻湖泊。那些星星睡了,湖面上,有许多的梦,在微微荡漾。
我爱阿勒泰的风。
它站起来,拍打着山肩的雪花。
它趴下去,梳拢着草儿的发髻。
我爱阿勒泰的风。
“嗖嗖嗖”,吹得白桦树一边长,牛羊窝成一窝,太调皮!
“呼呼呼”,呵得毡房星罗棋布,大山五颜六色,好乖巧!
我爱阿勒泰的风。
有时,它把云彩拉下来,绕在阿尔泰山腰。
有时,它把云彩捏成一只慢吞吞的骆驼,跟着我。
哦,阿勒泰的风,多像我的亲人!
想家的时候,它直把炊烟摇曳。
想你的时候,它已将月光弹响。
阿勒泰的羊,是不是就是地上的雪?
阿勒泰的雪,是不是就是天上的羊?
雪,纷纷去了戈壁,戈壁中有风化的鼾声;雪,纷纷去了草原,草原上响起逐渐变黄的声音。
羊群径直走过河道,河道是细下来的琴弦。牧歌轻轻赶着羊群,羊群“咩咩咩”扬起,头顶雪花的声音。
白是雪的命根子,雪是羊的命根子,羊是牧人的命根子,牧人是阿勒泰的命根子。
阿勒泰的雪,像阿勒泰唇齿间的词语,一字一字,一句一句,白白的,一冬不化。化时,都成了蝶。
阿勒泰的雪无论怎么深,都不藏牧犬,也不藏炊烟。哈萨克族大叔的歌声落在冬不拉上,似雪花上的阳光。
“哞哞哞”“咩咩咩”的叫声,似珍珠,雪用绒暖的手,把它们捧起。
冬不拉琴聲婉转的毡房,假装不是水珠,当雪用柔软的唇,将她含住。
喜欢雪。
喜欢走进阿勒泰纷飞的大雪里,做一个倾听的人。然后,和它大地上写满季节交替变换的新词语,一起,小于一,大于一。
喜欢阿勒泰的雪。
风,自阿尔泰山上下来,从背后抚摸着白桦树身上的雪。
亲爱的。
等你,我是雪下的白桦树。
你来,我是白桦树上的雪。
冬天把阿勒泰的云朵抖到了地上,一听见牧歌,它们就化了。
冬天把阿勒泰的心事,牧到了冬不拉琴弦上,一根青草离离,一碗奶酒飘香。
冬天把阿勒泰的牛羊马驼赶往了家里,它们翻下戈壁,一句比一句阳光,像河水流淌;它们走在路上,“哞哞哞”“咩咩咩”,一声接着一声脆响,好似浑圆的铃铛。
走进冬天,阿勒泰琴弦一样的河流,渐渐交出了自己的石头,小的似麻雀,大的,像鹰,雪花落上去,它们飞起来。
走进冬天,冰雪包裹的阿尔泰山脉像夹心奶糖,而星星,是我们吃不到的冰糖,只能被我们的体温,融化在梦里。
走进冬天,一匹马站在那里,雪花都落了下来;一棵树站在雪花里,没有叶子落下来。
冬天,阿勒泰的很多东西还在高处,云杉枝头的青绿,冬不拉琴弦上的情歌,还有热气腾腾翻过山冈的嘶鸣。
大雪纷纷。雪落在干燥的戈壁滩上,“沙沙沙”,雪落在雪上,“沙沙沙”……冬天,在阿勒泰倾诉,就是倾听。
哦,猎鹰飞上去,云就掉下来,草儿趴在那里小声一喊,牛羊马驼成群成群找上了山冈的阿勒泰——
我爱你珍珠般散落的毡房;
我爱你额尔齐斯河的荡漾;
我爱你花儿五颜六色的声音;
我爱你空中一匹一匹奔来的骏马,草里一朵一朵漫去的白云。
一朵挤着一朵,一排挤着一排,一片挤着一片,盛开的向日葵,像二十来岁的姑娘小伙的阿勒泰;
握一支牧歌,就能打捞出那漫动在草海里的星星和云朵;捧一杯奶酒,就能采撷到那奔腾在十万马匹中的喘息和静默的阿勒泰;
图瓦族大叔唇间,一尺芦苇做的苏尔扬起苍茫,摘下一片云霞,禾木草原微微荡了一下,又荡了一下的阿勒泰;
含着喀纳斯湖的阿勒泰哟,在冬天,是朵云。
我总是梦着你,生怕你,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