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荷
一
“如果我有罪,就让法律制裁我。而不是让我坐在倒数第二排抬起眼便看见凌皖徽坐在窗边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一脸落寞的样子了。”
课堂里,韩嘉琪趴在课桌上皱着眉悄悄往凌皖徽的座位上瞥。她已经有整整一星期不敢靠近他了。毕竟,上个星期天,她小人得志地从男生寝室下硬拉着凌皖徽去了篮球场。洋洋自得地朝着他指道:“喏,你不是说最近在和系花谈恋爱,你看看操场上那个系花跟你恋爱的系花是不是同一朵花?”
韩嘉琪还没来得抬手指过去,就看见旁白的凌皖徽视线早就跟按了追踪器似的朝着篮球场下的系花盯了过去。
然后,看著对方垫着脚拿着湿纸巾给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擦拭额头上的汗渍,又转身拧开矿泉水瓶,殷勤地为男生送水。
阳光太刺眼,照在系花笑起来璀璨的小虎牙上仿佛长出了刺,刺入凌皖徽那双桃花泉眼中立刻刺开了泉眼,水光淋淋,浇灭酷热。
韩嘉琪也不知道当时是什么心情,原本打算嘲笑他的心思立刻被抛到九霄云外,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好像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似的,想说的话到嘴边也全都变了。
“凌、凌皖徽,你没事吧?要不然咱们凑近点看看,说不定是认错了......”
她不说还好,说完这一句,就看见篮球少年一把揽住系花的肩膀,两人甜甜腻腻笑颜如花地往篮球场外走,篮球少年贴着系花的耳朵不知说了什么,系花便娇羞地抬手轻轻打着男生,画面直叫人心肌梗塞。
韩琪琪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凌皖徽的衣角。
“那个,说不定她只是他的好妹妹,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韩嘉琪,你有病吧。”
凌皖徽说完这句话以后便掉头走掉了,留下韩嘉琪一人呆呆站在原地,思索着他刚刚那句语气里不参杂着半点愤恼情绪的陈述语,深刻反思起来。
“我该不会是真的有病吧......让他看到他的心上人被别人搂在怀里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韩嘉琪反思了一个星期,不仅没得到任何答案,反而越来越愁苦起来。打从那个周末结束,凌皖徽翘了三天的课,她人道主义地体恤他为情所苦冒死掐着鼻子帮他点名了三天就算了,等到他第四天来了教室,不单对她冷眼相待,连同桌都不跟她当了。一个人拿着书坐在窗角,一副深情苦主的德行让韩嘉琪反而罪恶感更深了起来。
好几次下了课韩嘉琪都想堵住凌皖徽跟他深刻恳谈一番,奈何凌皖徽三翻四次借故有事甩下一句“再说”便匆匆离场,丝毫不给她陈述的机会。
可别人不知道她韩嘉琪还能不知道吗?他能有什么事,无非是杵在吉他社的小教室里黑灯瞎火唱苦情歌罢了!昨天韩嘉琪可是跟踪过去看着的,并且据吉他社的线报讲,他已经钻在那里一周了!
韩嘉琪机智的小脑瓜都不用转,就知道他又去自怜自艾去了。
二
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学,韩嘉琪再一次偷偷摸摸地尾随着凌皖徽去吉他社,见他进去好一会儿,她才鬼鬼祟祟地往吉他社门口走。只是,韩嘉琪才推开吉他社的大门刚迈出一只脚,就看见一双熟悉的脚码阴森森立在自己正前方,韩嘉琪只觉得头上阴影极重,不详之气笼罩在头顶,暗戳戳抬了头,正好就对上凌皖徽那双阴森冷漠的眸。
“哈,哈哈哈,皖徽啊,你怎么在这儿,好巧啊!”韩嘉琪挤出一抹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看向他,可气氛却让韩嘉琪感觉自己的腮帮子都尬得快要脱臼下来了。
“巧?”凌皖徽嘴角一挑,鼻息里“哼”出的气息只让韩嘉琪觉得周遭的氧气全然被抽空。“是挺巧啊,我吉他社的社员与你通风报信的还真是蛮巧。”
“......”韩嘉琪被他呛得有点窘迫又有点羞恼,鼓气腮腮帮子愤恼地抱怨道:“我请他一口气喝了三杯奶茶,怎么说出卖就出卖的啊!”
苍天可鉴,她若不是出于自己的良心不安而想要关怀他,她何必在这里伤身伤财的费尽心思啊!
只可惜,凌皖徽可根本不领她的情,不屑地冷哼道:“怎么?这次又有什么惊喜要迫不及待地向我展示呢?”
“我......”韩嘉琪被噎住,眼神里透着一股倔强的委屈,道:“你心里憋着气朝我撒什么?你那么嚣张当时为什么不冲上去拽着人家问打篮球的男的是谁呢?怂得闷个头就敢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
“呵,那我可真谢谢你的多管闲事了。”
认识他以来,还是头一遭听到他如此对自己阴阳怪气的说话。韩嘉琪只觉心里委屈,也顾不得吉他社里还有多少人,狠狠地踩了凌皖徽一脚,无比愤恼地嚷道:“凌皖徽!你个不识好人心的绿毛龟!缩头王八!你现在这么凶我,早晚会后悔!”
是的,后悔这话韩嘉琪可不是说说而已的。要知道当初如此费尽心思扒开系花的真面孔换来的是他这样的对待,她还不如舒舒服服看着小丑似的他被人家玩弄于股掌之中!
她这样白白吃力不讨好的当受气筒,凭什么?
隔天,凌皖徽的窗边座位就被挂了绿色水壶和绿色笔记本,就连座位也被韩嘉琪一早用绿皮纸包了个全是绿。凌皖徽压着火把座位上的绿皮纸撕掉,却没想到没过几天,他又收到了绿色短袖绿色短裤,再几日,秋老虎正晒得逼人,他竟连冬日里的围巾和手套都收了个全。无一幸免的绿色全家桶整了个全套,终于让凌皖徽受不了了。
韩嘉琪本以为这样的激将法必定会让凌皖徽大发脾气从而不再对自己冷暴力的来找自己,却未料到找是找了,可真正的生气却是没有脾气的。
上课的预备铃刚打响,韩嘉琪便看见一身绿的凌皖徽从教室门口进来,难捱的九月,他裹着绿围巾绿鸭舌帽,穿着绿背心绿棒球衫就这么直挺挺走到韩嘉琪的座位前。
只淡淡对着她说道:“现在你满意了吗?以后可以跟我划清界限了吧?”
他说完这句便不挥一挥衣袖地重新坐回了窗边的座位,她的心却“咯噔”一声闷响,像碎掉了一个从不曾出过任何问题的钟。
三
韩嘉琪从来都没有这般难受过。
她辗转反侧在宿舍整整一夜,脑海里仍然回响的是他那句“划清界限”,还有他那双透着冷漠又伤怀的神情。
他就这么喜欢那个系花吗?真相就让他那样痛苦难以接受吗?
韩嘉琪的共情能力并不怎么好,冥思苦想了许久,才想到昨日的心理课程上,老师讲的那句划重点是“愈合伤痛的最好办法是有效的转移注意力”。
既然不想看他伤心难过,又不想与他划清界限。
那么最好的办法,也仅剩下自己把不要脸发挥到极致了吧。反正他不是也说自己有病,那她索性就“有病”一次好了。
凌皖徽無论如何都想不到,当他那么冷漠的跟韩嘉琪说完那番话之后,她会在一周后的课堂演讲上念完了论文作业以后当着全班同学及老师的面郑重其事地开口对自己严肃告白,且内容不堪入耳。
“凌皖徽,求求你原谅我吧!我送你绿帽子绿围巾绿口罩绿什么都好,可它真的不是绿了你,那个人只是我的哥哥,哥哥只喜欢黄头发的妹妹,我从小到大头发都乌黑麻亮,我的心里只有你啊!”
韩嘉琪这番话说完,原本还交头接耳小声低语的同学都抬起了头,全班肃静,而一直扑克脸的凌皖徽也不由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你不理我的这些日子我真的度日如年痛苦不堪,你如果不相信我不原谅我,我就当场给你跪下!”
韩嘉琪一边说,一边真的“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声情并茂地甚至挤出来好几滴眼泪来,吓得专业课老师都忍不住惊呼道:“韩嘉琪......虽然大学不反对谈恋爱,但你这样激进的行为可万万不提倡!凌、凌皖徽!你还坐在座位上干什么!?你还不快点把她拉起来!”
“......”
凌皖徽心中简直是策马奔腾。表情五味陈杂的让韩嘉琪差点破功。好在老师强行让凌皖徽和韩嘉琪出教室解决好个人问题再来上课,韩嘉琪才坚持完她这一出完美的苦情戏。
两人出了教学楼朝着操场走,凌皖徽黑着脸始终都不愿跟她讲话。
倒是韩嘉琪,死皮赖脸地朝着他笑嘻嘻起来:“凌皖徽,你不是要跟我划清界限吗?现在老师都知道我和你这关系,是无论如何都不好划清了。啧啧啧,我这机敏的小脑瓜可真不错啊,什么奇招都想得到。”
“喂,你别装高冷不说话了行不行啊,大不了以后你再被绿,我装看不见总行了吧?”
“我刚刚在讲台上是认真给你道歉的,虽然行为采取了一部分夸张的手法,但是我情真意切呀!”
韩嘉琪叽叽咕咕,可凌皖徽阴沉的脸却始终没有半点喜色。半响,他才憋出一句。
“韩嘉琪。你膝盖疼吗?”
“......”这一次反倒是换成韩嘉琪傻住了。这是突如其来的关心她吗?是不是证明两个人的关系也就此破冰了?韩嘉琪不明就里,只觉得心口加速莫名紧张,然后暗戳戳停下脚步将她阔腿的棉麻长裤拉起来,撇着嘴摘下来两个绵护膝。
“咳,我有备而来的......疼倒是没那么疼,就是怪热的。”她的小表情极其扭捏,他看在眼里突然也没那么火大了。
终于算是肯跟她正常交流。
凌皖徽:“你脑子里一天都乱七八糟的装了些什么鬼东西啊?”
韩嘉琪:“什么啊?你难道不觉得这个创意非常棒吗?亏得我看《还珠格格》的时候看的细,不光是看人家卿卿我我谈恋爱,生活技能也都灵学活用记了下来。”
说到这里,韩嘉琪又忍不住洋洋自得的得意起来,美滋滋的表情让凌皖徽实在是没半点脾气。
“你饿不饿啊?去食堂吃饭吧。”
“哈?那咱们算是和好了吧!?”
四
虽说是他们两个人“和好”了,可韩嘉琪知道,凌皖徽仍然不开心。
尽管表面上愿意和她说说笑笑,但时常他还是会一个人发呆,眼神空落落的,弹吉他的时候也依然还是那些陈词滥调的苦情歌。
看着这样的凌皖徽,韩嘉琪自己也不快乐。
要怎么才可以让他开心啊?
这世界上明明有那么多新奇的事物值得探索发掘,可是为什么他总在执拗一些不值得探索的妄念呢?韩嘉琪觉得太难了,凭借她的能力让凌皖徽快乐起来,不亚于在机场等一艘船那么困难。
毕竟系花娇滴滴长得美若天仙,毕竟凌皖徽就喜欢钻牛角尖总是执迷于嘴甜心里没他的系花。
但韩嘉琪又怎么会是认输的主呢?系花只是花,花开一时草长一世,她韩嘉琪是杂草,她不害怕!
可是当务之急,韩嘉琪能想到的主意还是暂时先将自己打造成系花。
“整容吧,有点贵啊,而且系花那张脸不配我花整容的钱,啧,还是先减减肥学个化妆,适应适应穿超短裙苦难程度低一点。”
韩嘉琪总结出这个核心以后,断食运动买化妆品整整捣鼓了一个月有余,终于借着降温的尾巴在运动会上亮相了新造型。
她画着精致的装,一双卡姿兰大眼睛配着黑黝黝的新美瞳几乎要冒出小星星。配着身型有致的小皮衣和超短裙,以及学校门口二十块钱一次的洗剪吹服务搞了个漂亮大波浪,别提多惹眼。
有放肆的男生已经朝着她吹起了口哨,大胆点的甚至跑过来找她要微信号。倒是韩嘉琪,咬着嘴角一边朝着人家抛媚眼一边拒绝道:“算了啦,我不怎么用社交软件哒。”
末了,娇俏地走到凌皖徽身边朝着他递了一瓶拧好的矿泉水,见他喝了自己的水,便矫揉做作地娇笑道:“哥哥,你刚刚跑完二百米,都出汗了呢,人家帮你擦擦汗啦。”
“噗——”
凌皖徽本就对她今天的新造型匪夷所思,加上她这突如其来的茶言茶语,终究是忍不住将刚喝进去的矿泉水喷了出去。
“韩嘉琪,你想拿矿泉水噎死我是吧?”
“......”韩嘉琪攥在手里的真丝手绢突然就抬也不是收也不是了,可做戏要做全套啊,她甚至已经看见隔壁班的系花眼神有意无意地朝着这边望了。
“......我......哥哥你怎么这么凶人家啊,是人家刚刚递给你的水水不好喝嘛?”
“......姑奶奶我求求你了,你正常点行吗?你今天到底是抽哪门子疯啊?”
凌皖徽话音未落,只见韩嘉琪突然踮起脚双手揽住他的脖颈,以一个及其亲密的姿势凑近他耳边,低语道:“嘘,你能不能表现的亲密点啊?系花在那边偷偷看你呢,你还不借此一报还一报啊!”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脖颈间还是她温热的小手传递过来的温度。凌皖徽一时大脑空白,竟有种束手无策的茫然感。
倒是韩嘉琪,自然地松开手,一脸娇笑地挽住凌皖徽的手臂故意朝着系花的方向走过去。凑到近处时,甚至声音故意大了起来。
“徽徽呀,听说学校门口新开了一家排骨米饭可好吃了呢,人家胃小吃不了,你陪我去呀,我尝尝味道,你吃人家剩下的好不好?”
韩嘉琪說完,挽着凌皖徽的手连忙狠狠掐了他一下,生怕他脑子犯蠢拆了自己的台。
可凌皖徽满脑子却仍还是刚刚韩嘉琪垫脚凑近自己时那双天真无邪的双眸。
“徽徽,人家跟你说话呢,好不好嘛!”韩嘉琪见凌皖徽傻兮兮不回答,又连忙接了一句提点他。
“哦,好。你说什么都好。”
五
韩嘉琪这一招着实攻其不备。原本她只是为了打扮成凌皖徽喜欢的模样让他开心一些,谁知不仅借此帮他报了个大仇不说,还为自己沾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桃花。
装扮改变的韩嘉琪身边莫名多出很多追求者,就连当初和系花甜甜蜜蜜的篮球少年竟也在韩嘉琪路过篮球场时堵住了她的去路。
“韩嘉琪,我们认识一下好吗?我是计算机系的陆屿匪。”
彼时,韩嘉琪正穿着一身藏蓝色JK制服扎着双马尾站在陆屿匪面前,她小鹿似的眼睛水汪汪的打转,心里的话却没丝毫眼神中的清澈:陆屿匪?我看你就像个土匪,谁家好好的男孩子取这个名?艺名儿吧?
只是,心里怎么想,话却不能如此说。
“啊,你不就是我们系系花的男朋友嘛?我对你有印象呢,你篮球打得好哦。”韩嘉琪摆出羞怯怯地小表情,顺势还抬手将鬓角间的碎发往耳后轻轻锊过去。仿若真成了一只绿林深处惹人疼爱的小鹿似的。
这模样天可怜见,谁顶得住啊?
“不不不,你误会了,她只是我的妹妹,关系比较亲密。”
嚯,还真是哥哥妹妹这一套了,海王海后一家亲呗?
“不会吧?可是系花好像很喜欢你呢,她那么优秀,反而让我们系好多女生都望而却步呢。”韩嘉琪说完,故意睁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盯着对方的眼睛看,甚至还摆出一副听到这个消息若有似无地激动模样。
“咳,咳咳,你别拿我开玩笑了。要真是这样,我可要批评她了,我母胎单身到现在都没女朋友。被你们这样误会,岂不是我要一辈子孤家寡人了。”
“怎么会一辈子孤家寡人喔,这么帅气的男生,真的单身我都要丢掉矜持主动追求呢。哎呀,我在说什么呀!”韩嘉琪说完,连忙把头埋下去,故作娇羞的样子竟让陆屿匪忍不住抬手对她使用出一记摸头杀来。
“你好可爱啊,把微信留给我好吗?这么可爱,应该被主动追才对啊。”
自然是要给他联系方式了,对付这种狗屎男生最好的方法不就是先让其膨胀再鱼死网破?可韩嘉琪却万万没料到,这一番画面竟好巧不巧地全都入了不远处食堂外凌皖徽的眼睛里,他和韩嘉琪约好在食堂楼下见面,手上还拎着给她买好的芋泥波波奶茶。
待韩嘉琪急匆匆和他会晤之时,他那张扑克脸是阴得不能再阴了。
“凌皖徽!你知道我刚刚遇见谁了吗!我真是不得不说,你们男生真是太肤浅了!我随随便便嘴甜一下,就飘得上天了似的。你说当初你跟系花打得那么火热,是不是就是因为她嘴甜啊?”
韩嘉琪还沉寂在刚刚自己的斩男操作当中,凌皖徽却突然发了火,将奶茶塞到韩嘉琪手里面便转身就走。
“哎?喂?你又怎么了啊?都过去多久了怎么一提系花你又生气哦?你干嘛啊,不是说好了今天去吃麻辣香锅嘛,你发什么脾气啊?”韩琪琪不明就里,连忙追上去拽住他。顺便将奶茶的吸管插进去喝了好大一口奶茶。
“哇这芋泥也太足了,嘶太好喝了太好喝了!啊不是,凌皖徽,你又好端端的发什么臭脾气哦!”
“你能不能把你那‘啊哦啦的收一收?你最近是脑子坏掉了是不是?一天学成什么样了?”
“???”韩嘉琪满心满意地改变自己讨他欢喜,甚至今天还有机会给他再接再厉报个大仇,他倒好,倒先发制人恶心起自己了?
“你当我喜欢这个调调说话呢啊?我的天,凌皖徽你这个人是真的没有一点点良心,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为了谁?为了人家对你摸头杀?”他鼻息里的冷哼虽轻,却如火山爆发似地令人猝不及防。韩嘉琪愣了一下,却突然捧腹大笑起来。
“什么哦,你看见了啊?哈哈哈你干嘛啊,我可是为了给你打个绝地反击才牺牲自我的啊,你都不感动?”
“呵,我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哈哈哈哈哈哈凌皖徽你好可爱啊!”
“你、你离我远点!”
“我不!”韩嘉琪凑上前,习惯性地挽住凌皖徽的胳膊。亲昵的举止仿佛两个人早就已经是交往多年的情侣了。
偏偏不知道为什么,凌皖徽的心里总觉得揪揪的,像有个小刺戳了上去似的刺刺的不安。
六
有时候男生的第六感其实也非常准。
大学两年来,除了当初和系花火热的那阵子,凌皖徽几乎都是和韩嘉琪一起吃早午晚三餐。可自当韩嘉琪将联络方式给了陆屿匪以后,那厮便变着花样的找理由约韩嘉琪吃饭。一次两次倒也还好,直到系花重新找到凌皖徽,娇弱地对着他埋怨道:“皖徽,我知道你和那个韩嘉琪走得很近,她现在和陆屿匪在一起了,你都无动于衷吗?”
“什么在一起?”
凌皖徽是知道韩嘉琪与陆屿匪约过几次午饭的,但至于“在一起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她难道会不和自己说?
“不信你晚上去实验楼啊,他们每天都在那里约会。”
系花说得委委屈屈,眼眶里甚至还冒出晶莹的小水珠讪讪惹人疼。偏凌皖徽再也无动于衷,只觉得内心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急的不得了。
难怪这两天晚上的自习课他总是见不到她人,难不成真的就和那狗屎一样的烂人在一起了?
这个信息让凌皖徽心乱如麻,当天晚上便也来不及等自习课结束便冲出了教室跑去了实验楼。
实验楼是十八层的,顶层天台已经被热爱天文学的学生们像学校申请改建成了个小规模的观摩台。几乎每天都会有学校里的小情侣来这里观星赏月,这早就已经是校园里最著名的“情人谷”了。
凌皖徽到的时候,陆屿匪正好手捧着玫瑰在和韩嘉琪告白。天台的地面上是早就布置好的星空状亮亮的暖灯,打在陆屿匪侧脸上竟显出一股子别样的深情。
俗套又浮夸,凌皖徽心中啐道。
“韩嘉琪,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开始注意你了,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对你好,保护你。”
“好。”
韩嘉琪目不斜视地望着陆屿匪,眼角弯成一双小月牙,笑容像融化了一颗蜜桔软糖般甜腻。
周围有学生跟着欢呼起哄,凌皖徽站在一旁举步维艰,只觉得心脏突然快骤停一样难以控制。
那么明艳甜蜜的笑容,并不是装出来的吧?
凌皖徽还没来得及深究下去,便听见身后系花熟悉的尖锐声音。
“陆屿匪,你这个臭狗屎!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气氛瞬间变得僵硬起来,系花冲向韩嘉琪时,韩嘉琪已经摆出一脸小鹿似的惊慌表情,本能地缩起来身子满眼无辜地望着陆屿匪。
她那做作的样子别说是系花了,就连凌皖徽在一旁看得都不由握紧了拳头。平日里嬉笑怒骂丝毫没有半点女孩子气的韩嘉琪,现在竟然无师自通就变得如此娇滴滴让人充满了保护欲?
生气,生气过后又立马痛心起来。是不是女生面对喜欢的男孩子时,都会变成这样不堪一击的小女孩?
“你少摆出这么惺惺作态的贱样子了,陆屿匪不知道你什么样,我还不知道?你前阵子还和凌皖徽打情骂俏的,怎么?现在就跑来勾搭我男朋友了?是不是我看上的东西你都喜欢啊!?”
此时此刻,系花已经冲到了韩嘉琪身边,一把将她从陆屿匪身上拽开,双眼里似有猛兽一样恨不得将她撕碎一般。可系花越是如此,韩嘉琪便越摆出害怕的样子,双眼瞬间啜满了泪,委屈巴巴地看着陆屿匪道:“你,你不是说她只是你的妹妹......”
“我,韩嘉琪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但是我跟她真的分手了啊。”
听陆屿匪说完,韩嘉琪便转过眸一脸人畜无害地看向系花。可这表情只有女生才清楚,这就是宣告胜利的信号。
系花气急败坏,抬手就给了韩嘉琪一个嘴巴。
七
“啊!”这一声真不是韩嘉琪故意喊出来的,她自己也着实没料到系花可以因为陆屿匪如此愤怒,毕竟她调查了很久,系花的哥哥们不在少数,凌皖徽和陆屿匪都仅仅是其中之一而已。
这段日子里韩嘉琪可没少主动去找系花那些哥哥交朋友,至于这些哥哥在系花心里到底重不重要其实不是重点,重点是韩嘉琪还故意给系花放出消息。
女生之间,谁不知道谁心里的小九九啊,更何况系花这种自诩高傲的白天鹅,哪里受得了这种失败的滋味。
韩嘉琪原本没觉得会激怒系花让她这么快便暴露原形,可这一个巴掌,她实在不能白挨。她正想惺惺作态地哭一出梨花带雨,却没料到凌皖徽突然也从人群之中走了过来,抓住喜欢打了韩嘉琪的手,一脸愤怒地瞪着系花道:“你凭什么动手打她?”
他的出现让韩嘉琪瞬间方寸大乱,她想要当众让系花陷入绝境的剧本也立马变了味道。韩嘉琪茫然地看向凌皖徽,傻傻地问道:“你,你怎么在这里?你逃晚自习?”
凌皖徽并不回答,仍是眉头紧锁地拽着系花的胳膊。他内心五味陈杂,只觉得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密密麻麻在心头啃噬,让他心猿意马。
“皖、皖徽,你难道也向着她说话了吗?”系花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当初对她有求必应的凌皖徽此刻看向自己的目光竟然如此陌生与厌恶,她惊慌失措,这才意识到上了韩嘉琪的大当。等等,她如此这般的挑衅自己,其实都是因为凌皖徽?系花恍然大悟,既然她赢不了,那韩嘉琪也别想赢。
“皖徽,你怎么可以向着她来质问我?你亲眼看着她答应了别的男生要交往啊!你不是给我解释过根本不喜欢她吗?如果当初不是你和她走得那么近,我也不会那么绝情的跟你分道扬镳啊!”系花的表情立马转变的楚楚可怜,她望着凌皖徽,一脸的柔弱与无助,和刚刚嚣张跋扈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人。
倒是凌皖徽,本能地愣了一下,茫然无措中,只松开了系花的手,道了一句:“别說了,我们已经分手了。”便神色黯然地消失在人潮之中。
的确是明明不想让他看见这番场景,可当他贸然地出现又离场,韩嘉琪只觉得心像被攥住窒息般的疼。
系花的话是真是假她并没有办法考证,可那些话重重叠叠地回荡在韩嘉琪的脑中,像复读机般令她痛苦绝望。
是啊,凌皖徽,他不喜欢自己啊。
从前韩嘉琪没想过这些问题,她觉得复杂觉得矛盾,更怕知道了真相以后会让自己难堪。可眼下被别人剖析得如此明白时,竟有一种近乎于绝境般的悲痛万分。
陆屿匪还在一旁叽叽喳喳地给韩嘉琪解释,只是她的耳朵好像有了屏障一样,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淡淡甩开他的手,冷漠地回道:“鱼找鱼虾找虾,你还是和你的系花妹妹好好相爱相杀吧。”
离开了天台,韩嘉琪忽感夜风吹得好大,吹进眼睛里,眼泪就真的蛰了出来。
八
像是一场哗众取宠的闹剧潦草收场,没有谁非要等一个结局,反而让小丑只剩下自己。
而从前一向爱往凌皖徽身边凑的韩嘉琪在那夜过后也开始躲着凌皖徽走了。
偶尔目光对上,她也会迅速地撇过眼装作看向别处,仿佛再与他对焦都是一件显得她在苦苦纠缠的事件。
是啊,往日里她都在苦苦纠缠,以后就别把自己搞得那么难堪了吧。
转机是在期末的某日有女生来教室门口找凌皖徽那日。
已经入了冬,那天却是难得的暖阳,大一的新生潮气蓬勃,像一株不畏严寒玉兰花亭亭玉立。女生喊着凌皖徽,递给他一封情书和一袋芒果,明朗又欢快地与他挥手道别。
同一个班级,流言蜚语传递最快,韩嘉琪如何不知道最近凌皖徽被这个小学妹追得紧,对方热情洋溢,她都忍不住欢喜。
可是否在一起,她却不敢打听。阳光透过窗暖融融的洒在韩嘉琪侧脸时,她只觉得刺眼,一阵物是人非的鼻酸。
没料到凌皖徽会突然走到韩嘉琪的座位旁边,将那袋芒果递到她桌子上,半天才挤出一句:“要吃吗?听说是东南亚进口的。”
韩嘉琪愣了下神,偏偏一阵难以言表的委屈。她还记得刚上大学的时候,他酷爱吃芒果,当时她还觉得好笑,男生竟然吃芒果能吃的满脸黄彤彤如此恶心也让她生不起厌。于是她便开始观察他,凑近他。甚至当入了冬后不再是芒果的季节时,她会省出生活费为他买各个国家进口的芒果装作不经意地拿给他。
可是,他却从来都不知道,她吃芒果过敏。
韩嘉琪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扫了他一眼便将整整一大袋芒果都拿到自己身边,一边拨一边往嘴里塞,没有一点吃相。
看她将果子收下,他便回了座位。上课的铃声响起,便没人注意埋着头扒芒果的韩嘉琪。
她埋着头,眼泪就掉在芒果上,甜腻的果子配着眼泪的腥咸,韩嘉琪只觉得从嘴角到整个脖颈脸蛋都开始发热发痒。痒的厉害,她也不擦手就狠狠地抓,眼泪大滴大滴掉,还没熬到下课,她便休克过去。
再醒来已经在学校的医务室里,凌皖徽坐在一旁,一脸担忧的盯着她不放。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过敏这么严重就不怕把自己吃死!?”他心急如焚,也顾不上对她温润软语。
韩嘉琪别过头不去看他,原本想憋住的所有委屈却突然又被凌皖徽那句:“你到底要把我作成什么样才满意?”彻底引爆。
“你都记得你前女友总喜欢吃屎,为什么不能记一下我吃芒果过敏?”明明是朝着他发脾气,可话从口出,眼泪也跟着又掉了出来。
他看她哭,心里就乱起来,想让她别哭,反倒是没忍住问成:“我哪有前女友喜欢吃屎?”
“你、你,凌皖徽,你真是只配找爱吃屎的妹妹,不配找用心给你送芒果的妹妹!”
这次韩嘉琪真的别过头,再也不理他了。他却站起身帮她盖好被角,耐心地坐在一旁,像是鼓足了勇气,又像是专程表明心意一样,轻声用不大不小的分贝对她讲道:“可是,我找来找去,也才终于明白一件事。”
——我现在在意的,只有眼前這个吃芒果过敏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