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向东
一次,许戈辉采访导演郭宝昌时问:“有很多人对现在的年轻人有这样的担忧,就是这些年轻人没有经历过苦难,而苦难对于一个人来讲可能是最丰富、最宝贵的历练,如果没有苦难,年轻人就难以承受,不能担当,成不了大气候。”没想到郭宝昌说:“这种看法我不同意。”在回首过往时,总有些人热衷于教育人们吃苦,并极力发掘苦难的价值。我们一贯的教育理念是挫折教育,强调“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强调挫折打击的必要、逆境成才的重要性。为此郭宝昌说:“我要正本清源。”
郭宝昌原名李保常,1940年出生于一个贫困家庭,父亲冻死于街头,两岁时他被母亲卖掉,几经转卖之后被同仁堂乐家乐四老爷收为养子,改姓郭,叫宝昌。从此他含着金勺长大,可是他24岁时迎来了社会动荡,他16岁时写的小说《大宅门》被查抄,说他这是在为反动资本家树碑立传,他被定性为“现行反革命”揪出来批斗,然后送到农场劳动改造。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他活得没有尊严,他不愿意被人蹂躏,被人践踏,曾经想一死了之,但没死成。他可以说九死一生,活过来算是幸运的。
苦难是黑洞,是吞噬一个人命运的泥沼,苦难摧毁了太多人的人生。郭宝昌解释说:“现在回忆过去我想到死,我并不觉得我那时太幼稚,当一个人完全失去尊严的时候,活着没什么意义,还不如死了好。”苦难曾使多少人放弃做人的起码尊严,出卖自己的良知,在挣扎中走向沉沦。村上春树说:“我丝毫没有奉劝诸位‘人生路上要尽量多吃苦头的意思,吃苦受难绝不是乐事一桩,还有人因此一蹶不振,再也无法重整旗鼓。”周国平也说:“苦难磨钝了多少敏感的心靈,悲剧毁灭了多少失意的英雄。”
苦难未必是财富。苦难与财富之间并不具有正相关性。郭宝昌得出结论:“我很反感教唆年轻人去吃苦。我所经历的世界中,苦难很难磨炼出坚韧的品格,倒是挫败和失落中很容易毁掉一个人。”苦难是屈辱,当人一味地承担挫折,而缺少家庭同理心和社会同情心,逆境恐怕是要毁人的。正常的、和平的、平衡的、健康的、被充分关爱的成长环境,更容易培养出健康、健全、平和、温暖、友爱的人格,成长的早期既受到过充沛的物质、公平的环境、充分的家人爱护,养成的人格会相对健康,也更能够正确地不那么极端地去看待世界。
“感谢苦难”不亚于一碗“毒鸡汤”。有人举例说,苏轼名垂千古要感谢屡次被贬,司马迁能写出史记要感谢牢狱之灾,海伦成为耀眼的明星要感谢她的失眠,史铁生成为知名作家要感谢他常年坐轮椅……为此周国平提醒道:“不要对我说苦难净化心灵,悲剧使人崇高。”“一个人只要真正领略了平常苦难中的绝望,他就会明白:一切美化苦难的言辞是多么浮夸,一切炫耀苦难的姿态是多么做作。”
过度夸大逆境,有悖于人性。苦难,多半会挫败你的心志,摧垮你的自信,磨灭你的热情,摧毁你的意志,扭曲你的人格,断送你的后路,威胁你的健康,毁灭你的生命。身处苦难的人往往会不自觉地传染负能量。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鲁道夫·奥伊肯就说:“苦难不具有提高人精神韧度的优点。”苦难与我们民族艰苦奋斗追求幸福和谐的生活,在某种程度上是有对立性的。
我们承认苦难存在的必然性,但苦难不是成长所必须的,不该重视其必要性。郭宝昌最后总结道:“所以,我希望苦难永远不要再发生,我绝对不希望年轻人再去经历过去我们民族曾经历的苦难,那样的代价太大,太残酷!”对待苦难最好的态度是,苦难来了,我们无所畏惧,但没有苦难,也不要制造苦难,顺境一样能成才和创造幸福人生。
(责任编辑/刘大伟 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