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伟
(1.西安交通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陕西 西安 710049;2.安徽体育运动职业技术学院 体育教育管理系,安徽 合肥 230051)
2019与2020年之交,我国爆发了遍及全国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在党中央的坚强领导和指挥下,疫情控制工作取得显著成效。此次疫情,不仅对全国人民的身体健康造成严重的威胁,同时也影响着大众的社会生活方式。与此同时,2020年1月30日,国家体育总局下发《关于大力推广居家科学健身方法的通知》,通知要求各地要积极倡导科学健身。此后,全国各体育系统累计发布千余条科学健身方法,为居家科学健身提供系统性帮助。同时,医疗系统也通过新闻媒体呼吁社会大众应通过科学健身抵抗疾病和加速疾病康复进程。
不难看出,在疫情开始到发展已过去的三个月时间内,社会各界已经构建了“健身抗疫”的集体呼吁,充分认识到了体育锻炼的积极作用。这既是体育强国建设的重要一步,也是健康中国的重要组成部分。科学审视疫情期间体育人口增加情况,不仅可以揭示疫情对推进体育强国和健康中国战略的社会效应,还有助于了解体育人口增减过程中的内在影响因素。本文将以疫情期间是否可以增加父代体育人口为切入点,基于面向三省一市的调查数据,从反向社会化理论出发对这一问题进行深入分析。
体育参与作为伴随人类终生生活方式的一种,它关系着社会制度、社会发展与管理和经济生活等诸多领域。同时,特定的生产的方式也将构造新的生活的方式。卢元镇(2006)曾指出“居民参加体育活动的动因多元化,但首位因素是增强体力和健康”。[1]汤国杰、丛湖平(2009)通过研究城市各阶层体育活动的参与度,也指出强身健体是各阶层参与体育活动的首要目的。[2]杨彩如等(2020)通过对广州市社区居民体育锻炼行为的调查发现不同的社会阶层间参与体育目的以健身最多。[3]不难看出,尽管体育锻炼的参与动机可能多元化,但是首要的还是强身健体,这也没有背离体育运动的初衷。
在这场新冠疫情期间,全国各地均采取不同程度的“隔离”措施,对大众而言,居家几乎成为了生活的全部,人们社会生活中的各种活动逐渐变的单一。与此同时,社会从在两个方式上呼吁体育参与:一是改变,改变以往对体育的参与态度和方式,以前快节奏的生活和压力导致参与体育意愿淡薄的民众改变观念参与体育,以往习惯室外或者专业场馆运动的人改变场所进行居家锻炼;二是注意,不同的社会群体根据个人的身体体质和运动基础采取合适的运动量进行锻炼抵抗疾病。同时,有统计显示2020年春节期间哑铃、跳绳、瑜伽垫、泡沫轴等健身产品持续热销,部分产品同比增长超过50%。[4]而也有研究表明,在2003年“非典”出现后深化了人们锻炼身体,提高体育锻炼的积极性和自觉性,增加了体育人口。[5]似乎我们看到了通过新冠肺炎疫情增加体育人口的可能性。但是,不容忽视的却是此次疫情期间的大范围“隔离”已对社会生活方式产生了重大影响,在这么一种前所未有的社会“停滞”背景下乐观的谈论促进了群众参与体育的积极性,可能并没有太多的实质意义。
反向社会化(retroactive socialization)是由Riesman and Roseborough在1955年首次提出,主要是指年轻一代群体对父母一代的代际影响。通常的家庭代际互动以父代资本为中心对子代进行研究。但随着社会的发展,代际间双向互动明显加强,作为社会化主体的父母需要被其相对应得客体进行社会化。当下,反向社会化的国内研究主要集中在三点,一是周晓虹提出的文化反哺:快速的文化变迁背景下,年长一代向年轻一代的文化吸收过程;二是社会学视角下青年对上一代人社会化的过程上;三是玛格丽特·米德基于文化学上的“后喻文化”,即年长一代向年轻一代学习的青年楷模文化。[6]
此次新冠疫情期间,新浪微博热搜出现“如何优雅地劝说长辈带上口罩”和“家庭聚会疫情的防范”在某些侧面即是反向社会化的一个体现。反向社会化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代际间的相对地位。张志刚(2002)研究认为在文化生活领域,子代的日常行为等对父代产生重要影响。[7]杨立(2002)在调查中发现,网络时代子代向父代的逆向传递不仅仅是知识技能,还包括生活方式和价值观。[8]周晓虹(2000)通过对父代的研究发现父代在日常行为上受到子代的影响是一个普遍现象。[9]体育作为生活的方式的一种形式,可以认为子代的体育参与将会影响父代的体育参与可能性。这一点Hyatt(2017)通过对20名体育爱好者的父母进行访谈发现,在其中15名体育迷的父母中发现了反向社会化的证据。[10]
反向社会化理论和实证的研究都是基于社会实际现象而展开的分析,尽管国内缺少理论或实证研究反向社会化对体育参与的影响。但不可否认,反向社会化的理论印证了我们的生活经验,即体育参与是父代和子代间的重要亲子互动方式。为此,在简单的描述性统计和文本分析基础上进行回归分析探讨反向社会化对父代体育人口的增减仍有重要的理论意义。
假设1:在疫情期间,父代的锻炼频率和体育人口略有下降。
新时期以来,国家体育总局通过构筑老百姓身边场地、老百姓身边活动和老百姓身边组织来营造面向大众的群众体育服务体系。其中,老百姓身边场地是体育活动的客观载体,也是必不可少的基本条件。老百姓身边活动是群众体育的重要内容,例如全民健身活动、社区体育活动、民俗体育活动等。老百姓身边组织则是群众体育的工作保障,主要是体育活动组织的民间组织载体和社会体育指导员队伍。无论是自行锻炼还是参与组织活动,群众体育的参与离不开这“三个边”,而在疫情的“隔离”期间,身边场地短缺且去不了,身边活动的停办和身边组织的“失去”都是在抑制父代体育锻炼的发生频率。因而本文提出“在疫情期间,父代的锻炼频率和体育人口略有下降假设”。
假设2:在疫情期间,父代体育人口的增减和其基本社会属性不相关。
体育活动参与具有浓厚的社会属性。Putnam(2000)曾说:“体育锻炼为公民创造社会资本提供了良好的平台”。韩秋红(2015)通过职业声望、经济月收入和文化程度三个变量的模型分析发现社会分层和体育锻炼有着高度相关。[11]周丛改(2014)研究发现职业声望的高低在参与体育项目的选择上有显著性差异。[12]Bvanresel(2002)通过对意大利佛兰德斯地区1969-1999年间的数据分析显示教育、职业和经济等社会因素在体育参与中的影响显著。[13]同时不可否认,除了强身健体之外,体育活动也是获得社会资源的重要手段。通常我们在研究某一事物的影响机制时,会有很多干扰变量影响着我们的判断,而新型冠状肺炎期间的“隔离”让群众体育参与的选择变的单一,也基本消除了以社交为目的的锻炼,同时为我们的研究控制住了社会因素变量,提供了一个难得的社会环境。因而本文提出在“疫情期间,父代体育人口的增减和其基本社会属性不相关的假设”。
假设3:子代对父代体育人口增减起到反向社会化作用。
在对体育人口的聚焦研究分析上,家庭体育行为的传递性研究表明:家庭行为具有明显的代际传递效应,父代参与体育频率的增加则会影响子代参与体育的可能性。[14]胡俊杰(2016)研究指出上海市中学生参与体育与家庭存在显著性相关。[15]而反向社会化理论支持子代可以影响父代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为此,本文通过疫情期间父代体育人口的增减数据提出“子代对父代体育人口增减起到反向社会化作用假设”。
本文的个体数据来源于本人通过问卷星面向上海、江苏、浙江和安徽等三省一市7所高校发放问卷所得,共回收1946份问卷。由于网络问卷无法实现面对被调查者,为了提高问卷准确性,特将问卷填写时间小于30秒、缺失数据和无效问卷删除,最后纳入分析样本量共计1832份。
3.3.1 因变量:疫情后期父代增加体育人口、疫情后期父代减少体育人口
“疫情后期父代增加体育人口”和“疫情后期父代减少体育人口”是通过您的父母亲疫情期间体育锻炼频率进行测量的,该问题答案分为4个:每天锻炼=1、一周三次以上=2、偶尔锻炼=3、从不锻炼=4。为了回应相关体育人口概念①,本文将该问题选项为1和2的定义为为体育人口=1,选项为3和4的定义为非体育人口=0。
3.3.2 自变量:城镇+社会地位+子代情况
本研究主要基于反向社会化理论探讨疫情期间父代体育人口增减影响机制,选择城镇、社会地位和子代情况等作为自变量,主要是为了做好排他情况分析。
城镇主要是被调查者居住地,我国城乡二元制结构和市场化程度导致城市体育设施健全且人均占有量多余农村,城乡群众体育参与差异明显。[16]考虑到城镇因素可能会造成体育人口增减,本文直接采用城镇居住地(城镇=1,农村=2)作为测量指标,因此居住地纳入自变量指标。
从社会学角度来看,参与体育行为具有明显的社会分层特征。按照布迪厄的社会文化阶层视角框架,主要含有社会资本、经济资本和文化资本。在这里三个资本在父代中的测量参照埃里克森的方法,即夫妻中采用较高一人的标准进行阶层判断比较。[17]社会资本通常使用的方法是职业定位法,[18]考虑到被调查者为子代且为网络问卷,无法现场督导其按照职业分类进行填写,因而问卷中将父母职业选项进行五类划分:务农打工=1、企业单位性质=2、事业单位公务员=3、经商=4和其他=5。经济资本一般包括家庭收入和财富,本文采用家庭年收入作为策略指标:10万元以下=1、10万到20万=2、20万元以上=3。文化资本在一般较多的用受教育程度作为测量指标,问卷中指标为学历,研究中将教育转化成接受教育年限:初中及以下=9、高中(中专)=12、大学专科=15、大学本科=16、研究生=19。
本研究中的核心是子代对父代的反向社会化影响,也就是说子代的是否是体育人口对父代疫情期间成为体育人口或者不再成为体育人口是否有显著性影响。②为此,将子代(被调查者)参与疫情期参与体育锻炼的频率按照体育人口标准进行转化:体育人口=1、非体育人口=0。
本文使用的所有变量描述性统计见表1。
表1 变量描述性统计
本文旨在研究新型冠状肺炎期间对父代体育人口的增减分析,鉴于本研究的因变量是疫情发展后期父代增加体育的人口和父代减少的体育人口,故涉及两个回归模型:一个是疫情后期父代增加体育人口回归模型,这里的父代体育人口增加的比较对象是疫情前父代非体育人口,为此,此回归方程样本量采用疫情后父代增加体育人口=1和疫情前父代体育人口=0指标,累计样本量1168份;二是疫情后父代减少体育人口回归模型,这里的父代体育人口减少的比较对象同样是疫情前父代非体育人口,此回归方程样本量采用疫情后期父代减少体育人口=1和疫情前体育人口=0指标,累计样本1384份。考虑到因变量均为二分类虚拟变量,故采用Logit回归模型进行统计分析。
根据列联表统计结果显示:第一,疫情后期父代锻炼情况比疫情前期均有下降。如表2所示,疫情前后父代锻炼人数从357人下降到281人,一周锻炼三次人数从307人略有上升到315人,偶尔去锻炼人数从925人上升到951人,而从不去锻炼人数却从243人上升到285人。第二,疫情前后期农村父代锻炼降低比例情况略低于城镇。如表3所示,疫情前后期父代锻炼人数下降上在每天都锻炼的人数上城镇下降40人,农村下降36人;而在一周锻炼三次人数上城镇下降9人,农村却上升20人。体育锻炼非生活所需必需品,但体育项目的选择上有阶层差异,[19]职业声望较高的城市居民主要参与成本较高的体育设施类项目,职业声望较低的乡村居民则主要以跑步为主。[20]客观条件限制的情况下,各地倡导居家且两天出去每户允许外出1个人采购生活必需品,因而人们的理性选择会发生转向,以往的健身房、场馆运动可能会被跑步所替代,而跑步恰恰又是中国人最常见的锻炼方式,[21]疫情期间城市的居家隔离造成无处锻炼,而农村地区相对空旷空旷而导致农村相比较城市锻炼人数略有增加。而农村文化生活贫乏和子代从学校返乡后对父代生活方式的影响是造成疫情前后期农村父代锻炼降低比例情况略低于城镇的重要原因。综上所述,整体而言疫情期间父代体育人口数相比疫情前是减少的,这也恰好印证了表4的结论:父代体育人口数从664人下降到596人,降幅占样本总量的3.7%。此项描述性统计验证了假设1。
表2 疫情前后父代锻炼情况
表3 疫情前后父代锻炼城乡差异
表4 疫情前后期父代体育人口变化数
本部分内容将重点讨论新型冠状肺炎期间父代体育人口变化的影响因素,通过反证法推导出父代体育人口变化并非受到社会阶层文化影响,唯独受到子代影响而证明反向社会化对父代体育人口的增减作用。表5呈现出2个Logit回归方程的估计结果,模型整体检验均显著(Prob > chi2=0.000)。模型1是疫情后期父代增加体育人口,通过回归方程可以看出有3个变量显著,分别是疫情对家庭收入影响、子代对体育节目的喜好程度和疫情后期子代体育人口。而城镇化、经济资本、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在对疫情期间父代成为体育人口均没有显著性影响,这也验证了假设2在疫情期间,父代体育人口的增减和其基本社会属性不相关。而疫情对家庭收入影响对父代体育人口增加呈正相关显著,且影响收入越大父代体育人口越多说明这部分群体多为自由职业或者经商,平时的时间限制让其无法进行体育锻炼。同时,子代对体育节目的喜好与父代体育人口也呈正相关则也是从侧面验证了子代的喜好反向社会化作用于父代。疫情后期子代体育人口变量则说明在疫情后期子代一直没有中断体育锻炼,此变量在P<0.001上显著并体现出父代在子代是体育人口还是非体育人口的比例差达到4.5倍(e的1.515次方)。模型2是疫情后期父代减少体育人口模型,通过回归方程可以看出父代职业和疫情后期子代体育人口具有显著性影响,其中父代职业仅仅是其中一类在P<0.05上具有显著性,而疫情后期子代体育人口在P<0.001上显著且成负相关,此模型也验证了假设3。两个回归模型的系数都在疫情后期子代是否为体育人口变量上显著,则说明无论父代体育人口的增加和减少都受到子代的影响,这也恰恰验证了反向社会化中子代价值观和生活态度对父母生活的影响。
表5 新型冠状肺炎期间父代体育人口变化Logit回归模型
本研究从反向社会化理论出发,通过对调查数据的描述性统计和Logit回归模型分析实证了新型冠状肺炎流行传播期间体育人口的反向代际机制。具体而言,主要发现及结论如下:1)在疫情期间,家庭中父代的体育锻炼频率和体育人口略有下降;2)在疫情期间,父代体育人口的增减和其基本社会属性相关性不显著;3)在疫情期间,子代对父代体育人口增加起到反向社会化作用,即子女的体育锻炼行为会影响到父代的体育锻炼行为。其中子代是否为体育人口对父代成为体育人口的影响达到4.5倍;4)在疫情期间,父代体育人口减少与其子女非体育人口高度相关,其中子代为非体育人口的对减少体育人口的概率多出1倍。换言之,通过对调查数据分析,在疫情期间,家庭中父代的体育锻炼频率和体育人口相比较平时是减少的。而无论是增加还是减少其中重要的一个内在因素就是子代的推动作用。
讨疫情期间父代体育人口的增减与子代反向社会化的意义何在呢?反向社会化的内涵给了我们三个视角:第一,文化先锋说,即在社会经济生活的迁徙中,年轻的一代从古至今都是文化改革的先锋,在家庭中子代体育文化养成会影响父代体育锻炼行为;第二,直接因素说,即年轻的一代更容易接受新事物、新的生活观念、新思潮,青年文化在当今社会生活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可以预测的是未来在科学锻炼的推广上,家庭中子代的科学锻炼会推动父代群体的科学锻炼习惯养成;第三,正面功能说,青年群体的亚文化对社会文化推进具有导向功能,[22]可以通过子代对体育文化的普及和升华推动社会体育文化的进步,为健康2030和全民健身计划的推广和实施做出贡献。实际上,本研究的回归方程模型同时还说明了另一个问题,即父代与子代的体育人口的关系存在相互期望的关系,也正是这种相互期望才得以反向社会化得到发生,在父代和子代的这种亲子关系中,父母和子女都能收获体育锻炼带来的健康与心理满足,同时这种反向社会化也对代际关系起到正向维护作用。
注释:
① 在这里主要测量频率,并假定每周锻炼三次以上者能够达到体育人口判定依据:中等强度和30分钟以上。2003年曹卫等《“非典”期间人们体育锻炼情况透析》(武汉体育学院学报2003(9))也是按照此种假设进行研究。
②考虑到学校体育的现状,本文中的学生均不作为当然体育人口来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