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更
放假,一个理应让人欢欣鼓舞的话题,却因拼来凑去的调休让不少上班族晕头转向,也让本是福利的“小长假”成了尴尬的鸡肋——工作安排被打乱不说,还可能随时待机,勇当007;商场、餐厅、景点,出行只会变成欣赏“人山人海”。
众所周知,包括即将到来的端午假期在内,春节、清明、中秋等等我们现行的国定假期中不少是从古代传统节日中来的。那你是否知道,古代的“打工人”是怎样休假的?这次我们就来翻翻故纸堆,一窥古人的休假制度。
由于几乎没有相关的文献记载,先秦时期的休假制度较为模糊。到了秦汉时期,休假制度有了一个大概的雏形,官方对官吏的放假时间做了明确的规定,而百姓们的休假生活则是在农忙的间隙通过各种节庆日享受劳作之余的闲暇。
秦代有关休假的文献记载亦不算多,但是《史记》中已经记载了汉高祖刘邦在秦朝做亭长时的告假。《史记·高祖本纪》云:“高祖为亭长时,常告归之田。”说的就是汉高祖担任泗水亭长时常常请假回家,照顾家中的农作,正是因此,他回家的路上听说了有一无名老人评价在田间耕作的吕雉(即后来的吕后)会子母大贵的事。
到了汉代,汉律更是明确指出:“ 吏五日得一休沐,言休息以洗沐也。”汉代之所以把休假称为“休沐”“洗沐”,一方面是延续以往的传统,二来更是配合着汉代的信仰和观念。
先秦时的礼仪,朝见天子前需要沐浴。《论语·宪问篇》记载“陈成子弑简公,孔子沐浴而朝”;汉代也有这项规定,《史记·田儋列传》记载“人臣见天子当洗沐”。古人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随意损坏,那一头长发清洗起来自然不容易,所以休沐既是礼仪需要,又是官员们的实际需要,后休沐一词便成为休假的代词。官员休沐时除了洗沐之外,更有侍奉亲长、饮宴作乐、出游踏青等活动。汉代的大臣孔光放假的时候便“沐日归休,兄弟妻子燕语,终不及朝省政事”。
至于为什么是五天一休,则说法不一。有人认为,古代历法中五日是一个物候,五日一休是顺应天时。汉代人对“五”也颇为重视,《汉书·律历志》言:“天之中数五”,贾谊也曾经主张“色用黄,数尚五”。
虽然制度如此,但基本只有中央官员能真正按这个制度休假,地方小吏可能拖延至七日一休,而边关将士几乎是十日一休。尹湾汉墓出土的竹简《元延二年日记》中就记载了东海郡的属吏——师饶的工作休假情况。据统计,元延二年,师饶大概工作了287天,休息了41 天,大约是7 天休1 天。聊以慰藉的是,若是存在休假日工作的情况,之后会按照律法予以补休;如果出差的话,还会按照3∶1 的额度给予出差的休假补偿。
从可歌可泣的汉乐府名篇《孔雀东南飞》中也可瞥见汉代基层小吏的休假概况。“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焦氏的丈夫是汉末庐江府的小吏,从诗文的内容来看他可以回家的时间并不多。
不过,对于汉代的官员来说,休假时也未必能放松。霍光和上官桀是亲家,霍光休假时,上官桀常常代替他处理政事。后來两人出现了政治上的冲突,上官桀“候司光出沐日奏之”,趁霍光休假,向汉昭帝诬陷霍光有不臣之心。虽然上官桀事败,不过经历此事后,想必霍光有好一阵不能好好享受假期了。
汉代的官员除了每五天一次的例行假期以外,遇到生病、丧事、赴远处出差上任等情况也可以给予一定的假期——病假大抵不超过三月,三月过后仍未病愈则可能被“免官”,但如果是职位较高的官员可能会获得皇帝的“赐假”继续休病假。丧假按礼法是三年,随着礼法上亲族关系的远近而增减,但无论是皇帝还是官员,都多少耽误不起公事,所以大多数情况下都采取以日代月的方式折算,折算后的丧假一般不超过一个月。
然而普通百姓,尤其以务农为生者是没有国定假日之外的其他假期的。农忙而作,农闲而息,他们看似自由许多,但是劳役和生计压在他们身上,樊笼难脱。不过到了全国性的公共假期,无论是帝王将相、芝麻小官,还是普通百姓,举国上下都会投入到庆祝仪式中去。
汉代的公共假期主要是一些节气假日,包括岁首、正旦、两至日、上巳、伏日等。每年的冬至、夏至日,百官绝事休吏,不理公事。二月的社日,人们会在社下参加祭祀活动。上巳是三月上旬的第一个巳日,人们会通过沐洗来祛灾求福,《后汉书》注云:“谓今三月桃花水下,以招魂续魄,祓除岁秽。”上巳节时,人们会结伴在水边游戏饮宴,《西京杂记》曰:“ 三月上巳,张乐于流水,如此终岁焉。”五月五日时,人们会蓄兰沐浴来驱除灾祸。到了六月则是伏日,伏日是阳盛阴衰之时,人们会“以狗御蛊”“尽日闭,不干它事”。官吏自然也会放假,《汉书·东方朔传》记载伏日的时候皇帝下诏赐肉,结果赐肉的大官丞迟迟不来,东方朔便自己拔剑割肉,说:“伏日当早归,请受赐”,便带着肉走了。而在民间,人们会祭祖,辛苦的农民也会“烹羊炰羔,斗酒自劳”。往后还有九月九的重阳、腊日等节日。
到了唐宋,假期便多了起来。唐代的例行假期是旬休,即十日一休,韦应物曾作诗云:“ 九日驱驰一日闲。”白居易亦云:“无轻一日醉,用犒九日勤。”人们所熟悉的《滕王阁序》更是说到“十旬休假,胜友如云”。
虽然唐代是十日一休,但是其他放假的名目非常多。开元年间,唐玄宗曾颁布的《假宁令》中列出:元正、冬至,各给假七日;寒食通清明四日;八月十五日、夏至及腊八各三日;正月七日、十五日、晦日、春秋二社、二月八日、三月三日、四月八日、五月五日、三伏日、七月七日、七月十五日、九月九日、十月一日、立春,春分、立夏、立冬,每旬,并给休假一日。不算旬休,法定假日便已有40多天。
除此之外,唐玄宗的诞辰立有“千秋节”,新君登基、册封皇后也放假。武则天时期,佛诞日还要放假一日。
唐朝还有田假和授衣假(作换季换衣用),《太平御览》引《假宁令》称:“诸内外官,五月给田假,九月给受衣假,为两番,各十五日。”加起来又是30天。如果官员去外地赴任还有装束假和程假,按照路程远近有30天到80天不等,每三年还给官员30天省亲假期以及儿子及冠礼3天假,其他还包括婚假、病假、事假。
林林总总,唐代人一年的假期可多达百余日,堪比今日,而且唐朝放假甚至不将路程的花费时间从假期中扣去,可以想见唐朝的大气、潇洒。
不过,即便是像元日这样隆重的日子,依然有人要在节假日中办公——柳公权八十岁那年,在元日朝会上向唐宣宗称贺的时候将“和武光孝皇帝”念错成“光武和孝”,被罚了三个月俸禄,可怜八十岁的柳公权节假日上班还被罚了工资。
在假期數量上,宋代不遑多让。在沿袭唐代旬休的基础上,宋代还增添了不少节假日。宋人庞元英的《文昌杂录》记载,宋代的节假日大概有76天。据学者统计,元日、寒食、冬至7天,天庆节、上元节7天;天圣节、夏至、先天节、中元节、下元节、降圣节、腊日各3天,再有其他零散的小假期。此外再36天的旬休,约有112天,更不用说帝后的忌日假——各类忌日假多达15天。
唐宋两朝可谓是货真价实的“放假王朝”,到了元代后,假期大幅缩减,除了传统节日就只有皇帝的生日——“天寿节”放假,大约是16天,再加上36天旬休,共放假52天,逊宋代远矣。在草原王公的抗议下,每月改成了休5天。朝廷更是强调“公务急速,不在此例”,有急事时,适逢假期也不休息;病假超过100天,即停发俸禄,可谓是中国古代加班内卷的急先锋。
明承元制,亦未在假期上有所开放,甚至将大部分节假日都取消了。据王聘三《古代事务考》记载:“国朝正旦节放假五日,冬至三日,元宵十日。”加起来共18 天的假期,更取消了旬休和每月5 日的休假,只在每月的五号休一天。
到了清末,西方文化的传入让礼拜天休息的制度渐渐成型,清末的名士黄遵宪写诗云:“只记看花携酒去,明朝日曜得闲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