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满天
網上有一个帖子,一个女人写自己最崇拜的人是婆婆。她的婆婆是一个古生物学家,当今世界上有好几种古代鱼类是被她发现并命名的。后来她改行干地质工作,工作也干得很好。她还会做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西餐,如今八十多岁的人,每天劳动,一边擦桌子一边唱歌。她现在还可以给博士研究生们指导论文,学生们称她“老先生”。
儿媳妇说:“她从不发脾气,也从不抱怨。她是大家闺秀的内敛脾气,一如深潭之水。情绪不好了,她就习字。她写的簪花小楷真好看。可我先生说,‘我妈这辈子太苦了。”为什么?她最喜欢的一幅书法小品“彻骨寒冰方成梅”,几十年都挂在她书房的墙上,她的丈夫看到后,说的话却是:“寒冰一下来,连白薯秧子都冻死了,哪还有什么梅花。这都是在胡说八道。”所以,儿子说母亲可怜,大概除了际遇,就是感情的不顺利、夫妻的不匹配。但是,“老先生”又更令人起敬,因为在爱情之外,她活出了生命的质量。
还看到一个故事:在没有网络的年代,贾平凹冒充女孩,和一个男人通了四年的匿名信。之所以写信给那个男人,是因为那个男人妻离子散,孤独终老。他觉得那个男人太可怜了,于是就冒充一个女大学生,给那个男人写信。
那个男人欣喜若狂,如独行荒漠,得见甘泉,寂寞荒芜的生命里有了一朵渺远的鲜花开放。他迫不及待地回信,热情谈及过往。就这样一来一往,半个月一封信,一直坚持了四年。
直到那个男人病倒,弥留之际,也没有等来和“她”见上一面,无可奈何,只得甜蜜又辛酸地拿出一个小箱子,给来看望他病情的忘年交:我等不及了,你帮我把这个箱子交给她。
可是,他不知道这个忘年交就是那个“她”,“她”就是贾平凹。那个男人快咽气时说了一句话:“我总算没白活。”听起来凄凉又幸运:再怎样不如意,他也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地爱过一个人。
如果说“老先生”活出了生命的质量,那个男人就活出了爱的重量。虽然都不圆满,却也让人欣羡。毕竟不是人人都能考古、做西餐、写簪花小楷、指导博士生论文的,或者能因为追求心中那一点微茫的爱意写那么多的信笺。
现实中很多女人因为缺少追求,无所寄托,只能飞蛾扑火,追求渺远的、不切实际的爱情,甚至不惜做出种种不好的举动,比如出轨,比如偷情,只是为了安慰寒山枯水的内心。可怜又可恨。
蒋方舟在《人活在世上的品相》中回顾她刚去日本京都时的观感,觉得那里的旅馆太寒素了,除了一张榻榻米,没有什么娱乐设施,除了睡觉、喝茶,几乎无事可干。
可是这样真实的寒素的光景,却使得“所有的生活纹理变得异常清晰,再耐不住寂寞的人也被迫正视生活中的一点一滴”。正视了,就可以从凡俗的生活中抽离了,就能看得见自己了。对自己看得越清楚,越能够使自己决定以怎样的品相活下去:是热热闹闹地踩进泥塘,还是尘埃落定,寂静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