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彦英
突如其来的疫情,中断了我在兰考的采访。回到郑州,接到远方的朋友寄来的一把额温枪,拆了盒子就向朋友发了个信息:雪中送炭。
第二天,我突然感到头蒙蒙的。要在平时,根本不会管,但是既然有了额温枪,还是测一下吧。
“吱”了那么一下,一看,心里就突突地忐忑起来——37.3℃。
这几天的新闻我是必看的,“37.3℃”是一个重复率很高的词,因为新冠患者一般不会发高烧,只会烧到37.3℃。
我立时觉得如坠深渊,伸手一摸头,真是热热的;再一感觉喉咙,发干,咽一口唾沫,似乎也不顺畅。
夫人急了:“咋了?”
“我……”我又一次感到口干舌燥,“好像得‘那个了。”
夫人吓了一跳,过来在我额头上一摸:“不烫呀。”
我说:“烫了就是高烧,高烧倒不可怕,怕的就是这三十七度三。”
夫人也愣了一下,又一摸头:“不对,一点儿都不烧呀!”
我把额温枪晃晃:“仪器比你的手准。”
夫人接过,又在我额头上“吱”了那么一下:“怎么,到三十七度七了?”
“三十七度七倒不怕了,只怕这个三十七度三。”我说,“再量一下。”
一量,又是37.3℃。
我看着那个淡蓝色的显示屏,看着这个可怕的数字,浑身立时软乎乎的。
夫人倒镇静:“想啥呢?你是想去医院吧?”手一挥:“千万不要去。你这就是个小小的低烧,怕什么?不可能是‘那个,要是‘那个,你呼吸已经不行了,还能在这儿跟我量体温?”
我一想,倒也是,但还是不放心:“去晚了,会耽搁。”
夫人很坚定:“不去不去,到下午再说,如果还是烧,再说。”
早餐是稀饭,呼隆隆喝下去,出了汗。
夫人赶紧拿过来额温枪,“吱”了那么一下,36.5℃。
“太好了!”夫人惊喜。
我拿过来一看,心里立即如一块石头落了地,放下额温枪,说:“看来就是有点儿小恙,平时没有额温枪,不管,如今有了额温枪,就量,虚惊一场。”
上午就轻松了,开始整理兰考的材料,夫人上班去了,下班回来的时候,突然对我说:“心情不错呀!”
我说:“当然,没事了。”
夫人说:“都哼上歌了。”
“哼了吗?”
“你哼的你不知道?!”
我笑了,看来心情好了,许多自得的表现是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的,不知不觉。
午睡醒来,鬼使神差地,又量了一下,心里立即扑腾起来,又是37.3℃。
我放下额温枪,心想,它不可能不灵,因为是朋友老远寄来的,不可能有问题。
看来,是自己身体最近有状况,是不是……
于是就浮想聯翩了,也不整理稿子了,在床上躺着。
躺一会儿,再一量,竟然37.8℃。
又躺了一会儿,再一量,竟然38℃。
不禁去吃了退烧药,吃药的时候,站着的腿都是软的。
夫人下班回来,看到垮下来的我,突然跑到药箱跟前,拿出传统的体温计,一边甩着一边说:“来,用这个试试。”
于是夹到胳肢窝,10分钟后,一看,36.5℃。
夫人高兴得跳起来。但我还是不放心:“是不是咱们夹的时间短了?”
于是再夹,30分钟后拿出来,依然是36.5℃。
我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起来,我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本来自己好好的,就因为相信了额温枪,相信了它在“吱”一声后的数字,我的精神和生理状况立即跟随着起起伏伏,甚至产生了崩溃的情绪和崩溃的身体状况。
看来,仪器和数字,不但会左右人的情绪,而且会左右人的生理反应。
我拿起额温枪就想扔掉,夫人却拦住了我:“留作警示吧,看看啥牌子。”
这一看,奇怪了,没牌子。
于是找到朋友寄来的盒子,是普通的包装盒,盒里还有一封信,当时竟然没有看。
信上写道:“额温枪本来是一个很简单的东西,最近这么难买,我们三个人便开发了这款,先找你和几个朋友试试、用用,一是让你方便了,二是看看我们开发的效果。如果效果好,请把测量数据发给我,我们就申报生产了。”
我不知不觉咬起了牙,随后一拳砸在信上。
时间过去了半年多,今天翻东西,突然翻到这把额温枪,不禁笑了,于是有了这篇短文。
[责任编辑 晨 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