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骏洪 任诗雨
摘 要:“水”是中国传统文化中重要的意象表达系统,其特质代表着东方意境精神的内核。无论是理性层面还是感性层面,是哲学层面还是文学艺术层面,对于“水”的解读与领悟都饱含着东方独有的审美意识和价值取向。而水彩画作为西方的舶来品,作为外来画种之一,其特性又与水有着天然的联系,因此,在本土文化的熏陶与滋润下逐渐形成了有别于西方传统水彩的中国水彩画。文章通过对“水”的东方意境精神的探索与研究,分析当代中国水彩画的精神意蕴与“水”的联系,传承东方文明之所长,在中西文化的交汇融合中为我国水彩艺术注入新的活力。
关键词:东方意境精神;中国传统文化;象征表达;水彩画
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一般项目“当代水彩画中国化研究” (17BA011) 研究成果。
水彩画是水的艺术,水又是水彩画的灵魂。水就如同人的血液一般,它赋予了色彩生命,让色彩有了透明性和流动性,这种特性渗透着艺术家对客观世界的认识和把握。同样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无论是在理性还是感性的象征表达中,“水”都被赋予了独特的审美意味。但如同众多的审美理念一般,“水”作为东方意境精神的内核,其不仅表现出我国哲学文化的深层内涵,还通过某种外在形式的传达,在当代中国水彩艺术中表现得尤为强烈。它既包括技法语言的表述,又有精神层面的诉求。所以,在中国水彩画家眼中的“水”不再是一个展示自然变化过程的载体,而是传承东方民族生动气韵的艺术精神,构建体现中国传统文化的桥梁。
一、上善若水
老子常以水喻道, 把水作为道的具象化身,认为“上善若水”。通过以水为道的象征表达,阐释启发具象的道,通过对水的研究领悟自然的法则,了解人以及人与自然的关系。“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老子认为从表面上看,水是柔顺屈从的,但实际相反,它是所有物质中最有力量、最具穿透力、最能销蚀所有坚强者的物质,能克服前进道路中的障碍。滴水久之可穿石;流水久之可销蚀有棱角的坚石,使其被磨成外表光滑的鹅卵石;施加过足够大压力的水能击碎巨岩。所以,道家认为拥有“上善”品质的圣人就应当如同水一般,柔中有刚、刚中有柔,面对任何事情,都是屈从的。水不争,讲究顺其自然,并以自身滋润万物,“水”在老子思想中被用以强调“不争”的品格。
这种关于“水”或柔或刚的性格变化体现了中国人看待事物的态度以及对艺术的高雅要求。在中国的传统绘画中有“抑彩扬墨”的美学思想,即贬抑浓重艳丽的色彩,推崇素雅清淡的墨色,以无为、不争、自然、柔弱等为特征,因此我国的水彩画家在用色上大多都是追求淡雅不争、朴实的意境。此外,古时还提倡“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的生活习性,只有保持朴质与清淡的心灵与境界,处于知足常乐的生活状态,才能脱离烦恼,得到心灵上的宁静,所以才有了“抑彩扬墨”的墨色观念。王肇民作为我国成就较高的水彩画家,他的作品中没有争奇斗艳的浓烈色彩,传承水墨画中的黑白特点,借着水、墨、笔的配合,开拓出无穷的淡雅意境。他的作品《珠江小艇》不拘泥于体积光影的刻画,而是以墨的变化将情趣引入画中,在强调造型的基础上通过把物体的厚重感与水色交融的酣畅感合二为一,形成了水墨晕章、酣畅淋漓的画面效果,显得尤为出尘不染。
这种“抑彩扬墨”的思想并非是反对色彩在绘画艺术中的运用,画家之所以反对缤纷的绚丽之美,是因为其与道的无色朴素本性相违,“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朴素与纯洁同意。从艺术创作角度看,艺术的最高境界是“既雕既琢,复归于朴”。画家对墨色的选择,是本土传统哲学对形式美进行审美理解的产物,在传承中造就了中国当代水彩画所追求的无墨处皆成妙境的“水”意蕴。
二、水的无常性
水是构成世界的基本元素之一,诸多典籍中都有着各种关于水的意象解读,但其核心的象征基本概括为无常性,即世间万物没有恒常的存在,一切事物和现象都处在变动中,人的生命也处在永恒不息的生死相续之中。佛教的基本教义三法印即“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因此佛教常以水流的流转不息、易逝难追和水起的泡沫速生瞬灭喻指生死流转、人生无常的特征。此外,《大般涅槃经》有云: “若是行者为生灭法,譬如水泡速起速灭,往来流转犹如车轮,一切诸行亦复如是。”这里将生命的流逝比作瞬间幻灭的水泡,往来流转与生死,仿佛车轮滚滚。而“是身无常,念念不住,犹如电光暴水幻炎,亦如画水,随画随合”又渲染了人身体的无常,既像电光石火般瞬间即逝,又像暴雨流水般无法停住,瞬息万变,无法阻挡又无法左右。佛教所参透的“水”是短暂无常又无从把握的,其寓意着人生恰如水流,处于永无歇止的轮回中。
佛教所领悟的“水”瞬间即逝又无止无休,其无常性深深地影响了中国山水画中的“水”,乃至中国水彩画对“水”的审美以及技法的无穷变化。水彩画家蒋跃显然参透了“水”的无常性,其作品《山色空蒙雨亦奇》水色渗化所形成的偶然效果,给人以不可预见性,变幻无常。陆地与湖面的交界处通过水和色的相混,互相渗透,浑然一体,却又层次分明;花草植物间的水色淋漓,若深若浅,若隐若现,利用水色变化之长,却又不舍弃对造型的重视。
三、寄情于水
中国国土广袤,山水景观娇丽,山水文化丰富。“水生民,民生文,文生万象”,水是人类社会发展起始的重要能源之一,与中华文化的孕育十分密切,自然之水经过人类的再创造,已升华为一种情感寄托,对水的歌颂无不表现出寓情于水、以水传情的文化取向,使水具有了明显的文化意义。
文人诗客皆以水形成兴象,寄予其各种审美价值与思想情感,因而水是中国文化中一种原始的且极具意味的重要艺术意象。水的形态多样化,为诗词的创作也添加了生机和光彩,成为诗人传情达意的桥梁。因此,在自然界众多的意象中,水自然成为诗人最喜爱、最常用的意象符号之一。无论是上古的《诗经》还是唐诗宋词,水的原型象征频繁地出现于中国古典审美意象中,水由自然物象转变为原型性审美意象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历史沉淀过程。先人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将其升华为一种内在的心理感悟,以至人们对水的体验犹如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文化基因中,达到一种普遍的一致性。水一旦成为某种原型性的审美象征,就會自然而然地呈现于中国的文学艺术中,为民族古典审美增添无穷的韵味。
水的约定性意象是抒写文人墨客胸中的逸气与豪迈坚韧之情。中国古代的山水诗表现了诗人们根深蒂固的山水情结,这是一种生命的内在选择,来自于生命的内在冲动。李煜《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中有“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浪淘沙令·帘外雨潺潺》中有“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曹操《观沧海》中有“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诗人以沧海自比,通过大海吞吐宇宙的气势,表达自己宽广的胸怀和豪迈的气魄,展现其统一祖国的强烈愿望,诗句意境开阔,感情奔放。唐代诗人王之涣的“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用黄河之水表达了积极向上的意境;又如大诗人李白的“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展现了黄河之水一去不返、有着决绝气势的意境。
作者从水的流动性和包容性等特征中列举多种情感,但无论是表达思念倾慕,还是感叹时光流逝,抑或是展现豪迈逸气,文学艺术在水意象的烘托渲染下都展现出深刻感人的意味。它让我们体会到民族古典文学的美感,置身于一种幽美的氛围之中。正是先贤们对自然环境所寄予的这种人文情怀,致使我国水彩绘画对“水”意象的内涵发掘与古典文学艺术对“水”寓意的理解不谋而合,其核心都体现于“意境”之中。景语即情语,情语即景语,无法理解水中情怀的画者必不能创作出流芳百世的佳作,创作者需用心感受水意象的性情,抓住那稍纵即逝的艺术灵感进行创作,在与自然形成共鸣的同时还要达到意境上的和谐。仅寥寥几笔便将自己的情怀在诗中留下了烙印,使画家能够将自己的情感用精炼的绘画语言倾泻出来。
水彩画家柳新生通过对诗词文化中“水”精神的传承、欣赏与塑造,创作了一批具有人文气息的优秀作品。他赋予了江南水乡以朦胧迷幻的纯真诗意。在《村头》一画中,他不刻意仿写自然,画面整体水天一色,以浓郁的水色相互交融与流动,传递水彩诗意的单纯美。由白墙黑瓦所组成的连片建筑在前方一束冷艳花朵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静谧,而远方从地上升起的缕缕青烟若隐若现,使观者置于画中,产生无限的遐想。作者寄情于画中流水,以流水悠长喻情致久远,以流水浓密喻情思浓烈,以流水的意境将一腔乡愁对着茫茫大江倾吐而出,传达出心灵深处的情感、情思。
四、结语
“水”作为中华文化的原型象征,既有著作为理性象征表达的中国哲学意蕴,又是蕴涵着感性的、作为情感世界象征表达的中国文学艺术元素。当代中国水彩画用“水”的表现形式与东方意境的精神内核一脉相承,其“水”的气质既要适应当代艺术与现代文化发展的要求,更要符合中国文化的传统,引导受众认识、体会、感受、传承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精髓,领略东方意境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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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
广东工商职业技术大学
通讯作者:
邹建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