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久明
摘要:罗曼·罗兰致敬隐渔评《阿Q正传》的信写作时间当为1926年1月22日。其主要内容一是评价《阿Q正传》,二是评价敬隐渔的翻译。敬译《阿Q正传》实际上同时凝聚着罗曼·罗兰和《欧洲》主编之一巴萨尔耶特的心血。此外,根据相关资料,还可以梳理出《阿Q正传》在《欧洲》得以发表的经过。
关键词:罗曼·罗兰;敬隐渔;巴萨尔耶特;《阿Q正传》;写作时间
1926年1月24日,敬隐渔在给鲁迅的信中写道:“我不揣冒昧,把尊著《阿Q正传》译成法文寄与罗曼罗兰先生了。他很称赞。他说:‘……阿Q传是高超的艺术底作品,其证据是在读第二次比第一次更觉得好。这可怜的阿Q底惨像遂留在记忆里了……(原文寄与创造社了)。罗曼罗兰先生说要拿去登载他和他的朋友们办的杂志:《欧罗巴》。我译时未求同意,恕罪!幸而还未失格,反替我们同胞得了光采,这是应告诉而感谢你的。我想你也喜欢添了这样一位海外知音。”①遗憾的是,信中的“原文”始终未见发表。对此,鲁迅一直耿耿于怀:不但在1933年12月19日致姚克信中“流露出绝望的情绪”②,还对李小峰、许寿裳、增田涉等亲友说过,郭沫若则在以下4篇文章中涉及此事:《<鲁迅传>中的误谬》(1935年1月1日)、《魯迅を吊る》(1936年10月22日)、《伟大的战士,安息吧——悼念罗曼·罗兰》(1945年1月18日)、《一封信的问题》(1947年8月30日)。③在戈宝权④、张英伦⑤先生的持续努力下,现在可以肯定敬隐渔信中的“原文”就是罗曼·罗兰写给敬隐渔的一封信。在拜读了两位先生的大作后,笔者在认可其部分结论的同时,对某些结论持有不同看法,并且,与之相关的不少问题值得梳理,因此决定不揣浅陋写作此文,还望方家多多指教。
一
首先梳理一下敬隐渔1926年1月24日给鲁迅写信前的相关内容,为进一步论述打下基础。
1925年12月31日,敬隐渔致信罗曼·罗兰,在信的主要内容写完后,又写了以下文字:“又:我把今天完成的两篇译稿交给您,请您改正和批评。其他作家作品的翻译,我稍后会寄上。”⑥这两篇译稿分别是鲁迅的《阿Q正传》和郭沫若的《函谷关》。
1926年1月12日,罗曼·罗兰致信《欧洲》(即敬隐渔信中的《欧罗巴》)杂志主编之一的巴萨尔耶特⑦。在这封信中,罗兰首先高度评价了《阿Q正传》:“我手里有一个小故事(大中篇)的稿子,作者是当今最优秀的中国小说家之一,由我的《约翰-克里斯朵夫》的年轻的中国译者译成法文,他叫敬隐渔。故事是写一个不幸的乡下佬,近乎一个流浪汉,可怜兮兮,遭人看不起,也确实够可怜的;他却美滋滋,自鸣得意(既然人被扎进了生活的底层,总得找点得意的事儿!)他最后在大革命中糊里糊涂地被枪决了,而他唯一感到难过的是,人家要他在判决书下面画个圈兒(因为他不会签字),他画得不圆。这篇小说是现实主义的,一开头比较平淡,但是随后就会发现一种辛辣的幽默;读完,你就会吃惊地发现,你再也忘不掉这个可怜的怪家伙,你喜欢上他了。”接着尽力推荐发表:“您愿不愿读一下这篇不长的译稿?不然,我就另找门路。——拜托您,把它发表在《欧洲》上吧!我还要提醒您,如果我的敬隐渔受到鼓舞,还可以提供给您一部当代中国中篇和短篇小说集的材料呢。我相信巴黎还没有一家杂志和出版社接触过中国当代文学。——我还要指出,敬隐渔的法语造诣实在罕见,他的译文错误很少。”⑧
1926年1月16日,巴萨尔耶特复信罗曼·罗兰,与上述引文相关的内容为:“您的信再好不过地回应了我由来已久的一个愿望:发表一部现代中国的好作品。直到现在,我还未能和这个国家的合适的人建立起足够紧密的联系。”“这也就是说。我怀着感激的心情期待着您向我推荐的这篇译稿。如果它正如我所望,我还要问敬隐渔先生,他是否愿意为我们提供一部书稿。当然,等这个中篇小说在《欧洲》发表以后。”⑨
1926年1月23日,敬隐渔致信罗曼·罗兰,与《阿Q正传》有关的内容为:“感谢您让人发表我的翻译。我忘了跟您说,《函谷关》曾在北京发表过。”⑩
1926年1月24日,敬隐渔致信罗曼·罗兰,与《阿Q正传》有关的内容为:“感谢您费心修改我的翻译。感谢您对我的夸奖,特别是您的批评;对培养我的文学味觉,这是最有效的方法。”“通过改正您向我指出的不清楚的词语,我也学会改正我的草率。”“附寄我对一些问题的回答。”11
引用了戈宝权在《谈<阿Q正传>的法文译本——鲁迅作品外文译本书话之三》中对“原文”的看法后,张英伦如此写道:
笔者不但认为“原文”是罗曼·罗兰写给敬隐渔的一封信,而且可以证明就是罗兰一九二六年一月二十三日寄出、敬隐渔一月二十四日收到的那封信。
何以见得?关键就在于敬隐渔一月二十四日给鲁迅信中所引的罗曼·罗兰的这句话:“在读第二次比第一次更觉得好。”
敬隐渔一九二五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把《阿Q正传》译稿寄给罗曼·罗兰,罗兰在一九二六年一月十二日写信向巴萨尔耶特热情推荐,这是罗兰第一次读完《阿Q正传》。从这封著名的推荐信来看,罗兰对《阿Q正传》已经有了高度的评价,觉得它好。他写信把此事告诉了敬隐渔;敬隐渔在一月二十三日给罗兰的信里“感谢您让人发表我的翻译”,就是对这封信的反馈。
敬隐渔前一天刚给罗曼·罗兰寄了信,一月二十四日又追发一信“感谢您费心修改我的翻译。感谢您对我的夸奖,特别是您的批评”,说明二十四日这天他刚又收到罗兰的一封信,这封信是修改完敬译《阿Q正传》以后写来的,修改的过程中“读了第二次”,比第一次“更觉得好”。敬隐渔一月二十四日写给罗兰的信是对这封信的反馈,而他一月二十四日写给鲁迅的信则是对罗兰信中赞语的转达。只不过敬隐渔的用语不是罗兰给自己的“一封信”,而是“原文”,无意中制造出一个谜团。12
尽管瑞士维尔纳夫至法国里昂的铁路距离有176公里13,根据里昂中法大学校长何尚平1929年12月27日致信罗兰、罗兰次日复信14可以知道,当时两地之间的通信确实可以次日达到。尽管如此,笔者仍然认为,这封信应该是敬隐渔1926年1月23日收到的,而非罗曼·罗兰该日寄出的,并且,敬隐渔1926年1月23、24日的回信都是针对该信,而不是因为接连收到两封信。
二
现在谈谈笔者这样认为的理由,并梳理一下该信的写作时间和主要内容。
首先,罗曼·罗兰在告诉敬隐渔《欧洲》乐意发表的信里,不同时将自己对《阿Q正传》和翻译的评价等告诉敬隐渔,而是第二天再次写信告知,这不符合一般书信的写法,“凡事深思熟虑”15的罗兰更不会如此。
其次,看看以下引文可知,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了:“事实是,一九二六年一月二十四日敬隐渔接到罗曼·罗兰的来信,立刻领悟到罗兰对鲁迅《阿Q正传》的称赞意义重大,心情非常激动;他不但要对罗兰夸奖自己誠表谢意,更迫不及待地要把罗兰称赞《阿Q正传》的喜讯传达给鲁迅,并通过创造社的刊物向中国文学界广为传扬。这一天,在里昂施沃舍街五十号四楼刚租来的单身房间里,实际上他一共写了三封信。给罗兰和鲁迅的信,落款都标明写于一月二十四日。给罗兰的信盖有‘里昂火车站邮局一九二六年一月二十四日十八时三十分的邮戳,是下午去市中心佩拉什火车站邮局投寄的,那里是去瑞士的火车的始发站。回到住处,给鲁迅写信时已是夜晚,但寒气无碍他满腔热忱,存留至今的这封珍贵的文献就这样完成;他第二天大清早就下山去福尔维耶尔高地脚下图书馆滨河路的圣约翰邮局付邮,所以信封上盖有‘里昂圣约翰邮局一九二六年一月二十五日七时五十五分的邮戳。给鲁迅的信里说‘原文寄与创造社了,可见第三封信,也就是寄‘原文给创造社的那封信,这时已经寄出,也就是和给罗兰的信一起付邮。一月二十四日真是他繁忙的一天,不过三封信都源于敬隐渔这天收到的罗兰的‘一封信。”16由于将罗兰信翻译成中文以便寄给创造社发表需要较多时间17、搞清楚罗兰信中的8个问题更需要时间,意味着即使他1926年1月24日上午收到罗兰来信,也没有可能在当天完成这么多事情。由此意味着敬隐渔只有在1月23日收到罗兰来信,他才有可能在次日完成这么多事情。
巴萨尔耶特1926年1月27日给罗曼·罗兰信中有以下文字:“我有点责怪自己,您生日那天,这封信会增加您收到的邮件的分量。所以,我希望您第二天或者第三天才拆开我的信。”18巴萨尔耶特在信中这样写,可以肯定是基于他与罗兰长期通信得出的结论。罗兰的生日是1月29日,由此可知,住在法国巴黎的巴萨尔耶特给住在瑞士维尔纳夫的罗兰写信需要三天时间(含写作)才能收到(巴黎至维尔纳夫的铁路距离为474公里)。回过头来看看上引文字可以知道,罗兰1926年1月12日致信巴萨尔耶特,巴萨尔耶特复信时间是1926年1月16日,其中多出的两天应该是巴萨尔耶特没有及时回复造成的。现在来梳理一下“罗曼·罗兰写给敬隐渔的一封信”的时间:1926年1月12日罗兰致信巴萨尔耶特隆重推荐敬译《阿Q正传》,1月16日巴萨尔耶特复信罗兰“我怀着感激的心情期待着您向我推荐的这篇译稿”,由于两人当时的单程通信需要三天时间(含写作),由此可以断定罗兰收到该信的时间当为1月18日;据敬隐渔致鲁迅信转述的“阿Q传是高超的艺术底作品,其证据是在读第二次比第一次更觉得好”可以知道,罗兰收到巴萨尔耶特信后,再次仔细阅读了敬译《阿Q正传》,然后给敬隐渔写信,结合敬隐渔收到罗兰信的时间是1月23日可以断定,罗兰写这封信的时间当为1月22日。罗兰1月18日收到巴萨尔耶特复信“我怀着感激的心情期待着您向我推荐的这篇译稿”,1月22日写信将该好消息告诉敬隐渔,其间有4天时间,足够罗兰再看一遍《阿Q正传》并给敬隐渔写信。既然时间很充分,就不应该出现1月22、23日接连两天就《阿Q正传》事给敬隐渔写信这种显得忙乱的情况——这种事对阅历简单、容易激动的敬隐渔存在可能,对阅历丰富、充满理智的罗兰不存在可能。况且,此事更该激动的人是敬隐渔而不是罗兰,因为是敬隐渔翻译的《阿Q正传》意外地能够在《欧洲》这样知名的刊物发表19,罗兰只是推荐人而已。根据得知《欧洲》愿意发表的消息4天后才写信告诉敬隐渔可以知道,罗兰有可能为此感到高兴,却不可能激动得接连两日写信告知。假设罗兰1月18日收到巴萨尔耶特信后也很激动,他应该在当日或次日写信,那么,敬隐渔收到来信的时间应该是1月19日或者20日,而不是23或者24日。由此可知,不管从哪个角度说,由于罗兰有4天时间再次阅读《阿Q正传》并写信,都不应该出现1月22、23日接连两天就《阿Q正传》事给敬隐渔写信这种显得忙乱的情况。
敬隐渔1月23日收到罗曼·罗兰1月22日写作的信后分两次回复,原因其实很简单:敬隐渔在1925年12月31日致罗兰信中只是“请您改正和批评”,并且这段文字出现在信的主要内容写完以后的附录文字中,由此可知敬隐渔在将译稿寄给罗兰时确实只想到“请您改正和批评”,来信却告知推荐发表,并且是“法国主流文学刊物”《欧洲》,敬隐渔的惊喜之状可以想见,正常的反应是立即回信——他1926年1月23日收到来信后立即复信表示“感谢”便是这个原因;根据《罗曼·罗兰评鲁迅》中的“罗曼罗兰不懂得为什么叫‘阿Q,即敬君亦不懂”20可以知道,敬隐渔得到罗兰附有8个问题的来信后,一定询问了在里昂的中国同学,这应该是导致他只在1月23日的回信中“感谢您让人发表我的翻译”、并于次日再次写信的主要原因。
搞清楚了罗曼·罗兰致敬隐渔信评《阿Q正传》的写作时间以后,再根据相关资料梳理一下主要内容:根据敬隐渔1月23、24日给罗兰的信可以知道,罗兰在信中告诉敬隐渔有人愿意发表译稿《阿Q正传》,对敬译《阿Q正传》进行了修改,既夸奖了敬译,也提出了“批评”(当为评论的意思),还问了8个问题。根据敬隐渔1月24日致鲁迅信可以知道,罗兰在信中“很称赞”《阿Q正传》,其中一句翻译成中文为:“……阿Q传是高超的艺术底作品,其证据是在读第二次比第一次更觉得好。这可怜的阿Q底惨像遂留在记忆里了……”,发表的刊物是罗兰朋友们办的杂志《欧罗巴》(敬隐渔信中的“他和他的朋友们办的杂志:《欧罗巴》”应该是他理解有误或者是省略说法);敬隐渔在《读了<罗曼罗兰评鲁迅>以后》告诉我们,罗兰对他翻译的评价为:“Votre traduction est correcte,aisée,naturele(你的译文是规矩的,流畅的,自然的)”21;结合罗兰1月12日致巴萨尔耶特信可以知道,罗兰信中确实有以下类似意思(尽管不准确):“Cest un art réaliste avevé Dironie…… La figure misérable dAh Q reste toujours dans le scuvenir(这是充满讽刺的一种写实的艺术。……阿Q的苦脸永远的留在记忆中的)”,由此可以推断,对郭沫若的《函谷关》,罗兰在信中确实应该“谦虚”地说过“他不晓得好处,或者好处在中文里边吧”之类的话。22
概括而言,该信的主要内容为:对《阿Q正传》有这样的评价:“阿Q传是高超的艺术底作品,其证据是在读第二次比第一次更觉得好。这可怜的阿Q底惨像遂留在记忆里了”;对敬隐渔的翻译有这样的评价:“你的译文是规矩的,流畅的,自然的”;应该对郭沫若的《函谷关》“谦虚”地说过“他不晓得好处,或者好处在中文里边吧”之类的话;另外还写了三个方面的内容:《欧洲》杂志乐意发表敬隐渔翻译的《阿Q正传》,个别译文需要修改,有8个问题需要敬隐渔回答。至于世间流传的罗兰对《阿Q正传》的其他评价,极有可能是以下文字在流传过程中变异的结果:“这是充满讽刺的一种写实的艺术。……阿Q的苦脸永远的留在记忆中的。”该引文出自原载1926年3月2日《京报副刊》第426号的《罗曼·罗兰评鲁迅》。
三
借此机会,笔者拟谈谈《欧洲》主编之一的巴萨尔耶特对《阿Q正传》成为“称得上是一部形神兼备的不可多得的上佳译品”23所做的贡献,并梳理一下《阿Q正传》得以发表的具体经过。
根据以下文字可以知道,巴萨尔耶特至迟1926年1月27日便阅读了敬译《阿Q正传》:“读了敬隐渔翻译的鲁迅的小长篇,我要用一条粗粗的着重线来表达我的谢意。这是一部很有趣的作品,具有无可异议的艺术性,让我们深入地了解了今日中国一个农村的私密。我们太乐意把它发表在《欧洲》上了(唯一让我伤脑筋的是,不得不分两期发表,我是不喜欢这么做的)。”24根据上面的梳理可以知道,巴萨尔耶特阅读完译稿《阿Q正传》后于1月27日給罗兰写信,需要罗兰1月25日将译稿寄出,他才有可能如此。由此意味着罗兰在收到敬隐渔1月24日信当天,便根据来信略加修改后将译稿寄出,这一行为再次说明了罗兰的“急切之状”25。该考证还说明,罗兰与敬隐渔的通信确实可以次日达到,罗兰与巴萨尔耶特的通信时间确实是三天(包括写作时间),即隔日达。
1926年1月27日,巴萨尔耶特在给罗曼·罗兰的信中如此写道:“您能不能把他的地址告诉我?因为他的译稿里有不少词,我要请他加以解释(尽管他不可避免地缺乏经验,他的翻译还是很精细的)。”262月7日,巴萨尔耶特在给敬隐渔的信中如此写道:“您的译文极其细腻和富于色彩。不过间或也有几处语言上的错误(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我会加以更正。如果有个别的词或句子,我对其真正的含义有些疑问,我会请你解释。做些小小的修改以后,我会把译稿寄给您,取得您的认可。”273月19日,敬隐渔在给罗兰的信中如此写道:“不久前巴萨尔耶特先生给我写信来,要我解释我翻译中若干不准确的词语。我昨天已给他回信。”28结合这三封信所写文字可以知道,即使罗兰修改过敬译《阿Q正传》,也不会是字斟句酌式的修改,否则译稿不会“有不少词,我要请他加以解释”“间或也有几处语言上的错误”“若干不准确的词语”。由此可知,敬隐渔1926年5月6日给罗兰信中的以下文字并不完全属实:“我发现,实践,例如翻译《阿Q正传》,对我更有益处。它不但在经济上帮助了我,而且通过您的修改教给我如何写得更好,通过您的批评教给我如何判断,十分有效。”29即:修改《阿Q正传》译稿的人不只有罗兰,还有时任《欧洲》主编之一的巴萨尔耶特。由此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敬隐渔翻译的《阿Q正传》能够“称得上是一部形神兼备的不可多得的上佳译品”,除“敬隐渔的法语造诣实在罕见”(罗兰语)外,实际上还凝聚着罗兰和巴萨尔耶特的心血。1926年4月26日30,敬隐渔“校阅并寄回了《阿Q正传》的校样”后,于5月6日给罗兰写信,内云:“比起刚从我手里出来,译笔精审得多了。”31由此可知,敬译《阿Q正传》确实凝聚着罗曼·罗兰和巴萨尔耶特的心血。
综上所述,可以将《阿Q正传》在《欧洲》得以发表的经过归纳如下:1925年12月31日,敬隐渔将译稿《阿Q正传》寄给罗曼·罗兰;1月12日,罗兰写信向《欧洲》杂志主编巴萨尔耶特推荐;1月16日,巴萨尔耶特复信罗兰愿意发表;1月18日,罗兰收到巴萨尔耶特回信后,再次阅读了《阿Q正传》并进行修改,然后于1月22日给敬隐渔写信;1月23日,敬隐渔收到罗兰来信后,立即回信“感谢您让人发表我的翻译”;1月24日,在搞清楚8个问题的意思后,敬隐渔再次给罗兰写信32;得到敬隐渔回信当天——1月25日,罗兰迫不及待地根据来信略加修改后将敬译《阿Q正传》寄给了巴萨尔耶特;1月27日,巴萨尔耶特写信告诉罗兰,“太乐意把它发表在《欧洲》上了”;从罗兰处得到通信地址后,巴萨尔耶特于2月7日写信告诉敬隐渔:“很乐于在近期的《欧洲》杂志上刊载”《阿Q正传》;3月中旬,巴萨尔耶特给敬隐渔写信,要他解释“翻译中若干不准确的词语”,敬隐渔于3月18日回信;4月26日,敬隐渔“校阅并寄回了《阿Q正传》”;5月6日,敬隐渔写信告知罗兰相关情况;5月15日、6月15日,刊载有敬译《阿Q正传》的《欧洲》第41、42期出版。
(本文写作过程中曾得到张英伦先生的指导,在此表示诚挚谢意。)
注释:
①《敬隐渔致鲁迅(1926年1月24日)》,孙郁、李亚娜主编,张杰编著:《鲁迅藏同时代人书信》,大象出版社2011年版,第394页。
②⑤12141623张英伦:《敬隐渔传》,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203页,第208页,第208-209页,第294-295页,第210-211页,第164页。
③两人的相关情况请看张英伦著《敬隐渔传》第10章《“一封信”水落石出》的第201-205页。
④戈宝权:《谈<阿Q 正传>的法文译本——鲁迅作品外文译本书话之三》,《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77年第6期。
⑥《敬隐渔1925年12月31日致罗曼·罗兰信》,张英伦、胡亮编:《敬隐渔研究文集》,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9年版,第34页。
⑦“主编有两人:除了阿尔科,还有巴萨尔耶特,后者专责外国文学的介绍。”张英伦:《敬隐渔传》,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151页。
⑧《罗曼·罗兰1926年1月12日致巴萨尔耶特信》,张英伦、胡亮编:《敬隐渔研究文集》,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9年版,第35-36页。
⑨转引自张英伦:《敬隐渔传》,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153页。
⑩《敬隐渔1926年1月23日致罗曼·罗兰信》,张英伦、胡亮编:《敬隐渔研究文集》,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9年版,第37-38页。敬隐渔翻译的郭沫若小说《函谷关》发表于上海《创造》季刊第2卷第2期(1924年2月28日)。
11《敬隐渔1926年1月24日致罗曼·罗兰信》,张英伦、胡亮编:《敬隐渔研究文集》,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9年版,第41-42页。罗兰根据回答分三种方式对译文进行了修改,详见刘志侠:《九人:罗曼·罗兰与中国留学生》,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年版,第119页。
13本文所写铁路距离均为张英伦先生告知,张先生还告诉笔者,当时欧洲大陆的“邮件应该都走铁路”(2020年7月17日复笔者信)。
15刘志侠:《九人:罗曼·罗兰与中国留学生》,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年版,第187页。
17敬隐渔接到罗曼·罗兰1924年7月17日复信后便将其翻译成中文,连同原信复制件以《近代大文学家罗曼罗兰寄给敬隐渔的一封信》为题发表在《小说月报》第16卷第1号(1925年1月)上。据本文考证可以知道,罗兰这封信的内容相当丰富,应该不短。
182426《巴萨尔耶特1926年1月27日致罗曼·罗兰信》,张英伦、胡亮编:《敬隐渔研究文集》,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9年版,第43页。
19关于《阿Q正传》在《欧洲》的发表情况,张英伦有如此说法:“这还是法国主流文学刊物第一次以这么大的篇幅发表一部中国当代文学作品。这也是鲁迅的名字和他的代表作《阿Q正传》第一次为广大法国读者知晓。”张英伦:《敬隐渔传》,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158页。
2022柏生:《罗曼·罗兰评鲁迅》,1926年3月2日《京报副刊》第426号。
21敬隐渔:《读了<罗曼罗兰评鲁迅>以后》,張英伦编:《敬隐渔文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231页。
25张英伦在分析罗曼·罗兰1926年1月12日给巴萨尔耶特的信时如此写道:“力陈了作品的好处之后,为了让巴萨尔耶特接受敬译《阿Q正传》,罗曼·罗兰几乎使出浑身解数,急切之状煞是可爱。”张英伦:《敬隐渔传》,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152页。
27《巴萨尔耶特1926年2月7日致敬隐渔信》,张英伦、胡亮编:《敬隐渔研究文集》,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9年版,第47页。
28《敬隐渔1926年3月19日致罗曼·罗兰信》,张英伦、胡亮编:《敬隐渔研究文集》,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9年版,第51页。
2931《敬隐渔1926年5月6日致罗曼·罗兰信》,张英伦、胡亮编:《敬隐渔研究文集》,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9年版,56页。
30敬隐渔在1926年5月6日致罗曼·罗兰信中如此写道:“上星期一,我校阅并寄回了《阿Q正传》的校样。”查万年历,此处的“上星期一”为1926年4月26日。张英伦在《敬隐渔传》中如此写道:“五月三日,巴萨尔耶特把编好的《阿Q正传》译稿寄来让译者最后过目。”(张英伦:《敬隐渔传》,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157-158页),不知根据何在。
32当天,敬隐渔还将罗兰的来信翻译成中文,并附信一封“寄与创造社”,于当天下午将它们投到里昂火车站邮局,回家后又给鲁迅写信,并于第二天一早投到里昂圣约翰邮局。张英伦:《敬隐渔传》,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210页。
(作者单位:乐山师范学院、四川郭沫若研究中心。本文系四川省社会科学研究基地2018年度重大项目“‘天才敬隐渔相关问题论考”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SC18EZD011)
责任编辑:蒋林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