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珍
在实践“安吉游戏”的过程中,究竟怎样才是真正的“放手”,我曾经非常困惑。不过,在经历了几件对我触动很大的事后,我对如何“放手”逐渐清晰。
“卖豆腐”的故事
开学不久,幼儿园将许多木块投放到建构场地上。有了新材料,我便兴致勃勃地带领孩子们去建构。他们会用这些材料搭建出什么呢?我十分期待孩子们的作品。很快,孩子們忙碌起来。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卖豆腐喽,卖豆腐喽。”我循声望去,只见杰杰抱着一个小木桶,桶里面放着许多特别小的木块,看起来像是边角料。杰杰的吆喝声吸引了不少小朋友前来观望。我不知道杰杰手里的木桶是哪里找来的,但我知道这正是当时饭店里流行的一种盛豆腐的器皿。看来杰杰一定是品尝过这道菜了。而木桶里的这些边角料,还真像一块块美味的豆腐。
我还来不及验证我的想法和询问这些东西的来源,只见孩子们纷纷拿着“钱”朝杰杰喊着:“我要买一块豆腐。”“老板,我也要买一块豆腐。”于是,杰杰依次接过同伴递过来的“钱”,把木桶里的“豆腐”一块块地卖了出去。很快,杰杰多了几个小帮手,他们不断地把边角料木块装进木桶里,杰杰学着厨师的样子捣鼓一番,就开始吆喝:“卖豆腐喽。”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他们的“豆腐店”跟我以往看到的孩子们建构的“豆腐店”不一样,它既没有像样的围墙,也没有售卖的窗口,更没有陈列商品的展台,只有散落在一地的大大小小的木块,“门口”却有络绎不绝的顾客。
建构场地和木块就只能玩建构游戏吗?之前,我肯定斩钉截铁地回答“是的”。“建构”从命名上就明确了游戏的目的与内容,但这是我们成人的设定。在孩子看来,这里只是游戏场地,所有他们能用的材料都是游戏材料,他们运用材料进行搭建也是出于游戏的需要。“卖豆腐”生动地展现了孩子自己的游戏意愿。杰杰和伙伴们忙碌的身影、投入的神情、兴奋的样子让我喜出望外,这是之前在建构场地我没有看到过的景象。我很兴奋地在一旁观看着孩子们的游戏,一直持续到吃午餐时间,孩子们还一点也不倦怠,我也不忍心打断他们愉快的游戏。
我被孩子们强烈的游戏意愿和自主的游戏过程深深地吸引住了,这是我从未有过的发现。如果杰杰“卖豆腐”的举动从一开始就被我制止,如果我收走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木桶和边角料木块,如果我引导杰杰把“豆腐店”搭建得更像豆腐店……幸好没有这些“如果”,我在不知不觉中做到了“放手”。
从那一刻起我明白,“放手”要放下“想看到的游戏”,才能看到儿童自己的游戏。
“连起来”的故事
幼儿园在平坦的操场上放置了梯子、木箱、板凳、木板等很多材料。这些材料有个特点,就是孩子可以自由地搬动、组合。我在看别班的孩子玩时,看到有些孩子把各种材料组合起来,并且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条复杂的闯关路线。比如,在一条闯关路上,孩子们需要先爬上双梯,再走过架在两个双梯之间的木板,然后从另一端的双梯上跳下,再经过一段用木块搭成的梅花桩,然后爬上高高的木箱,接着从架在木箱上的木板走过,还要钻过用板凳搭成的防空洞等。孩子们一个接一个闯关的场面十分壮观,令我十分欣喜。我想,我们班的孩子玩起来不知道是否也这么精彩。
轮到我们班孩子玩了。我满心期待着孩子们的游戏,可是令我沮丧的是,孩子们都只是三五成群地在摆弄着材料,虽然有的也在梯子和木箱上跳上跳下,有的也用板凳和木板搭起了独木桥,可是他们始终没有把这些材料连起来。如果能把这些材料连在一起玩,游戏不是更有挑战也更丰富了吗?正当我有些沮丧有些困惑的时候,木箱边上一群孩子的笑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只见诺诺躺在垫子上,周围散落了一堆木块,站在木箱上的佳佳和浩浩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诺诺恼火地说:“我的屁股都疼死了,你们还笑。”她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又把木块一块块竖放在垫子前面的空地上。“轮到我了!”浩浩走到木箱边缘。佳佳喊了声“发射”。只见浩浩纵身一跃,身体落到垫子上的同时,双脚横扫前面竖着的木块,把所有的木块都踢倒了。“耶!”浩浩一个翻身爬起来,“我全都击中了!”接着,浩浩又把木块一块块竖起来摆放好。诺诺已经做好准备往下跳了。诺诺跳下来时,只踢倒三块木块,但她也很满足。回到活动室时,我特地看了一下诺诺他们记录的游戏故事,我这才知道他们在玩“愤怒的小鸟”。我不禁由衷地佩服他们,他们竟十分传神地再现了这款风靡一时的电脑游戏。
于是,我不再纠结于孩子们是否把材料连起来玩,而是饶有兴致地看孩子们在玩什么。在第二天的游戏中,我惊喜地发现,孩子们把梯子横放在地上,然后在梯子的横档上插入一块长木板,变成了一个跳水台,大家轮流玩跳水游戏。还有孩子把梯子架在轮胎上,变成了跷跷板,两头都能坐好几个孩子。而诺诺他们已经在玩“愤怒的小鸟”升级版游戏了,他们把木块的排列方式和距离都作了改变,加大了游戏的难度。游戏场上我发现了太多的惊喜,我们班孩子的游戏水平可真是不一般。
起初,那个弯曲连绵、关卡重重的闯关路线为什么会备受我的青睐,并在我心中成了高水平游戏的标杆呢?我想是我太想看到显性的结果了。或者壮观,或者丰富,或者华丽,是我想看到的,也是我认为“高水平游戏”的标准。当我心中有一个标准时,我就会拿这个标准去比对,把不符合这个标准的都认为是低水平游戏。我并没有从孩子的游戏行为去判断他们的发展水平,而是用个别孩子的游戏行为去衡量所有孩子的游戏,这很可笑,也很可怕。
这一回,我明白“放手”还要放下心中的所谓高水平游戏的设定,才能看到孩子真正的游戏。
“战壕”的故事
幼儿园有一处草坪被挖出了一条条的沟壑,我们当时把这个场地叫作“战壕”。有位同事在教研活动中分享了他们班孩子的游戏。孩子们分成红队和绿队,每个队都有一面旗子,旗子分别竖立在两队各自的领地中,然后两队之间开始较量。他们拿着各种武器向“敌人”攻击,还有用梯子当成担架救治伤员的医疗队,有的勇士甚至扛着“枪”拿着“手榴弹”冲到了“敌人”的阵营里。可是,最后孩子们无法确定胜负,两队都说自己是战胜方。该怎么办呢?同事向大家寻求帮助。大家也纷纷献计献策,有的说玩的时候先设立一个“裁判”;有的说用有颜色的粉末涂在“武器”上,这样就可以分辨谁“中弹”了,最后未中弹的人数多的为胜方;还有的说抢到旗子或者占领高地的为胜方。到最后也没有结论。但是我们大家都很看好这个游戏。
还没等到我们班孩子玩这个“战壕”游戏时,我就意外地目击了一场激烈的“战争”。那是在一个材料架边上的空地上,我看到两个男孩面对面坐在垫子上,中间就只有一块铺在地上的木板做间隔,他们在兴致盎然地玩战争游戏。他们有时互为敌人,各自拿着木块当手枪对阵;有时又是战友,一起扛着“机枪”向同一方向扫射;有时扮成司令员指挥“战争”;有时又扮成通讯员联络后方要求支援……那散落在四周的木块、沙袋、木板等,有时是手榴弹,有时是机关枪,有时是通话话筒,有时又是坦克的方向盘。“战斗”相当激烈,可是他们俩好像也没有非要争个输赢。
没有区分两队的战旗,也没有标志胜利的高地,没有中枪与否的痕迹标志,没有分工,也没有阵地,两个孩子的战斗游戏也玩得很投入、很快乐。他们亦敌亦友,不分胜负,完全没有成人对战争游戏的设定。
“战壕”是我们成人眼里战争游戏的标志,其他的所有道具和角色分配也是成人认为的战争游戏的标配,还有那些迷彩的服装和装饰,以及游戏的情节安排与结果追求都是成人对游戏的设定。孩子游戏的内容不会被空间和环境所限制,他们会根据自己的需要自由选择、调整、转换游戏内容,他们不需要被我们“安排”与“设定”。
如何放手?我曾经认为我有了答案,一度我又似乎没有答案。在一路观察孩子游戏的过程中,我逐渐清晰,“放手”让我看到了孩子们的真游戏。那些游戏不是我们想象的游戏,是孩子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的游戏;不是我们准备的游戏,是孩子们想玩什么就能创造出什么的游戏;更不是我们以往认为的好游戏,是孩子们在自己的水平上不断发展的游戏。我不再急着帮助孩子们去设计游戏,去规定他们的游戏内容,也不再忙着判断孩子们的游戏水平。孩子们都是游戏高手,我欣赏他们的游戏,为他们的游戏兴奋、欣喜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