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泉
宛西独立自治,枭雄负固不宾;蒋总统递橄榄枝,总司令若即若离。国共日三方,齐聚唐河;招猴子当兵,运筹帷幄。知己知彼,布死局猎杀鬼子;英雄相惜,反离间共同抗日!
秦岭茫茫,伏牛苍苍;鹳河滔滔,雄踞一方。东邻嵩山,西望武当,北倚秦岭,南守中原,扼荆楚通秦晋之咽喉,守河南及鄂皖之门户。“陆通秦晋、水达吴楚。肩摩毂击,万瓦鳞次。山产百货风行,千里万商云集。”
这里是宛西重镇西峡口。
俯瞰西峡口,名山姿雄,清水含灵,奇石瞩目,古树息心,瀑展银练,波激玉流,万花竞媚,百鸟争鸣。撇过繁华的城区,城南大街护城河的旁边,有一棵古老的皂角树,躯干数人合抱,其龄百余年,枝叶茂盛,覆盖了旁边一个院子的大半。
院子约半亩地,原本是一座马王庙,二进院落,正殿斗拱飞檐,前后各三间,庙内无神像,反有众多军纪严整的兵丁和军官来回走动,庄严肃穆。
此庙自民国十六年(1927年)春开始,就由原来的马王庙变成了邓州、镇平、内乡、淅川四县民团司令部(即后来的宛西十三县民团联防总司令部)。
一个人影从庙门外迅疾闪进庙内,是一个中年军官。中年军官进入庙门后,径直走向前殿左边的配殿,配殿门口的墙上,悬挂一个木牌,上书:宛西联防总队情报部。情报副官刘琦手拿档案袋跑步过来,“咔”的一个立正,将手里的档案袋递向中年军官,说:“报告刘副总司令,这是刚刚收到的三份外围情报。”
被叫做刘副总司令的中年军官是宛西联防总队的副司令刘顾三。刘顾三从刘琦手里接过档案袋,一边走一边迅疾打开档案袋,从内里取出文件,一看情报的来源和标题,原本已经绷紧的心弦绷得更紧了。
三份情报,分别来自他们安插在老河口日军总部、国军情报部、八路军桦山游击大队的三个特务。刘顾三一步跨进房门,来不及坐下,就站在门口审阅三份情报的具体内容:来自老河口日军总部渠道的情报说,日军一号狙击手夜郎川子,将于本月26日潜伏进唐州东南老虎沟,执行狙击八路军神秘将领的任务;来自八路军桦山游击大队渠道的情报说,八路军桦山游击大队的神枪手胡浩远,将于本月26日到达唐州东南老虎沟,刺杀日军上将坂垣将军;来自国军情报部门渠道的情报说,国军第四十七师作战部,已组成由中校参谋王梓明任组长的特别行动队,将于本月26日进入唐州东南老虎沟境内执行特殊任务。
看完三份情报的内容,刘顾三就在情报部内焦急地踱起了步子。三份情报,均来自内线,真实性毋庸置疑,这么重大的军事情报,必须立即上报总司令别廷芳。
刘顾三问刘琦:“报告总司令了吗?”
刘琦说:“总司令一直联系不上,他的通讯联络设备已经关闭三天了!”
“你们就没问过总司令去哪儿了?”刘顾三问。
刘琦焦急地说:“总司令离开武汉第二天就与我们失去了联系,刘司令,您说这可怎么办?”
总司令别廷芳离开武汉后就关闭了通讯联络设备的事儿,刘顾三是知道的,但这次的情报事关重大,劉顾三不敢作主啊。现在已经是8月22日了,距26日,满打满算也就四天时间,总司令不在,他这个副总司令就是临时主子,按理说也作得了主,可这次出现的不是一般的军情,而是事关国军、日寇、共产党三个方面的紧急军情,该怎么办?
宛西这地盘,是别廷芳经营多年的独立王国。民国初年,宛西一带土匪猖獗,仅镇平县境内,土匪数量就达到一万多人,他们攻城略寨,使得老百姓无安宁之日,加之军阀混战,驻军更换频繁,军阀各自收编土匪扩充实力,或勾结土匪分其利,或以“剿匪”为名抄家抄村,兵匪不分,很多土匪头子把“拉竿做匪”当作升官的途径,拉的土匪越多,官府收编时给的官职就越大,地方政权变成了助纣为虐的工具,导致民众不满。宛西各县的地方精英遂挺身而出,组建武装力量,拨乱求治。
1930年9月27日,由别廷芳带领的部队齐集内乡杨集举行会议,成立自治指导委员会,发起区域自治运动,成立地方自治政府,建立各类军政财教育机构,制定公约法规,随后宣布不再接受国民政府的管辖。
随着自治的不断推进,宛西社会治安开始好转,自治区域从最初的南阳盆地西部的镇平、内乡、邓县、淅川四县逐步扩大涵盖至南阳十三县,自治效果达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成为“以自卫促进自治,以自治达到自富”为目标的神秘“国度”,在国内声名鹊起,连阎锡山统治的山西省和桂系统治的广西省亦派人来宛西考察,被称为“中国地方自治楷模”。
宛西名声大了,总司令别廷芳成了宛西的土皇帝、号令一方的诸侯。宛西推行枪杆子、笔杆子、锄杆子“三杆教育”,教育出来的学生能武能文能务农,兵强马壮,财力雄厚,政通人和,军民一家,很是太平,民众也因此十分敬重别廷芳,宛西境内的一切都是别廷芳说了算。日本鬼子没少来宛西拉拢,别廷芳就是油盐不进,鬼子最后只好绕着宛西走;蒋介石封官许愿,企图把宛西拉拢到他的势力范围之内,别廷芳不卑不亢,蒋介石也是干着急;共产党派人来宛西统战,宛西本身也在打鬼子,统什么战呀?别廷芳也不爱听人指挥。反正,不管是谁,别廷芳抱定,谁来都是朋友,但谁也别想拉着老子走,也别想来占老子的地盘。
宛西的老虎沟位于唐州最东南部的深山区,延伸进入湖北境内,还与信阳防区交叉,沟内有一条从豫皖交界处通往湖北境内的山道,历代都是兵家争夺的交通要道,也是历代土匪聚集的地方,虽属于唐州联防中队管辖,却有点儿“三不管”的味道。
总司令别廷芳去武汉还没回来,国、共、日三方突然都来宛西找事儿了,这可怎么办呢?
“刘司令,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刘琦的问话,打破了刘顾三的沉思。刘顾三停下脚步,看着刘琦问:“对这三份情报,你有什么看法?”
刘琦说:“我在想,他们为什么同时选择在本月26日潜伏、进入或经过我们的防区?是偶然的巧合,还是有什么阴谋,还是因为……”刘琦试探着说了半截,不再往下说了。
刘顾三见刘琦话没说完却不说了,就看着刘琦问:“你有什么发现?尽管说。”
刘琦憋了好大一会儿才说:“还是因为他们知道了总司令不在防区?”
刘顾三原以为刘琦有什么高招,最后听来的竟是一句毫无意义的话,瞪了刘琦一眼,道:“扯淡,你这不是白说吗!”
刘琦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刘顾三见刘琦也没什么高招,只好下命令道:“一,电令宛西十三县联防中队司令部,即刻集结部队待命,做好战前准备;二,司令部人员全体开会,研究作战方案。”
刘顾三下达这样的命令,其实是在拖延时间,他想等总司令别廷芳回来。刘顾三心里想的是,国军、日寇的坂垣将军、狙击手、共产党高级将领、桦山游击队神枪手,都选择在别总司令不在防区的时间突然秘密来宛西,一定是经过周密策划后的重大行动,背后还不知隐藏着什么惊天阴谋,他怎么敢贸然下达行动命令呢?即使别廷芳一时回不了宛西防区,他也不会独断下达命令,毕竟事关重大。他想,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尽早与别廷芳联系上。
别廷芳失联这件事,他们也分析过,别廷芳是受蒋委员长召见而去武汉的,蒋委员长对他加官封冕,别廷芳也受了,宛西一带的战事,蒋委员长还需要别廷芳来办,所以,别廷芳绝不会被软禁。从武汉到宛西,途中不经过沦陷区,别廷芳绝对不会有什么不测,可是为什么会联系不上了呢?
电话打到武汉,武汉方面的接线员说:“别总司令已经离开武汉好几天了,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宛西了吧?”
行踪不确定,不知电话往哪儿打,发电报,一直没回音,距离情报上说的几方势力进入老虎沟的时间仅剩四天,怎么办?刘顾三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一会儿的作战会议怎么开好。
心事重重的刘顾三正急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了一声:“总司令回来了!”
刘顾三听到喊声,心里一震,转身就跨出了情报部的大门。
此时的别廷芳,已带着侍卫官陈达步入了马王庙的大门。刘顾三跑步迎上前,道:“总司令您终于回来了,弟兄们正在焦急地盼您、等您、找您呐。”
“有事吗?”别廷芳一边走一边问。
“有,而且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刘顾三跟在别廷芳屁股后面说。
“回办公室研究。”不等刘顾三说完,别廷芳就打断了刘顾三的话。
进了司令部办公室,也就是马王庙的前大殿,别廷芳屁股还没坐定,就问:“什么事儿,说吧。”
刘顾三朝情报官刘琦使了一个眼色,刘琦“咔”的一个立正,道:“报告总司令,我部今天刚刚收到外线传送回来的三份绝密情报。”刘琦报告的同时,已把情报从档案袋内取出来,递向别廷芳。
别廷芳抬头看了刘琦一眼,简单地说:“念!”
刘琦对着电文念道:“外线一处电:我处从老河口日军总部获悉,日军一号狙击手夜郎川子,将于本月26日潜伏进唐州东南老虎沟,执行狙击八路军某位神秘将领的任务。”
“外线二处电:我处从八路军桦山游击大队获悉,该部神枪手胡浩远,将于本月26日到达唐州东南老虎沟,刺杀日军上将坂垣。”
“外线三处电:我处来自军统内部的消息,国军第四十七师作战部队,已组成由中校参谋王梓明任组长的特别行动队,将于本月26日进入唐州东南老虎沟境内执行特殊任务。”
“啪!”刘琦刚把情报念完,别廷芳就把桌子一拍,霍地站了起来,骂道:“妈拉个巴子,老子几天不在家,都来老子的地盘上撒野了!”
别廷芳一怒,没人敢发言了。
别廷芳把目光转向刘顾三,问:“刘司令,说说你的安排。”
刘顾三道:“我已电令宛西十三县联防中队司令部,即刻集结部队待命,同时通知司令部在家的军官前来开会,研究作战方案,迎接总司令回来指挥作战。”
别廷芳道:“军情重大,你可以直接指挥,不必等我回来,贻误了战机可是大事。”
刘顾三说:“属下知道总司令一定会回来的。”
“好了,说说你们的想法。”别廷芳道。
刘顾三说:“三份电文的时间、地点相同,内容互有牵连,却又相互矛盾,国军特别行动队所执行的任务,一定与上述两军的狙杀行动有关。况且,国军、日寇、共产党三个方面……”刘顾三把话说了半截,不说了。
刘琦忍不住插言道:“我分析过,三份情报……”刘琦说话的同时,看了刘顾三一眼,而刘顾三的眼睛,正在狠狠地剜他,刘琦赶紧把话停住了。
“为什么不说了?”别廷芳好奇地问。
刘琦当然不敢再贸然说话。
刘顾三虽然恨刘琦在总司令回来之前不把自己的分析和发现向他汇报,现在总司令一到家,就急不可耐地越过他这个副总司令在总司令面前表现,但他不知道劉琦要说的是什么,他自己对三份情报也没有做过深入的研究,便顺水推舟地说:“刘副官是研究情报的专家,他的汇报比我说得更透彻。刘副官,还不赶快向总司令汇报?”
刘琦明白自己刚才鲁莽的插言已经引起了刘顾三的不满,此时他把目光转向刘顾三想解释,可是这边,别廷芳发话道:“好,就由小刘说吧。”
刘琦不能违背总司令的命令,便道:“报告总司令,刚才刘司令也说到,三份情报我们怀疑有相互矛盾的地方,比如,日寇的坂垣将军要经过老虎沟,他们的狙击手潜伏老虎沟做什么?真的是来狙击八路军的将领吗?共产党方面亦同。还有,日军、八路军的高级将领,同时从老虎沟经过,是巧合,还是有其他阴谋?国军别动队也要在同一时间来老虎沟,是来看热闹的吗?依我看,不管是谁来,我们宛西都不能置之不理。”说到这里,刘琦停住不说话了。
“很好,继续。”别廷芳鼓励说。
指挥决策是总司令别廷芳的事儿,刘琦不敢说,也没胆量说。现在他受到了总司令的肯定和鼓舞,瞬间说话也有胆量了。他说:“国军方面,我们不知总司令的策略,我不敢说,但对于日寇和共产党,不管是谁来,我们干脆来个瓮中捉鳖,全部拿下!”刘琦双手大开大合,做了一个“瓮中捉鳖”的动作。
“继续。”别廷芳点了点头。
刘琦愣了一下,道:“没了。”
别廷芳道:“怎么没了?说说,怎么个捉法?”
刘琦不好意思地说:“报告总司令,作战方案属下还没有想出来。”
别廷芳转向刘顾三问:“刘司令你说呢?”
“我们在等总司令定夺。”刘顾三说。
“老刘呀,以后这样可不行,要是我一时半刻回不来,那不就贻误军机大事了吗?不过也怨我老别,是不是有点儿霸权了?”别廷芳说完这句话,站起来往右边走。
刘顾三跟过去,马上接过别廷芳的话茬说:“总司令说到哪儿去了!总司令您运筹帷幄,缜密周全,我们哪儿能比呀!”
说话之间,刘顾三和刘琦跟着别廷芳已经来到作战沙盘旁边,别廷芳指着沙盘中的老虎沟说:“小刘,你说说看,他们会从哪几个方向进入老虎沟?我们怎么个‘瓮中捉鳖法?”
刘琦看了一会儿作战沙盘,指向老虎沟东北方向,说:“国军王梓明的特别行动队,一定是从信阳方向出发,沿着桐柏南部边沿到达宛西桐柏与唐州交接一线,应该从这里,也就是老虎沟东部一线的某个位置进入。”刘琦一面说一面移动手指,“八路军桦山游击队,经常活动在老虎沟东南石柱山一带,尽管八路军的神枪手胡浩远是本地人,对老虎沟一带地理熟悉,但我认为,他从东南部进入老虎沟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那个方向,连接着他们的根据地;至于八路军的那位将领,我们暂时还不清楚他是从竹沟到大别山去,还是从大别山到竹沟来,还是从以上两个地方到鄂豫边境或是其他地方,所以经过的地方我们不能肯定;老河口是日军总部所在地,不管坂垣要到哪儿去,一定是从老河口出发,必须沿着豫鄂交界线走,那里是一个灰色地带,稍一向北,就进入我们宛西防区,稍一向南,就进入国军防区,除了西边,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至于那个夜郎川子,狙击手历来善于伪装,他要从哪个方向进入老虎沟我就不敢说了。”
“从老虎沟东南边沿!”别廷芳突然插话说。
“东南?那里可是八路军根据地的方向,难道他与胡浩远是从一个方向进入老虎沟?”刘琦惊得张大了嘴巴。
“胡浩远是在西边。”别廷芳说。
别廷芳此话一出,不仅刘琦更加吃惊,就连刘顾三也惊愣了,总司令怎么会知道这两个人的进入方位和潜伏地点?而且,这方位不符合常理呀!
只听别廷芳继续说:“小刘,说说你的‘瓮中捉鳖法吧。”
刘琦反应过来,看了看刘顾三,又看了看别廷芳,说:“下官不才,请总司令赐教。”
刘琦话音刚落,别廷芳的侍卫官陈达来到司令部办公室的作战沙盘前,报告别廷芳说:“留守司令部的军官已经到齐,等着总司令和副司令去开会。”
别廷芳说:“走,到作战部去。”
“总司令辛苦!”別廷芳步入作战部会议室,到会军官全体起立问好。
“坐下。”别廷芳摆摆手,然后坐上首位,见诸军官一脸严肃,笑道,“呵呵,别跟大军压境似的,这不小菜一碟嘛!咱们宛西好啊,这不,老子几天不在家,有些人就想来我们宛西找事儿了。妈拉个巴子,老子倒要看看,是谁吃了豹子胆,敢来我老虎沟炝痒儿!”说着把桌子“啪”的一拍,“我命令!”
众军官“咔”地起立。
“情报部——”
“到!”刘琦道。
“你带总部情报部二处,即刻动身前往唐州待命,就地搜集情报。”
“是!”
“特务队——”
“到!”特务队长道。
“你带特务队随情报二处行动,进入老虎沟侦察地形,协助情报部二处搜集情报待命。”
“是!”
“参谋部——”
“到!”参谋长道。
“电令各县中队特务队和神枪队,即刻动身前往唐州,总部神枪队由你带队,随你前往唐州中队集结待命。正式行动之前,部队总协调由你负责。”
“是!”
“散会。”
别廷芳武断且简单地发完命令后,立即宣布散会,站起来走出作战室。
别廷芳的命令,让刘顾三很惊讶,你让这么多人去唐州,具体作战部署怎么不作安排?还有我这个副总司令,在这次行动中做什么?赋闲在家吗?不,我一定得问问我的具体任务是什么。但他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不好开口。总司令走得急,没机会问,他只好紧跟在总司令身后,想寻找机会问个明白。
在宛西自治的十几年中,各联防中队是以县为单位的,可宛西境内,并没有唐州这么一个县名,而在别廷芳口中,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唐州这个地名,这是为什么呢?
原来,唐州是别廷芳对唐河县的爱称。在外界眼中,人们都以为别廷芳是个大老粗,没多少文化,其实不然。就说别廷芳把唐河县称为唐州这件事吧,他曾对他的副总司令刘顾三以及后来的彭禹廷(别廷芳死后继任宛西自治联防总司令)等人多次讲过,而且讲得有鼻子有眼,头头是道。按别廷芳的话说,唐河县是民国十二年才由一个叫李环瀛的当地人做了内务部佥事后才上书改为唐河县的,时间不长、不古,不能代表一个地方的人文特色。唐河县这地名,虽是当年朱元璋亲笔御赐的县名,不过也不算最好,名字叫得虽然响亮,可惜河北保定也有一个唐河县,不易区分。宛西的唐河县,很早的时候曾经叫做唐国,唐国灭亡后,到了唐朝贞观年间就叫唐州了,时间古,有历史,叫得响亮,还是唐州这名字好啊。
看看,谁还敢把别廷芳当成大老粗呢?那是大智若愚啊。
其实,别廷芳不仅有文化,而且识古,九岁就开始读私塾了。1900年,十八岁的他与李氏结婚,二十岁时因祖父母、父母先后病故,便辍学务农,退学后,常结伙打猎,因此练就一手好枪法。清末,张堂一带土匪横行,别廷芳受乡绅杜升举荐为“禁头”,立禁自卫,并组织乡民修建用来剿匪的老虎寨,坚持在老虎寨修筑工事,操练寨勇,继为寨主。经多年努力,老虎寨工事坚固,且具备了一定实力,别廷芳因此成为威震当地的人物。他把唐河县叫唐州,那他的手下人岂敢不随着叫?所以,就出现了被截获的情报上,以及情报副官等人,都把唐河县这地名按照别廷芳的意愿叫做唐州了。
民国初年,别廷芳在宛西起事,短短十年间,他所掌控的宛西自治联防总队,已拥有训练有素的持枪壮丁20余万,自办后寨造枪厂,生产步枪20000余支,轻重机枪5000挺,手提花眼机枪1500多挺,八二迫击炮150多门,炮弹、手榴弹各数万枚,是鄂豫陕边界的一支举足轻重的地方武装力量。
面对这样一支强大的地方武装力量,土匪逃匿无踪影;日寇引诱拉拢,觊觎利用;国民党集团更是以高官厚禄相许,企图将别廷芳的部队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共产党全力动员,希望把宛西联防队发展成为一支有生的抗日武装力量,派遣郭以青、袁宝华等人做了大量的统战工作。
1938年6月,别廷芳表示愿意和中共合作抗日,并派一个团的武装力量驻防确山县竹沟新四军八团队留守处一带,同新四军联合设防,共同抗日。蒋介石得知消息后,紧急在武汉亲自召见别廷芳,高规格接待,委任其为河南省委六区(即南阳地区)抗敌自卫团司令,要求其反共。别廷芳受了官,对反共一事却没表态。
说话之间,别廷芳和刘顾三一前一后回到了司令部办公室内。
刘顾三见房内只有他二人,立马问:“总司令,弟兄们都到唐州去了,那我的任务是?”
别廷芳顺口说道:“老规矩,你当然是在家守摊了。”
刘顾三惊讶地问:“总司令,您要亲自去唐州坐镇指挥?”
“那是当然。不过,现在我还得去新野中队办点儿事,然后才能到唐州去。”
听到这话,刘顾三心里一惊:大敌当前,总司令不去前线安排部署对敌作战,还有闲心去新野干什么?
眼下,离26日仅有四天时间,箭在弦上,战事紧急,前线怎么能缺少指挥官呢?
刘顾三心里急,忍不住请战说:“总司令,既然您要去新野办事,那就让我先到唐州暂时替您坐镇吧。”
别廷芳赞赏地看着刘顾三,说:“慌什么慌,还有比唐州更重要的事儿,等着你去办呢!”
西峡口联防总队情报二处、特务队、神枪手队启程后,别廷芳仅带上侍卫官陈达、两名卫兵、一名通讯员,也从西峡口出发,踏上了去新野的旅途。
途中,侍卫官陈达忍不住问:“总司令,咱们绕道新野是去……”
“看戏。”别廷芳简短地说。
“看戏?新野有什么戏可看的?”陈达不解地问。
“当然是猴戏了!”
还看猴戏呀?陈达疑惑地想,前几天,他随总司令从武汉回来的途中,已经绕道新野看过猴戏了。
别廷芳从武汉回宛西进入河南地界时,就下令关闭一切通讯设备,绕道新野,然后神秘地“失踪了”,除了随行人员之外,连他的宛西司令部的将领们也不知他到哪儿去了,更不知他玩“失踪”是要干什么。
别廷芳到新野干什么去了呢?
除了看猴戏,他还要考察猴戏。白天找猴戏艺人了解猴子的生活习性,晚上让官府文员找来新野猴戏的历史资料研读,召集文人墨客研讨猴子的习性等。在新野的那几天,他似乎忘了自己是一个军人,俨然是一个研究猴子的学者。就是在那短短的几天里,他对新野猴戏有了一个大概的理解和认识。
新野猴戏,俗称“耍猴儿”,在新野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新野是闻名全国的猴艺之乡,在新野出土的大量汉画上,除了杂技、游戏之外,猴子、狗和人在一起狩猎、嬉戏的精彩画面屡见不鲜。南北朝时期,猴戏已在新野盛行,明清时期,新野民间玩猴就已经较为流行了。那时,玩猴者多半将这营生作为养家糊口的手段而代代相传。
玩猴艺人一条扁担两个箱,足迹遍布大江南北。玩猴艺人每到一处,放下挑子,不用搭台,只需在一块空场上,拽住猴紖子,扬起手中的小扎鞭,用嘴那么一吆喝,便和这小精灵同台演出了。小毛猴戴上假面具,穿上小戏服,模仿着人类的举止行动,爬杆、担水、骑车、犁地、走钢丝,要多像有多像,实在滑稽,令人捧腹。
在新野做过县令的吴承恩对这猴戏无比钟爱。吴承恩在新野任知县的两年中,不仅德绩兼优,对新野的民间艺术研究也颇深。《西游记》第一回中刻画孙悟空的前身——仙石的形态,就是以新野现存的汉议事台为背景,仙石的通体三维尺寸与汉议事台的尺寸完全相同。吴承恩在任期间,耳濡目染了新野县的民俗风情,尤其对当地的传统民间艺术猴戏更是了如指掌,从而使他在创作《西游记》中运用了大量的新野方言,如称“饺子”为“扁食”,称动物“不安静”为“骨冗”等,在《西游记》中比比皆是。正因为吴承恩对新野猴戏细致入微的观察,感悟了新野猴戏中活灵活现的猴子情态,才有了《西游记》中招人喜爱的美猴王形象。
别廷芳暗想,一个外地人吴承恩在新野当了两年县令,就能成就一番大事,新野可是我宛西的地盘,我别廷芳,更应该用猴戏为我宛西十三县,特别是新野,做点儿什么事儿了!吴承恩选猴子写书,老子就选猴子做事儿!
连续一夜的赶路,23日早上,别廷芳一行五人就赶到新野县城了。
别廷芳到达新野县城后,没去县府,而是直接去了联防中队司令部。
刚进入联防中队大院,侍卫官陈达就大吃一惊,同时为新野联防中队司令担心,以总司令的一贯作风,下属胡乱逢迎,总司令不仅不领情,轻则怒骂,重则处罚,就是丢掉官职也是很平常的事儿。
新野联防队究竟做了什么,让侍卫官如此吃惊和担心呢?
原来,陈达随别廷芳從西峡口出发前,按照别廷芳的指示,通知新野官方说,总司令要到新野来,可是让他想不到的是,进入新野司令部大院的第一眼他就看到县府和联防司令部准备了盛大的迎接仪式,县府的官员、联防队的头头,几乎全部到齐列队迎接。这还不算,他们还招来了很多猴戏艺人带着戏猴共同在司令部大院内等待。这不是有意献媚吗?
陈达心里这样想的时候,就忍不住去看总司令别廷芳的脸色。可是他并没有看到总司令有不高兴的表情。
难道是总司令的风格习惯变了?还是总司令早有安排?
陈达这一次总算是猜对了。这种场面,确实是别廷芳早已安排好的。
就在前天,别廷芳回西峡口的时候,曾私下跟新野联防队司令王友民说过,新野猴戏好,他还没看够,要求新野联防队把新野所有的猴戏剧团给他集中起来,他要专程到新野看戏,到时候还要选调猴戏演员,在宛西巡演。别廷芳想不到的是,新野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几天时间,他们就招来了这么多的猴戏剧团。
别廷芳满意地看着迎接他的联防队司令王友民,笑呵呵地说:“都到齐了?”
“报告总司令,凡是在家的猴戏剧团,全在这儿了。”王友民报告说。
“很好,那就开演吧!”别廷芳顾不上休息,简短地说。
听总司令这么说,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很振奋,总司令真的是来看猴戏的呀!
陈达却摸不着北了。大敌当前,总司令还有心情看猴戏?您要是真想看猴戏,等把老虎沟的事情处理完后,让他们找一个最好的猴戏剧团到司令部演出不就成了,没有必要把所有的猴戏艺人都招来,这样也太惹眼了。
陈达心里这么想,可他不敢多问,只好陪着总司令看戏。
猴戏演出不需要多大的场地,看戏的围上一圈儿,中间腾出一块空地就是戏场儿。
场地马上腾好了,一边是等待演出的猴戏艺人和他们的猴子,一边是等着看猴戏演出的军政要员。
别廷芳腆着大肚子走到场子中央,面向猴戏艺人,说:“我别廷芳爱民如子,爱看我们宛西的地方戏,你们新野的猴戏和内乡的宛梆一样,全国闻名,所以,我来新野,为的就是看你们的猴戏,你们要卖力演,演好了重重有赏!”
铜锣敲响,猴戏开场了。猴戏演员们虽然振奋,但也惊怵,心里一直在想,总司令为什么会心血来潮,前几天刚来看过猴戏,今天又来了,这是想干啥呢?
宛西人爱戴总司令,因为总司令自治有功,宛西太平。但总司令做事雷厉风行,断案铁面无私,也是人人皆知的。大家知道总司令的脾气,爱民如子,但是也心狠手辣,杀人如杀鸡;好起来人见人爱,坏起来想躲都躲不及。那些被招来的猴戏艺人,都是胆战心惊的,表演中一刻也不敢马虎大意。猴戏艺人不知道总司令看猴戏的目的,也不知道总司令心里是怎么想的,突然被招来演戏,心里能不惊慌吗?
当然,能被总司令招来演猴戏,那是猴戏艺人的荣誉。所以每一个猴戏艺人的演出,都是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场比一场精彩。别廷芳看得认真,侍卫官陈达却看得心里发慌。整整一个上午,陈达都没悟出总司令此行看戏的目的。
全部演出结束后,别廷芳让其中十个演员以及他们的戏猴留下,其他演员带上自己的戏猴回家。
留下十个猴戏艺人以及他们的戏猴干什么?
在众人迷惑不解的目光中,别廷芳发话了:“你们十个人,都是我宛西新野猴戏界的精英,每人奖励自治票十万,由财政部派人直接送给你们的家人。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别廷芳的特种兵,吃香的喝辣的,有我别廷芳的,你们一样也少不了。”别廷芳也不管猴戏艺人同意不同意,指着一个精干的中年猴戏艺人叫道,“8号演员,你过来!”
中年人走出来,小心翼翼地问:“总司令有何吩咐?”
别廷芳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回答:“下人贱名史恩,艺名猴精。”
“猴精这名字好啊。从現在开始,你就是我特种兵的猴队长,今天招的这些猴兵,都归你管,不明白的事问我的侍卫官。”别廷芳指着陈达说。
“陈副官!”别廷芳继续命令。
“到!”
“集合特种兵,开赴唐州!”
陈达明白,总司令让他集合的所谓特种兵,其实就是这些戏猴。
陈达心里憋闷,总司令今天是犯了哪门子的神经,来新野就是为了招这么一批猴当兵吗?就这些猴兵,能上场打仗么?
一路上,别廷芳的队伍,就是一个庞大的猴戏剧团,引来无数群众的好奇和观望。等部队到达唐州中队大院时,天已经黑了。他的手下看到总司令的“猴戏部队”时,异常惊讶:这是干啥呀?总司令不是让我们来看猴戏的吧?
人们虽然惊讶,但谁也不敢多言。
别廷芳前脚刚踏进唐州中队团部大院,后续人马还在往院内拥,别廷芳就下达命令:“神枪手就地待命,中队长、特务队队长,到作战部开会。”下达完命令,把手伸向陈达,“把那张画像拿来。”
陈达一时没有明白过来总司令要的是什么画像,正在愣神,别廷芳随即补充了一句:“野狼!”
听到别廷芳补充的两个字,陈达忽然明白过来,赶快从随身的公文包内翻出一张画像交给别廷芳。
别廷芳把画像交给史恩说:“从现在开始,你就带着猴兵练,一直练到能捉住画上的‘野狼为止。”
总司令让我训练猴子捉“野狼”?这怎么成?等史恩接过画像后才明白,总司令说的“野狼”是一个人呀。虽然是人,让他训练猴子捉一个画像上的人物素描,同样是老虎吃天,难成呀。
仅有一幅画,史恩仍然不知道怎样训练猴子,他着急地望着别廷芳,问:“总司令,这……”
“有什么要求和不明白的地方,直接找陈副官。”别廷芳说完这句话,也不管史恩怎么想,转身向唐州联防队司令部走去……
看着离去的别廷芳,愣在原地的史恩只好向侍卫官陈达求助,说:“陈副官,总司令让我对着这么一张画像训练猴子捉人,我怎么训练呀?”
陈达当然不知道怎么训练,就搪塞说:“你们能训练猴子演戏,怎么就不能训练猴子捉人了?”
史恩两手一摊,道:“可是,这是一张画像啊。”
“画像上面不就是人吗?”陈达说完这句话,突然茅塞顿开,自个儿笑了,“你可以找人扮成画像上的人呀!对了,一定要扮成日本人的模样。”
陈达为什么要交代史恩找人扮成日本人的模样呢?因为,陈达交给史恩的那张画像上的人,就是宛西情报中所说的日军狙击手——夜郎川子!陈达知道总司令所说的“野狼”就是夜郎川子,但总司令为什么把夜郎川子叫做“野狼”,他也不知道,也许是总司令对日本鬼子习惯这么称呼吧。
陈达手上为什么会有日军狙击手夜郎川子的画像呢?
那是别廷芳在武汉期间弄来的。
别看别廷芳平时做事大大咧咧的,其实,他的内心非常精细,非常狡猾。他在武汉接受蒋介石召见期间,一个偶然的机会获知,日军有一个王牌狙击手夜郎川子,近期已经秘密来到了中原战区。别廷芳虽然不知道夜郎川子来中原战区的目的,但他已经猜测到,夜郎川子一定会有一些动作。所以,他就通过自己的特殊渠道,从武汉情报部门借阅到了夜郎川子的资料,其中就有一张夜郎川子的生活照,他立即在武汉找到一个画家,把夜郎川子的生活照临摹了一张画像。
别廷芳从武汉回宛西途中绕道新野看猴戏,也是为将来与夜郎川子短兵相接做准备的。
他从借阅到的资料中知道,夜郎川子出身于日本的一个猴戏演艺世家。日本猴戏源于中国,由于猴戏的关系,夜郎川子自小对中国文化情有独钟,使他长大后成了一个中国通。1937年春,夜郎川子为了日寇侵略战争的需要,应召入伍。夜郎川子入伍不久,部队的领队发现夜郎川子有着超强的心理素质,就把他分配到魔鬼訓练营进行强化训练,最终他被训练成为一名王牌狙击手,派往中国战区。
人是情感动物,每一个人,都可能有一种或多种嗜好,一个人的嗜好往往就是他的命门缺陷。找准了敌人的命门缺陷,就已经胜了五成。夜郎川子是猴戏世家出身,除了喜欢猴子之外,基本没有其他嗜好。他无论走到哪儿,除了随身携带的狙击步枪之外,还有一只猴子与他形影不离。日久天长与猴子相伴,养成了他猴子般的机警。但与猴子不同的是,猴子好动,夜郎川子却能在同一个地方潜伏七天七夜不动。机警好动的猴子,蛰伏不动的狙击手,正好是绝佳匹配。猴子,就成了夜郎川子的最佳警戒员。正是由于这种人、猴合体的默契配合,夜郎川子来到中国战区后,他所执行的所有狙击行动中,几乎没有失手过。这一次日军总部把夜郎川子派到中原战区,并且直接派到宛西老虎沟来,可见日寇对这次刺杀的重视。
史恩从陈达的话里得到启示,胸有成竹地去安排猴兵训练了……
唐州联防队司令部作战部会议室内,由别廷芳亲自主持的战前会议上,情报副官刘琦,简短地介绍了情报部所截获的有关老虎沟的情报;唐州联防中队司令官赵剑术,对着地图详细地介绍了老虎沟的地形。之后,联防总队参谋长指着地图,代表总司令别廷芳下达作战命令:“唐州中队、内乡中队,分别选派20名特务队员,前往老虎沟侦察寻找最佳拦截点,其他人员就地休息,三天后去老虎沟,活捉‘野狼和胡浩远。”
命令一下,全场哗然,就连别廷芳的情报副官刘琦,也不知道总司令为什么要做这样草率的安排。他忍不住问道:“总司令,一个枪手也不派吗?”
“这是在寻找拦截点,知道吗?”别廷芳斜着眼说,“我可以告诉你们,鬼子的那个‘野狼,还有八路的那个胡浩远,我一定要活的。开战前,老子要派遣见血封喉的常胜将军。散会!”
别廷芳所说的常胜将军,其实就是他从新野招募来的猴兵。
转眼之间,时间到了25日,别廷芳把史恩叫来问道:“我们的猴兵训练得怎么样了?”
史恩汇报说:“按照总司令的吩咐,我把带来的猴子分为五组,仍然由它们原来的主人带领,按照您的要求进行训练,经过这几天的突击训练,猴子们已经基本能够相互配合,按指令行事了。”
别廷芳问:“如果现在就行动,能完成任务吗?”
史恩道:“如果就是画像上的人,应该没问题。”
别廷芳点点头,说:“很好,继续抓紧时间训练。”
当天下午,别廷芳一直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显得非常焦急。过了一会儿,侍卫官陈达来到别廷芳的办公室,对别廷芳小声道:“报告总司令,刘司令来电,他那边一切顺利,与总司令预料的一模一样。”
“通知各中队司令官,到会议室开会!”别廷芳道。陈达正要出屋,又被别廷芳叫住,“通知司务长,把准备的干粮放到广场上。”
唐州联防中队司令部会议室内,别廷芳发布命令道:“唐州、新野两个中队,各自选派神枪手、特务队队员10名,带一组常胜将军,到老虎沟与马武山交界线选点布防,拦截八路军桦山游击大队的神枪手胡浩远,并将其请来唐州联防中队部;内乡、镇平、西峡口、邓县四个中队,分别选派神枪手、特务队队员10名,与常胜将军分组联动,提前埋伏到石柱山沿线各个最佳狙击点,活捉夜郎川子。其他队员就地休息,等着看精彩大戏。”
命令一下,全场哗然。情报上不是说,除了这两个枪手之外,还有鬼子的坂垣将军、八路军的一个重要将领、国军王梓明的特别行动队,都要进入老虎沟吗?总司令的命令,只抓两个枪手,另外三个方向的敌人都不管了吗?仅派出去这百十个人的队伍,再加上五组猴兵,而且还是分散设伏拦截,老虎沟一周防线有十多公里,高林密,易隐蔽,且不说是否能够顺利地抓到夜郎川子和胡浩远两个神枪手,如果鬼子的坂垣将军、八路军的将领,还有王梓明的特别行动队,同一时间出现在老虎沟,怎么应付?
一向严谨心细的总司令,在这个节骨眼上真不知道是咋想的,竟会布置这样漏洞百出的作战方案!
别廷芳发布的命令,不仅引来众人的怀疑和不安,就连别廷芳的贴身军官,也不知道总司令为什么要这样草率安排。特别是情报副官刘琦,简直无法理解,于是忍不住问:“总司令,咱们不是光对付那两个枪手啊,就这么百十个人……”
“你在怀疑我的作战方案吗?”别廷芳斜着眼说。
“卑职不敢。”刘琦赶快说。
别廷芳冷笑一声,说:“我可以告诉你们,除了‘野狼和胡浩远之外,坂垣这个老狐狸,八路军那个神秘将军,王梓明的那个特别行动队,都来不了啦!”说到这里,别廷芳提高了声音,“两个枪手,老子全部要活的。老子给你们带来见血封喉的常胜将军干什么?就是来捉枪手的。有任务的马上出发,没有任务的就地休息,等着看好戏。散会!”
众人都不敢相信他的话,但别廷芳却信心满满。
会议结束,唐州联防队大院内就响起了连续不断的哨子声。唐州、新野、内乡、镇平、西峡口、邓县六个中队快速集合,挑选神枪手和特务队队员,跑步到达联防队大院广场上集合,猴兵部队的史恩按照总司令的安排,分作五组也到了广场集结。所有部队到齐后,由总司令和参谋长把五组猴兵与神枪手和特务队队员组成的五个组匹配,组成五个混编小组,由各县中队队长统一指挥。
分组完毕,别廷芳做了简短的战前动员,分发干粮后,部队就立即出发了。
唐州城距老虎沟80公里,部队是急行军,选派的人员又是精英中的精英,天刚擦黑时,各行动小组全部按计划进入到了指定的位置,只等着猎物的到来。
正是夏秋交接的季节,酷暑难熬,蚊虫叮咬,痛痒难忍,神枪手和特务队的人员虽然被蚊虫叮咬得难受,也还能勉强忍受,但他们带来的猴兵最怕的就是蚊虫叮咬了,特别是蚊虫钻进猴兵的毛中之后,猴兵抓不出蚊虫,挠痒不起效,急得“吱吱”乱叫。初时,猴戏艺人还能控制戏猴,时间一长,特别是群猴集聚,一猴不听,众猴皆乱,猴兵们哪还管什么兵纪兵法,到处乱窜。
此时的夜郎川子和胡浩远,已经分别从两个方向接近老虎沟潜伏点。按照秘密情报中的内容,他们都将于26日之前潜伏到老虎沟潜伏点。实际上,他二人在七天之前,就已经分别沿着各自的潜伏路线察看过地形,选好了伏击潜伏点。而25日夜,也就是在26日凌晨之前,他们已经提前开始行动了。他们要在上峰命令的时间之前,进入早已选定的伏击地点。
先说夜郎川子。夜郎川子作为日军的优秀狙击手,并非浪得虚名。至少,他在选择潜伏地点这件事上,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按照老虎沟所处的位置与日军占领区的方位,他进入老虎沟的路线和选择潜伏狙击点的最佳方向,应该是老虎沟西南山区,因为这地方与日军占领的老河口处在同一个方向。而与此相异的西北、正北、东北三个方向,都在宛西别廷芳防区的控制之内,正东是信阳国军防区,东南是八路军桦山游击队控制区,正南、西南方向,均为国军阵地,常规情况下,从正西方向进入老虎溝,并在此方位选择潜伏点,应该是夜郎川子的首选。可是夜郎川子并没有这么办,他选择的进入路线和潜伏点,是八路军桦山游击队所控制的石柱山方向。
夜郎川子选择的潜伏点,竟鬼使神差地与别廷芳的思路不谋而合!
前面已经说过,夜郎川子是猴艺世家出身,他的心思和性格,早已与猴子融为一体,猴子经常伴随着他,他更离不开猴子。
25日夜,夜郎川子带着他心爱的猴子,进入了石柱山桦山游击队防区,开始潜行穿越游击队防区的层层防线,他肩上坐着的猴子,为他提供着精准的警戒。夜郎川子行走的路线,是他经过细心的观察和精确计算的,八路军防区内的警戒线是开放式的,特别是他们的根据地内,大部分警戒,也仅是群众自发的义务警戒,这对于一个执行潜伏任务的狙击手来说,基本上是不存在威胁的,即使如此,他依然选择绕开村庄,在崎岖山路上行走,确保准时到达老虎沟潜伏点,顺利完成狙击任务。
争伏夺秋的日子,白日炎热,夜晚秋凉,秋风瑟瑟,树影婆娑,一沟沉寂,鸟儿无声,几声零星的蟋蟀嗤鸣,更显阴冷恐怖。这样的环境,夜郎川子很满意,可是他肩膀上的猴子,似乎有点儿骚动不安。
机警的夜郎川子在发现猴子骚动的那一刻,就立即趴下身子,右耳贴地,探听动静。
不远处,有树枝晃动声,还有物体快速移动的声音。夜郎川子根据声音判断,那不是人类走动的声音!可声音太杂乱,难道是有野兽在争斗?再听,那触地的声息是轻飘飘的,根本不像是野兽,顶多也就是松鼠一般的小动物。他正在严谨快速思考的这一瞬间,一直忠实地伴随在他身边执行警戒任务的猴子从他的肩膀上跳开,绕着他潜伏的地点快速运动,同时发出“吱吱”的声音。
夜郎川子不敢大意,鹰眼在夜幕中搜寻,倾耳细听。
附近有“吱吱”声传来。
是他的猴子引来了同类的回声,他终于放心了。原来是猴子,虚惊一场。
尽管如此,一向小心谨慎的夜郎川子仍然在原地趴着没动。他的猴子不仅引来了同类的声音,这个骚家伙还唤来同类与它相见,一只猴子、两只猴子,已经有六只猴子与他的爱猴聚在一起嬉闹起来,他可以断定,被他的爱猴唤来的一定是雌猴子,他的爱猴雄性激素旺盛,他相信他爱猴的魅力,就眼前的迹象看,还会有更多的猴子向他的爱猴求爱。看着群猴嬉闹的情景,夜郎川子嘴角露出了一丝轻蔑的微笑:支那猴,天生就是我大日本猴的性奴!
想到这里,夜郎川子从潜伏处自信地站起来,向他的爱猴招手,并发出回来的信号。
夜郎川子的爱猴蹦蹦跳跳地来到了他的身边,其他的猴子也试探着走向夜郎川子。
夜郎川子对自己爱猴的魅力十分自信,虚荣心使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这里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猴子?那一刻,自恃高傲的夜郎川子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夜郎川子是一个合格的军人,同时也是一个合格的狙击手,他牢记自己到老虎沟来是执行任务的。猴群再可爱,此时也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他从刚才隐蔽的地方站起来后,继续朝自己选好的伏击点走去。
夜郎川子一动身,他的爱猴就跳上了他的肩膀。
其他的猴子尾随在夜郎川子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跟着他走,走着走着,有一只“野猴”学着夜郎川子爱猴的样子,也试探着跳上夜郎川子的肩膀。
一向爱猴的夜郎川子默许了它的做法,没去管它。
这只猴子见夜郎川子并没有赶走它的意思,就像夜郎川子的猴子一样,蹲在了夜郎川子的肩膀上。
其他的猴子见状,胆子也渐渐变大了,试着在夜郎川子身边窜前窜后,还试着往夜郎川子身上窜……
这时的夜郎川子才忽然惊觉:自己来老虎沟踩点时可没有见到过“野猴”呀。心念刚闪至此,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猴叫,几只猴子突然发疯一般一齐扑向夜郎川子,上下撕扯,猴子们对他的狙击步枪很感兴趣,疯狂地又咬又夺。
直到此时,夜郎川子才意识到他身边突然冒出的并不是“野猴”,很可能是中国军队训练的军猴。但此时醒悟已经晚了,几个中国军人已经扑到了他的身边,把他按倒,迅速地捆绑起来……
“猴兵”一出手,石柱山方向的战斗不动一枪一刀,顺利收官。
胡浩远的家,就在马武山与老虎沟接壤一带。因地形熟,又是老家所在地,亲戚多,情报也多,所以,别廷芳与各县联防队到达县城里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对于别廷芳在老虎沟的安排部署,他也有一个大致上的了解。但胡浩远不知道别廷芳有对付他的另外一招,那是绝密的高级军事情报。
本来,八路军可以联合别廷芳的宛西联防队共同对付鬼子的入侵,但组织上考虑到别廷芳刚从武汉回到宛西,极有可能已经被蒋介石收买,那再与别廷芳的宛西联防队联系,必然是适得其反。
八路军与别廷芳的宛西联防队原是友军,不希望与别廷芳撕破臉,还希望有朝一日,别廷芳的宛西联防队能够成为一支坚定的抗日队伍,于是决定不与别廷芳正面冲突,而是派遣胡浩远进入老虎沟执行狙击任务。当然,以别廷芳的性格,即使与他商议,他也不会同意第二方兵力进入他的领地作战,鉴于此,八路军只好单方面执行狙击任务了。
胡浩远根据自己在家乡了解到的情况,为了避免过早潜伏到狙击点被宛西联防队的侦察搜寻部队发现,影响整个狙击计划的正常执行,他一直隐蔽在马武山与老虎沟交界的一个联络点内潜伏不动,一直等到25日的后半夜,才启程向老虎沟进发。
因为环境熟悉,胡浩远选择的这个联络点与潜伏的狙击点距离很近,不足五里地,虽然后半夜才出发,凌晨之前到达老虎沟潜伏点绰绰有余,即使有突发情况,处理起来也有时间。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胡浩远肩膀上也坐着一只猴子。这是怎么回事呢?
说来话长。早在胡浩远十来岁的时候,有一天,一个演猴戏的家庭戏班游乡串巷来到马武山一带演出,经过他们村时,天已经黑了,走不了了,只好滞留在小山村。
那时候,山区人少路远,胡浩远家所在的马武山鹌鹑沟,只有三户人家,一般的剧团不会来,就是从此经过也不可能停下来演出。观众少挣不着戏钱不说,山里人穷,弄不好连饭都混不来。可是这个猴戏剧团经过这里时,天已经全黑了,剧团只有两个大人一个孩子,外加两只猴子,还不知道前面多远才有村子,没办法,只能停下来演出。
铜锣一响,只有几个孩子来看。几个孩子中,就有胡浩远。
猴戏剧团当然演猴戏,猴子穿上小戏衣,模仿人爬杆、担水、走钢丝、打小球,惟妙惟肖,胡浩远一下子就着迷了,特别是那个指挥猴子演出的小伙子,更是让胡浩远羡慕……
戏散场了,胡浩远主动把剧团领到了自己的家里。
山里人淳朴,来者就是客,胡家竭尽所有招待猴戏剧团一家,晚上,戏班的一家三口就住在胡浩远家。
那天,胡浩远不仅看猴戏入迷,更是与猴戏小演员玩得投机,晚上非要与猴戏小演员睡一铺。这还不算,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求他爹胡长生说,他想学猴戏。
那时候,城市里的人普遍看不起戏子。但山里人不一样,山里艰苦,看天吃饭,饥一顿饱一顿,时常没有着落,戏子的名头虽然不好听,但走南闯北吃百家饭,还能逛大城市,比憋在山里好多了。更何况,胡长生一家孩子多,养着也艰难,有一个学艺的也好,将来出师了,还能帮扶家里,只是孩子是单方面所想,人家师傅会不会收还是两码事儿。胡长生便说:“想学可以,那也得人家要你呀!”
胡浩远闻言,就去求猴戏掌柜。猴戏掌柜见他聪慧伶俐,脑瓜子好使,如果能够学猴戏,将来一定是一个好演员,就说:“拜师可以,但得经过你爹妈同意,不然我可不敢带你走。”
胡浩远一听,高兴地说:“我爹说师傅收我,他就让我学。”
就这样,胡浩远成了一个猴戏学徒,他的师傅,就是新野著名的猴戏艺人史恩。
十年后,胡浩远可以单独演出了,史恩送他一个戏猴,算是出师,让他回家看望父母,然后就可以单独闯荡江湖了。
胡浩远回到家里后才知道,他的父母兄妹,在年前日寇清剿时,被惨无人道的日本鬼子全部杀害了……
国难家仇之下,胡浩远义无反顾地参加了八路军桦山游击队,在无数战火的考验之下,他成了一名优秀的神枪手……
他肩上蹲着的猴子,就是当年师傅送给他的戏猴。他的戏猴,帮了他不少忙,在八路军战士的眼中,它已经不是一只戏猴,而是一个合格的抗日战士!
胡浩远凭着路熟,披星戴月一路疾行。就在他准备进入老虎沟,潜伏进伏击点的那一刻,他肩上的猴子忽然兴奋起来。他目视一下肩上的猴子,猴子的兴奋不像是发现危险时的兴奋,而是一种愉悦的兴奋,这是怎么回事儿?胡浩远用手势企图阻止猴子的情绪,猴子虽然表面上安生下来,但胡浩远根据猴子在他肩上身体的颤动频率知道,他的猴子一刻也没有从刚才的兴奋中平静。附近有情况,作为一个有经验的狙击手,胡浩远闪身隐进树林中,倾听观察。
少顷,附近出现了动静,他肩上的猴子纵身离他而去。
胡浩远紧盯着猴子离去的方向。
是猴子。一只、两只、三只、四只,加上他自己的猴子,一共五只。
老虎沟没有猴子,这是从哪儿来的猴子?五只猴子相拥相嬉相亲。他的猴子可是经他单独训练过的戏猴,怎么会与突然出现的“野猴”嬉闹呢?胡浩远正在想的时候,五只猴子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月光下的胡浩远警惕地盯视着这几只猴子,除了他自己的猴子之外,另外四只猴子想趋近他又不敢上前,胡浩远灵机一动,做了一个翻筋斗的手势,五只猴子就不约而同地翻了一个筋斗,胡浩远明白了,这几只猴子,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戏猴!
戏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胡浩远立即警惕起来。
胡浩远自己的猴子趋到他的跟前,“吱吱”地轻声叫着,不断向主人示意它们是“一伙的”。这让胡浩远警惕中又多了几分疑惑,试着用手势招其中一个老一点儿的猴子到他身边来。
被胡浩远召唤的猴子兴奋地来到胡浩远身边,做出亲昵的动作。胡浩远在见到这只猴子的那一刻,心里又是一怔:师傅的爱猴怎么会在这里?
心念至此,他猛地俯下身子。因为,他突然听到了不远处有人移动脚步的声音。
脚步很轻,一直朝他隐蔽的方向走来。
不动,才是以静制动的上策,这个时候,他最怕的就是几只猴子会暴露他所在的方位。而几只猴子,恰恰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并没有安静下来,包括他自己驯养的猴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他决定暂时丢弃猴子不管,赶紧到潜伏点去,执行任务要紧。
就在他动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对面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浩远师弟,我是你师哥史骞福,‘英英把我带来了,出来吧。”
史骞福就是当年到鹌鹑沟演猴戏的史恩一家的儿子,因比胡浩远大几个月,故是胡浩远的师哥。史骞福所说的“英英”,指的就是史恩的戏猴。现在,面对师哥的呼唤,胡浩远一时不知是现身好,还是不现身好。他现在,还有比与师哥见面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何况他现在还不知道史骞福是自己人还是敌人,一时不知所措。
胡浩远非常着急,不论见与不见,他若是稍稍一动,即刻就会被史骞福发现。
胡浩远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听史骞福又说:“师弟,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知道你今天来是干什么的,爹让我来见你,是怕你有危险,让你赶快离开!”史骞福说这话的时候,人也已经接近到了胡浩远藏身的地方。
胡浩远只好默默地站起来,并不说话。
史骞福快步走向胡浩远,伸开双臂想去拥抱师弟,但看到师弟月光下冷峻的脸庞时,只好停下来。他本想问点儿什么,等张开嘴时,说出的话竟是:“你快离开老虎沟吧,爹让我来告诉你,这里很危险。”
胡浩远审视着史骞福,警觉地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有什么权利让我离开?”
史骞福焦急地说:“别问了,再问你就走不了了!”
“你要还是我师哥,就不要拦我。不过,你也要赶快离开此地为好!”胡浩远果断地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要走。
史骞福赶忙说:“你呀,我这么跟你说吧,你来老虎沟的事情,别总司令已经知道了,鬼子那个枪手来老虎沟的事情,别总司令也知道了,别总司令还说,老蒋的那个特别行动队、鬼子的那个坂垣将军,还有你们那个什么将领,都不会进入老虎沟了……”
“你说什么?坂垣不会来,鬼子的神枪手却来了?”史骞福话还没说完,胡浩远就急不可耐地问。
“你就别忙活了,今晚别总司令派出的兵,就是抓你们两个的,听师哥的话……”史骞福话没说完,突然不说了。
因为,胡浩远身子一晃,已经不见了……
胡浩远到哪儿去了呢?
史骞福在跟胡浩远说话的时候,胡浩远忽然意识到,师哥能够发现自己,敌人也一定会发现自己。他不能让敌人发现师哥与他在一起,就趁师哥正在给他专心讲述的时候,闪身脱离了师哥的视线。
不管师哥的话是真是假,他一定要到自己选定好的伏击点,完成自己的任务。他不能因为师哥的话,而耽误了狙杀战机,让坂垣逃跑。然而让胡浩远想不到的是,他此时逃离已经晚了,二十支枪口,已经对准了他。
包围他的人,就是别廷芳亲自安排的唐州、新野联防队的神枪手和特务队队员。
胡浩远被包围了,但是,双方并没有交火。别廷芳交代过,夜郎川子也好,八路军的神枪手也好,他要的都是活的。
胡浩远跟联防队解释,八路军与宛西联防队是友军,他来老虎沟是执行特殊任务的,这次任务的成败,事关中原抗日大局。
联防队带队的唐州中队副司令赵淑仪与胡浩远是旧相识,所以赵淑仪开门见山地告诉胡浩远说:“你被共产党派来执行什么任务我们知道,无非就是为了刺杀日寇的坂垣老鬼,但我们总司令已经说了,坂垣根本就不会经过老虎沟,更进不了老虎沟;还有一个你不知道的情况,我也不妨告诉你:鬼子的一个狙击手夜郎川子,今晚也来老虎沟了,据说是来刺杀你们八路军的一个将领,总司令已派出人去抓了,估计这个时候,抓捕行动早已经结束;当然,还有一个国军的王梓明特别行动队也说要来,有我们总司令坐镇指挥,估计王梓明也来不了啦。今晚兄弟你是白跑一趟了。”说到这里,赵淑仪停顿了一下,“按说,情况明朗了,你可以回去了,更何况咱们原本就是老乡,我无意难为你,可是总司令有令,让我们在这里等你,并请你去见他。这可是死命令,总司令的脾气兄弟知道,你要是不去,我们这帮兄弟吃饭的家伙可就保不住了。”
胡浩远知道,自己要走,势必有伤亡,也不一定能走得了。眼前的大局是共同抗日,他不能因一時的冲动,把史骞福牵连进来,更不能给游击队与宛西联防队之间造成误解和伤害。赵淑仪刚才所说,不论是真的也好,假的也好,事已至此,恭敬不如从命,为了抗日大局,自己就跟他们走一遭,正好验证关于老虎沟的诡秘情报到底是怎么回事,别廷芳颠来覆去的命令,又是怎么回事。
想到此,胡浩远平心静气地说:“我跟你们走可以,但你们不能委屈我的‘旺旺。”
“旺旺?”赵淑仪不解地看着胡浩远。
胡浩远指了指正在旁边玩耍的五只猴子,再指指史骞福,说:“交给他就行。”
他说的是猴子呀。猛然间,赵淑仪明白了,还是总司令高明,早就知道枪手有猴子。总司令招来猴兵,是为了用猴子来对付这两个带着猴子的枪手呀。那一刻,赵淑仪对总司令的未卜先知更加佩服了。
胡浩远带在身边的猴子,是他的护身亲兵,是他的第三只耳朵和眼睛。可是刚才,胡浩远突然被联防队的枪手和特务队包围,并被枪口指住时,他的猴子到哪儿去了?为什么不给主人报警?
猴子毕竟是猴子。数年不见面的猴伙伴一见面,就跑进丛林内嬉闹热情,忘了主人,也忘了自己的职责。猴子的失职,导致主人被俘。
猴子失职情有可原,那么联防队神枪手和特务队队员突然降临在胡浩远的面前,是史骞福故意麻痹胡浩远还是其他原因呢?胡浩远虽然没有责怪师兄,但史骞福却悔恨至极——他不是有意的,他更不知道联防队的人是什么时候、怎么跟进来的。
原本,爹让他带猴子配合联防队来马武山方向,为的就是要通知胡浩远及时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哪知道联防队的人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赵淑仪见胡浩远没有反抗的意思,只是要他们关照他的猴子“旺旺”,就高兴地说:“我们总司令对神枪手敬仰已久,你是我们总司令的贵宾,你的‘旺旺当然也是贵宾。”说到这里,他转脸对史骞福说,“史组长,‘旺旺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啊。”
史骞福说:“赵司令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胡先生的宝贝。”
胡浩远吹声口哨,“旺旺”跑到胡浩远跟前。胡浩远拍了拍“旺旺”的脑门,指了指史骞福。
“旺旺”跳到史骞福跟前。史骞福拥抱了一下“旺旺”,然后把“英英”等几只猴子招到跟前,做了一个手势,几只猴子跳到一旁戏耍去了。
联防队员们手中的枪口,一直没有离开胡浩远。
胡浩远轻蔑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的枪口,对着赵淑仪说:“你们这阵仗,像是请吗?”
“是请,是请。”赵淑仪赶快说,“请老弟包涵一下,你手里的家伙,弟兄们看着心里发怵,万一走火了……我看,老弟你先委屈一下,把你手里的家伙……”
赵淑仪话还没说完,胡浩远就把枪扔了过去,说:“请把我吃饭的家伙收好了。”
赵淑仪赶快说:“一定,老弟放心。”
天亮后,胡浩远被押解到了唐州联防中队大院。
在此之前,日军的狙击手夜郎川子,已被押解到大院,单独关押在一个小屋子内。
胡浩远被押解到唐州联防中队后,就被松绑了,可以在唐州联防中队院子内“自由活动”,只是身后跟着两个形影不离的特务队员,看守着他不能离开大院半步。
胡浩远的心一直不能平静下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别廷芳到底在玩什么花招?
胡浩远心里急,想着等见了别廷芳,一定要问清楚。
可是,吃罢早饭后,别廷芳并没有单独召见他,而是下令全体队伍在大院内集合,就地布下刑场,命令将两个俘虏——八路军的神枪手胡浩远、日军狙击手夜郎川子押到刑场……
被别廷芳“请”来的八路军神枪手,瞬间变成了刑场上的“死囚”。别廷芳的脸,又突然变了。
胡浩远和夜郎川子被绑上刑场后,分别被押在刑场左右两边,別廷芳先走到左边,手指着胡浩远问:“听说你就是八路军的那个神枪手胡浩远?”
胡浩远大义凛然地回答:“我是一个抗日的军人,专打侵略者的枪手。不知总司令用这种方式‘请我来是什么意思?”
“本司令请你来,当然是有一项重要任务要交给你了。”说完这句话,走向右边,用眼睛盯着夜郎川子道,“‘野狼,听说你是小日本的狙击手?呵,取了个畜生名儿做代号,确实符合你们这帮日本鬼子的尿性!”
“请你不要侮辱我,我是大日本帝国的一号狙击手。”夜郎川子虽然不知道别廷芳怎么知道自己的行动代号是“野狼”,但是对他的嘲讽很反感。
“老子侮辱你了吗?”别廷芳用手指着夜郎川子道,“老子可不管你是野狼豺狼,狼终归是狼,不可能成人!你他妈的一个小小的日本鬼子,能拿得动枪就敢自称是神枪手,大家说他配吗?”
“不配!”众联防队员齐声高呼。
夜郎川子怒道:“我抗议,抗议你对我们大日本帝国军人的侮辱!”
“这是事实,能算是侮辱吗?在老子的地盘上,只有我宛西的枪手才称得上是神枪手,我绝不允许小日本的枪手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你要是有种,敢和我们中国的枪手比划比划吗?”说到这里,把手指向了胡浩远。
夜郎川子并不回答别廷芳的话,而是大声道:“快把我的‘圣手还给我!”
别廷芳不知道夜郎川子要的“圣手”是什么,就扭头问部下:“这个胆小鬼在要什么?”
人们一时都不明白夜郎川子所说的“圣手”是什么,一旁的胡浩远说:“他是在要他的猴子。”
别廷芳笑道:“小鬼子不敢比武,要猴子干什么?”
“你们支那人,不配与我大日本帝国的枪手比武,用我的‘圣手和你们比就够了!”夜郎川子狂妄地叫嚣。
别廷芳闻言暴怒,掏枪指向了夜郎川子的脑门,骂道:“妈拉个巴子,竟敢轻视我宛西英雄!老子现在就毙了你这个倭寇!”
夜郎川子愤怒地瞪着别廷芳,道:“那是你们不敢与我的‘圣手比武!”
别廷芳盯着夜郎川子,眼睛眨也不眨。忽然,别廷芳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就说:“你们一个小小的倭猴有什么了不起的,别说比了,只要你的倭猴能打响一枪,我就算你赢。”说到这里,把手指向史恩,“去把‘野狼的倭猴带过来。”
众人不知别廷芳的心思,想问,又不敢问。胡浩远也只好无奈地摇摇头。
不大一会儿,史恩就把一只猴子带了过来。
别廷芳道:“把倭猴交给他的野兽爹。”
面对别廷芳的辱骂,夜郎川子竟然忍了。猴子见了主人夜郎川子非常兴奋。夜郎川子对爱猴爱抚的同时,一边用日语向猴子说着什么,一边用手向别廷芳等人暗示。胡浩远看在眼里,不住地为别廷芳的刚愎自用感到担心。
夜郎川子爱抚罢猴子,抬头问:“枪呢?”
夜郎川子真的要枪啊,胡浩远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别廷芳对旁边的参谋长挥了挥手。
参谋长指挥着联防队员把一挺去掉了支架的轻机枪放进了场内。胡浩远发现,夜郎川子的猴子在看到轻机枪的那一刻,眼里立即现出一丝奇异的光,夜郎川子马上用日语说了句什么,猴子就立即冷静下来。胡浩远看在眼里,意识到要出大事。他必须要制止别廷芳的鲁莽行为。
就在胡浩远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夜郎川子开言了:“总司令,你这是在为难我的‘圣手,你明知道它个头小,拿不动一挺机枪,我要你给它一把南部14式手枪,你敢吗?”
胡浩远知道,夜郎川子这是在用激将法,而且即将达到目的。刚才,猴子“圣手”那一瞬间的兴奋,已经引起了胡浩远的担心和怀疑,“圣手”企图走向轻机枪的那一刻,彻底地暴露了夜郎川子让“圣手”出场的最终玄机。好在狡黠的别廷芳已经在轻机枪上动了手脚,这让他稍微放了点儿心。可是紧接着,夜郎川子看出了场地中央的轻机枪有问题,就在别廷芳还没有发出让“圣手”拿枪之前,先发制人,提出猴子拿不动轻机枪,要求以换枪为理由麻痹别廷芳,确保“圣手”在完成任务前不暴露阴谋。
紧急时刻,胡浩远决定戳穿夜郎川子的阴谋,可是,还没等胡浩远张嘴说话,别廷芳就已经发话了:“参谋长,给这猴子一把王八盒子。”
夜郎川子所说的南部14式手枪,其实是日本人仿制德国鲁格p08手枪的一种,俗称王八盒子。
胡浩远见别廷芳已经中了夜郎川子的圈套,一刻也不能再等下去,大声叫道:“总司令,猴子会打枪,这是鬼子给您设计的圈套!”
听到胡浩远的话,别廷芳回头对胡浩远赞赏地点点头,说:“你倒算是一个朋友。可是,我不相信一个猴子会使枪。”
“会,会的,我就训练过猴子使枪!”胡浩远唯恐刚愎自用的别廷芳一意孤行,酿成大错。
听胡浩远这么一说,别廷芳反而更兴奋了,道:“好啊,猴子能使枪,我老别更想看看了。参谋长,把王八盒子给它。”
参谋长听到命令,看看别廷芳,又看看胡浩远,不知怎么是好。
别廷芳看出了参谋长的疑虑,叫道:“没听见老子的命令吗?去啊!”
参谋长只好向夜郎川子的方向走去。
看着走向夜郎川子方向的参谋长,胡浩远焦急万分。枪,不管是交给夜郎川子,或是夜郎川子的猴子,都是极其危险的!
“慢!”
千钧一发之际,夜郎川子又发话了:“让我检查一下枪里有没有子弹。”
原来,夜郎川子是怕参谋长直接把枪交给猴子,怀疑枪内没有子弹。胡浩远趁机大声说:“千万别把枪交到夜郎川子手里!”
参谋长感激地看了胡浩远一眼,说:“谢谢兄弟,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参谋长话里的意思,胡浩远已经明白了,他给枪的对象是那只猴子,而不是夜郎川子。只是他没有说枪膛里是否有子弹。如果枪膛内有子弹,即使把枪给猴子,也是同样危险的。那猴子,可是夜郎川子训练出来的猴子,根据他刚才的观察,那猴子可不是一般的猴子,不仅会使用武器,还不止是一种武器。眼前的危险,一点儿也没有降低。他心里急,不知道别廷芳怎么想的,也不知道接下来别廷芳又会怎么瞎指挥。
参谋长回答完胡浩远的话,就扭头看别廷芳,那是在等候总司令的命令。
直到这时候,胡浩远终于暂时放心了。他已经从参谋长的举动里看出,送给猴子的枪,是没有子弹的空枪。
别廷芳冷笑道:“‘野狼你可以呀,还知道问枪里有没有子弹。”说完向参谋长招招手。
参谋长走到别廷芳身边,别廷芳接过参谋长手中的王八盒子,把手一伸:“子弹!”
参谋长把子弹夹交到别廷芳手里。别廷芳把弹夹内的子弹亮出来让众人看,当然,主要是让夜郎川子看。然后把子弹上膛,亲自朝夜郎川子和夜郎川子的爱猴走去。
别廷芳这亲自一去非同小可,胡浩远急得立即大声喊:“总司令,您不能去呀,很危险!”
别廷芳扭头对胡浩远满意地笑了笑,然后轻松地说:“没事,一只丑陋的倭猴,翻不了几个筋斗。”
胡浩远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让别廷芳看,急道:“不能呀总司令,那个猴子会使枪的!”
别廷芳听胡浩远这么一说,反而更高兴了,笑道:“倭猴会打枪?老子更应该看看了。老子就不信,倭猴使枪能比老子的枪还快!”一边说,一边就朝猴子走去。
“不能呀总司令——”胡浩远无奈地喊,可他已经无法阻止别廷芳的一意孤行了。
别廷芳在走向猴子的那一刻,突然把手中的王八盒子朝猴子头顶的空中抛了出去……
别廷芳将枪朝空中抛出的那一瞬间,夜郎川子向“圣手”发出了指令。“圣手”纵身跃起,在空中抢过王八盒子,翻身落地的同时,枪口已转向了别廷芳……
“砰——砰——砰——”连续几声枪响,刚刚落地的猴子脑瓜开花,腿扑腾几下,死了。
“圣手!”夜郎川子大叫一声扑向他的爱猴,被联防队员死死地按住了。
“矮小丑陋的小倭兽,也想学人精,纵使这猴子会使枪,也逃不过我的手掌心!”别廷芳吹了吹枪口没有散尽的青烟,轻蔑地看向夜郎川子,“‘野狼,你们小日本还有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一齐亮来让老子看看!”
原来,别廷芳早有准备,所以那猴子即便会使枪,他也有应对的手段。
夜郎川子抱着自己爱猴的尸体,泪水流个不停,狰狞地道:“我要与你决斗,为我的‘圣手报仇!”
别廷芳用枪指了指夜郎川子,然后看着自己的官兵问:“这只倭寇野狼想与老子决斗,大家说他配吗?”
“不配!”
听了官兵们的回答,别廷芳继续用枪指着夜郎川子说:“听到了吗?我们宛西人都说你不配。”说完这句话稍微停顿了一下,“不过,我别廷芳可以满足你的心愿。但是,与你决斗的人是他——”别廷芳突然把手指向了胡浩远,“你敢吗?”
“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枪手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槍手,我要为我的‘圣手报仇,我要与你决斗!”夜郎川子继续怒视着别廷芳吼。
“狂徒!”听夜郎川子如此叫嚣,别廷芳忍无可忍,一字一顿地吼,“老子是在问你——”把手指向胡浩远,“敢与他决斗吗?”
夜郎川子怒道:“我是大日本帝国最优秀的枪手,我要打败你们中国所有的枪手,我要决斗!”
“老子先让你小倭寇吹一会儿牛。”别廷芳把脸转向胡浩远,“听说你是游击队的神枪手,敢和吹牛的小倭寇比划比划吗?”
“中国军人,会怕小鬼子吗?请总司令宣布规则吧!”胡浩远泰然道。
“很好,是我们宛西人的种!”别廷芳赞许地伸出了大拇指,“陈副官,宣读比武规则。”
原来,别廷芳早就设计好了比武的局,并且拟好了比武规则,只等双方入局,签字画押了。
此局比武,为生死局。规则是:人手一枪,枪声为号,比武开局,一枪定胜负。败者即使不死,亦有辱枪手称号,立即枪决。胜者进入下一轮。
情报副官刘琦宣读完比武规则,也不管夜郎川子和胡浩远是否同意,就上前让二人签字画押,然后把签字协议送到别廷芳手上。
别廷芳看也没看协议,就下达命令:“陈副官,把枪发给他们。”
陈达从两个联防队员手中拿过早已准备好的枪正准备发,胡浩远突然说:“慢!”
“怎么,你怕了?”别廷芳看着胡浩远问。
“日本人不讲信誉,如果发的是真枪实弹,夜郎川子是狙击手,我怕他使阴招伤人。不如留下两颗子弹,用来多杀两个日本鬼子。”
听了胡浩远的话,别廷芳再次向胡浩远伸出了大拇指,道:“胡浩远,你小子比我的兵心细,不如你就到我宛西部队来,给我当兵算了,在我这里,可比你在八路军队伍里强多了,干不干?”
“胡浩远是打鬼子的兵,请总司令改变主意,为宛西节约两颗打鬼子的子弹。我与小鬼子用其他办法比武。”胡浩远避开别廷芳的问话说。
别廷芳知道胡浩远话的意思,大笑道:“老子知道你小子不愿意来我宛西的队伍,不过也行,等你在八路里干腻了,只要不死,回来我还收。”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你们八路军小气,连两颗子弹都稀罕。老子宛西枪厂里的子弹多的是,别担心‘野狼耍花招,老子防着他呢,比武子弹不但没有弹头,而且是用的我们宛西明蜡特制弹皮的教练弹,不会伤人的。”
别廷芳说完这段话,也不管胡浩远和夜郎川子是否相信他的话,立即高声命令:“发枪。”
二人枪到手,立即检查子弹和枪的部件。
夜郎川子突然大叫:“我的……”
“砰!”夜郎川子的话刚出口,别廷芳手中的比武指挥枪响了。
“砰!”胡浩远手里的枪响了,枪管里的子弹,不偏不倚地射到了夜郎川子的脑门上,夜郎川子一头栽倒在地上。
别廷芳说过,比武子弹是教练弹,不是真子弹,打不死人。夜郎川子在倒地的一瞬间又从地上爬了起来,并且大叫:“这不公平,你们在我的枪上动了手脚。”
“非常公平!”别廷芳说,“知道吗?这是我们中国兵书上三十六计中的一计,叫‘暗渡陈仓。你们小日本连‘暗渡陈仓都不知道,还来我们大中国装什么狼?按照比武规则,拉下去毙了。”
夜郎川子急得用日语叽里呱啦乱骂,但还是被枪毙了。
枪毙了夜郎川子,别廷芳对胡浩远说:“胡先生,老别对你够意思吧?”
胡浩远苦笑了一下,说:“总司令这计,用得太阴毒了点儿,提前已经下定了死套。”
“对付日本野狼,就得这样。”别廷芳诡秘地看着胡浩远,继续说道,“胡先生不会忘了吧?按照规则,现在轮到你与我的枪手比划了。”
胡浩远说:“這武,我不想比。”
“什么?”别廷芳的脸瞬间变了,眼睛瞪着胡浩远说,“你敢不服从我老别的命令!”
胡浩远平静地说:“这不是命令不命令的问题,按照您的设计,谁胜谁负都一样,再比已经没有意思了。”
别廷芳吼道:“定下的规矩,不能说变就变。老子是总司令,老子说了算,不比也得比!”
胡浩远说:“我刚才已经说过,这武再比,已经没有意思了,结果早已经出来了:我如果在比武中败了,您理所当然地要枪毙我;我如果在比武中胜了,您就要损失您的一个枪手,您绝不允许您的枪手给宛西的军人丢面子,最后,您还是要枪毙我,所以我比不比都要死,何苦费这个力气呢?”
别廷芳笑了,说:“这话说得有点儿意思,你小子是我别廷芳肚里的蛔虫呀,哈哈哈……”笑着笑着,突然话锋一转,强硬地说,“你小子也应该知道,在我宛西的地盘上,岂能让别人家的枪手逞能?特别是像你这样的神枪手!不过,老别我喜欢你的个性,我给你面子,你也得给我面子,这场武,你必须得比。”
胡浩远决然回答:“这场武我是不会比的。请总司令多留两条打鬼子的汉子,到战场上多杀几个日本鬼子吧!”
“杀小鬼子,我宛西的汉子多的是。”别廷芳断然道,“我再问你一次,这武?你比不比?”
“不比。”
“真的不比?”
“您就是杀了我,我也不比。”胡浩远坚定地说。
“胡浩远你给我记住,下面的戏,可是你逼着我老别给你演的,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了!”别廷芳说完转头吩咐手下,“把人带上来!”
别廷芳话音落地,八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被押到刑场,排成一字站到了胡浩远的对面。
胡浩远一见,极为吃惊,被押上来的这八个“犯人”,都是自己部队里失踪的队友和地下党组织成员。
胡浩远顿时怒火中烧,强忍着满腔愤怒,义正辞严地质问:“总司令您这是在破坏联合抗日大局,请您立即放了我们的同志,不然,我要向上级反映您破坏抗日联合政策!”
别廷芳笑道:“别用抗日来威胁老子。天下人谁不知道,老子也是抗日英雄。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理由,擅自来我的地盘上,就是扰民。姓胡的,你给老子听好了:这场比武,你比不比?说一个不字,老子就杀他们中的一个,直到杀完为止。”
“别廷芳,你太卑鄙了!”胡浩远愤怒地吼道。
“你到底比不比?”
独断成性的别廷芳为了凸显宛西联防队神枪手的厉害,竟然用杀戮抗日战士为砝码,逼迫胡浩远就范。
胡浩远被别廷芳逼到了绝路上。他不能眼看着自己的战友被别廷芳一个一个地枪决,他也不愿意看到联防队的战士因与自己比武而丧生。
胡浩远怒道:“武,我可以比,但我有一个条件。”
别廷芳一听胡浩远还向他提条件,顿时就来了兴致。因为在此之前,只有他别廷芳向别人提条件,从来还没有人敢向他提过什么条件。就连在武汉,蒋介石也没有这样直白地向他下过命令。他倒要看看,这个吃了豹子胆的八路军的神枪手,要向他提什么条件。
别廷芳饶有兴趣地问:“什么条件?”
胡浩远盯着别廷芳的眼睛,说:“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总司令这次交给我们对决的子弹,一定是真家伙,不会是教练弹。”
别廷芳问:“何以见得?”
胡浩远道:“因为,您希望一枪击毙我。如果我不死,您的队员就得死。您这样做,既体现了您制定的所谓的对决条件的公正,又不影响您在属下心中的仁慈形象。要是您的枪手死了,您还要找出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的理由杀我。因为,您不愿意看到有任何一个比联防队里的枪手更优秀的枪手在宛西的地盘上存在。这样,宛西的枪手在日本神枪手和我死去之后,就会成为最优秀的神枪手!”
别廷芳神秘地笑了,说:“你小子不但是我别廷芳肚子里的蛔虫,你的脑子,简直就是老子的脑子。继续说。”
胡浩远接着说:“我刚才已经说过,我现在不想死,我也不愿意您的枪手现在赴死,因为前线还需要我们这样的枪手去与侵略者拼杀。所以,我建议总司令派出最好的枪手……”他一边说一边把手指向院子里的一棵大树,“我们就打这树上的麻雀定输赢。输者,暂时把脑袋记在总司令的账簿上,将来用十颗日本鬼子的人头换取自己的人头。如果还不行,就等我们赶走了小日本,再来自送脑袋。不知总司令意下如何?”
听到这里,别廷芳笑道:“呵呵,你小子的鬼点子有意思……”
别廷芳正在往下说的时候,情报副官刘琦走到了别廷芳的身边,对着别廷芳的耳根儿小声说:“总司令,可不能放虎归山呀。”
别廷芳回头瞪了刘琦一眼,刘琦小心翼翼地退回原地。别廷芳用手挠了挠自己的头,接着说:“用小日本的人头换取自己的脑袋,老子同意。”说着提高了声音,“陈副官,你上场,老子今日要看看,八路军的枪手和我宛西的枪手,哪个更厉害。发枪!”
“慢!”胡浩远突然又说道,“总司令不愧是一代枭雄,胡某佩服!但我还有第二个条件。”
“有屁快放,再啰唆老子就不爱听了!”别廷芳有点儿不耐烦了。
胡浩远知道,别廷芳派出他的贴身侍卫官与自己比武,那是在逼他只准输,不准赢。如果陈达输了,别廷芳就会认为是他的宛西联防队输了,不仅宛西联防队没面子,更是他别廷芳没面子。别看别廷芳是天下枭雄,威风八面,口口声声说自己宽厚仁慈,其实死要面子。他能答应自己提出的第一个条件,已经自以为是在给他胡浩远面子,如果让他的侍卫官陈达赢了,别廷芳就有了足够的大面子,就会更加得意忘形。如果自己能够按照别廷芳的暗示去做,他的话应该不会再反复,可是自己的八个战友怎么办?面对今日的局势,他胡浩远输不起呀!
“如果这场比武我赢了,我仍然愿意把我的这颗人头记在总司令的账簿上,将来我用二十颗日本鬼子的人头来换取。但是,总司令得放了我们的八位同志,也不能为难和我比武的这位兄弟。如果总司令不答应我的这两个条件,我宁愿死,也不会答应比武。”
“那老子就先杀了这八个共产党!”别廷芳跳起来吼道。
胡浩远不卑不亢地说:“我相信总司令不会杀抗日战士。如果您真的要杀他们,除非您不是中国人,或者是中国人的叛徒、汉奸。”
“放屁!”别廷芳把枪朝天一指,“砰”的就是一枪,“老子是铁骨铮铮的中国男人,不会滥杀自己人!发枪!”
胡浩远和侍卫官陈达二人接过枪的那一刻,侍卫官陈达连看都没看,手起枪响,一只麻雀应声落地。
胡浩远却站在原地没动。
刘琦兴奋地欢呼道:“总司令,胡浩远输了,快把他拉出去枪毙!”
“你为什么不开枪?”别廷芳没有理会刘琦的欢呼,问胡浩远。
胡浩远泰然地说:“我是想问总司令一声,树上这麻雀,您是要死的,還是要活的?”
“什么死的活的?”在场众人惊了,别廷芳也惊异地问。
胡浩远说:“总司令若是要死的,我这一枪打落下来的麻雀就是死的;总司令若是要活的,我这一枪打落下来的麻雀就是活的。”
一听这话,别廷芳乐了,道:“今天这武,比得有意思。老子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一枪从树上打下一只活麻雀来的!”
等被侍卫官陈达刚才那一枪惊飞的麻雀重新落回树上之后,胡浩远朝树上望了一眼,将枪举起来,“砰”的一声枪响,树上的麻雀“哗”的一声全都飞了起来,其中一只麻雀从树上掉下来,在地上扑腾。胡浩远把地上的麻雀捉到手中送给别廷芳,别廷芳一看,麻雀是活的,却少了一只翅膀,翅膀根儿,还在向外渗血。别廷芳不得不夸奖说:“好枪法,好枪法呀,这才是真正的神枪手。”
“总司令,您现在该信守诺言放人了吧?”胡浩远及时提醒说。
“总司令,这批共产党人不能放!”刘琦再次站出来阻止说。
“刘副官,你有命令我的权力吗?”别廷芳瞪着眼说。
“我没这个权力,但它有!”刘琦说着,从衣兜内掏出一个蓝本本,送到了别廷芳的眼前。
刘琦掏出的蓝本本,是军统工作证。
看到刘琦的军统特务证,别廷芳皮笑肉不笑地问:“老子是个大老粗,不识字,这东西是蒋老头子发给你的?”
“不,是戴老板亲自颁发的。”刘琦严肃地回答。
别廷芳冷笑着问:“是姓戴的告诉你不让我放人的吗?”
“戴老板就是这么个意思。”刘琦高傲地說。
别廷芳道:“可是我刚才答应过人家,如果胡浩远比武赢了,我就得放人,你怎么不早一点儿跟我说呢?你看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现在说也不晚!”刘琦道,“趁今日比武这个缘由,总司令您应该把他们全部杀了。”
“包括胡浩远吗?”
“是的。”
“为什么?”
“杀掉胡浩远,其实是我们戴老板整个计划中的一个部分。”
“什么计划?”别廷芳好奇地问。
“我不能说。”刘琦道。
别廷芳见刘琦不肯说,把脸一翻,大吼一声:“说!”
“这是纪律,我不能说。”
“砰!”别廷芳对天一枪,吼道:“什么狗屁纪律,拉出去枪毙!”
别廷芳一声命令,旁边的联防队员一拥而上,下了刘琦的枪,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刘琦喊道:“我是军统的人,总司令您不能杀我呀……”
别廷芳摆摆手,押着刘琦的人停了下来。别廷芳道:“在老子的地盘上,老子就是皇帝,想要知道什么,就得知道什么,别说你们那个小小的戴笠,就是蒋老头子,也得让我三分。要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地告诉我,戴笠跟我玩的是什么计划。不说,立即枪毙!”
刘琦见状,只得交代说,戴笠早已摸透了别廷芳的脾气,在宛西这块地盘上,别廷芳当了多年的土皇帝,治理得铁桶一般,国民党、共产党、日本人,谁也插不进手,更不允许任何组织在他的地盘上有重大行动。别廷芳与国民党友好,积极抗日,但却不能坚定地肃清共产党。这一次戴老板安排的“老虎沟军事行动”计划,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八路军的神秘将领、日军上将坂垣将军从老虎沟经过这回事,国军第四十七师作战部组成的王梓明特别行动队,原本就是来宛西“看戏”的。这是一个弥天大谎,军统头子戴笠早已谋划好了,只等别廷芳不在家时实施。这一次别廷芳去武汉,戴笠适时抛出一系列假情报,引诱夜郎川子和胡浩远两个枪手在宛西的地盘上出现,让别廷芳钻入圈套,最后逼别廷芳既杀日本人,又杀共产党,实现别廷芳与他们彻底决裂的离间之计。
刘琦交代完毕后,不解地问别廷芳:“在这次老虎沟计划中,我有几个问题不明白,总司令能否回答我?”
别廷芳蔑视着刘琦道:“老子看在你能如实交代,又跟了我几年的份上,你问吧。”
刘琦说:“司令您是怎么知道王梓明的特别行动队、坂垣,还有那个八路军的将军,都不来老虎沟的?您到新野招来猴兵,可是早已知道,夜郎川子和胡浩远两个枪手都带着猴子?”
别廷芳说:“就你们那个戴老板的这点儿小阴谋,岂能瞒得过老子?招猴兵,当然是为了对付小鬼子的枪手了。老子初到武汉,就知道从日本来了一个代号叫‘野狼的日本枪手,了解了他的全部资料,自然知道他随身带着一只猴子了。至于胡浩远,他本就是宛西人,稍微查一查,就知道他年少时是跟着一个猴戏班子走的。这两个人都与猴子有着不解之缘,我便招了猴兵来对付他们。至于你,一个小特务,你们的老板戴笠把你当枪使,把你卖了吃了你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可以实话告诉你:王梓明的特别行动队,在他们进入宛西地界的路上,就被刘副总司令带领的尖刀队给挡回去了;你们的戴老板为了把事情闹真、闹大,让部下假扮成护送坂垣的日寇、护送八路军将领的游击队,从两个方向试图进入老虎沟,也被老子的部队拿下了。就你们的那个戴老板,也想与老子斗?门儿都没有!”
“总司令恕罪,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刘琦耷拉着脑袋说。
“恕罪?老子不杀你就已经不错了!看在你能如实交代,老子今天饶你不死。回去告诉你们戴老板,就说我别廷芳不喜欢别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安插奸细。我宛西的兵,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那都得听我们自己的,不听别人吆喝。从唐州出宛西,最近距离是四十公里,老子给你半个钟头的时间滚出宛西,超过一秒钟,就别怪我老别翻脸不认人!陈副官,给他一匹马,让他滚蛋!”
刘琦逃出联防队大院,胡浩远立即请求道:“总司令,请允许让我和史骞福带上‘旺旺、‘妮妮,去‘送刘琦一程。”
别廷芳诡异地摆摆手道:“去吧。”
刘琦离开宛西后不久,就神秘地失踪了,坊间传闻版本很多,准确的消息是,刘琦一直没有去重庆见他的主子戴笠。
1939年秋,廖山抗击日寇阻击战中,胡浩远一人击毙日军43人。别廷芳得知捷报后,以宛西的名义宣布对胡浩远进行嘉奖,同时解除死亡名册上胡浩远的名字。
第二年,别廷芳病死,宛西自治自行数年后慢慢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