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志刚
(厦门华夏国际电力发展有限公司 福建厦门 361026)
近年来,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快速推进,各种关键基础设施(Critical Infrastructure,简称CI)间的联系更加紧密,对电力供应的依赖性越发显著,整个社会构成一套多网络复杂巨系统。在自然灾害、突发事件等致灾因子的作用下,电力生产企业一旦发生次生事故,极易引发连锁衍生灾害,如2013年“4·20”四川雅安地震对电力设施的破坏;2016年福建厦门超强台风“莫兰蒂”导致的停电停水。2020年初新冠肺炎引发的社会公共卫生事件则更进一步考验了基础能源企业的应急能力。由此看来,基于区域生命线工程的角度,电力生产企业应对各类突发、灾害事件的能力和应急管理水平仍需不断提升。
国内外关于基础能源企业应急管理的专项研究中,涉及电力系统应急的有物流响应策略[1]、电力应急决策评价[2-3]、电力设备事故应急响应模型[4]、电力应急预案指标评价[5]、电网基础设施脆弱性评估[6]等,多是以基础能源企业内生事故为出发点开展的应急预案、能力、决策及物流研究。
在区域视角下,如突发事件下城市关键基础设施应急策略[7]、CI系统应急能力挖掘方法[8]、CI系统抗灾能力评估指标选择[9]等,多是从区域协同调度入手,缺乏对基础能源企业微观视角的研究。在更广的范畴内,钱洪伟[10]基于STEM教育理论,对于应急科学与工程学科建设进行了较系统的阐述,指出现有安全生产领域的应急科学脱胎于矿业工程领域,受限于安全生产领域的应用母体,存在很多认知约束因素,欠缺新理论新方法的接收消化,对于新冠肺炎这样特定时空限制下的突发事件,传统的定式研究及评估适用性不强。
参照宋守信等[11]的脆弱性分析框架,提出基础能源企业的原始应急模型如图1所示。可以看出,扰动源仍是基于“人-机-环”系统的内生因素,以人力资源、企业文化、安全监管、卫生安保、物资供应等5个链式流,经过生产一线部门逐层传递作用于生产系统,以保障生产系统在内生扰动源作用下能减轻影响程度并快速恢复,尽量避免事故发生。
图1 原始应急模型
这是传统的安全生产标准模式,应急体系多以不断贴合安全法规、标准,同时横向借鉴安全生产领域事故教训的方式进行修补微调,受电网统一调度,由省、市应急管理部门以及相关能源监管、检验、消防等部门多重管理指导。然而,这种传统应急体系在面对外生扰动因素时,尤其考验其在事件响应初期的准备能力。如2009年11月—2010年1月国内大范围煤荒、2016年福建厦门超强台风“莫兰蒂”等事件,都是不直接或不仅直接作用于“人-机-环”生产系统,煤荒导致生产物资紧缺,台风的交通阻断效应导致生产人力短缺。以公共卫生事件为扰动源的应急模型如图2所示,当扰动源不直接产生于“人-机-环”生产系统内部,其致灾后果直接威胁人员健康,且致灾概率高于生产安全事故,此时应急体系的链式结构已经被打破,传统的防御策略应对能力需要慎重评价。
图2 卫生事件扰动应急模型
现有基础发电企业A隶属于上级集团G,企业定位为行政区域X基础能源节点,事故极限状态下可导致该区域大部分供电中断,引起社会连锁反应和严重后果。按基础功能划分其7个组成部门及职能如表1所示。企业员工在区域范围内分散居住,由综合部负责多路班车调度运输。
表1 企业组成部门情况
以新冠疫情为情景构建应急能力混乱图如图3所示。图中有别于传统应急体系之处在于,致灾后果已由原单一生产系统事故,变为人员健康事故为主、生产系统事故为辅;且末端致灾因子由原直接连接生产系统的发电部、检修部“人-机-环”因素,变为多个部门交叉连接人员健康系统的疫情防控因素。
图3 应急能力混乱图
参考刘德海等[12]基于演化博弈视角的公共卫生事件研究,简单分析在疫情演变传播过程中,各部门在“有限理性”假设下可能的合作博弈策略对企业疫情风险的影响,讨论某个部门采取博弈策略时的客体统称“其他部门”。由于企业与行政区域的体量差异,疫情在企业不安全事件序列中排位极高,人员健康损失通常是无法容忍的,故分析中不计策略成本和博弈收益,仅考量演化方向。
在疫情响应初期,安监部担负辨识外部疫情与生产系统耦合风险的职责,较为典型的耦合风险如日常生产的各种聚集活动(站班会、工前交底、操作监护复诵)与未筛查人员耦合,从而可能产生密切接触者,进而造成生产系统运维人力缺乏。从图3可以看到,安监部人员应急能力传递到企业内每个部门,对局限于安全生产系统经历、缺乏多工种职业体验、不具备工程技术交互经验的安监人员,识别这种耦合风险将是极大的考验。设定其应急策略如图4所示。调整策略是指根据企业安全体系全面排查生产内系统,分析各种聚集活动在疫情应急情景下的必要性,提供必要活动的应急开展方式和需注意的耦合风险。相应的不调整即是被动等待,在企业决策层下达指令前维持原工作流程。其他部门的应急策略为改变工作方式和不改变两种,在有限理性的博弈环境下,其他部门有一定的识别风险进而主动规避的能力,改变工作方式即出于自身风险判断和安监部调整建议做出的应急行为。相应的不改变则是惯性维持原状的消极行为。结合疫情延续时间长的情景,在行政区域X和上级集团G的应急指令下,博弈应向调整策略—改变工作方式演化。博弈演化的速度受限于安监人员的经历素养和其他部门固有的工作惯性,极可能在博弈演化未达到长期正向均衡时出现感染病例,或导致生产系统人力短缺影响能源供应。
图4 安监部应急策略
该部门非应急事件响应突出序列,但在新冠肺炎情景下,正面引导内部员工对疫情风险的认知,及对企业应急决策的认可度,将对企业应急方案的执行效率起到积极作用。在疫情初期阶段,网络舆情真假难辨,“沉默的螺旋”理论[13]揭示局部优势观点会自发扩大,从而可能诱发企业内部员工错误行动导致密切接触病源,在这方面张玉亮等[14]、宋艳等[15]均有相关研究。从图3可以看到,党工部人员同样影响企业内各部门,较少接受应急训练、不具备快速响应能力、对舆论环境演变不敏感的人员将会错失前期控制的大好时机,因此设定其应急策略如图5所示。控制舆情具体指主动对接行政区域X和上级集团G宣传机构,及时了解疫情变化,掌握应急程序要点,汇总整理并有序发布。相应的不控制即是被动等待企业决策层下达宣导任务。其他部门的应急策略为改变认知和不改变两种,在有限理性的博弈环境下,员工个体均有行为能力可接触到一定外部舆情,具有社会群体普遍的从众心理和模仿特征,在经历观察、学习、调整后可达成自我防控的演化。相应的不改变多是初期舆情混乱时的盲从或惯性行为。结合疫情延续时间长的情景,在行政区域X和上级集团G的多重宣导下,博弈应向控制舆情—改变认知演化。博弈演化是否能在员工个体做出混乱致病行为前快速收敛,则有赖于党工人员的反应时效,部分致力于构建新型安全文化体系的企业或可有先发优势。
图5 党工部应急策略
在新冠肺炎情景下,基于行政区域X的能源需求,企业还需保障生产系统正常运转。企业组织复工需全面考量外部风险变化,统筹生产系统内外人员,使生产系统人力达到基准线以上,积极采取轮候班、远程办公和办公区域临时分隔等措施分流非生产人员。更关键的是,前文假设企业员工在区域范围内分散居住,由综合部负责班车调度,随疫情变化极有可能某个居住地成为密切隔离观察区,轻则导致该区域部分员工无法出勤,重则由某个员工传递到企业内多个密切接触者,若其中涉及生产系统关键人员,将会急剧降低生产系统可靠性和安全性。因此对于行政部而言,能否第一时间拿出人员分布区划图、提出备员替班方案、调整班车应急运送、预备密切接触范围进一步扩散的后备人力方案,才是最大的考验。从图3可以看到,行政部人员组织能力传递到企业各部门,习惯于文牍转发、没有统筹关注生产人力最低安全线的行政人员将无法及时止损控制风险,因此设定其应急策略如图6所示。优化人力具体指主动对接行政区域X和上级集团G行政机构,及时掌握复工动态,优化非生产人员工作方式,筹备外部扰动下的应急备员方案。相应的不优化即是被动等待企业决策层或上级单位下达人员轮候班等命令。略不同于前述安监部策略分析,本博弈主要对应非生产系统人员,以及在外部扰动下的生产系统备员。结合疫情延续时间长的情景,基于行政区域X和上级集团G的多重行政命令,即使行政部未采取积极策略,员工个体仍会逐渐转向自我调整,博弈应向优化人力—积极配合演化。依行政部惯有的行政权威,在行政部采用优化人力时,其他部门积极配合是一个高概率选择,行政部的积极策略将直接主导博弈演化速度。
图6 行政部应急策略
该部门受其综合服务性质所限,并无前3个部门的管理权威性。在新冠肺炎情景下,综合部需保障班车调度,同时受行政部的复工组织统筹,更重要的还有各种门禁筛查、防疫消杀、膳食供应等疫情管制服务工作。对综合部而言,工作频率和严密性要求将与以往大为不同,若各自行事、不主动提升效率、管制力度不足,将无法有效隔离外部风险影响,因此设定其应急策略如图7所示。积极防控指打破安保、消防等分工界限,集中调拨人力,寻求先进技术手段协防,尽可能缓解工作强度,实现预期及可延续的管制水准。相应的消极防控即是被动等待企业决策层下达各项管制命令,按分工实施。受限于综合部的权威性略低以及疫情初期舆情混乱等影响,本博弈前期其他部门的策略应是倾向于消极配合。然而结合疫情延续时间长的情景,在社会群体舆论认知达到拐点后,作为员工个体会逐渐转向自我防控,博弈最终应是向积极防控—积极配合演化。基于疫情传播特征和综合部职能,门禁、膳食、消杀等工作偏向单边行为,其他部门的配合相对博弈作用偏弱,在整个博弈过程中综合部的策略倾向还是占据主导地位的。
图7 综合部应急策略
相对于前述的4个部门,发电部和检修部更多的是受指挥干预下的被动防御,以保障本部门人员健康为前提,努力维持生产系统的安全稳定,其实施基于“谨慎性”原则的自我防控措施的前提,均是前述4个部门采取积极策略的结果。
采购部的应急物资供应是基于前置资金投入指令,其所能表现出的应急物资筹备能力取决于资金投入时间节点。在大范围的应急状态下,物资价格扭曲和供求缺口是可预见且较快出现的,一旦错过初期物资丰裕节点,将极大地考验采购部资金-资源兑换能力,故在图3中将物资采购供应标为虚线,表示这是具有前置因素且不代表其常规能力范围的因果传递。与其应急能力相关的因果传递是对于发电燃料和检修物料的供应,尤以发电燃料的供应为重,前期适当增加储备能相对降低疫情演变中后期的资源短缺风险和成本压力,对于应急物资和生产燃料的采购策略,在疫情情景的政府协调背景下[16-17],积极加入行政区域X应急信息网,不断更新物资存量与应急供能的关联值,在区域内应急资源调度序列始终标明所处地位,是一项在应急采购之外的积极策略。
行政区域X对企业A内部风险的耦合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在疫情演变过程中,新增密切接触者产生的周边隔离,进而挤压企业A生产人力资源潜力;二是受行政区域X内的卫生防疫、公安边防、应急管理和片区管理的协同应急影响,尤其是关键应急物资短缺量急剧上升,应急状态价格扭曲达到极限,进而在区域协同调度下发生因各方策略骤然缩紧而产生的边界效应,将导致企业A的人员出行、交通调度、物流报关等生产系统关键流程面临更多层级的申请审批环节,衍生更多的外联工作,若不能高效应对则可能陷入内部调度、政策失灵的困境;三是行政区域X基础能源布局的其他企业由于前期应急调度处置能力较弱,导致疫情危及生产系统安全,造成能源供应能力下降,行政区域X将能源短缺量转移给企业A,企业A 由于前期应急调度能力较强而陷入“搭便车”困境,应急管理负担进一步加重。
基础能源企业在区域公共卫生事件情景下,脱胎于安全生产领域而构建的原生安全体系,自外部风险直接作用于人员时,防御体系将面临多方位的立体风险考验,若内部体系机构采取消极的合作博弈策略,将呈现出不同于应对生产系统扰动的高脆弱性,使企业正向积极演化速度放缓乃至爆发事故。为了降低这类外部扰动事件带来的风险,提出以下对策措施:
(1)基础能源企业作为所在地域的生命线工程单元,安全体系建设不再是以往的生产安全监管模式,而是应对位到应急管理全范畴。企业作为一个无法再细分的独立运营组织,必须对自然灾害、社会突发事件、卫生公共事件等外部扰动统一管理。具体到扩充安监部职能或是单独设立应急管理委员会之类的柔性组织,可结合企业自身情况而定,但有必要特别提出的是,如前文所引的应急科学介绍以及风险分析过程,应急管理组织需纳入具备工程、技术以及数学等学科背景、能熟练运用分析工具快速厘清应急过程要素的人员。
(2)基础能源企业在应急准备阶段,建立一个生产系统以及其他成熟应急预案以外的“零”方案,如表2所示。
表2 应急“零”方案
(3)作为区域基础能源企业,应主动对位区域环境,融入当地政府应急架构,与各相关应急部门建立长期稳固协作,将本企业的基础资源、管理信息网络和应急后备能力等形成综合信息一张图,可供地方政府在发生大范围突发事件时参考,提高区域协同应对效率,降低区域综合安全脆弱性,也有助于避免出现政策失灵、“搭便车”等博弈困局。
在社会联系日益紧密的数据经济时代,每个基础能源企业都必须要有多方位的风险辨识能力,具备较高的社会担当和区域民生定位。企业内部管理必须清醒认识到风险无处不在,每个组成部分都有可能成为应急主力,抛弃“等、靠、要”的僵化思维,充分挖掘企业应急潜力,提高应急响应决策效率。使用先进的安全系统学、系统动力学和博弈论,不断优化主动防御能力,提高企业安全韧性,是基础能源企业今后的安全体系建设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