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振林
陆生心中有数,这已经是第十四次审讯了。
廷尉亲自来到狱中督办此案,主审官已经用上了最严酷的刑。这个谋反案牵涉面太廣了,让登基不久的皇上恼怒不已。主犯已经伏法,那些从犯一个也不能免。名单,就在主犯家中搜到。照单拿人,不到三天,就捉拿了八百余人到京城。一次又一次审问,随着用刑程度的加重,越来越多的人认罪,承认参与了谋反。
陆生很清醒。他并没有参与那谋反之事,连听说也不曾。他也清楚,和自己常有往来的好些有名望的官员,虽然姓名在那名单上,但也是没有参与谋反的。可是,他们这数十人在受刑之时,实在受不住,都纷纷认了罪。
一旁的烙铁又烧红了,一会儿就要烙上自己的身体了。陆生想。
之前的十多次审问,陆生没少吃苦头。杖打,被吊胳膊,开水烫,上竹签,用烙铁,狱所里的刑具都用上了,陆生的皮肉早已绽开,多处溃烂,骨架似乎也要散了。难怪,那些人受不住了会认罪哩。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说不定,自己也会在某一次审问时倒下。陆生官不大,只是做过别驾从事,后来回乡做了门下掾,但书读得多,在书里懂得了一些道理。
在审问室里,陆生睁开眼,看到的不是那烧红的烙铁,却是个方形的食盒。狱卒打开食盒,催促着陆生快点吃下。
陆生不吃,也不言语。满脸横肉的狱卒有些意外了,每天,这遍体鳞伤的陆生会一直慷慨激昂地陈述自己无罪。站在后边的主审官也有些不耐烦了:“快点吃下,然后开审。”
没想到这样一催,陆生竟然号啕大哭起来。主审官就不解了:“你不是满身傲骨么?怎么这会儿如女人一样哭啼起来了?”
“我母亲已经来到京城,可是,我们母子二人却不能相见,内心伤悲不已啊!”陆生哭声更大了。
“你的母亲来了?”主审官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主审官说完一想,觉得这件事里有文章可做:“看来,监狱里是有人替你通风报信了。”主审官大怒,立即要将监狱里的人一一审问,揪出那报信之人。
陆生停住了哭声,轻轻说:“大人不必恼怒,更不要责怪狱中官员,是这食盒里的红烧肉告诉我的。”
“这食盒是监狱里的啊。”满脸横肉的狱卒忙解释。
陆生站直了身子,说:“大人不要看食盒,请看这食盒里的红烧肉吧。每块肉切得方方正正,都是一寸大小。那肉上边的葱,也是一寸长短,标准相一。我自幼丧父,母亲常常会做这样的红烧肉给我吃,是教我做人要方方正正……”
主审官听完,挥了挥衣袖,走出了监狱。他知道,对陆生用更重的刑也审不出想要的结果的。他让人去周围馆舍打探,果然找到了陆母。白发苍苍的陆母,知道儿子进了监狱,自己却没法进去打探,更不能与儿子相见。于是,她亲自做了一道儿子熟悉的红烧肉,托人送给儿子食用。
感叹不已的主审官,连夜书写奏章,向皇上禀明实情。书至夜半,他让家中的厨子给自己做一道菜——红烧肉。他特别叮嘱厨子,肉要切得方方正正,一寸大小;葱要切得一寸长短,标准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