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剑

陈振林

秋夜，七十五岁的老将军挥起了手中的利剑。

利剑闪过一道寒光，剑刃像掀起一阵狂风，就要随着主人的命令尽情驰骋。

三十八年前，也是這样的一个秋夜，也是没有月亮的晚上，也是这把利剑，将军一个人，冲出了围攻兵士的包围。那晚，将军正和兄长等着入宫参拜君王的父亲回家。已经夜深了，父亲没有回家，却差人送来了一封信。父亲在信中说：“王急召，兄弟二人速至。”信上插了一根鸡毛，兄弟二人知道这是特别紧急了。兄长建议迅速入宫，临出发，一向听从兄长言语的他却停下了脚步，轻声对兄长说：“莫不是出事了？父亲似有暗示……”

兄长不听。兄弟二人分道扬镳。

正值盛年的将军冲出重围，仓皇逃离，跌跌撞撞，夜行在崎岖小道上。黎明时，他听到消息：父兄二人在王宫内被杀。他隐隐感觉到，有追兵一路尾随，随时可能追上来。

他没有忘记带上那把利剑，那是自己八岁时父亲放在自己手上的一把宝剑。剑鞘全身古铜色，上边雕着一条龙。龙的爪子张开着，是在天飞舞的样子。他没有工夫看这飞舞着的龙了，只能拼命逃离。虽然被通缉着，但逃离的路似乎也算顺畅。要过江了，正愁着没有船只，当时就从芦苇荡里来了一个渔夫。肚子正饿的时候，一个少女送来了饭食。最难的是通过那道关口，驻守着重兵。他急啊，居然一夜之间白了头。模样变了，关口也就过了。

一路奔走，手中的利剑一直在告诉将军，一定要为父兄报仇。

进入这个陌生的国，他不遗余力地帮助陌生之国的王，强大着陌生的国。第十六个年头，将军带着陌生之国的兵士，握着那把飞舞着龙的利剑，踏上了父兄被杀的土地。他，终于报仇了。他成为父子兄弟情深的楷模，他成为这块土地上的英雄。

他的利剑，帮助着陌生的王，伸向了一个又一个国的国土。

他没有想到，他的利剑，终有一天伸向了自己的脖颈。就在昨天，陌生的王更陌生了，他给七十五岁的将军送来了一把剑。老将军知道，这是要将自己赐死的王令。可是，明明自己手中有一把利剑啊。

老将军连夜将儿子送到邻国友人的身边，只匆匆叮嘱几句，就返回家中。老将军叫来亲信，吩咐道：“我死之后，请将我的双眼挂在城门，我要亲眼看到敌国攻破城门的场面……”

秋夜，七十五岁的老将军举起手中的利剑。利剑，挥向了自己。

几年后，有人看到一名威猛的年轻将军在战场上自由驰骋，像极了多年前自杀的老将军的样子。他的手中，紧握着一把雕刻着飞龙的利剑。人们知道，年轻将军复仇的时刻到来了，他一定能够为自己的父亲报仇。

几年过去，年轻将军一心苦练自己的骑射本领。

又是几年过去，年轻将军一心训练着军队的将士。

有一天，一位长者走近年轻的将军，问：“你是……他的儿子吗？”

“我是。”年轻将军回答。

“你知道你父亲怎样死去的么？”问。

“知道。”答。

“他的利剑还在你手上呢。”长者捋了下长须，说。

“在我手上。”年轻将军握了握手中的剑，说，“当年，父亲也给了我另一把利剑。”

“哦？什么利剑？”长者来了兴趣。

年轻将军凑近长者，轻轻地说了四个字——不要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