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具，让小说多了些意味（创作谈）

徐汉平

这个小说初稿写得比较快，但修改时间花得比较多。初稿里没有道具扑满，修改时才加了进去。写某类题材的小说，要是找准道具会多些意味，提升品质。这个小说亦如此，用上扑满这个道具，感觉与初稿的样貌不一样了。

写得比较快的原因是受到一个故事的激发，我就联想起许多熟悉的人和事。

这是一个好事办成坏事的故事。有个少年初中入学时是优等生，不论成绩还是表现都很好，可是很快就开始走下坡路，而且越走越快，到初中毕业成了班级的差等生。原来这个少年的父亲早已去世，生前他救过一个人，这个人后来发达了，就不留名给救命恩人的儿子寄了几回钱。我一直在教育系统工作，类似的事例见过很多，有些孩子多了零用钱，学习成绩就落下来，甚至会变坏，变成不肯学习不守纪律的人。听了这个故事，我就联想起许多熟悉的人和事，于是生发开来进行构思，完成了这篇小说的初稿。

小说讲的是一个家族故事，涉及祖孙三代人，故事情节并不复杂，祖父言镇西设立了一个大奖，说是激励孙辈言凯诺等三人读书，考上名牌大学，将来有大出息，光宗耀祖;实则为了兑现当初对小儿媳许丽丽的诺言。由于大奖的奖品很大，是县城一套房子，价值二百多万，故事因此而生，勾勒家族众生相，阐述处理好利益与亲情关系的重要性。

小说的人物虽然没有具体原型，但类似的一些人，皆来自我身边，来自我所熟悉的现实生活。我有一个熟人，自叹不如老婆，且怀疑老婆生活作风有问题，便心理阴暗，为人处世态度消极，心情也非常苦闷，结果年纪轻轻就积郁而死。这个熟悉的人有点像小说中的小儿子言家梁。小说中孙子言许诺的行状，则受到一个朋友的儿子的启发。这个朋友有一个儿子，有一个养女，家里有幾套房产。分房时想偏袒亲生儿子，可儿子很是重情轻财，就要同妹妹平分，闹得朋友十分烦恼。而主要人物言镇西则来自我的老家。我老家是一个小乡村，改革开放初期有些乡亲离开山沟沟去温州永嘉背卖纽扣，挣了不少钱。言镇西的形象就是这一群人的杂糅，他以背卖纽扣挣来的钱，在县城买下一块地皮，盖起一座四间五层的大楼房，一家子由农村人变成了城里人，改变了言家的前途命运。

也许写得太仓促，认真看看初稿，觉得不理想，整个文本有些飘浮，也有些散乱，少了些什么。于是进行了大幅修改，让小说出现扑满这个道具，小说的题目也由原来的《祖父的大奖》改为《祖母的扑满》。

我喜欢看一些有道具的小说，比如《杜十娘怒沉百宝箱》《项链》，等等;也喜欢写有道具的小说，写了《父亲的帽子》《母亲的弹弓》《燕尾镖之光》《石英》，等等。小说中有些道具赋予象征意义，比如“百宝箱”，既象征金钱又象征杜十娘渴望的美好生活;有些道具推动小说情节的发展，比如“项链”，通过借项链、丢项链、找项链、还项链、得知假项链，推动情节跌宕起伏地发展，扣人心弦，发人深思。某些题材的小说，找到一个适合的道具确实至关重要。

找到“扑满”这个道具，我就努力让它在小说中充分发挥作用。

我想方设法将扑满同小说里的人和事关联起来。

让扑满出现在改变言家前途命运的“源头”。改革开放伊始，言镇西要离开村子去外面闯世界，可空无一文没资本。当时农村非常贫穷，无处可借。谁知，老伴陈阿妹默默地在扑满里积攒着硬币，居然积攒了一百八十二元三角三分硬币。言镇西就揣着这些硬币去永嘉背卖纽扣。就某种意义上说，没有扑满就不会有言家的美好未来。

让扑满成为陈阿妹的化身。在言镇西看来，言家在寸土寸金的县城拥有一座大楼房多半是老伴陈阿妹的功劳。他有个比喻，扑满里摇出来的硬币是一只鸡，他背卖纽扣只不过把这只鸡变成了一头牛，要是没有鸡就不可能有牛。陈阿妹心梗猝死，言镇西哀伤过度，胃病复发住进医院。出院后，他在家里布置了陈阿妹遗像供奉室。挂在供奉室墙壁上陈阿妹的遗像，双手捧着一只扑满放怀上，遗像下面设有条桌香案，实物扑满搁在香案上。每逢喜事，言镇西都要面对陈阿妹遗像嘀咕，同她分享;要决策言家大事则通过扑满卜筮予以定夺。这只扑满成了陈阿妹的化身。

让扑满充满神秘气息。言镇西拿扑满卜筮言家大事很是虔诚，他点上香烛，手捧扑满一下一下摇晃，那摇晃着的扑满在香烟缭绕、烛光闪烁中如同通天地的神器，通体泛黄黦黦光芒，充满神秘气息。

我千方百计提升扑满同小说里的人和事的关联度。

要不要设立大奖借助于扑满卜筮？陈阿妹托梦言镇西要设立大奖，言镇西面对老伴遗像在扑满里以摇硬币的方式进行验证，老伴的托付是真的。要不要追求许丽丽借助于扑满卜筮？来自农村的言家梁面对在草席厂上班的县城姑娘许丽丽很是自卑，畏畏缩缩迈不开追求脚步，通过扑满的卜筮，便鼓足勇气。追成功后他心情大好，接送许丽丽上下班的飞鸽牌自行车骑得虎虎生风，如同哪吒的风火轮。要不要将大奖由一个奖项改为三个奖项也借助于扑满卜筮……结果改成了三个奖项，化解了言家的家族矛盾，修复了被大奖撕碎的血脉亲情。

最后，决定这只形态滚圆饱满颇具福气之像的扑满让言镇西带走。言镇西和陈阿妹的坟墓是双穴墓，中间有道砖隔墙，隔墙上有个窗口，将扑满安放在隔墙的窗台上，让他俩都能看见。这只扑满是陈阿妹从娘家带来的，是她的嫁妆。

确实，某些题材的写作要是找准一个道具，不但能统摄小说全文，还会增添一些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