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编织艺术再创现代之美探析

2021-05-17 16:24朱光萍
美术界 2021年4期
关键词:现代传统艺术

【摘要】我国具有古老而丰富的编织艺术,对于当代艺术家而言,传统编织艺术的价值在于它的原始性,在于它能够激发当代艺术家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传统的棕榈编织艺术可创造现代之美,主要得益于对本土材料的选择、传统工艺的创新、文化内涵的挖掘和现代形态的取向,这也是民间艺术走向现代的四个重要层面。

【关键词】传统;现代;艺术;棕编

编织艺术根植于古老的民间实物之中,延展至西方现代艺术已近百年的历史。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西方现代艺术的冲击,许多艺术家回归本土,从传统文化视角出发,以现代艺术观念为导向,开拓传统的编织艺术,创造出具有民族性的现代艺术语言。如中国美院施慧教授的纸纤维艺术、广州美院覃大立教授的柳编环境艺术、中央美院邱志杰教授的竹编装置艺术、艺术家梁绍基的蚕丝观念艺术等,这些作品都是很有分量的例证。

或许是由于棕榈材质强烈的粗犷感和难于驾驭的野性,或许是由于棕編工艺的原始性和都市中人们对它的陌生感,在中外现代艺术史中难以找寻到以棕编工艺介入现代艺术创作的范例。正是在这样的感召和挑战之下,加之笔者天生对棕质材料及其制作工艺的独特敏感,20世纪80年代末笔者便步入了现代棕编艺术的探索之路。“朱光萍的棕编艺术,斯土、斯洋、斯原始、斯民间、斯现代、斯又非斯。艺术家的创作精神,造型、构图、材料和表达方式,将传统的意念转化成色艺双绝的现代艺术,在您置身于展厅中观赏,犹如巡回在原始部落中;犹如漫步于现代美术馆中,能否想象艺术家以贫困、勤劳的品质,创造了精神财富,以古老费力耗时的技艺与机器时代相对抗带来了崭新的现代空间。”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张自申如此评价。

20世纪90年代初,笔者分别在中国美术馆和上海美术馆举办了大型现代棕编装置艺术展,数逾万斤的棕质作品通过大型集装箱装载,穿越巴山渝水运抵北京和上海,陈列在数百平米的现代化展示大厅之中。作品悬挂于展厅上空,延展至墙面与地面,纵横交错,气势恢弘。在这个棕色的艺术空间里,观者身临其境,顿为震撼。曾有专家现场这样留言,“这是横断山原初蠕动的具现,中国当代艺术的缺环”“把材料内在精神发挥极致,大师即在其中”“太空文化”“愿罗丹光临此展”等。艺术界同行形成共鸣:朱光萍的现代棕编艺术对现代化都市的人们具有一种强烈的冲击力。

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中央美术学院院长范迪安先生曾对此作品做出过这样的评价:“朱光萍的现代棕编艺术,在艺术媒介上取自于乡土,在艺术工艺上用之于传统手工和独创的现代手法,在艺术创造上得之于民族民间文化渊源,在艺术形态上面向现代,这不仅体现了作者执着的艺术劳动精神,更重要的是体现了我们民族民间文化的深厚内涵和走向现代的发展趋势。”

以下笔者以范迪安先生的点评为论点,结合个人30余年的现代棕艺创作体验,浅谈从传统走向现代的棕编艺术其独特的形式语言和现代审美价值。

一、艺术材料取之乡土

材料的运用对今日艺术越来越重要,物性与人性相互关系的处理表现出艺术家的智慧与能力①。材料既是媒介,也是艺术的载体,材料本身的属性导引着艺术家的创作取向。

棕榈,生长于中国秦岭以南,其质材柔韧粗犷,色泽厚重而丰富,独具乡土气韵。千百年来,它囿于日常生活而固守于民间实用器物之中,伴随着人类繁衍生息。当笔者用现代艺术观念对这种自然材料,不断发掘和试验,由创作初期的棕编饰品、棕编面具,逐步推进到棕编壁挂、棕编雕塑直至后期创作的棕编装置艺术后,棕,这种闭锁千年的力量在民间器物中突然被释放出来,使人们在震撼之余深刻感受到生活在当今的人们是多么需要回溯生命之源,用自然而质朴的气息去净化那嘈杂而喧嚣的都市生活,正是由于棕材自身所蕴含的这种独特表现力,才使得现代棕编艺术具有如此巨大的感染力。

二、艺术工艺用之传统手工和现代手法

编织作为人类最久远的工艺手段之一,民间棕编和其他编织工艺同样有着深厚的传习历史。笔者从小生活在山区,深受家乡百年老字号棕铺里那些世代相传的棕编器物和匠人们精湛的技艺所吸引,正是自身不断地积淀,逐渐孕育为质朴的艺术原动力。在创作初期,笔者深入边远山村,遍访数十位手艺各异的棕编匠人,向他们学习传统技艺。传统棕编世代相传,囿于实用,强调工整性和精致度,但这一制作特点在现代艺术创作中,常常遏制了艺术家的观念表达,禁锢、削弱了棕材自身的表现能力。传统的棕编工艺为现代艺术创作主要提供启示和参照作用,笔者在继承古老棕编工艺的扎、缝、编、结等方式的同时还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实现了拓展和超越,将传统棕编原有的工匠化、实用度进行挖掘和提炼,并大胆创新,将原棕材料的棕梗、棕皮、棕毛通过打坯、缠绕、捆绑、包裹、堆砌和组合,从而让这古老的棕编工艺获得一次较大的升华,释放出了更加独特的生命能量。长期的现代棕艺创作,使笔者创造出一套独特而又系统化的棕编制作语言。

三、艺术创造得之民族民间文化渊源

笔者从创作初期的棕编饰品逐步伸展到棕编面具、棕编壁挂、棕编雕塑直至后期的棕编装置艺术,每一个阶段既是对民间材料和工艺打散、演变、拓展的过程,也是艺术家站在现代层面,以艺术的视角逐步对棕材所蕴含的文化底蕴进行深入挖掘、解构、重建和表现的过程。

第一阶段:棕编饰品创作

笔者首件棕艺作品产生于1987年大学时期的工艺作业。该作品工艺较简单:用一个瓷盘做底坯,依托其上用粗犷的棕绳缠成凸形的盘子,然后再使用彩色毛线在棕盘上镶嵌了一些动植物图案,这别出新意的创作思路受到了老师和同学们的赞赏。后来笔者沿用此工艺,还制做了一系列体感、装饰性较强,且镶嵌自然材料丰富的作品。该阶段持续时间较短,是个人创作的初级探索阶段,其艺术特征是以粗犷的棕材为视觉猎奇并加以装饰性的表现,寻求一种大众审美情趣。

第二阶段:棕编面具创作

20世纪80年代末,正是非洲木雕和我国西藏面具中那些原始图腾的怪异、强悍和拙朴的造型元素,激发了笔者对棕的野性魅力的探求,固而推进了个人棕艺创作的继续发展。这一时期在审美取向上,笔者基本脱离了过去对装饰性的追求,将棕质品的一般工艺性和装饰性因素不断分解,创作了大批造型奇特并富有民间文化意味的棕编面具。在工艺上,为了增强作品的体感,笔者将其塑造为半球型,还用棕片包裹棕丝形成大小各异的棕球并镶嵌其上,用棕片裹成各类造型元素并缠绕其间,技法逐步多样化,使这些面具作品更加独特新颖,散发出浓郁的野性之美。

第三阶段:棕编壁挂创作

艺术创作,不是简单地将自然材料和传统工艺植入现代空间的问题,而更应当是对于内心深处“本土”生命底蕴表现方式的一种形而上的思考。“重庆地域传统文化”成为了笔者这一时期的创作方向。笔者通过对大足石刻、丰都鬼城等重庆名胜古迹的实地考察,和在博物馆、图书馆的潜心钻研,创作出一系列主题各异的作品,其中有《哼哈二将》《盐水女神》《长命姑》等。这些大型壁挂作品令人体会到巴渝文化中那历经风雨的沧桑历史,表现出艺术家对本土文化独有的情怀,也让棕材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艺术延伸。

第四阶段:棕编雕塑创作

随着作品体感的扩张和实际尺寸的增大,距离墙面已越来越远,逐渐独立于空间环境,形成了棕编浮雕和圆雕。这一阶段的作品才可谓真正进入了现代艺术的探索和创作范畴。现代艺术可区别于传统艺术,它追求纯粹、提倡原创、带有前卫和先锋色彩,这也正是笔者的艺术创作理想。至此,笔者所创作的作品其艺术内涵也不再仅局限于对重庆传统地域文化的表现,笔者认为棕艺创作不应简单将民间文化植入现代生活空间,而是应当在传统编织艺术中发掘出可供创造现代文化内涵的元素,也只有将古老的传统文化上升到对生命本体的关怀,棕艺的内在底蕴才能充分展现出来。此阶段代表作品有《日祭》《舟》《风》等,其中尺寸最大的作品长6米、高4.5米、宽4米。

第五阶段:棕编装置艺术创作

装置艺术是西方现代艺术中的一种特有表现形式,是艺术家根据特定展览地点及室内外空间设计和创作的整体艺术。

1992年笔者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个人作品展之前,曾提前一年赴美术馆现场,实地丈量了美术馆展厅的空间尺寸,将展品按照美术馆的空间精心设计、量身制造、现场装置。在这一年的创作筹备中,笔者聘请了六位棕匠师傅协同制作,创作有《恒》《日月祭》等作品,规模宏大,气势夺人,其中尺寸最大的作品长15米、高4.5米、宽6米。这些作品在艺术表现形式上,改变了过去墙面悬挂或地面独立陈列的方式,进而采用现代艺术的装置手段,构筑成了一个整体的棕艺空间环境。在制作工艺上,为了便于运输,笔者将作品全部设计为可现场组装的散件,其中最大的一件作品竟由四百多个部件组成,制作工艺及手法拥有了极大的自由度。在艺术内涵上,将笔者对乡土生活和传统文化的关怀,升华成为一种对现代文明的探求和颂扬。

在展厅现场的布置过程中,作品对展厅空间进行了很大的改动,采用后现代充分利用“现成品”的创作方式,将所有的包装箱全部罩上棕片倒立于展厅之中,这犹如一根根燃烧的柱子,此作品名为《生命树》。笔者还充分运用光效应,在展厅多个角落设计了暗红色的射灯,整个展厅犹如一个燃烧的火炉。展厅的地面还自由地摆放着数十个用水缸翻制高近一米的棕球,它们的表面凹凸不平,犹如太空中的陨石,当人们穿梭在展厅中仿佛漫步在太空里。再用以往各阶段的作品有机地穿插其间,整个展厅犹如在创造一个祭坛,唤起了一种崇高而神秘的情感。

四、艺术形态面向现代

笔者现代棕编艺术的创作过程其实就是民间艺术形态向现代艺术形态转换的过程,传统艺术形态到现代艺术形态的转换,是当代艺术家面对的一个重要课题。

“整个艺术发展史,不是技术熟练程度的发展史,而是观念和要求的发展史”②,在世界艺术史中,艺术家都会在他们民族传统文化中进行继承、借鉴和创造。

现代艺术家的意义在于创造新的文化价值。从民间艺术形态到现代艺术形态,笔者认为如果只是将民间的材料、工艺和图式简单移植到作品之中,片面地迎合现代观众的猎奇心理,就会陷入僵化状态,而只有将民间艺术形态进行拆解并有机组合,才能完成艺术形态的转换,才能更深刻地展现扎根于内心深处的“本土”的生命底蕴和一种形而上的探求,并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架起一座坚实的桥梁,展现出棕质艺术本体和所蕴含的内在精神。

正如美术批评家王林先生评价:“在原始情调和现代意识之间,在精神创造和自然质材之间,在外来文化和本土体验之间,朱光萍的确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的创造提示了棕编艺术的无数可能性。由此推及本土的种种自然质材,编织艺术的前景將是令人乐观的。”

结语

从传统编织艺术中发掘和再创现代之美,不仅仅是将民间的材料、工艺内涵和形态简单地植入到现代文化空间,而应当是打破民族、民间艺术程式化的狭窄和封闭,将地域性的民间美术资源与现代艺术观念及表现手法相结合,并在传统编织艺术中挖掘出可反映现代文化内涵的元素。这是一个具有理论价值和历史价值的课题,还需当代艺术家不断在该领域中持续探索,艺术家只有建立在对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充分感受、理解并加以提炼的基础上,才能创造出既有民族性又具时代性的优秀艺术作品。

注释:

①王林:“中国美术馆朱光萍现代棕编艺术展序”。

②贡布里希:《艺术发展史》,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2001,第21页。

参考文献:

[1]李砚祖.艺术与科学[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2.

[2]黄啸,周建林,萧洁然.现代艺术大师学民间[M].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2000.

[3]吕品田.中国民间美术观念[M].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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