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振兴与山东农业密码

车文斌

1921—2021，百年征程波澜壮阔，百年初心历久弥坚。从建党的开天辟地，到新中国成立的改天换地，到改革开放的翻天覆地，再到第一个百年目标的如期实现。百年非凡的奋斗历程，一代又一代中国共产党人顽强拼搏、不懈奋斗，构筑起了中国共产党人的精神谱系，中华民族实现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历程。此间，中国县域也走过了一段披荆斩棘、锐意进取、由弱到强的奋斗历程，城镇和乡村由隔裂到逐步融合，城乡精准脱贫急剧变革，由貧弱走向全面小康，进入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的新阶段，向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坚定前行。本刊聚焦县域发展成就与开启新征程的县域动向，推出一组特别报道，以此迎接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

“全面推进乡村振兴”，2月21日，中央一号文件中，对“三农”工作作出了部署。

我国社会经济已进入“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阶段。内循环，乡村是短板，乡村的振兴，牵动着全国人民的心。

1月20日，国家统计局消息显示，山东农业产值首破万亿大关，成为我国首个农业破万亿元的省份。乡村如何振兴，山东给出了答卷。

以山地、丘陵为主的山东，耕地仅占全国的6%，“十三五”期间，却生产约占全国8%的粮食、11%的水果、12%的蔬菜，创造出了“诸城模式”“潍坊模式”“寿光模式”等现代农业发展范本，农产品不仅供应全国市场，还走向世界。

为什么是山东，而不是江南鱼米之乡的湘鄂赣？让我们把目光投向山东，解码山东乡村振兴的农业密码。

从寿光模式看农业的科技支撑

山东农业产值首破万亿元，其中种植业占了50.7%，种植业中，又以蔬菜最为出名。小小的蔬菜，居然占有了全国大市场，连续6年超过8000万吨，居全国第一，占了全国七分之一。

2020年武汉疫情期间，一则新闻让寿光大放异彩：短短半个月时间，寿光向武汉输送了9000吨蔬菜。何止于此，不少蔬菜商人都知道大名鼎鼎的寿光：几乎整个冬季，寿光人种出的蔬菜遍及全国，撑起了全国人民的菜篮子。寿光市，山东半岛西北部的一个县级市，人口仅110万，为何能创造农业奇迹？

在寿光市的田间地头，到处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蔬菜大棚，规模蔚为壮观。蔬菜大棚，早已是寿光的标志和标配。从蔬菜大棚，我们可以管窥科技撑起寿光种植业的第一秘密。

上世纪80年代，辽宁瓦房店农民韩永山发明日光大棚。利用这种大棚，不用烧煤，即使是在冬天也能保证蔬菜大棚内的温度，阳光照射能让温度达到23摄氏度以上。当时，已是“蔬菜强县”的寿光，使用的是烧煤大棚，不仅保温效果差，还影响蔬菜品质。寿光县委得知韩永山的技术后，千方百计把他的发明引进到了寿光。

为了将韩永山引进到寿光，寿光县委、县政府经过研究后，开出了一个令人咂舌的价码：奖励一套120平方米的住房，给8万元的奖金，一家四口全部“农转非”，还专门配备一辆挂001牌的吉普车。日光大棚技术，从此从辽宁“远嫁”山东，成为寿光蔬菜冬季占领全国餐桌的秘密武器。

美国加利福尼亚、荷兰兰辛格兰、西班牙阿尔梅里亚都是世界蔬菜基地，这些基地的共同点都是“温室农业”，尤其是荷兰的兰辛格兰，一个面积不足60平方公里，人口仅5.5万的小城，将“温室农业”发挥到了极致，被称为“绿港”，生产出的绿植、鲜花和蔬菜等走俏全球市场。

不经意间，寿光引进的大棚专家打开了“温室农业”科技发展的盒子，为寿光蔬菜注入了强大的科技芯。

山东菜农正在清理蔬菜  郭绪雷 摄

山东寿光菜农搬运蔬菜  郭绪雷 摄

即将发往全国各地的山东寿光蔬菜  郭绪雷 摄

尝到了甜头的寿光一发而不可收，建立起包括农残检测站、检测卡、检测仪在内的全方位农残检测技术手段，发布“蔬菜指数”，与国际农业巨头合作，研究高端农业技术和优良种，培育蔬菜种子……全国的农民络绎不绝地到寿光取经。

国家“十四五”规划提出强化国家战略科技力量，生物育种技术正是其中的重头，而寿光作为“中国蔬菜之乡”，其蔬菜育种技术也走在了前列。寿光市设有国家蔬菜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寿光试验站、国家大宗蔬菜产业体系寿光试验站、山东省蔬菜工程技术研究中心等，并将其整合成立了寿光蔬菜种业集团，建设了分子育种实验室，国产蔬菜种子的市场占有率逐年提高，已达70%以上，黄瓜、圆茄、丝瓜、苦瓜等品种的占有率甚至达到了90%以上，尤其是分子标记技术大大提高了种子选育速度，国产种源已基于主导地位。

如今，寿光蔬菜从种植到销售已进入“云端”时代：手指轻轻在手机上一点，就可看到蔬菜大棚里的温度、湿度，再一点，就可浇水、控温;“从菜园到餐桌”实现可视化追溯，在“菜园子”与“菜篮子”之间搭建起数字桥梁;精准定位、精准溯源，打通育种育苗、生物技术研发、种植、食品加工、产品营销、物流运输、会展经济、金融保险等全产业链，一二三产业实现全业态融合，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

从安丘模式看农业的渠道为王

没有市场，再多的产出也不能转化为效益。山东蔬菜不仅供应全国餐桌，还出口到美国、加拿大、日本等几十个国家和地区。数据显示，2020年，在新冠疫情下，山东农产品出口仍然增长1.9%，达1257.4亿元。

寿光蔬菜走全国，兰陵蔬菜占上海，安丘蔬菜闯世界，山东蔬菜“三巨头”以“渠道为王”，书写着现代农业高质量发展的“山东模式”。

全国蔬菜出口第一大县的安丘市，其蔬菜出口份额占到山东省的七分之一，这也撑起了山东蔬菜的“世界地位”。

安丘市蔬菜最初是韩国和日本的“菜篮子”，后来，出口的路子越来越广，至今已出口到世界80多个国家和地区，其出口量连续多年居于全国第一位。2020年1-8月，安丘市农产品出口逆势增长8.7%，出口额达20.42亿元，蔬菜出口24.49万吨。

是什么让安丘蔬菜走向世界？那就是安丘在全国率先启动了农产品质量安全区域化管理，建立起了与国际接轨的农业标准化制度体系。

至2020年，安丘市的标准化种植基地达到了51万亩，67家企业通过国际认证。全市建起了102个社区检测站和20个畜产品检测站，设立了600多个农产品质量安全监控点，每年农产品检测数量约60万个……严格的质量监控体系和标准化管理，让安丘源源不断地向世界输送放心蔬菜。

渠道为王，没有渠道没有销路，再好的品质、再大的产出也不能转化为效益。

早在上世纪80年代，寿光市就在各个乡镇和城区建起了十几个农副产品批发市场，1996年开通“寿光—北京”蔬菜绿色通道，占领北京三分之一的“菜篮子”。

而安丘建立起与世界接軌的标准化体系，对标世界，抢占国际市场，销量连年上扬，成了中国农业在国际上的一道闪亮风景。

 工商资本下乡的反思

一方面是山东蔬菜在全国各地甚至世界餐桌上不断“跑马圈地”，另一方面是不少工商资本折戟乡村，二者形成鲜明对比。

两份关于工商资本下乡的调研报告，从中可见一斑。

一份来自四川省委党校（四川行政学院）经济学部副主任、副教授、硕士生导师袁威的调研组。调研组通过调查20个乡镇59个村庄发现，工商资本下乡面临几个方面问题：农民自身能力欠缺，工商资本“被金钱化”;各方利益诉求不匹配，工商资本和农民“各取一端”;农民利益诉求的多元性，与工商资本的“纯理性”形成矛盾等。

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产业经济与技术经济研究所周振一直关注着乡村振兴的路径和方法，他带领的研究团队通过实地调查和综合分析后发现，“大部分工商资本下乡后企业经营亏损、‘跑路烂尾”。他发现，一些钢铁、房地产企业甚至煤老板转型现代农业，在不具备农业技术和市场准备的条件下急于铺摊子、造声势，却很快偃旗息鼓，落得草草收场。

周振团队调查338家工商资本下乡企业的数据显示，技术人才不足的问题最为突出，近80%的企业面临着人才要素瓶颈。

2021年3月5日，惊蛰时节，四川省内江市东兴区田家镇正子村农民正在田间劳作 兰自涛 摄

四川广安三月乡村入画来  邱海鹰 摄

不懂农业却执意去务农，哪里有扶持政策就到哪里去“投机”，在没有技术和人才储备，也没有市场渠道的情况下，不少工商资本下乡后，很快被淹没在现代农业的发展浪头中。

这些失败的“逐浪者”反而让人产生一种困惑：是不是现代农业很难搞？乡村难振兴？

山东同样在大力推进工商资本下乡，而且其力度全国最大，且取得良好效果。山东引导工商资本高质量发展现代农业，农业产值首破万亿元大关，蔬菜逆势增长走俏全球的典型案例，正是乡村振兴的生动实践。

内卷初起与内循环的农业机遇

2020年，一个网络词汇突然火热了起来，这就是“内卷化”。

内卷化，最早由美国人类学家吉尔茨在《农业内卷化——印度尼西亚的生态变化过程》中提出，指一种社会或文化模式在某一发展阶段达到一种确定的形式后，便停滞不前或无法转化为另一种高级模式的现象。

这个词汇的突然火热，似乎我国已进入“内卷化时期”，让社会经济凭添一种紧张气氛。是的，停滞不前，无法上升到一种更高级的模式，这的确让社会焦虑。

我国历史社会学家黄宗智的论文《小农经济理论与“内卷化”及“去内卷化”》更是将小农经济的“内卷化”推到了前台。

其实，用马克思主义的发展观来看，“内卷化”并不是一种新形态，而是事物发展到一定阶段，量的积累不能达到质变的要求而必然出现的一种普遍形态。比如封建社会不能突破到资本主义社会实现跃升等，其固有的矛盾不能克服而激化，引发冲突而让双方力量消减、社会退步等，都是“内卷化”的表现。

人人皆可卷，万物皆可卷。经济全球化的进程突然被特朗普政府打断，逆全球化思维泛起，这是全球化的内卷;一个工人因其技能未提高职位未提升，或因年老退休等造成收入增长停滞甚至降低，造成地位或生活质量与水平的下降，这是个人的内卷;社会上升通道被阻断，即使通过自身辛勤努力也不能上升，到一定阶段反而退化，这是阶层的内卷。

如果说始于15世纪到20世纪中期的殖民时代是全球化1.0版本，那么，二战后延续至今的由美国主导的全球化就是2.0版本。未来，全球化3.0版本由谁主导，如何进化？这是此次内卷之后，再向上进化之后的又一种形态。

全球化2.0版正进入内卷期，面对世界经济这种全新的形势，在我国制定的“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发展目标中，已转向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而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是促进“国内大循环”的重要一极，必然进入加速推进的阶段。

内循环，与乡村振兴协同，随着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和黄河流域高质量发展的展开，我国已进入由东南沿海发达地区，向中西部内陆地区发展动能转换的新阶段。中西部与东部协调发展，实现中西部落后地区与东部发达地区的“共同富裕”，最终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