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本命年,我开了一家电影诗歌书店

2021-05-12 14:12:21
现代阅读 2021年4期
关键词:码字书架书店

从春到夏,从夏到秋,不知不觉,我已经在北京远东仪表的老厂房里度过了一段光阴,有了新的故事。还记得第一次来到这里,大草坪还是一片枯黄,雀跃的种子却已悄然孕育。隔了两周再来,草坪上已泛起了一层绒绒的小紫花,爬山虎的枯藤上也冒出了一片片嫩嫩的小绿叶。

现在想来,也许那小紫花、小绿叶就是我在3个月后最终下定决心在这里开书店的原因,在这个尚8文化和远东仪表合作改造的新园区里,有蓬勃的生命在往上蹿,迫不及待要破土而出,就像一家新的书店。

有很多人问“开书店是否是我一直以来的理想”,一开始我也以为是。但在2018年5月到2019年9月的漫长筹备中,我才一点一点地搞明白,开书店不是我人生的理想,它是我人生的疑问。

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我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我迷恋的是美好本身,还是情怀那虚荣的光环?我的耐心、专心、恒心有多少?我可以努力到哪里?当所有难以割舍的选项都摆在面前,到底什么才是我最重要的?我以为的“对”就是“对”吗?我不齿的“错”难道就全“错”了吗?我到底在追求什么?!

这些问题在开书店的过程中一一摊开,它们那样直白,让我不能躲闪。

刚辞职的时候,我像笼中鸟重回自然般喜滋滋地走访各地书店,以采访为名行刺探之实,问些浮皮潦草的问题,侃着不切实际的大梦。

一家叫“梅菲斯特”的书店震醒了我,那满坑满谷的严肃著作让我第一次对书店产生敬畏感。我在这里买到了印着“黄友逢藏书”章的一套英文原版莎士比亚,里面夹了张新年贺卡,签名日期为1925年。

一家叫“诗集?开闭开”的书店吸引我真正进入现代诗歌的乐园,我从拒绝看翻译诗到惊叹石厉老师对狄金森从文本到文风的准确翻译,从而遁入比对不同译者语气微妙差异的乐此不疲中。

如果说“梅菲斯特”教给我,只有书才是一个书店最重要的;那么“诗集?开闭开”则将我从商业丛林引回文学之路。

从一个中文系女孩到杂志编辑,到公关公司总监再到互联网咖啡高管,我仿佛已忘记自己年少时曾许下要成为一名记者的愿望。十年之后,重拾写作,我才发现自己依然可以在码字中得到如此多的快乐。

愈夜思愈深,

复求言复真。

笔落惊手冷,

帘动见月沉。

——2017.11.7 立冬?夜?码字

这是书店名字最重要的一个由来,一个“码字人”为“码字人”们开的书店,也是书店LOGO图案“马赛克组成的星空月夜”的创意来源之一。

码字人书店,一楼是电影、戏剧、文学和诗歌四大类主题书,基本涵盖了文字创作者所有理想的创作形式。小平臺上的那面蓝色书架被我称为“影的书墙”,右侧装满诗集的书架床灵感来源于日本有名的书店BNB模式,我叫它“诗的温床”,这两处几乎成为书店里最吸睛的拍照打卡点。

现在有点后悔把书店的环境弄得过于漂亮,因为我发现书店的颜值往往会分散人们对书籍本身的关注。

如果说我在关乎书店颜值的设计装修的时间投入是3个月的话,那么我在淘书、囤书中耗费的时间投入则是之前一年,并且在那之前我还用了半年的时间来思考:在当下,我们到底需要怎样的书店?

周五诗歌之夜的“廖伟棠时光慢游读诗会”文本,选自其自选诗集《春盏》,四川文艺出版社2016年6月版,开篇第一首便是著名的《一九二七年春,帕斯捷尔纳克致茨维塔耶娃》:“大雪落在/ 我锈迹斑斑的气管和肺叶上/ 说吧:今夜,我的嗓音是一列被截停的火车/ 你的名字是俄罗斯漫长的国境线。”

我们读了帕斯捷尔纳克和茨维塔耶娃,这两位俄罗斯白银时代的著名诗人,并感知伟大的榜样泽被后世的力量,而在那之前,我对俄罗斯诗歌是没有什么兴趣的。

有一种好书可能不是答案,而是一把钥匙,可以帮你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而我,便要开一家挂满那些奇妙钥匙的好书店。

从照片上看,码字人书店稍显局促,尤其是一楼,书架和桌椅几乎将它全部填满,我在整个书店里塞进了将近40套桌椅。

每一套桌椅我都亲自试坐过,看书、码字舒服才放进书店,大小高矮不一是希望可以让不同身材的人都可以找到一个足够舒服的位置。我自己的视力不好,所以对光线的要求略微挑剔,宁可远超预算两倍,还是咬着牙全部使用了更柔和的光源投射到书架和桌面上。

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让你在书店里坐下来,更多地阅读,而不是买了就走。我甚至认为,书店里并不是所有的书都值得你购买,你可能只需要翻看一遍,便再也不会翻开它。

这些书,我希望你可以在码字人书店里看完,然后当你把它放回书架上时,这本书才真正属于你,而不是买回家却再也没有打开过。

有一种好书,不是你书架里的装饰,而是一块踩在脚下的台阶,可以帮你向上再走一步。而我,便要开一家铺满这些结实台阶的好书店。

当然,还有一种好书,你每次看都会有新的体会和发现,这种书会摆在最好的位置,我既希望你看完,也希望你赶快买走,它值得你一看再看。我会努力,让码字人书店里这种书再多一些。

有人会认为,专门去书店里读书,太有仪式感了,而拥有良好阅读习惯的人,即使在匆忙出门前都会记得抓起一本书塞在裤兜或包里,等车或坐地铁的时候看。阅读无处不在,那么书店还能做些什么呢?

实体空间对抗虚拟世界无可比拟的优势,当然是现场鲜活的真实的全方位的感官体验。我理想的书店必须要有阁楼,二楼有着同样多的书,空间自成一体,正是举办文化沙龙或者放映电影的绝佳场所,鲜活的真人思想(而非AI)在这里碰撞,所谓“和无聊的人吃饭不如听有趣的人扯淡”(小马宋)。

所以,在码字人书店,买书不是最重要的,看书比买书更重要;和看书同样重要的,是和有趣的思想交谈。

书店是一个鲜活的文化现场,这个观点来自我对上海吾同书局创办人、同济教授王国伟老师的采访。我深以为然。

码字人书店在2018年9月21日的开业活动——“旧时光里的新世界”——“读我”联展入选了2019年的北京国际设计周设计之旅,这不是我第一次举办类似活动,在正式进驻尚8远东科技文化园之前,我已在园区的公共空间举办了3次“快闪”书店活动。

还记得第一次的“快闪”,非常热闹,我精心挑选了500本左右的主题书带到空荡荡的活动现场,它们可能来自上海,也许来自香港,都是我在一年多的时间走访各地书店淘来的。我用两个小时把它们相互关联地码上书架,并重新调整了现场座位,以便简单划分出集市区、阅读区和沙龙区,就像一个真正的书店。“快闪”持续了7小时,收摊时恋恋不舍但却幸福满溢。

因为第一次的成功,第二次“快闪”的时长便增加到两个下午,共 14小时,难度也加大了,除了集市、阅读、沙龙、电影放映等常规项目之外,还增加了自己当时仍不太擅长的展览部分。

谁知本以为精彩纷呈的活动却偏偏遇冷,参与的人数还不到第一次的一半,而书店的命运仍处于前途未卜之中。

筹谋一年多,书店还没開成,我却先模拟了每个曲高和寡的理想都会面临的现实生存困境。开书店就是这样,每当你沾沾自喜时,它就会跳出来用各种方法反复拷问,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你到底有多想做这件事?我用“快闪”的方法,让自己提前体会书店从生到死的过程,但当它来得那么真切、那么突然的一刻,你仍会觉得自己的心被击穿。

这时,是书救了我。我翻开最喜欢的诗集《恶之花》,“理想”一篇赫然纸上:

这些苍白的玫瑰,

没有一朵是我理想中的花。

我这颗渴望的心深似渊谷,

恰似麦克白夫人那颗罪恶的凶魂……

我扪心自问,应该随波逐流还是坚持自我?“理想”说:这世间从来不缺苍白的玫瑰,且让我任性地选择自己喜欢的花园,即使那是一个永远无人问津的角落。

人生的第三个本命年,我非常幸运。

书店开业前,园区里的快递小哥亲笔写了女书的帖子前来祝贺,香远益清、上善若水,都是吉利话。这是一家满载爱的书店,我会努力守护它。当然也会犯错,码字人书店也不完美,可在理想之路上,我只有竭尽所能地努力奔跑,并且永远记得梦开始的地方。

(摘自金城出版社《书见·第二季:30位持灯者书店之约》 主编:雅倩 孙谦 本文作者:苏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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