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思妥耶夫斯基:人是一个奥秘,我要解开这个谜

2021-05-12 14:12:21
现代阅读 2021年4期
关键词:手记耶夫斯基陀思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1821—1881),19世纪欧洲最具原创力的作家之一,与巴尔扎克、狄更斯一起被誉为“欧洲小说艺术高不可攀的大师”。他与列夫·托尔斯泰、屠格涅夫等人齐名,是俄国文学的卓越代表。《罪与罚》发表后,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为作者赢得了世界性的赞誉,被誉为“俄罗斯式的新长篇小说”。

陀思妥耶夫斯基1821年出生,1881年去世,在人世间度过了60个年头,为世界、为人类留下了一笔宝贵的文化遗产。关于他的这笔遗产,我个人认为,可以通过他本人说过的一句话来认识。他和哥哥关系非常好,他们不仅仅是兄弟俩,更是交心的朋友,无话不谈的朋友,尤其涉及内心最隐秘的一些想法时,兄弟俩都会互通有无,把心灵向对方敞开。

陀思妥耶夫斯基少年的时候,给哥哥写的一封信里说过这样一句话:“人是一个奥秘,我要解开这个谜。”

这样一句话,可以成为我们从总体上认识陀思妥耶夫斯基,认识他全部创作的一把钥匙。

陀思妥耶夫斯基进入文坛的处女作是长篇小说《穷人》,这是一部书信体作品。书信体是特别适合展现内心世界的写作体裁。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圣彼得堡的小官吏,他穷困潦倒,爱上的姑娘也是穷困潦倒,他们都是穷人、可怜的人(俄语中的“穷人”也有“可怜人”的意思)。这两个人物之间的通信构成了这部小说,整部小说的主要内容是通过书信呈现的。通过这些细腻的对自己内心情感、对外在世界的感受的隐秘展现,我们看到了一个自卑又自傲的人。

几年之后,陀思妥耶夫斯基又写了另一部很有名的小说——《白夜》,后被拍成电影。《白夜》采取了自白的写作形式。自白也是展现人内心世界的一个非常合适的方式,它可以很好地呈现外人看不到的内心世界中的隐秘角落。这本书中的男主人公是个幻想家,在圣彼得堡6月的街头游荡,认识了一个姑娘,在4个夜晚里,通过自说自话的方式呈现他的所思所想,呈现他的梦想、希冀和孤独。

人是一个奥秘。书信体也好,自白的方式也罢,使用这些方式的目的在于更好地去展现人的内心世界,也就是说,陀思妥耶夫斯基从一开始进入文坛,就很关注人内在的奥秘,关注人不为外人所知的内心世界。当然,我们要说的是,随着陀思妥耶夫斯基对人的认识更趋深入,他的流放和服役生涯之后的创作在揭开人奥秘的路上,翻开了一个新的篇章。我们应该深入了解的是,流放带给了他什么?

在19世纪40年代中期,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创作初期,他参加了当时在圣彼得堡发起的一个叫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组的激进组织,小组遵循的核心思想是空想社会主义。作为社会主义小组,当然有改造世界、改造社会并建设美好新世界的宏愿,也就是说,侧重点放在外在的改造,如环境改造、社会制度改造等。这样一些改造可以说是他当时思考的侧重点。那个时期,更多的是从改造社会的角度改造世界,更侧重的是外在的改造。后来这个小组的人被逮捕了,一开始被判了死刑,之后改判到西伯利亚服苦役8年,后来改为4年。1849年,陀思妥耶夫斯基被流放到西伯利亚的鄂木斯克,在那里服苦役。

4年苦役之后他被充军,成了一名普通的列兵。他是贵族,贵族一般都不去做列兵,都是从军官开始做起的,而他却要从一名普通的列兵做起。他在西伯利亚的兵营里待了6年,直到1859年才被允许回到圣彼得堡,在此之前只能在文化中心的外围生活、写作。

可以说,这十年的流放和服役的经历让他了解了社会底层和他们的生活,除此之外,他还对一些政治犯、刑事犯有了充分认识。

当时跟他一起流放西伯利亚的不仅仅有政治犯,更多的是刑事犯,其中有很多罪大恶极、犯下骇人罪行的犯人。没有近距离了解这些人,对这些人的看法难免会比较表面。比如一个人,他杀人了,手段很残忍,那我们普通人可能就认定这个人一无是处,是冷血动物。恰恰因为有了西伯利亚这十年的经历,在与这些刑事犯接触后,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了不同的看法。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1861年完成了长篇小说《死屋手记》,也就是说,从外省流放地、从军营回到圣彼得堡后,他就写了这部小说。这本书是对作者西伯利亚经历的总结,小说里描写了各种各样的普通人、各种各样的罪犯。

小说的主人公写了这样一段话,他说:有些时候面对一个罪大恶极、一无是处的犯人,你觉得已经把他看穿了,你已经把他看彻底了,你已经充分认识他、了解他了,可是突然,在某一个瞬间,而且是你非常意想不到的那样一个瞬间,这个被你盖棺定论的人,他会迸发出那样一种光芒,他对人的同情和理解会达到那样一种高度,这种高度是你连想都想不到的。

这段话告诉我们什么?这段话告诉我们,你自以为已经盖棺定论的、已经在心里下了一个定义的这么一个人,你对他的定义非常有可能是错误的,至少是片面的。他在粗鲁的、野蛮的、凶残的外表之下所隐藏的东西,你根本不知道,甚至他本人可能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在某一个时刻会表现出哪样美好的东西。

所以说,西伯利亚的经历让陀思妥耶夫斯基对人的认识变得更为深刻,尤其对所谓的坏人在认识上有了质的变化。在此之前的作品,比如《穷人》和《白夜》这两部作品,虽然其中心理描写已经很细腻了,但与之后的作品还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穷人》也好,《白夜》也罢,里面的人基本都是正面的,《穷人》里面还有个坏人,但基本上是一个标签式的人物,很笼统,很抽象;《白夜》里面根本就没有坏人。

而在此后的创作中,陀思妥耶夫斯基抱着“人是一个奥秘,我要解开这个谜”的态度,给自己设定了任务。毫不夸张地说,在他之后的创作里,我们甚至找不到一个美好的、所谓正面意义上完美无缺的人,我们也找不到一个所谓负面意义上彻头彻尾的坏人,一个都没有。所以说西伯利亚的经历对陀思妥耶夫斯基很重要。可以说,西伯利亚的经历让作家完成了从改造环境、改造社会制度这样的外在目标,向认识人性、完善人性,从而完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乃至完善社会这样一条内在改造的道路的转变。

在写完《死屋手记》两三年之后,陀思妥耶夫斯基创作了另一部作品《地下室手记》。我个人认为《地下室手记》可以作为作家前期创作和后期创作的一个转折点,当然,实际上通常认为《死屋手记》就开始有一些转折的意味了。

《地下室手记》写了一个整日窝在地下室胡思乱想的人,他的核心观念就是所谓反理性主义。理性主义者从理性的角度认定某些事情是好的,某些事情是不好的。從利益的角度来说或许的确是这样的,可是这部作品的主人公恰恰要否定这一点。因为在他看来,人的所作所为不都是为了得到好处,所谓利益至上并非是完全正确的,因为人性是复杂的。

这是一个典型的反理性主义的作品,它的产生正是基于陀思妥耶夫斯基对复杂人性的认识。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它是作家创作生涯中一部具有转折性的作品。可以说,对人性的复杂了解得越深入,作家对于“从外部改造社会、改造世界,从而让人在好的社会、好的环境中变得更好”这个命题就越怀疑。当然,我们也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并非完全反对改造外部环境。他当然清楚外部环境并非没有问题,既然有问题当然需要改造。但是问题在于,并非环境得到了改善,人就不会犯罪。《罪与罚》里有一个人物,男主人公拉斯柯尔尼科夫的大学同学,叫拉祖米欣,他就否定了所谓的环境决定论。19世纪60年代时,环境决定论在俄国是很有市场的,作家本人否定环境决定论,借助拉祖米欣这个人物表达了这种认识。

拉祖米欣认为并非改造了环境,人就一定会变好。他举例说,一个所有人眼里的成功人士,40岁的一个男人,他什么都不缺,也受人尊重,可是这样一个人,他强奸了一个幼女,这是环境造成的吗?当然不是。我们可以说像这样的情况,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家都有可能发生,既然不是环境造成的,那是什么造成的呢?是人性造成的,人性当中有一些深不可测的地方。

(摘自天地出版社《世界名著大师课:俄罗斯卷》主编:柳鸣九 王智量 蓝英年 本文作者:赵桂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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