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古典音乐的媒介（二）

■杨赢

它重新构建往昔，向我们证明我们有理由生存在这块巨石上：生存在美丽的音响王国中。

——辛格

对于古典音乐而言，19世纪是作曲家的世纪，从古典主义，到浪漫主义，再到印象主义，古典音乐随着时代浪潮奔涌向前，大师频出，从贝多芬、舒伯特、舒曼、勃拉姆斯，到李斯特、肖邦、柏辽兹，再到瓦格纳、德彪西、马勒……点亮了古典音乐璀璨的星空。实际上，这些大师本人除了作曲家的身份外，还有可能是演奏家或是指挥家，但是19世纪因为技术的限制，只给我们留下了他们的曲谱和无数瑰丽的传说。到了20世纪，古典音乐固然还有许多音乐大师，如斯特拉文斯基、拉赫马尼诺夫、埃尔加、肖斯塔科维奇等等，但是随着留声机等录音技术的成熟，20世纪越来越成为指挥家和演奏家的世纪。

1877年，发明大王爱迪生发明了世界上第一部留声机，极大地改变了古典音乐的生态。一开始的留声机还需要以手摇的方式驱动发声，而且声音是录在圆形的有螺纹的圆筒上，非常的笨拙。我们现在常见的唱机，是由德国发明家爱米尔·贝利纳在1887年设计的，他设计了一种薄形录音圆盘，取代了爱迪生在十年前发明的管状录音圆筒而风行于世。（我们通常使用的钨丝电灯和交流电也不是最初爱迪生发明的原产品了，而是另有发明者。）早期的唱片多为78转虫胶唱片，材料来源于天然生物，制成后材质比较脆，容易损坏，不便运输，而且录音时间比较短，最早的虫胶唱片录音的时间只有5分钟。后来厂家开始用PVC材料制作黑胶唱片，黑胶的英文名就是它的制作材料名字：Vinyl（乙烯基），转速一般有33转和45转。国内通常将黑胶称为LP，其实并不准确，因为LP的英文是LongPlaying，是黑胶唱片的一种录制形式，而非黑胶本身。

1906年，美国胜利留声机公司推出了新型的维克特罗拉留声机，标出天价200美元（相当于现在的大几千美元），但依然大卖。胜利留声机公司是真正让留声机走进千家万户的功臣，随着留声机和唱片制造技术的进步，留声机越来越走向大众，一方面普及了古典音乐，一方面又让古典音乐逐渐走下神坛。卡鲁索是第一个凭借留声机媒体大卖的歌剧演员，他使用哭腔演唱的意大利歌剧家莱翁卡列瓦《丑角》中的咏叹调《穿上戏装，粉墨登场》，唱片销出百万张。而因为唱片机的普及，爵士乐、舞曲、电影插曲等民众更加喜爱的形式也逐渐壮大，逐渐取代古典音乐成为城市阶层的主要娱乐。

黑胶因为采用了化工材料，材质变得坚固，录音的时间也随之变长，成为20世纪最主流的录音媒介。乙烯基无法降解，因此保留的时间也非常长，许多100多年的老唱片保存得当，在今天依然可以正常播放。1977年8月20日，从美国肯尼迪宇航中心发射的“旅行者1号”太空船上所用的一张用特殊材料制作的喷金唱片，唱片内记录了地球上自然界的声响有35种，如风雨雷电、鸟鸣兽叫等等，还收录了人类60多种不同语言的问候语。唱片有四分之三录制了地球上不同时代、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音乐共27首之多，其中有中国的古琴曲《流水》。这张唱片的使用寿命长达10亿年以上，是世界上最耐用最长寿的唱片。

黑胶的耐用促成了20世纪指挥家和演奏家的黄金时代。从布鲁诺·瓦尔特、托斯卡尼尼、福尔特文格勒，到卡拉扬、索尔第、斯托科夫斯基……这些一代又一代伟大的指挥家，还有海菲兹、霍洛维茨、杜普蕾、毕巧林、卡拉斯，这些伟大的演奏家或歌唱家，从真实的世界发出自己的声音，通过黑胶灌录走向千家万户，成为普罗大众的精神财富。古典音乐终于摆脱了现场演出的物理局限，成为可以私家珍藏、私人把玩的艺术形式。寒冬之夜，在家中打开黑胶唱机，珍重地抽出一张黑胶唱片，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托盘上，打开转盘开关，再将唱针轻轻地放在黑胶唱片上，唱机传出温暖而又带些许沙沙的声响，无比庄重，这片天地，就是属于你一个人的音响世界。

1982年，CD诞生，音乐进入数字时代，黑胶暂时地落寞了一阵，但是很快，就因为它声音的温暖，收听的仪式性，保存的长久性，越来越获得大众的青睐。到了21世纪，黑胶复古潮流重新盛行，许多稀有的老唱片被卖至天价，充分证明了黑胶作为古典音乐最早的电子传播媒介，其生命力依然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