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天使”与狄更斯的局限性

尹词

本期的“整本书阅读”栏目，我们选择了很多同学喜欢的《大卫·科波菲尔》来和大家共读。这是一部朴素而美好的小说，提醒着我们不要忽视温情，不要放弃希望。狄更斯也在这部小说中塑造了不少可爱的正面人物，尤其是女主人公艾妮斯，一直广受喜爱。考虑到这部小说诞生的时代背景和性别意识，艾妮斯这个人物的塑造就显得更有意义了。

在狄更斯所生活的19世纪，理想的女性是所谓的“家庭天使”，尤其是中產阶级女性，她们不应该外出工作，而应该在家里弹琴、作画、读书、照顾孩子，以温顺、贞洁、奉献家庭为道德标准——她们要有适当的知识，但不能学识渊博，以免显得强势；要有一些才艺，但不必精通，精通某种才艺被认为是有损女性气质；要有一定的形体训练，但不能是运动达人，甚至偶尔晕倒也会被认为具有女性魅力……在这种背景下，和过去的文学作品中的女性形象相比，《大卫·科波菲尔》中的艾妮斯显然是“进步”的。她坚强独立、聪明勇敢、不依赖男性，甚至能够指引自己的爱人，是一种新女性。

艾妮斯几乎是完美的，她从小就承担起照顾父亲的责任，心理成熟，心胸宽广，在大卫屡次陷入盲目的恋爱时，都陪在他身边做他的知心朋友，和大卫的“娃娃妻”朵拉是截然相反的。大卫和艾妮斯最终的结合，也能反映出狄更斯更推崇大卫的第二段婚姻。但仔细看来，仍然不难发现狄更斯的局限性。艾妮斯实际上是男性视角里的完美女主人公，她的一切美好和可爱，几乎都是通过大卫的感受传达给我们的，她的优秀品质似乎也主要为大卫服务，我们看不到她自己的思想意识。比如，我们不是很清楚艾妮斯对大卫的感情是如何发生的，她的感情发展轨迹是怎样的，我们无法解读她的内心。也就是说，艾妮斯是狄更斯心中的理想女性在作品中的投射，体现的是狄更斯的需求，而不是艾妮斯本人的心理和情感需求。

当然，我们不必以此来苛责狄更斯，因为任何作家都不能完全脱离他所处的时代，不同时期的文学作品其实也在为我们呈现不同的历史社会风貌。在狄更斯之后，有伍尔夫号召女作家“杀死家庭里的天使”，有哈代、劳伦斯等开始注意剖析作品中女性人物的意识，让文学有了更丰富饱满的可能性。

今天，我们不再认为不从事社会劳动是一种光荣和体面，也不会要求女性只能做圣洁的“家庭天使”，100多年的时间里，思想观念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我们回头阅读文学经典时，依然能发现不同的时代观念在文字中留下的痕迹，这大概也是一种了解历史和文学的“密码”，让我们的阅读更有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