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冉,焦靖仁,郭仪凤
(南京农业大学 江苏 南京 210095)
随着我国改革开放不断推进,城乡分割的二元社会结构体制下,人口流动限制逐渐放宽,大量农村剩余劳动力向城镇聚集。这既是农村剩余劳动力理性选择的结果,也是我国工业化、城镇化和现代化发展的必然趋势。建筑业工作大量依靠体力劳动输出,技术难度较低,学习强度较小,成为大量农村剩余劳动力的首要选择。林州市农村剩余劳动力常年在全国各地承包建筑工程,造就了许多著名的“林州建筑”,其中包括荣获“中国建筑工程鲁班奖”的中国文字博物馆和国家体育场鸟巢,林州市因此被誉为“建筑之乡”。
国家统计局调查数据显示,2019 年我国建筑业从业人数5 427.37 万人,比2018 年增加122.14 万人,我国建筑业农民工仍然具有基数大、增长幅度大的特点[1]。《2019 年河南省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河南省作为劳务输出大省,新增农村劳动力转移就业45.76 万人,2019 年末农村劳动力转移就业总量3 040.89 万人[2]。《2018 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显示,1980 年及以后出生的新生代农民工占全国农民工总量的51.5%,比2017 年提高1.0 个百分点[3]。在我国的老一辈农民工中,29.5%从事建筑业;在新生代农民工中,14.5%从事建筑业。
学界对农民工城市融入问题的研究大多基于农民工整体,而缺少对建筑业农民工群体的研究。欧阳力胜(2013)[4]认为,农民工虽然已非农业就业且在城镇生活,但身份仍然是农民,没有获得城市居民身份,无法融入城市、平等地享受与市民—样的公共服务和社会福利待遇。何军(2012)[5]基于江苏省农民工调查数据发现,两代农民工内部城市融入程度差距的影响因素主要有受教育水平、收入、社会资本和外出务工目的等。顾栋栋(2020)[6]认为,在改革开放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渴望融入城市生活,但在传统的城乡二元分割的社会体制下,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只能是徘徊于城市和农村之间的“边缘人”,于是许多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出现心理失衡、精神焦虑、抗逆力缺失等问题。
以“建筑之乡”河南省林州市为切入点,研究当前建筑业农民工融入城市影响因素的代际差异,为解决其困境提供有效的解决方案具有现实意义。
以农民工群体中的建筑业农民工为研究对象,将建筑业农民工按照年龄划分组别进行研究。将1980 年之前出生的定义为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将1980 年及以后出生的定义为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以“建筑之乡”河南省林州市茶点后子岗村、五龙镇渔村、桂林镇七泉村、东岗镇教场村的建筑业农民工为样本。截至2020 年8 月14 日,访谈49 位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及其101 位子女,以及36 位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共186 人。
2.1.1 受教育情况向初中集中,父辈子辈集中趋势相似
接受访谈的林州市建筑业农民工受教育情况如表1 所示。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受教育程度主要是初中和小学学历,最多的是初中学历,占比57.14%,其次是小学学历,占比32.65%。
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的受教育情况略有改善,但占比最大的同样是初中学历,为69.44%,高中(或中专、技校、职高)学历占比13.89%,大专(或技师学院、高职)学历占比11.11%。
在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的子女中,占比最大的仍是初中学历,为48.51%;其次是高中(或中专、技校、职高),占比为13.86%;本科及以上占比16.83%,与其父辈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相比,整体受教育水平有所提高但仍有上升空间。
表1 受访者受教育情况
2.1.2 家庭规模较大,但劳动人口不足
样本中,建筑业农民工家庭规模较大。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的家庭规模平均为5.63 人,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的家庭规模平均为4.90 人,但家庭劳动人数均不足家庭人口的1/2。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的平均子女数为2.35 个,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的平均子女数为2.36 个,家庭呈现出多子化特征。
2.1.3 社会关系网络有限
18.37%的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表示,来往密切的亲戚朋友在10 人以下,12.24%的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的关系网络在40 人以上;25%的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表示,来往密切的亲戚朋友在10 人以下,仅有8.33%的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的关系网络在40 人以上。两代建筑业农民工的社会圈子都主要集中在10~20 人之间,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的圈子相较于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的圈子有所缩小。
老一辈农民工与新生代农民工在第一次外出务工时的随行人员与工作介绍人方面存在较大的变化。由亲友介绍第一份非农工作的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最多,占比为57.14%,其次为个人应聘。52.78%的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通过个人应聘获得第一份非农工作,其次为亲友介绍。
46.81%的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第一次外出务工时随行人员为同村村民;33.33%的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自己外出务工,无人陪伴。
2.2.1 建筑业农民工及其配偶健康状况总体良好
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中,健康状况为优、良、中、差的占比分别为30.61%、34.69%、24.49%、10.2%;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中,身体健康为优、良、中的占比分别为61.11%、25.00%、13.89%。
2.2.2 社会保险参与率低,参与意愿不足
调查显示,68.09%的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没有参加任何社会保险。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参加最多的保险为城乡居民医疗保险,占比14.89%;其次为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占比12.77%。在没有参保的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当中,85.71%表示不想参加任何保险;10.20%表示希望参加城乡居民养老保险,其次为城乡居民医疗保险。
调查发现,58.33%的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没有参加任何社会保险。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参加最多的保险为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占比19.44%;其次为失业保险,占比为8.33%。在没有参保的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当中,50%表示不想参加任何保险;19.44%表示希望参加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其次为城镇职工基本医疗保险。总体而言,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的参险结构有所优化。
在走访调查中发现,许多农民工无法区分商业保险和社会保险,并且表示自己“没有钱”购买保险。他们并不了解聘用单位本应当负担他们的一部分保险费用。社会和相关企业对农民工权利的相关规定不明确或相关规定没有真正传达给农民工,导致建筑业农民工在遇到重大疾病或者因工致伤时,无法获得应当的保障。
2.3.1 建筑业农民工工作地点流动性强
建筑业农民工常年在外务工,常以季度或工期为单位,每隔一个季度或每完成一个项目就更换务工城市。建筑业农民工前往的城市分布在全国各个省市,73.47%的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去过5 个以上不同城市务工,52.78%的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去过5 个以上不同城市务工。
2019 年,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平均外出务工时间为5.64 个月,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平均外出务工时间为6.22 个月。2020 年上半年,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平均外出务工时间为2.53 个月,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平均外出务工时间为3.86 个月。建筑业农民工在外务工流动性强、务工时间长,使其融入务工城市变得困难。
2.3.2 林州市建筑业农民工外出务工情况欠佳
截至2020 年6 月30 日,接受访谈的林州市建筑业农民工就业状况,如表2 所示。有24.49%的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正在外地务工,6.12%的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正在外寻找工作;41.67%的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正在外地务工,5.56%的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正在外寻找工作。
2.3.3 仅有48.51%的子女“子承父业”
接受访谈的林州市建筑业农民工子女所处行业,如表3 所示。
89.79%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没有换过其他非农职业。在他们的子女中,职业为建筑业农民工的仅占48.51%。目前,10.89%的子女所处行业为工业,7.92%的子女所处行业为服务业,剩余则平均分布在交通运输业、文教卫事业、公共餐饮业等行业。在工种方面,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中,小工占51.02%,大工占36.73%,包工头和管理人员占6.12%。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中,小工占52.78%,大工占30.56%,包工头和管理人员占5.56%。总体而言,林州市建筑业农民工向不需要技术的小工集中。
我国产业结构调整的方向及发展目标是以高新技术产业为驱动力,以现代服务业和现代制造业为发展的两个车轮,带动产业结构的整体升级[7]。在产业结构调整下,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的子女开始涌向服务业、制造业等行业。
2.3.4 “想挣钱”是林州市建筑业农民工外出务工的首要原因
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第一次外出务工时的平均年龄为23.78 岁,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第一次外出务工时的平均年龄降低至17.96 岁。“想挣钱”是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外出务工最主要的原因,占比为55.32%;其次为“家里地少,没事干”,占比38.30%。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中,“想挣钱”比例下降至25.93%,但仍为首要因素。
土地改革以来,我国农村人口和农村剩余劳动力过多,人均占有资源数量过少,因而土地报酬递减的趋势十分明显[8]。在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中,平均每个家庭的劳动人口数为2.45 个,而家庭平均耕地面积为0.151 hm2;在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中,平均每个家庭的劳动人口数为2.00 个,而家庭的平均耕地面积仅为0.165 hm2。剩余劳动力过多,农业收入不足以维系家庭的开支,这一情形促使农民工作出外出务工的决策。
表2 受访建筑业农民工就业状况(截至2020 年6 月30 日)
表3 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子女所处行业
2.3.5 林州市建筑业农民工进城务工期间很少享受城市公共服务
调查显示,95.92%的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没有享受过任何免费的公共服务。对于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来说,这一比例下降至63.69%,但仍维持在较高水平。分别有22.22%、16.67%、13.89%的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享受过免费的就业咨询、职业技能培训、法律咨询(含劳动保障、劳动纠纷)与援助等公共服务。
随着城镇化和工业化进程加快,城市建设需要雇用大批劳动力,选用廉价的农民工成为了许多企业的选择。但城市并未将农民工纳入社会保障范畴,农民工被看作“体制外”的人[9],因此建筑业农民工很少享受到城市公共服务。
2.4.1 林州市建筑业农民工认为自己与城市居民的生活差距大
在建筑业农民工的城市感知中,城乡差距主要体现在就业机会、社会福利、生活条件等方面。与城市居民相比,69.39%的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与30.55%的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认为在外出务工时享有的就业机会差距非常大;67.35%的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和41.67%的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认为享有的社会福利差距非常大;63.27%的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和38.89%的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认为生活条件差距非常大。虽然与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相比,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感知到与城市居民差距缩小,但城乡差距仍不容忽视。
2.4.2 林州市建筑业农民工在城市落户的意愿不高
调查显示,40.82%的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有在城市落户的意愿,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对在城市落户的意愿上升至58.33%。56.41%的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和57.15%的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表示自己喜欢所务工的城市。
35.90%的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和33.44%的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表示自己愿意主动融入城市居民中。40.54%的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和71.43%的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认为城市居民看不起农民工。从主观感受看,建筑业农民工是被城市居民排斥的对象。
在4 个调研村庄中,建筑业农民工家庭规模较大,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的家庭规模平均为5.63 人,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的家庭规模平均为4.90 人,但劳动人数不足家庭人口的1/2。老一辈建筑业农民工的平均子女数为2.35 个,而新生代建筑业农民工的平均子女数有2.36 个。家庭规模大、子女多、劳动人口少,大大增加了建筑业农民工的负担。
建筑业农民工参保能力与参保意愿较低。很多建筑业农民工,尤其是老一辈,并不清楚社会保险、商业保险的含义,也不明白社会保险包括的服务类型。大部分建筑业农民工表示没有钱参加保险;也有人谈保险色变,认为保险都是骗人的。许多单位“钻空子”,借助于建筑业农民工对社会保险知识的欠缺,不给农民工购买保险,节省开支。
公共服务是农民工融入城市的重要保障,也是促进城乡一体化、城镇发展的重要一步,但是大部分建筑业农民工没有享受过城市公共服务[10-13]。一方面,农村提供的公共服务较少,因此农民工对城市的公共服务并不了解,也不清楚获取途径;另一方面,农民工在城市主要的活动场所是建筑工地,处于与外界相对隔绝的环境中,而且很多农民工认为城市居民看不起农民工,因而不愿主动融入城市生活,很难接触到城市公共服务。
建筑业农民工数量庞大,持续引发社会各界广泛关注。针对建筑业农民工家庭负担大、社会福利覆盖率低、被城市排斥等问题,有必要建立具有针对性的长效保障机制,促使其在务工时更好地融入城市生活,提升主观幸福感。
农民工群体是我国时代发展的产物,具有特殊性与规模性,其内部呈异质性。因此,针对收入较低的建筑业农民工,有必要为其提供差异化的社会保险选择。在最大程度保证社会保险质量的前提下,为建筑业农民工提供看得着、买得起的保险服务,提升建筑业农民工的参保能力。
许多建筑业农民工进城时会带上子女,然而他们的子女很难进入城市的公办、优质学校上学,被迫进入条件简陋、地理位置较远的农民工子弟学校就读。城市公办学校应继续向农民工子女开放,保障农民工子女获得优质教育;减少不合理的收费,为农民工子女提供一定的“助学金”或“奖学金”,减轻农民工家庭负担;促进学校之间师资流动,保障教育资源分配的公平性与合理性。
女性建筑业农民工以小工居多,因不能长时间进行高强度体力劳动,其收入水平明显低于男性建筑业农民工。许多女性建筑业农民工表示,家政服务行业是理想的去处。近年来,家政服务行业逐渐标准化与规范化,很多女性建筑业农民工不知道如何参与相关培训,不知如何去大城市寻找家政工作。基于此,借鉴我国成功案例的经验,应在乡村基层开展流动式家政培训工作,帮助农村女性获得“一技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