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南玉垒花灯戏表演要素及其发展变化

2021-05-03 02:21
民族艺林 2021年1期
关键词:唱腔戏曲

(陇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文学与传媒学院,甘肃 成县 742500)

一、从卢冀野戏曲观看陇南玉垒花灯戏的混合体特点

现当代学界对戏剧要素的认识是随时代变化而变化的,陇南玉垒花灯戏也不例外。民国卢冀野先生在20 世纪40 年代初著《中国戏剧概论》(中国文学丛书之一),其中把“戏剧”“戏曲”通称,他在分析了王国维、刘师培、许之衡三人有关戏曲的起源和要素的论述之后,总结说:“‘戏’的意识,在上古之世,早已潜伏在巫师和庙堂颂舞、乐官的里面……但戏曲却不是很早形成的……曲因作戏而其效益广,其律亦细;戏因有曲,而其体始成,其风始盛。金、元、明和清初的戏曲,是最可宝贵的。”[1]在他看来,戏曲(戏剧)的最鲜明要素是文乐,其次是曲(音乐和唱腔),这两方面都具有时代的层累型结构和混合体特征,其他的可以忽略。戏曲混合体的时代演进纹路,在古今中外都可找到痕迹。欧美各国历史上通常把话剧(Drama)称为戏剧,而中国历史上所称的戏剧,则是中国戏曲(Chinese Traditional Opera)。从时间维度观察,虽晚于古希腊和古印度戏剧,但周秦滥觞“俳优”、两汉滋生“百戏”、唐代盛行“参军戏”、两宋先后以杂剧、南戏继之,终于在元代把戏曲创作推向高峰而臻于繁荣,明清城市平民生活使戏曲尤其使带有浓厚地方特色的戏曲空前兴盛,最后奠定了京剧卓立于世的地位。这种带有混合体特色的戏曲演进之路的脉络不仅清晰可鉴,而且从内质的延续也是一以贯之的。中国戏曲是一种综合艺术,表演过程的歌舞、身段、武技在世界戏剧史上鲜有其比,表演的唱念做打“四功”和手眼身法步“五法”更是凝结了传统的文艺智慧,在玉垒花灯戏里都有深刻体现。总体上看,玉垒花灯戏的显著特征有四点:(1)以情境为核心的戏剧性;(2)以表演为主导的综合性;(3)时空、情境、手段的虚拟性(假定性);(4)形体、言语、动作的程式性[2]。不仅符合中国戏曲固有的总体特征,而且体现了独特的戏剧观,展现了它在艺术舞台上独有的文化光辉。

比较而言,卢冀野先生的观点,在民国前期至解放初期是较为普遍的,反映在玉垒花灯戏上,尤其如此。我们调查发现,在民国玉垒花灯戏深受川剧、秦腔影响以前,它实际是一种戏和曲的混合体:剧本方面是一种口口相传的师徒授受关系,口传文本和“戏母子”在剧本传承、创作修改、导演讲解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道白以川蜀、秦陇方言的混搭为主。这与玉垒花灯戏流行的中心地区——甘肃文县玉垒镇、碧口镇,其所属区划处于陇蜀交界、陕甘川毗邻区,生活习俗相近有关。它们之间民间文艺颇多融合,语言不乏秦陇、川蜀之味,但显得圆融生动又厚重自然。因此道白也就带有陇蜀方言的鲜明色彩,又有浓厚的秦陇方言特点。表演上有陇南社火、民间地方小曲戏、秧歌剧的成分,但四川民间歌舞“花灯”舞的特点也很明显,渊源于此,派生而成。实际上,玉垒花灯戏的唱腔以原有花灯曲调为基础,兼收并蓄陇南民歌、小调,使“哭腔”“花音”的特点更为分明,不仅使音乐表现力得以极大丰富,而且风格上更具南方柔婉之情,以显著区别于甘陇固有的道情、眉户、秦腔等剧种,形成花灯戏独特的唱腔,能在各种戏曲比赛中别树一帜,体现出音乐方面的比较优势①,具备了自己独特的陕甘川毗连、南北兼有的唱腔风格。

玉垒花灯戏的口传剧本,是其早期活态口传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流传形式主要是两方面:一是演出指示,另一是台词。演出指示由“戏母子”(类似导演或导演组)口传心授、耳提面命,演员反复练习,弄清、记熟即可。演出指示主要是对故事的时间与地点进行提示,还包括对人物与环境、场景氛围、角色心理、形体动作、阶段衔接等的辅导与描述,甚至予以示范等。而剧中人物台词,以剧情需要为前提,具体演出具有“即兴性”,同一剧目,不同场次,也会出现台词明显相异的情况。如花灯戏重要剧目《高关借头》的舞台指示,包括剧情发展②,由“戏母子”(类似导演或导演组)事先设定,而主要人物高行周、赵匡胤、郭威等的台词,可围绕剧情由演员做适当的即兴发挥。

二、传统戏曲观与玉垒花灯戏的曲白和导(表)演程式

就整个玉垒花灯戏来看,表演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初创于清中叶的《梨园原》③,将戏曲表演技巧分为曲白、身段两大方面:第一,曲白,讲究“曲白六要”,包括“音韵”“句读”“文义”“典故”“五声”“尖团”六项,要求词曲说白更好地达意、传神;第二,身段,讲究“身段八要”,不仅讲形体动作,还讲与之相联系的面部表情,有“辨八形”“分四状”“眼先引”“头微晃”“步宜稳”“手为势”“镜中影”“无虚日”这八项[3]。这特别适合我们去认识和研究清末民国的玉垒花灯戏。

(一)曲白方面,玉垒花灯戏的“六要”实际是混融在一起的。其固定文字戏本的长期缺乏,使得演员在演出时,一般在不影响剧情正常进行的前提下,演员的曲白有很大的“即兴性”,当然就谈不上区分句读、五声、尖团之类了,甚至这个意识都不曾明显地有过。角色在“戏母子”安排好的剧情要求下,结合方言歌舞即兴编词、作戏。这种混通的曲白形式,在身段表现时,也似乎做不到“八项”,只是演员根据自己的喜好和特长,充分利用自己在演出时的机会和自由,尽力发挥表演方面的种种才能。大体来看,玉垒花灯戏现存的四五十个剧目,演出角色的特征大致是:

1.社会角色方面。达贵之人,威容、正视、声沉;富有之人,欢容、傲慢、弹指;贫困之人,愁容、直眼、抱肩;下贱之人,冶容、邪视、耸肩。

2.精神状态方面。痴呆之人,面呆、目直、晃脑;疯癫之人,眦目、傻笑、乱走;病患之人,倦容、泪目、手颤;醉酒之人,困容、糊眼、身软、脚硬。

3.内心情感表达。欢喜之人,摇头为要,眯眼、笑容;发怒之人,怒目为要,皱鼻、挺胸;哀伤之人,泪眼为要,顿足、哀容;受惊之人,开口为要,颜赤、身颤。

这三个方面的整体身段要求是细心拿捏步重、声缓、涕流、行快的表演尺度。这些角色在表演方面的规律性特点,只有资深“戏母子”(导演或导演组)才能讲解清楚,花灯戏一般的演出人员往往只是在局部某点上知道一些。

(二)导演方面,玉垒花灯戏的“戏母子”,也就是每场演出的导演或导演组,在表演中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玉垒花灯戏从孕育到发展成熟,形成自己的特点和风格,一直没有职业戏班,因而一年四季无较为连贯的演出活动,其业余的自乐班只是在每年的正月上半月组织演出活动。从其产生以来,一以贯之的是,组织演出活动的都是当地的头面人物(乡绅或士绅),村民称之为“能人”,他们多为行家“戏母子”。每场演出前,都有他们的一系列导演活动。

(三)戏曲程式,玉垒花灯戏演出的程式化,有其独特之处:脸谱简单,动作讲究功夫,曲牌和板路发育不是很全面,表现形式讲究虚实相生。对于戏曲表演的程式,玉垒花灯戏的“戏母子”就情节变化、人物关系、各种道白、不同唱段讲授给演员,并将个人风格也一并传授,熟练后由演员自由发挥。“戏母子”常常不止一人。截至2000 年,玉垒著名的“戏母子”尚有两位,即袁义昌(82 岁)和袁俊德(72 岁),现在活跃在玉垒当地的有袁怀寿、袁汉鼎、张荣华等④,“戏母子”的导演活动属于“二度创作”,就是以口传剧本为底本,以自己擅长的多种艺术手段为依托,进行再次艺术创作。把相沿已久的故事(口传剧本)活化为舞台表演,把听众感知的文学形象再次转化,成为观众可以视听的舞台形象。所以,历代“戏母子”正是由此体现了出众的导演才能,并由此取得了较高的艺术创作成就。与此相关,戏母子的导演活动还涉及现场表演以外的整个舞台造型领域。

玉垒花灯戏的程式化,主要包括三个方面:脸谱、动作、曲牌和板路,这也极好地反映了中国戏曲的主要特征[4]。玉垒花灯戏的脸谱,直接平涂在演员脸上,是塑造人物性格的主要途径,基本遵循了“红忠、黑直、粉奸、金神、杂奇”规制。如《吉阳关》中的姚期为红花脸,代表刚直和忠勇;四太子王熊是白脸,用黑线勾勒五官,表示他的奸佞和反叛;马武的黑花脸,表示他的直率和归顺;而丑角都在鼻梁上涂一块白色,杂角随意勾画,观众能接受即可。由此可以看出,花灯戏的脸谱体系,寄托了当地村民对剧中不同人物的褒贬好恶。动作方面,依据角色要求,把唱、念、做、打配置为一整套固定动作,以达到年龄、地位、身份的不同要求,充分展现表演动作的艺术美。在平时的练习中,花灯戏还是讲求动作的基本功训练,一些主要角色的表演往往从小由基础练起,一些“能人”不乏十年以上的功夫积累。这些把式都具有超过平常人的能力,因此深受玉垒乡当地百姓的推崇。

三、复合文化背景下玉垒花灯戏的曲牌使用和唱腔形式

曲牌使用,是行之有效的音乐表现手法之一。玉垒花灯戏的曲牌主要采用秦、陇地域及川、陕异地的民歌基本调作为曲牌,其功能主要用于伴奏。因主要乐器是板胡、二胡等,故皆系弦乐曲牌,代表性曲牌有《开场曲》《大过板》《过板》《万年花》《过门曲》等。有些曲牌有着专门的用途,如《万年花》是扫地、洗脸、挂门帘时用的。演唱曲牌主要来自陇南民歌小调,代表性的有《闹五更》《雪花飘》《开院门》《下茶园》《十二月》等,基本上用于赶渡、行路、饮杯、绣花等表演时吟唱,中度匀速。唱曲2/4 节拍间带二句体或四句体唱词结构,极其适合于表达多样化情绪。如《下茶园》一般配合花旦采茶劳作,轻松欢快,描绘并反映了陇蜀地区特有的风俗民情,有文化积淀下的浓郁乡土气息。[5]

玉垒花灯戏的曲牌变化情况,有时会显得很复杂。对一些情节比较复杂的戏,如《龙凤配》《莲台收妃》《白天院》等,会出现曲牌连缀不足以表现戏剧情节的情况,戏班用加入板路(板式)变化来进行同一曲调在不同节奏或节拍上的处理,便于构成散、慢、快的不同层级组合形式。实际演出中,不同的曲牌,适合表现不同的剧情;不同的板路,适合表现不同的内心世界,如板路中的慢板,节奏舒缓低沉,适宜表现人物复杂缠绵的内心活动。凡此种种也充分显示出,玉垒花灯戏从民间歌舞脱胎后,向戏曲发展、渐趋完备和成熟,成为一种必然趋势。

玉垒花灯戏约在明末由民间“耍灯”搬上戏曲舞台,形成了具有陇南地方特色的花灯戏特色曲调(曲牌)。但是300 多年来,其曲谱也由艺人口传、亲授得以延续,无书面文字记载。

唱腔形式,是表演中最为特色鲜明的部分。有人把玉垒花灯戏的唱腔形式归纳为“四个统一”的特点,即“音调旋律的发展规律统一,音乐过门统一,每种角色唱腔结束句中的帮腔统一(都有在后台帮唱一句‘哟嗬喂嗬吧’),乐句结构统一,都是比较整齐的四小节八拍的一个上句、一个下句”[6]。给人一种高亢、流畅、动听的感觉,腔调多从较高的音域开始,大致分为:角色唱腔、情绪唱腔、借用唱腔(民歌小调)三类。

1.角色唱腔以行当归类。整体不走板腔形式(如京剧、秦腔),而以角色腔调配合感情表演需要,辅之以特定戏剧动作和民歌小调,构成唱腔体系。即观众只听唱腔,不看表演也可区分角色。如:〔丑角唱腔〕(《柜中缘》淘气〔三〕唱腔)、〔高岭〕(《王贵与李香香》合唱唱腔)等等,举例唱腔曲谱如图1。⑤此外,“搂腔”(大段唱腔之后的帮腔)也是玉垒花灯戏角色唱腔中很有特点者,类似于川剧帮腔,它标志着该剧种属于戏曲音乐五大声腔之中的“高腔”系统。⑥

图1 曲谱

2.情绪唱腔属感情专用。为表现人物一些特定感情,玉垒花灯戏各角色通用情绪唱腔,在走过门以及速度、节奏、旋律等方面的把握有比较性差异,处处洋溢着或深沉、愁苦、苍凉,或奔放、开朗、热情的陇南唱腔风味。

3.借用唱腔(民歌小调)主要来源于陇南文县,特别是玉垒乡一带的民歌小调。接近花灯戏腔调的陇南民歌小曲被娴练借用,以适应戏剧动作表现所需。陇南花灯戏的借用唱腔,实际是使用民间歌舞中表演元素和基本动作的一个较为典型的案例[7]。艺人们借用民间歌舞,不仅充实了自己的表演,客观上也拉近了与当地观众的心理距离,引起欣赏情感的共鸣,从而得到当地民众非同一般的喜爱。

四、陕甘川地域文化浸染下的玉垒花灯戏乐器、乐队和伴奏

玉垒花灯戏的乐器、乐队和伴奏,在陕甘川地域文化浸染下行成一个体系,因而也极具特色。玉垒花灯戏的乐器按陇蜀文化传统有两大类:管弦类乐器和打击类乐器。

图2 大筒子(旧藏)

1.管弦类乐器,属于文乐伴奏乐器,最有特点的是领奏乐器“大筒子”胡琴,当地简称“大筒子”。据我们的实地调查,大筒子随花灯戏的历程存现,延续至今历时400 余年,在地方戏曲史上实属不易。《中国戏曲志·甘肃卷》因此列有“戏曲文物”专条,对玉垒花灯戏“大筒子”有特别载述:“‘大筒子’似二胡,但琴筒大而长,琴杆却短而弯,无‘弦码’,因琴筒大,故名。”⑦大筒子最初的琴筒,多由桐木凿成空筒,一头留空,另一头幔着⑧蛇皮。琴杆全长约43 厘米,琴筒以上主杆约30 厘米,略带弯形。现行“大筒子”胡琴⑨,简称“筒子胡”,均由艺人们自制,故特色极其鲜明。筒子胡音色洪亮厚重,与唱腔配合起来,韵味优美独特,不仅和谐动听,而且给人回想深刻。在花灯戏班,演奏筒子胡的高手还可以随唱腔旋律、音调的变化,插入“加花”演奏来烘托气氛,增强演员唱腔的艺术效果。现今花灯戏演出时实际配合“筒子胡”的乐器,主要有二胡、笛子(常见为竹笛)、四弦子(四胡)等,属于中国戏曲常见文乐,无须赘述。

2.打击类乐器,又叫武乐器,分大、小乐器。大乐器,指大鼓、大锣、大钹等,主要用于花灯戏开演前叫场和开场锣鼓,有武打场面配合动作表现,也用大乐器伴奏。在道白、过场、上下场等场面,也用大锣、大鼓和大钹。大乐器的使用讲究锣鼓点曲牌,代表性的有《唱锣》《戏锣》《斗金壳》和《三环子》等数十种。小乐器指边鼓、马锣、京锣、甩子等,其重要作用是为唱腔音乐的过门伴奏,一是活跃舞台气氛,二是营造红火热闹的演出环境,凝聚人气。

3.乐队和伴奏,讲究身兼多职,重在实效。花灯戏文乐队多时为两人,场面大时也可增至三四人。他们除伴奏唱腔外,还兼职前奏曲以及角色动作过场的伴奏,主要有“大过板”“冷过板”等。武乐队一般3 人。比较而言,打击乐谱较为简单,开场锣鼓最为常见,给武打动作伴奏,还有时用小击乐伴奏唱腔需要的音乐过门等。现场观看玉垒花灯戏,打击乐“咚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咚咚锵”的节奏,显然还带有民间歌舞“耍花灯”的痕迹[9]。玉垒花灯戏的音乐,属于高腔系统,曲调主体是五声音阶徵调式,唱段构成分上、下两句,一般以四至六句形成一个段落,最后一句用帮腔,即“搂腔”,俗称“满台吼”。定调方面,旦角为1=D,生角为1=G,男女对唱时,男角服从旦角。目前所知花灯戏唱腔共有70 余首,可分为三类:一是角色唱腔,有小旦、青衣、须生唱腔等,唱腔中有三拍子唱腔,如花脸唱腔中的“高平”调;二是情绪唱腔,随演员表演的情感需要使用的唱腔,个性化色彩明显;三是民歌小曲调,此类唱腔不用“搂腔”,同时也存在着七声音阶的综合调式。一般旦角、丑角、小生演唱定调为1=C(或1=D),老生、花脸定调为1=F(或1=G)。这两种调式都带有一定的程式化特点,具体表演时遵循“戏母子”的指导和有关演唱规矩即可。

五、陇南玉垒花灯戏的演员、道具及演出场所之文化价值

玉垒花灯戏的演员、道具、戏箱和演出场所,也是很有文化价值的几个方面。

1.花灯戏的演员构成,有两个特点。

一是历史传统不准妇女演戏。袁应登初创花灯戏,本为“三官爷”还愿,虽然是将民间歌舞搬上戏台,但因为娱神需要,规定所有角色,特别是旦角(包括正旦、老旦、武旦、花旦、闺阁旦)都由男性扮演。按照明清至民国时的规矩,祭祀还愿、愉悦神灵不应有女子沾手,不要说演戏,就连戏楼也不准她们上去。至20 世纪60 年代初,花灯戏剧团三四十人的演出队伍里无一女性。只是因为县上文艺调演需要,始用张培秀(时副县长袁怀进爱人)、张秀英等临时女演员。到60 年代中期的武都地区会演渐多,吸收了四五位女演员参与演出。但仅限于调演、会演等特殊情况,传统的民间演出还是不用女演员登台。

二是当地士绅和头面人物带头演戏。旧时称戏曲艺人为“戏子”,属“下九流”,社会地位比较低。由于创始人袁应登即“千总爷”带头编排,后来其胞弟两人参与其中,逐渐提高了演出水平。传至第二代、第三代……直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差不多历代玉垒头面人物都参与其中,使玉垒花灯戏的班头队伍文化素养大为改善。相沿成俗,似乎登台者都是能人、聪明人和文化人。即便演出也是高台教化,娱神娱人颇有雅意,文化传播、情感交流也有较高境界,生动表现了村民对未来生活的向往。所以演员、戏把式在当地深受民众欢迎和崇敬。改革开放后,20 世纪80 年代,曾任文县副县长的袁怀进(玉垒坪人),长期出演旦角演员。后有花灯戏须生、旦角演员⑩,如王映清(大队支书)、袁怀勇(大队主任、社长)、袁怀寿(大队文书)等村镇要人带头演出,扩大影响。

2.演出道具,“筒”“鞭”见长。除前面提到的古老“大筒子”(乐器)外,还有据传为明末花灯戏兴发者袁应登创制的“九节连环钢鞭”,今见于玉垒坪。虽名曰“钢鞭”,但并非钢铁制成,反而是质地略微轻柔的桑木经过旋制、抛光、油漆而成,全长近1 米,不含手柄共九节,因此得名。戏曲中张飞、赵公明等角色多用此物,在古代战争常见武器排行榜中有一席之地。鞭体顶端渐细,底端略粗,两端雕有八卦菱形的锤状木托,俗称“筋箍棒”,戏曲术语称为“鞭”。陇蜀传说张飞之鞭以钢锻打而成,重达300 余斤,似乎是名副其实的“钢鞭”,真实性存疑。我们调查所见明代遗物“九节连环钢鞭”,红布包裹,与《袁氏家谱》一起珍存在祖先堂[10]。按照族规惯例,非春节演戏象征性使用外,平日不予动用。因时代久远,色彩颇已斑驳,整体也呈现黑红色,局部如图3。⑪

图3 九节连环钢鞭

3.樟木戏箱,传续数百年。玉垒坪袁氏后裔保存有3 只古老樟木戏箱,据传出于明末即花灯戏始发期。这3 只樟木戏箱,主要用于保存旦角头饰,还有制作精良的生角戏帽。3 只戏箱规格一般大小,高43 厘米,长65 厘米,宽40 厘米。戏箱前上方钉有方形铜锁扣,两侧钉有铁环手抓。锁扣、环抓因年代久远,整体烟熏发黑,箱体只是在棱角部分可看出木质本色。玉垒坪花灯戏班民国时期只限在本地过年演出,不外出巡演或参与堂会。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因时代变迁参与会演或调演。由于经济条件改善和社会地位提高,戏班另筹资做5 只大戏箱,置存所有服装和配饰,道具和乐器另有箱、盒存放。3 只老戏箱因袁氏后裔视为祖传遗物而鲜有动用,基本完好并流传至今。

4.演出场所。玉垒花灯戏从诞生之初,就有固定的演出场所。据方志史料,明万历年间(1595年-?)始建戏楼,在清代屡次修葺,至民国37 年古戏楼已凋敝不堪。玉垒坪村民再次集资重修,装饰有壁画、雕花,颇为考究,正月初二至十六是每年固定的赶会看戏时间,陕甘川三省毗连地域之乡民咸集于此,赏戏娱乐,交流货物,沿袭成俗。1958年,“三官庙”戏楼被拆除,重建于今玉垒乡(古玉枕驿)。“文革”破四旧,玉垒花灯戏遭禁演,戏楼遭毁,三尊铜像被以废料处卖。改革开放后,只要是稍大的空间,便可以成为花灯戏的剧场,有时在户外、有时在院内,有时在广场,多数时间在袁怀勇家院布置舞台,借正房廊檐、台阶布场演出。2015年初,玉垒乡冉家村(冉坪村)花灯戏楼建成(如图4,笔者摄影),在正月如期投入使用。玉垒坪村的新建戏台正在筹划当中⑫。

图4 冉家村花灯戏楼

六、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玉垒花灯戏在表演要素上的发展变化

玉垒花灯戏流传至今,成为陇南乃至甘肃一带独具风格的地方小戏新剧种,闻名遐迩,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参加的数次省地县文艺调演有很大关系。1959 年1 月,玉垒坪花灯戏剧团参加文县业余文艺调演,如按演戏传统男扮女角,不好保证演出效果,便打破数百年行规,首次由张培秀、何翠玉、米秀珍、张秀英四位女演员参演。传统剧目《松林解带》、移植花灯戏《打面缸》获集体二等奖,女演员张秀英、何翠玉获得了个人表演奖。

如此创新与改革,在后续的各种调演和会演中显现出了优势。1959 年秋,天水地区文艺调演,玉垒花灯戏《柜中缘》表演获好评。是年冬,玉垒花灯戏《尕女婿》入选甘肃省艺术表演团体汇报演出大会,首次以陇蜀小剧身份进入省城兰州,并且受到省文化界重视,被初步认定为地方特色小戏。1964 年初,花灯戏业余剧团参加文县文艺汇演,袁怀敏领队,主要演员13 人,其中女演员已经有5 人,评选后获得锦旗一面。1965 年,正值“文革”前夕,古装戏已禁演,剧团用花灯戏曲调编排现代戏《三世仇》(秦腔)、《卖女》一折,再次与碧口镇川剧、中庙公社花儿、铁楼公社白马藏族歌舞、文县剧团的秦腔、眉户同台竞技,名次位列前茅。1966年1 月,花灯戏业余剧团参加了武都地区首届民兵比武和农村戏曲调演,参演团队用花灯戏创演现代小戏《春满人间》新作,与尚德公社《挂红灯》小曲戏、哈南公社琵琶弹唱等同台献艺,获奖锦旗一面。1966 年后半年,新创《春满人间》《茶山新春》等花灯戏,参加武都地区和全省戏剧调演,正式列入独特剧种⑬,确立了其为甘肃民间小戏之一种的地位。

早在1964 年武都专区挖掘高山戏音乐的同时,即派专业人员对花灯戏音乐的原始曲谱进行了整理。武都地区文教局1966 年整理、刻印的《花灯戏曲调集》,是“花灯戏曲调收集组”最重要的成果。这个专集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对花灯戏的曲谱进行基础性整理,有《平调》《花调》《高腔》和《花音》等38 首;另一部分则是整理借用当地民歌小调,有《卖花》《闹五更》《碾草歌》和《十二花》等74首,两部分合计共112 首。除曲调曲牌外,实际演出中,玉垒花灯戏广泛采用了虚实相生的表现形式,如演员只用1 根马鞭,配合程式化的动作便可以展现上马、下马、跃马扬鞭、驱马作战等不同动作,用四个龙套、四杆军旗就可以表现千军万马的对阵厮杀,是中国传统思维方式注重直觉、虚实相生特征的反映。

总之,有了这3 种唱腔,玉垒花灯戏并音乐的综合使用,就凸显了它小戏曲生动、风趣的特点,也为后来进步为大本戏演出成为可能,而且越来越好。如《百花楼》的创作和编演,在满足剧情发展需要的同时,表达了丰富和厚重的喜怒哀乐等各种感情,凸显了梁山伯与祝英台“再世姻缘”过程中不同的人物性格,塑造了立体化的人物形象,因而自明清创作、演出以来一直受到观众的赞誉。如:

〔花音〕(《二姑娘做梦》二姑娘〔旦〕唱腔)、〔武小生唱腔〕(《黄鹤楼》周瑜〔武小生〕唱腔)、〔老生唱腔〕(《审土地》周有道〔老生〕唱腔)。

玉垒花灯戏从初兴到孕育、发展的过程中,一直没有职业戏班,演出队伍的主体是农民艺人。因农事活动的主体地位,花灯戏逐渐形成了适合农民演出的一些特点:戏剧主题确定而剧情不确定;腔调唱词少固定而多变化;表演上少程式而多即兴。这些特点又造就了其易演、简便的优点,成为玉垒、碧口等乡镇和陕甘川毗邻区群众喜闻乐见的喜剧样式,很好地体现了它的人民性。目前,玉垒乡冉家村、玉垒坪村、李家坪村和黄路村成立了四个花灯戏剧团。在陇蜀非遗保护和省市县“乡村舞台”及文旅融合项目建设、繁荣农村大舞台活动的助推下,随着乡村振兴大战略的实施,相信它会迎来一个新的发展高潮。

注释

①其独特性,需探讨处很多,方志偶有提及,限于篇幅不便展开,见《文县志》,甘肃人民出版社,1997 年版,第885 页。

②玉垒花灯戏《高关借头》的主要剧情,据黄路村演员张文富讲述,访谈说明见前注。

③《梨园原》一书,从清道光年间直至民国初年,经过多人增辑、校订,到l917 年才得以首次铅印出版,是一本讨论戏曲表演技巧的专著,对后世研究中国戏曲有重要价值。

④据调查,从明末袁应登初创玉垒花灯戏到现在,已传十三代后裔,其中每代都有“戏母子”。本部分有关玉垒花灯戏剧目特点和“戏母子”的资料,来自对张凤麟的访谈。张凤麟(1961-),文县玉垒乡冉家坪人,自小熟悉本村花灯戏演出的多方面情况,大学文化程度,现任陇南市委宣传部副部长、《陇南日报》社长。访谈者:蒲向明;访谈时间:2015 年3 月8 日上午;访谈地点:文县白水江宾馆。

⑤曲谱选自《中国戏曲志》(甘肃卷)“玉垒花灯戏”专条,参见中国ISBN 中心出版的2000 年版《中国戏曲志》(甘肃卷),第298 页。

⑥主要资料来源为访谈笔录和采访录音、录像,蒲向明执笔整理,陇南师专项目考察组成员提供书面记录或音频视频现场采录素材。

⑦见中国ISBN 中心2000 年版《中国戏曲志》(甘肃卷),第607 页。

⑧幔着,文县方言,意为“蒙着”。

⑨实际上到了清代,胡琴衍生出“二股弦类、南音二弦类、徽胡类、汉调胡琴类、大筒子类、滩簧胡琴类”等六大类型(见徐晓霞《中国古代圆筒类拉弦乐器形制演变研究》一文,上海音乐学院2007 硕士论文,中国知网CNKI 收录)。笔者认为,玉垒花灯戏的现行“大筒子”胡琴,已经属于胡琴六大类的一种,和当初袁应登自制的大筒子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

⑩根据访谈材料整理。访谈对象:张金玉(1941-),甘肃省文县玉垒乡冉家村村民,玉垒花灯戏省级非遗传承人,粗识字。访谈人:蒲向明、豆海红;访谈时间:2016 年2 月28 日;访谈地点:文县玉垒乡冉家村村委办公室。

⑪照片拍摄:孟兴均(1976-),玉垒乡冉家村支书兼乡卫生院医生,花灯戏爱好者;拍摄时间:2016 年2 月16 日;拍摄地点:玉垒坪村业余剧团场院。

⑫访谈资料提供:玉垒坪村支书袁世明,村主任袁世全等,特此致谢。以下所用不再一一注明。

⑬资料来自访谈,相关情况见前注。

猜你喜欢
唱腔戏曲
从音乐唱腔角度谈越剧跨性别扮演艺术的历史发展
戏曲从哪里来
富连成社戏曲传承的现代转型
《广西戏曲》
关于戏曲民族志的思考
大型河南曲剧现代戏《丹水颂》唱腔特色分析
“任派”唱腔——忆任哲中
论滇剧生角唱腔中的彭派声腔艺术
经典唱腔 适才做了一个甜滋滋的梦
用一生诠释对戏曲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