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美经济复苏：练好内功是关键

徐沛原

受2020年末新冠疫苗开始大规模接种和主要经济体经济形势回暖的利好影响，拉丁美洲和加勒比海地区的经济也呈现复苏迹象。世界银行2021年1月发布的《全球经济展望》报告将2020年拉美GDP增速从-7.2%上调至-6.9%，同时将2021年GDP增长率也上调至3.7%。

虽然外部环境的改善对拉美经济形成有利刺激，但公共财政面临的巨大压力、结构性改革被迫搁置、疫情防控依然存在挑战等内部因素仍制约着拉美经济的复苏。作为中国重要的贸易伙伴、中国第二大投资目的地，拉美经济的复苏对中国经济增长也将产生重要影响。

有利的外部因素

本轮拉美经济复苏的有利因素主要集中在外部，包括全球商品贸易和服务贸易条件的改善、全球风险避险情绪下降带来大宗商品价格回升、拜登对拉美政策调整带来的契机等三个方面。

第一，全球商品贸易和服务贸易条件改善。世界银行预计，2021年全球贸易和非要素服务贸易总量的增长速度将达5.0%，比2020年高3.9%。美国是拉美最大的贸易伙伴，其经济复苏走势对拉美主要贸易伙伴有重要影响。2月27日，拜登政府提出的1.9万亿美元《美国救援计划》获得众议院通过，该计划将用于支付疫苗和医疗用品费用，并向家庭、小型企业以及州和地方政府提供新一轮的紧急财政援助。受此影响，与美国商品贸易额较高的墨西哥、巴西、哥伦比亚、智利和秘鲁等拉美国家都将受益。上述国家2021年经济增长率均获上调，增长率在3.0%～7.6%之间。

中国作为拉美的第二大贸易伙伴，与拉美国家的商品贸易具有较强的互补性。由于实行了卓有成效的抗疫政策，中国2020年实现2.3%的经济增长率，是2020年全球唯一实现正增长的国家。近年来，中国与拉美地区的贸易保持良好增长趋势，且已经成为巴西、秘鲁、乌拉圭和智利的最大出口目的地。中国经济的强势复苏直接有利于中拉贸易，尽管去年新冠疫情在全球蔓延，拉美对华出口还是逆势增长0.1%。

第二，全球风险避险情绪下降带来大宗商品价格回升。拉美地区国家是以大宗商品出口为主。从2020年第三季度开始，市场的避险情绪已经明显变化，大宗商品市场走出的深V反转行情成了外向型拉美经济体复苏的有力推手。根据巴西港口部门的数据，2020年，巴西港口装卸量同比增长了4.2%，其中占比最高的大宗商品分别是铁矿石、石油和大豆。

新冠疫情对包括巴西在内的拉美经济体造成重创。图为巴西里约热内卢街头。

从国际油价来看，国际货币基金组织2021年1月的《世界经济展望》报告预测，2021年国际油价将比2020年低点上涨20%。结合近期国际油价猛烈上涨趋势，高盛预测，今年第三季度布伦特原油价格将升至75美元/桶，拉美主要产油国——巴西、墨西哥、厄瓜多尔的经济增速也将达到甚至超过世行1月的预期，分别为3.0%、3.7%和3.5%。

从金属矿石价格来看，由于疫情对金属矿石市场的供给端和需求端影响不对称，供给端受到的负面影响显著大于需求端。虽然世界银行去年4月曾预测金属类大宗商品价格跌幅将超过20%，但今年以来铜价累计涨幅已超20%，镍、锡、锌、铅、铁、钼等金属的价格也屡创新高，再加上中国和欧洲各国密集推出国家层面碳中和战略，全球进入电气化进程的快车道，2021至2023年，国际精铜市场预计短缺30.4万吨、79万吨和118万吨，这将直接惠及阿根廷、巴西、智利和秘鲁等国。

第三，拜登政府对拉美政策调整带来契机。拜登重拾民主党传统观念，认为拉美的繁荣安全与美国密切相关，宣布了多项有利于拉美经济复苏的计划。比如，拜登上台后第一时间宣布停止修建美墨边境墙，并商讨加强两国在基建领域的合作;计划四年内向中美洲投入40亿美元援助;承诺帮助阿根廷等国恢复经济;等等。

综合来看，拉美经济尽管出现复苏的苗头，但仍然存在很多不确定因素。一是大宗商品价格走势仍存变数。根据中国发改委价格监测中心的观点，2021年供应过剩仍是原油市场主基调，需求恢复受新冠疫情防控和产油国地缘政治影响很大。二是拜登政府拉美政策的“另一只靴子”还未落地。由于巴西总统博索纳罗与拜登在人权、民主和环保问题上存在理念差异，美国和巴西的关系仍将处在调整期;美国与委内瑞拉和古巴等左翼国家的关系暂时也没有回暖迹象，拜登仍然坚持扶持委内瑞拉反对派代表人物瓜伊多，并且继续维持对古巴的制裁;拜登任内仍可能遏阻中国发展与拉美国家的经贸关系。因此，拜登政府的拉美政策对拉美地区经济复苏的促进作用存在变数，拉美经济受益程度有限。

相对不利的内部因素

與外部因素相对应，影响拉美经济复苏的内部因素主要体现在财政状况恶化、结构性改革被迫暂缓以及疫情防控形势依然严峻等三方面。

首先，拉美国家大规模的刺激政策限制了未来财政政策发挥作用的空间。疫情暴发后，巴西、玻利维亚、智利、哥伦比亚、多米尼加共和国和秘鲁等国出台了向居民发放现金、给企业减税或推迟税费缴纳的财政政策组合包，由此使得拉美公债水平快速攀升。短短一年时间，拉美公债水平已经从2019年占GDP的53%上升到了2020年的69%。拉美地区财税改革的挑战和不断上升的债务恶化了资本和金融市场对拉美经济体的预期，拉美多国的主权信用评级面临下调风险，这将增加这些国家在国际金融市场融资的成本。例如，阿根廷债务重组后标普上调了其评级，但其国债利差却在短暂的下降后迅速回升，表明国际投资者对于阿根廷经济仍心存顾虑。

其次，在财政发力受限的情况下，结构性改革也将被迫搁置，不利于拉美各国从根本上解决该地区的不平等问题。世界银行在预测中，将拉美地区2021年公共财政支出增速进行了下调。众所周知，拉丁美洲是世界上最不平等的地区之一，拥有大规模的非正规就业人口。疫情暴发后，智利推出了针对非正规就业人口的20亿美元保障计划，阿根廷实施了新的《租金法》限制租金上涨，以保障人民生活水平。一旦上述救济措施撤出，拉美在疫情期间使基尼系数下降15%的成果恐难维持，很多依靠非正规部门扶持政策的劳动者将再次陷入贫困，不平等问题可能继续深化。

最后，2021年拉美各国还将轮番上演政治角力，社会运动很可能会继续出现，拉美政府恐难执行有效的防控隔离措施。2021年，阿根廷、墨西哥将举行立法机构选举，厄瓜多尔、秘鲁和智利将举行总统选举。针对长年积累的不平等和不公正问题，在选举期间，拉美民众很可能再次走上街头，通过各种形式的社会运动来表达自己的政治意愿。随着南半球即将进入冬季，人员的聚集和流动给拉美疫情防控带来的压力有增无减。尽管新冠疫苗已经开始在全球接种，但是由于面临物流方面的诸多困难，发展中国家疫苗接种速度和接种面积难以保证。即便智利、秘鲁、哥伦比亚和墨西哥通过了紧急使用中国疫苗的许可，但疫苗的接种速度和供应总量还无法完全满足拉美地区的需求。

因此，拉美经济健康发展必须建立在解决好内部问题的基础上。坦率地说，拉美只有谨慎处理好财政、改革和抗疫等三个问题，才能避免“失去又一个十年”。

（作者为清华大学经管学院经济系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