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俊
拿起梅子涵的新书《隔了那么久的一首诗》,顿时感觉一股盛夏的郁郁葱葱、生机勃勃扑面而来。
这固然与纸页上层层叠叠的绿色有关,但更多的,无疑是字里行间传递的热烈、浓情而又质朴本真的盛夏感。也许从某种意义上说,孩子正如盛夏,轰隆隆地拔节生长,不负火热骄阳。同时,他又带着夏天特有的憨萌与耿直,不像春天那么含蓄羞涩、欲语还休,更没有学会秋天的深沉稳重,那些发现与忽略、懂得与懵懂,坦坦荡荡。
《隔了那么久的一首诗》中的人物不像童话里的王子、公主光芒四射,平凡得就像一畦自然生长的青菜。在坦诚实在的孩子眼里,大人们甚至带着这样那样的不足,比如姨妈“长得真是很不好看”;舅舅个头小小的,不健壮,挑着担子满头大汗。让人想起王小波代表凡人们表达的疑惑:长得不好看的人也有爱情吗?回答当然是肯定的。这些不完美的亲人,如同从小店玻璃糖罐里一分钱一粒买来的糖果,放得时间长了,软软的快化了,粗粗拙拙的,但飘出一路亲切。
或者,那个懵懵懂懂跟着外祖母走亲戚的小男孩,正是孩童时代的梅老师吧,“保持着一个城里小孩干干净净的傻里傻气”,不懂舅舅姨妈到底是怎样的亲戚,哥哥弟弟妹妹们干农活儿时因为接受不了“恶心”的猪粪匆匆避而远之,甚至在舅舅满腔热情盼望着忙碌着,终于把他和外祖母迎进家门的时候,只因为这里没有小孩一起玩,惦记着要去有很多小孩的姨妈家……
站在人生的秋天,作者回望无限美好却又懵懵懂懂,不知获得因而不在意甚至不珍惜的盛夏时光,通过《隔了那么久的一首诗》讲述生命里一种独特的遗憾,比如那些无力追赶的时光、等不到回应的叹息、未曾表达的感动与感恩。正如文中的“我”回忆那条二十里的江边路,想到放了那么多菜的好吃的面条,想到舅舅和舅妈没有小孩,一定希望自己能在他们家门前屋后玩,觉得“对不起”。
做客乡间的每一天都香喷喷地开始,热热闹闹地展开。在这份热闹里,他以一个孩子的天真聪慧,关注到静悄悄、笑容满面的姨父,以前他的家里经常有红色的游击队员藏身,他还偷偷买药品运送到游击队的根据地去。现在他活得静悄悄,静悄悄地在田里种地。这是一个孩子朦朦胧胧感知到的“深藏功与名”吗?
书里看似闲笔地写到偶尔遇到的另一位姨妈,见到就被她紧紧拉到家里,安排热气腾腾的午饭,热气腾腾地塞了花生糖、炒米糖、卤好的茶叶蛋。眉清目秀的漂亮姐姐倚著门框道别的一幕,固然美得像幽远清新的工笔画,而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味道,更在一个孩子心里美好了很久很久。久到这个孩子成年之后依然惦记着去看望,去怀念,不至于等到“树欲静而风不止”。
曾经乘船出海,突遇风暴,一船皆惊,唯船老大心无旁骛,竭力返程。进入港湾的瞬间,奇迹般风平浪静。那一刻,顿悟为什么家是“爱的港湾”。优秀的儿童文学中同样潜藏这样润物细无声的提示和伏笔,祝福孩子在盛夏的蓬勃稚气中,读懂秋天般成熟的感悟与诗意。
(作者系江苏凤凰少年儿童出版社《少年文艺》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