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
“程大夫,您看看我的情况有没有好些?”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急切的声音比瘦骨嶙峋的人影先飘进了诊室。
程鹤仪抬起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看清了来者是老肖。老肖已被尿毒症折磨了多年,每周要做两次透析,服用各种药物。程鹤仪接过化验单,仔细地看着。老肖在一旁坐下,捏了捏口罩上的金属条,咳一声,开口道:“程大夫啊,现在总算可以买到药了。想当初疫情刚暴发那会儿,买个药多难啊,医院又不让进,我差点就死在家里了。”
程鹤仪点点头:“那时候是医疗资源短缺,现在疫情控制住了,一切都回归正轨了。你的情况大有好转,再过半个月就能减少药物服用量了。”喜悦的火花从老肖褶皱的眼角迸发出来,他用微微颤抖的手接过程鹤仪开的处方,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出了诊室。
目送老肖的背影消失在诊室外后,程鹤仪向后一靠,凝视着桌上的相框——里面是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丈夫英俊沉穩,妻子温柔知性,女儿活泼可爱。渐渐地,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他仿佛坠入无垠的大海里,晶莹的气泡在眼前旋转,破碎成一片虚无……
他裹在防护服里,透过护目镜看着混乱不堪的医院走廊,心如刀绞——人们排着长队,脸上满是恐慌和绝望;还有些人瑟缩在墙边,因发烧而浑身发冷……
他负责诊疗有基础性肾病的重症患者,他的妻子是护士长,日夜奋战在一线。隔着玻璃,妻子无声地述说着:“等疫情结束了,我们去黄鹤楼上看长江,去武大看樱花。”他在玻璃上比画出一个“好”字,然后看着妻子走进了消毒室,喷雾洒下,轮廓渐无……
“小程,发啥呆呢?”院长平和的声音把程鹤仪拉回了现实。他擦了擦有点湿润的眼眶,想站起身来,眼睛却似乎受了束缚,离不开桌上的相框——一家三口,丈夫英俊沉稳,妻子温柔知性,女儿活泼可爱……
最后一台手术做完时已是凌晨四点,程鹤仪回到家,独自站在阳台上,四周的一切寂静冷清。放眼望去,黄鹤楼巍然屹立,斗拱飞檐雕刻出清瘦的骨节,向天空的尽头延伸去。那里是第一缕晨曦降临的地方。黄鹤楼,以及这座城市里的每个灵魂,都在倔强地努力生活着,都在期待着黎明的到来。
周末,程鹤仪把在寄宿学校就读的女儿接回家,带她去武大看樱花。珞珈山上的杨柳发了新芽,迎春正开得烂漫。樱园里,淡粉的花瓣纷纷扬扬、漫天飞舞。程鹤仪俯下身,将一束玫瑰放到樱花树下,这里是妻子的长眠之地——按照她的遗愿,他把她的骨灰撒在了这里,与樱花长伴。
程鹤仪知道,生活总要继续。他看见,一缕微光从水天相接处穿透而出,一只白鹭展开翅膀迎着晨曦飞翔。这座城市在黑暗中沉睡了许久,以黑暗的厚重充实坚强的内心,承接风霜与雷雨,在阴霾中重生。每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人,都可以举起一盏明灯,化为一点点光亮,伫立在旷野上。
这是妻子所期盼的,也是每个人所期盼的——光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