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制作中华民族的“体质地图”,他走过30万余公里、走遍22个省份,用大半生记录下中国39个民族的6万份、400多万个身体体质数据,并将这一串串神奇的数字排列组合,“翻译”出中华民族基因。
天津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郑连斌是我国顶尖的体质人类学研究专家。为了制作中华民族的“体质地图”,他走过30万余公里、走遍22个省份,用大半生记录下中国39个民族的6万份、400多万个身体体质数据,并将这一串串神奇的数字排列组合,“翻译”出中华民族基因。
跋涉30万余公里,“乡野学者”揭开民族“密码”
中国人身份证上的民族,是否只有56种答案?郑连斌说“不是”。“很少有人知道,大约有64万中国人的身份证上,未明确标注民族。他们往往住在偏远地区,几乎与世隔绝,如西南边境地区的‘莽人,仅有600余人。作为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成员,都应该留下自己的体质‘脚印。”他解释说。
为研究这些“未识别民族”,郑连斌费尽心力。藏在喜马拉雅山脉深处的夏尔巴人,就是其中之一。如今,中国西藏境内的夏尔巴人约有4600人。
2016年,郑连斌与研究团队入藏来到夏尔巴人的村寨。那一次,98例夏尔巴人男性、84例夏尔巴人女性的体质数据有了第一份记录。
此外,在中国,汉族的民系、分支众多。“中国汉族各方言族群的身高是多少,哪个族群最高,哪个族群最矮,哪些族群的年轻人已经迈入高身材行列?”看似简单的问题,却没有人能回答。
2009年,郑连斌带领团队启动了我国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汉族体质调查。历时4年,测量了4.3万多名“典型”的汉族人,获得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份较为完整的汉族人体数据库。
这场大规模的测量产生了不少“有趣”的结论:在研究分类的11个汉族方言族群中,华北、江淮、东北方言族群身材最高,赣语族群身材最矮;相对来说,北方汉族人鼻根较高、面部扁平、颧骨高、嘴小,南方人鼻翼宽、面部立体、嘴大;汉族人成年后,随着年龄增长,身高越来越矮,耳朵和脸也越来越长,眼睛在变小,颧骨变凸,眼睛颜色变浅,皮肤颜色变深……
“通过调查获取可观的数据,团队完成了规模浩大的汉族体质人类学研究。不仅破译了汉族人体质‘密码,还为生物学、遗传学等方面的研究提供了强大的数据支持。”郑连斌说。
深山远途中,潜藏的凶险难以预料
深山远途中,潜藏的凶险难以预料。有一年,郑连斌团队前往西藏墨脱寻访珞巴人。路上遇到了塌方,但村民已经在等待他们。郑连斌果断决定弃车,翻越巨石,步行進村。
这是一条在半山腰生生凿出来的路。一侧是几十米的悬崖和湍急的雅鲁藏布江;另一侧是石头摇摇欲坠的山壁。背着测量仪器,他们徒步近两个小时赶到了目的地,来不及休息,立即开始工作。
另一次,郑连斌和团队在没有手机信号的村子里整整失联了3天,家人几乎打遍了所有能打的电话,找遍了所有可能联系到的人,却一无所获。
还有一次,他们在四川平武为“白马人”做体质测量时,遇到了罕见的暴雪。大家只带了春秋穿的衣服,郑连斌被冻得身体完全没了知觉。
……
这样的经历,对常年跋涉在路上的郑连斌和研究团队来说是家常便饭。所以,加入他的团队,首要要求是特别能吃苦。他有一句口头禅:“这些都是小事。”
学院教师张兴华说:“加入时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会很苦,但没想到这么苦。而且郑教授对每一次测量是否准确,每一个数据是否精确,都有严格的要求。”
72岁再出发,“古稀专家”还在绘制“体质地图”
早在五六年前,郑连斌就患上了腿疾。但他没有停下,继续“冲”在乡野调查的一线。
近40年里,郑连斌带领着团队在国内率先完成了汉族、蒙古族等39个民族的体质研究,累计完成了14个“未识别民族”的体质人类学研究。郑连斌计划在未来几年内,将研究范围覆盖到我国境内全部“未识别民族”。
常常会有人问郑连斌:“研究这些有什么意义?”“过去只有文学记载,‘身长八尺‘垂手过膝‘面如重枣,这都是虚的。具体是多高?手有多长?没有具体的数据,历史上的人长什么样,我们全凭想象。可从现在起,再过几百年,那时的人想知道现在的中国人是什么样,能查阅我们留下的资料。”郑连斌说,“很多发达国家,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就已经完成了对自己民族的体质研究。我们坚持研究,就是为了给中国工业、教育、卫生等行业提供数据基础,使生产设计、标准制定等更加科学。比如,摸清体质数据‘家底后,才能知道该生产多大的帽子、制造多高的椅子,甚至如何找到凶手。”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学生眼中,郑连斌很“神”——“他看一眼就大概能判断出是什么民族。”“公安局都打电话来,希望他协助辨认一名犯罪嫌疑人来自哪里。”
如今,已经72岁的郑连斌再次出发,在北部湾探访广西的“海洋民族”京族……“一代人要完成一代人的事情,我们打好基础,未来随着科技和研究方法的进步,这些数据会发挥更大的价值。”他说。
(《新华每日电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