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是人生的夕阳阶段,老年人生活的重心、担当的角色和活动的舞台都与以前的截然不同,生理、心理、情绪、思想、智力、人格的变化都很复杂。此时,“鬓已星星也”,既有“只是近黄昏”的惆怅,也有“老骥伏枥”的不甘,还有“尚能饭否”的担忧。而压力也随之而来,往往容易发生这样那样的问题。
“问题就是商机”,这就给了骗子可乘之机。
老年人落入陷阱,原因各种各样,但不外乎这几种——
其一,俗称的“老糊涂”,即认知障碍。老年人身体机能衰退,可能患上阿尔茨海默病,从而导致记忆、语言、视空间、执行力、计算力和理解判断力等方面出现问题,影响日常生活或社会能力。
68 岁的刘大妈身体硬朗,一直自己住。周末时女儿过来刘大妈家打扫卫生,发现大衣柜里多了几幅字画和几盒钱币,再一查老妈的存折余额,凭空少了十几万元。女儿急忙询问到底怎么回事,刘大妈一开始不肯说,女儿追问下才交代,那些钱都用来买这些收藏品了。
原来,3 个月前,刘大妈逛街时,一个小伙子硬塞给她一张传单,说是收藏品公司开业送礼品,拽着她进了店。她本想拿上礼品就走,可是听到几个老年人在旁边聊天,说什么“收藏品升值很快,比把钱存银行要划算,而且公司承诺半年回购,铁定能回本,还能小赚一笔”,再加上店员一番忽悠,刘大妈动了心,花了5 万元买了一幅字画。
此后,刘大妈又陆续购买了其他收藏品,把养老钱花得精光。
女儿忙拉着刘大妈到该公司,要求退钱。店员一口咬定这是“自愿投资,还没到回购期限,就算说破天去,也不可能退钱”。
女儿抱怨刘大妈“老糊涂”了,找到了专门从事老年人法律维权的卢律师求助。卢律师详细询问了刘大妈的精神状态,得知她有健忘、失忆、理解能力下降等问题后,建议上医院做个检查,“如果诊断证明大妈存在认知障碍,那么属于无完全行为能力,所签合同是无效的”。
果然,刘大妈患有轻度的阿尔茨海默病。最终,钱如数追回。
类似案例并不少见。许多儿女只是一味地责骂父母“容易上当”,却不知他们是“被病拿住了”,丧失了基本的判断力。
其二,缺乏关爱的老年人,更容易被骗子乘虚而入。与年轻时相比,老年人的生活半径收窄,人际圈子缩小,情感需求往往得不到满足,这就产生了“心灵黑洞”。骗子利用这一点,大打感情牌,对他们嘘寒问暖、套近乎,从而攻破他们的心理防线。
周阿姨住在西南地区一个五线小城,年轻人不是上班就是外出打工,剩下的全是“386199 部队”(指妇女、儿童、老人)。周阿姨的老伴两年前去世,两个儿子都在省城,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一趟,平时只有她和电视机做伴。
不久前,小城里来了一个“健康专家团”。他们在一栋临街的楼里租了一层,每天早中晚各开一场电疗仪免费体验课。开业那天,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全城的老人都被“专家团”的大喇叭招了去,每人凭身份证领了10 个鸡蛋,个个欢天喜地。
每场体验课流程相同:凭身份证取号,凭号入场,开场先是司仪带领全体高唱红歌,大喊健康口号,接着专家上场,讲解健康知识,然后是电疗仪推介,体验效果。
“我们不卖东西,只是宣传品牌!公司每年产值上百亿元,根本不够卖,到处都断货,这些都是特别留出的体验机。”有位大叔表示想买一台电疗仪回家用,却被司仪断然拒绝。
周阿姨去了一次,就“沦陷”了。一大群人振臂高唱“学习雷锋好榜样”,她感觉“好极了,特别提气,干啥都有劲儿了”,一秒钟穿越回在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又唱又跳的芳华岁月。
工作人员小安听说周阿姨是空巢老人,就对她格外关照:不管她几点到,上午场的吉祥位置“8 号”永远是她的专属宝座,端茶倒水更不必说,比儿子们照顾得都周到。
半个月后的一天上午,周阿姨像往常一样准时来到会场,突然听到生日歌响起。她抬头一看,只见小安推着一个摆着大寿桃的生日蛋糕进来,蛋糕上写着“周阿姨生日快乐”。
周阿姨感动得哇的一声哭了。从此,周阿姨成了“专家团”的铁杆“粉丝”,介绍了很多亲朋好友来听课。
一传十,十传百,健康专场人气越来越旺,场场爆满。挡不住老人们强烈的购买意愿,小安“向总公司请示”后松了口:亏本换口碑,分5 批出售50 台电疗仪,原价每台28888 元,折后价19999 元。
周阿姨第一个报了名,但第一批居然没抽中她,她不禁又气又急。第二批,她可算是抢到了,把披着大红绸布的电疗仪搬回了家。
由于太兴奋,又着了凉,周阿姨病倒在家躺了半个月。等病好后再踏进熟悉的“精神家园”时,她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一地的垃圾。
儿子们上网一查,同类产品最贵也只卖5000 多元,老妈摆明是上当了,便对她一顿指责抱怨。周阿姨再一次病倒了,损失点钱她倒不是太心疼,只是一想到以后大把的时间再也无处可去,她就觉得心慌。
赠品诱饵、免费体验、亲情牌、饥饿营销……这一系列配套骗术可谓是“全国标配”,环环相扣,层层递进,年轻人都很难抵御,更何况是孤身与骗子面对面的老年人?
其三,相比年轻人,老年人的健康需求更强烈,又多少有些“恐病”心理,因此容易成为保健品骗局的最佳目标。
赵大爷过了70 岁后,身体就像一辆经常“掉链子”的老爷车,气虚、哮喘、手麻、腿软,晚上睡不好,老起夜,他总疑心自己得了绝症,随时要去见阎王爷。
在小区里晨练时,赵大爷听街坊说有个牌子的保健品特别好,马上觉得“找到了救命的灵丹”,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保健食品、厨房用品、预防血栓和糖尿病的医疗用品在家里堆成了小山。他不但自己买,还帮忙义务宣传、推销。
赵大爷爱抽烟,也爱喝两口,是个地道的“月光族”,每月4000 多元的退休金根本不够花,只好借钱买,还欠了商家不少货款。有一次,他借高利贷买保健品,利滚利最后还不上,被放贷者威胁卸胳膊卸腿,儿子花了4 万多元才补上了窟窿。
因为迷信保健品的功效,赵大爷得了病也不上医院,坚持“信保健,得永生”,最后脑梗发作,丢了性命。赵大爷去世后,儿子收拾他的遗物。只见10 平方米的房间里,到处是保健品盒子,有一多半根本没拆封,窗台上还堆着100 多个鸡蛋,但鸡蛋都已发臭。
老年人一方面渴望健康,另一方面获取信息渠道匮乏,对医药知识了解甚少,主要以别人的推荐作为判断依据,对于各种噱头和“高科技”概念,难以辨别真伪。
其四,老年人经济收入少,开源节流的愿望很迫切,保险理财知识相对匮乏,往往被不法之徒盯上。
老王两口子退休后,退休金刚够在二线城市生活,但遇上病灾就捉襟见肘了。儿女们都有自己的小家,又都背着房贷车贷,老两口不愿意给孩子们添负担。
在熟人的推荐下,老王买了某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理财产品。该公司工作人员信誓旦旦地保证“每年有24%的利息”,老王就把31 万元积蓄全部投了进去。没想到老伴病重时,这笔钱却取不出来。祸不单行的是,老王投资的老年公寓项目也血本无归。
金融、保险、理财、股票的投资门槛较高,但相关从业人员素质良莠不齐,普通人想要涉足其中,需要有专业的理论知识和较高的抗风险能力。一般中青年人都不容易在金融市场上挣到钱,更何况大多不具备相关知识、不了解经济运行规律、难辨信息真伪、抵御风险能力弱的老年人。
其五,从众心理的影响。老年人身处越来越浓烈的购物氛围中,看到别人都在买买买,原本自己没有需求,也会跟风买。
6 月的一天,孙大妈接到某商场的电话,请她在当天下午两点前去领赠品。“五一”期间,儿子确实在这家商场为她买过一台2000 元的冷暖空调。
孙大妈到了商场后,发现那里人潮汹涌,而且大都是老人,保健品销售专场到处都是“大降价”“大放血”……司仪把流程走完后,大喊一声:“大家抢啊!”大爷大妈们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窝蜂地冲向商品货架。孙大妈头脑一热,也加入抢购人群之中。孙大妈把战利品扛回家后,看着眼前一大堆磁化杯、养生饮料、纳米卫生巾、红外线腰带……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要抢这些根本用不上的东西?事后,孙大妈才得知,那些疯抢的老人中,一多半都是托儿。
总而言之,老年人被骗,不能简单粗暴地定性为“爱贪小便宜”“蠢笨”“无知”,这是由生理心理及社会因素共同造成的。
老年人被骗,有罪的不是受害者,而是骗子。当身边的长者遭遇骗局时,家人千万不要过多地指责他们。因为骗子集团中往往有精通心理学、医学、法律等学科的专业人士加盟,他们摸索出一整套成熟有效的话术和流程,普通人很难斗得过。
那么,对于骗子,我们该采取怎样的办法呢?除了及时报警求助外,我们作为家中老人最亲近、最可依靠的人,应当筑起第一道亲情防线,帮助他们远离骗局,避免财产遭受损失。
首先,要勤于观察老人的日常表现,如有异常,应及时跟进。
自从发现60 多岁的老母亲总是昼伏夜出之后,小李就多了个心眼,在家里装上摄像头,从手机上观察她的动向。果不其然,有一天,他偷听到母亲要投资什么老坑玻璃种的“翡翠观音”,说那是从慈禧太后墓里扒出来的,是国宝,只卖10 万元。就在她准备揣上存折出门付款时,小李及时赶到截了下来,挽回了损失。
其次,要留意家中是否经常有不知来处的小礼物,这背后往往大有蹊跷。
阿玉有一天看见爸爸垫了张岫玉枕巾,便问他这枕巾是哪儿来的。他只说是朋友送的,细问是哪个朋友,他又答不上来。阿玉觉得非常可疑,开始留意爸爸的行踪。这天下午,爸爸神神秘秘地出门,她悄悄跟在后边,很快就破了案。原来,有家养生保健公司盯上了阿玉的爸爸,先送点小礼物给点小甜头,准备放长线钓大鱼,忽悠他花两万多元买张“红外线纳米玉石床垫”。幸亏阿玉及时察觉,才避免爸爸的养老钱落入骗子手里。
第三,要多关心老人,不让他们觉得寂寞和空虚。
露露有一阵子特别忙,公司项目一上马,她连觉都睡不了,一连两周没回家看父母。奇怪的是,平常每天来一个电话的父母也没打扰她。项目稍微上了轨道,露露就赶紧回家。一进门,她正好看到一个小伙子正蹲着给父亲洗脚,一口一个“干爸”叫得可甜了。她一问才知道,原来小伙子是卖保险的,天天上门推销不知来路的理财产品,有时一天来好几趟。露露这才警觉起来,以后哪怕工作再忙,也要打电话给父母嘘寒问暖,让骗子没有可乘之机。
第四,要关注老人身体状况,有病及时送医。
小薇某天听母亲说了一嘴“老觉得耳朵嗡嗡响,像是有100 多号人在开会”,但没太当回事。过了几天,她看见母亲拿着眼药水一样的东西往耳朵里滴,抢过来一看,竟是三无产品。母亲解释说是上次体验免费养生课送的,不用花钱,“养生专员”说“不好使的话,还有更好的特效药,不过比较贵”。
第二天一早,小薇开车载着母亲到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医生说小薇母亲的病是贫血导致的,跟耳朵没关系,叮嘱不能乱用药,否则会有失聪的危险。小薇吓出了一身冷汗:“老人的事都是大事,以后再也不敢轻视了!”
除了筑起牢固的亲情防线,还应该帮助老年人提升自我、与时俱进,避免让他们被时代抛弃。
首先,要帮助老人接触新知识、新技能,充实自己,避免与时代脱节。
兰子长期在外打工,妈妈以前除了抱着电视机追剧之外,没有别的消遣。有人上门招呼她去听养生课领鸡蛋,她逢叫必去。兰子担心妈妈上当,趁休假给家里装了WiFi,安上网络电视,还买了平板电脑,不厌其烦地教她使用。妈妈的接受能力比兰子预想的快得多,学习十几天就会上网看剧、听歌、刷小视频、逛淘宝。学了新技能后,妈妈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心思全在手机上,成天琢磨怎么穿得“美美哒”,免费鸡蛋对她失去了诱惑力,完全没空参加什么养生讲座了。
其次,要用科学武装老年人的头脑,提高他们抵御坑骗的能力。
大刘的爸爸是个铁杆军事迷、养生迷,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在家族群里分享“台海局势”“美国政坛迷思”“酸碱体质的不同养生”“酵素——长生不老的奥秘”“恐怖!吃一口等于吃砒霜”“可怕!这个不起眼的习惯会要了你的命”之类的假新闻、伪科学知识,还在群里帮微商推销酵素。
大刘多次当众纠正爸爸,苦口婆心地辟谣,他并不领情,反而觉得丢面子,一怒之下把大刘踢出群。于是,大刘精选了央视军视、中国军视网、健康时报、CCTV 健康之路等多个权威靠谱的公众号推荐给他,他全当没看见。大刘也生气了,懒得理他,但后来才发现,原来他根本不懂怎么关注公众号。
从那以后,大刘每天都要上这些公众号浏览一遍,筛选出爸爸可能感兴趣或者对爸爸有用的文章,私发给他。从前大刘觉得老人不需要了解时政新闻,如今也转换了思路——权威新闻的视角、行文、观点都讲求科学、理性,老人经常研读,思辨、判断能力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得到锻炼。长期坚持下去,老人的思想变化特别明显。一旦思维层次跃升之后,再来看“震惊体”的文章,他们也会觉得可笑。
事实证明,大刘的路子是有效的。老爷子倾斜的三观逐渐被科学知识扶正,从“酵素万能党”变成了“反对派”,道听途说的消息一概不信。大刘很得意:“我这个秘书可不是白当的!哪有人是铁板一块?伪科学永远战胜不了真科学!”
第三,要读懂老人爱美、怕老的心理,尽量满足他们,不让别有用心的人钻空子。
妈妈有段时间总缠着茜茜,说是网上有卖“白发七天变黑药丸”“一滴祛除白内障药水”“眼袋一抹消”的,死活要买。她一再解释,世界上根本没有治疗这些问题的特效药,那都是虚假宣传。妈妈怎么也不肯信,硬说“视频不可能有假”。两个人一说到这些就吵起来了,每次都不欢而散。
吵的次数多了,茜茜暗自琢磨:妈妈为啥老是想买这些东西?到底是啥刺激了她?回想起前阵子妈妈刚参加完同学聚会,是不是跟这个有关?茜茜假装不经意地问起聚会的情形,果然发现了端倪。原来,妈妈有个老同学保养得特别好,头上几乎不见白发,皮肤皱纹很少,眼睛下边平平整整,老花镜也没戴。妈妈看看别人,再看看自己,心理失衡了。
茜茜明白了,妈妈是怕老啊!针对妈妈的需求,茜茜认真挑选了一套抗衰老的大牌化妆品,还买了有乌发、美容功效的食补营养品。然后,茜茜借口“有个伴儿聊天”,让妈妈陪同,母女俩都换了新发型,面貌为之一新。这下,妈妈开心极了,脸上笑开了花。
下一步,茜茜计划带妈妈去做个微整形手术,把眼袋祛了,让她再次焕发生命的光彩。“妈妈虽然老了,可是她也有追求美的权利,我要努力让岁月不要伤害她。”茜茜带着妈妈追赶潮流的做法,让周围的老人特别羡慕。
第四,多帮助老人接触社会黑暗面,让他们了解最新的骗术,学会保护自己。
两年前,张阿姨突然接到“邮局”的电话,说她有一份特快专递,是法院发来的传票,她顿时慌了神。“邮局”工作人员直接把电话转接到“公安局”,“陈警官”正告张阿姨,她的银行账户涉嫌洗钱,将被冻结,并要负法律责任。张阿姨一时六神无主,乖乖地一步步按照“陈警官”的要求,把卡上的3.5万元悉数转入他的账户。
张阿姨的儿子回家后,发现妈妈神色不对,一再追问,才获知实情。儿子忙领着她到辖区派出所报案。接待的民警口气严厉地训了他一顿:“你们都不看电视的吗?这都多少年前的老套路了,我们法制栏目天天说了又说,还能让老人受骗,你这儿子是怎么当的!”
儿子愧疚极了。从那时候起,他就留心收集各种骗术揭秘,然后讲给妈妈听,一起讨论应对方法,并给妈妈定下一条铁律:“不管是天大的事,还是芝麻大的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家人,万万不能自己处理。”
不久之后的一天,儿子下班回家,张阿姨迎上来就说:“今天有个骗子给我打电话,说我在上海消费了两万块钱!”他心头一惊:“后来呢?”妈妈嘿嘿笑道:“我骂他‘你这个骗子,我才不上当’,就挂了。”
张阿姨不仅自己有了火眼金睛,还教大家怎么识破骗局,成了姐妹们眼中的防骗达人。
最后,多领老人外出走一走看一看,支持他们培养丰富多彩的兴趣爱好,走出自己的小天地,扩大生活半径。
“老人的时间是有限的,你不去占用,骗子就会占用。”父母退休后闲得发闷,阿伟就买来跳舞、书法、收藏、写作的书和光盘,帮助他们寻找兴趣点。一来二去,父亲迷上了书法,每天都要提着大毛笔去公园里写地书,还有了自己的“粉丝”群。母亲则爱上了广场舞,《酒醉的蝴蝶》跳得有模有样,还荣升领舞,也有自己的小团队。
一到周末,阿伟就约上好友,带着各自的家人在近郊度个假。“五一”“十一”长假期间,他再安排个跨省游。二老的日程每天都排得满满当当,骗子也插不了足。
总之,多一份关爱,多一份耐心,多一份理解,才能让老年人远离骗局,避免伤害,安享健康幸福的晚年。说到底,防骗技巧都只是“术”,爱才是“道”。治老年人心病,亲情才是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