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月亮的人

李小菁

1

他等了很久很久。

剪月亮的工作，他实在是厌倦了。何况，他发觉月亮河水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一天天地变低。也许，换一个人，月亮河会好起来。

他知道这种等待万分渺茫，但他还是抱着希望。因为，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生来就是剪月亮的人，即便月亮河之前的事情他全都忘记了。

这天，他乘着晨光从藏蓝色的月亮河西回到月亮河东时，看见了那个孩子。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早晨的太阳像一层金丝绒铺在那张稚嫩天真的脸上，黑葡萄似的眼睛里闪着倔强又好奇的光。

他的心已经激动得怦怦直跳，但他假装没有看到小男孩。跟往常一样，他在冰凉的月亮河里洗干净手和脸。然后，他走进月亮树搭建的小木屋，拿出前一天在太阳下晒熟的月亮果，盛放在木碟子里，正打算张嘴吃的时候，想了想，便把碟子拿到了屋外。

近处的河畔有一棵巨大的月亮树，橙黄色的树干粗壮，深绿色的树荫浓密，小男孩就躲在树荫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这边。

男人把月亮果放进嘴里，“咔嚓”一声，月亮果变成了碎末，充满了他的口腔，很快就融化。这是月亮河畔唯一的食物，月亮果是月亮树的果实，硬邦邦的，经太阳一晒，松松脆脆。

男人隐约听到那边传来咽唾沫的“咕咚”声，便把一大把月亮果塞进嘴里。“咯嘣咯嘣”，就像刚摘下来的月亮果落在结了冰的月亮河面，悦耳动听。

等男人用完悦耳动听的早餐，小男孩还躲在树荫里一动不动。男人不急，他有的是耐心。

男人开始白天的工作了。

2

男人白天的工作就是剪月亮。

首先是去月亮树林砍树。砍树最费体力，也最简单。只需用斧子不停地砍啊砍，树倒了之后，把月亮河里的水浇在树桩上，隔一天，树桩发芽，一天天长大，便又是一棵新的月亮树。

男人砍树的时候，摸索出了节奏。用多大的力度能砍多深，一棵树砍倒需要几斧子，男人心里通常是有数的。反正他有用不完的力气。他估摸着时间，再分成多少斧，哪一斧子深一些，哪一斧子浅一些，深深浅浅，长长短短，“砰砰砰”的声音也是悦耳动听的。

小男孩在另一棵树下，看着，听着。

树慢慢地倒了。倒下去的月亮树并不沉，剪月亮的人轻轻松松将它们拖到山底下。

今天要剪圆月亮。男人最重视的就是这一天。而今天，有小男孩在，剪月亮的每一道工序必须更加严格认真。认真才能吸引人。

月亮树被男人削掉枝丫，扛到小木屋跟前。然后，男人拿出刀和锤。男人先用刀，一刀一刀把树削成长片，再把长片切成段。一段一段的木片，被男人整整齐齐摆在木屋跟前的一大块平坦的月亮石上。男人再去月亮河取一桶水，浇在木片上。然后，男人抡起锤子，开始锤打起来。

“嘿哟——嘿哟——嘿嘿哟——”男人喊起了他自己创作的号子曲。打在木片上的锤，跟着发出“嗨呀——嗨呀”的声音。两种声音叠在一起，是一首优美动听的乐曲。木片被锤散，锤破，锤成麻布状，再继续，直至锤成柔软的棉絮状。男人放下锤，用手揉一揉，贴到脸上试一試，不够软，不够绵，他又挥起锤，终于，木絮贴在脸上又细又软、又绵又柔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然后，男人把木絮放进月亮河里。这时候，太阳逐渐到了天空正中央，又大又红，是温度最高、亮度最强的时候。男人迅速躲进木屋里躲避。小男孩也挪了过来，坐在了屋檐下。

3

男人躺在门口的木躺椅上，看着月亮河上的木絮，在太阳高温炙烤下和月亮河水的浸泡下，升腾起乳白色的雾来。雾一缕一缕升起，在月亮河面移动，有浓有淡，有大团的，有小块的。再渐渐地散开，飘远。那就是人间看到的天空的云。

男人看着那些雾，看着看着，竟然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到那个小男孩就是自己，但自己是谁呢？梦里却看不清楚。

男人是被小男孩叫醒的。

“醒醒，没有雾了。”小男孩说，显得很焦急的样子。

男人醒过来，笑了，有点得意。“小子，开始入迷了吧？”他在心里说。确实到时候了。他起来，拿出剪刀，朝河边走。接下来就是细致的脑力活和技术活了，而这才是最迷人的地方。

在河水里的木絮经过高温，已经变成了金黄色，在偏西的太阳光下发出金灿灿的光芒。男人听到小男孩在身后发出一声赞叹，他笑了笑，把木絮又铺到水面，木絮就轻轻地浮起来。然后，他跳了上去。小男孩又发出“啊”的一声，男人终于对着小男孩笑了一下，表示“没事，掉不下去”。

今天的木絮男人特意做得比往常大一些，月亮的尺寸丝毫不能差，多余的边角料他有别的用处。男人眯着眼睛，在木絮上转了一圈，再转一圈，这才选准了下剪刀的地方。“哗啦——哗啦——”剪刀剪在木絮上的声音，听起来是水在波动。对于男人来说，只要找准第一刀，都能顺利剪到最后，剪成完美无缺的弯月、圆月、任何弧度的缺月。

小男孩在这个时候开始提问了——提问意味着好奇已经到达最高点了。男人一边剪月亮，一边平心静气地准备回答。

“为什么不用工具测量啊？”

“我的眼睛就是测量工具。”

“万一剪坏了可以重新来吗？”

“也许可以。只要料足够。”

“剪完了，月亮就好了？”

“那当然。”

“然后呢？”

男人剪完最后一刀，收起边角料，站起身来，看向小男孩，问：“然后的事情，就是我们要让月亮东升西落，你要不要一起来做？”

小男孩毫不犹豫点点头。

男人得意地跃上河岸，圆月亮随着河水微微荡漾，隐约还有褶皱，但一瞬间又平展起来。

这个时候，太阳在慢慢地往西边掉。西边，那是月亮河的尽头。太阳的光芒铺在月亮河西，再散射开来，形成浓淡不一、颜色各异的晚霞。

“不过，还没到时候呢。”男人笑了笑，拿着剪月亮剩下的边角料回到木屋。

而小男孩则安静地坐在月亮河边。

4

太阳完全落入月亮河西的时候，整个月亮河，除了圆月亮这里，全被染成了橙黄色。等橙黄色渐渐淡去，最后呈现出藏蓝色时，河水里突然闪出一处金色的光，再一处，又一处……逐渐星星点点。

小男孩知道，那都是星星。月亮河是月亮的家，也是星星们的家。多么神奇啊，他竟然来到了天上。

“嗨，天黑了！”小男孩等得着急了，朝着黑漆漆的小木屋喊。没有回应。再喊的时候，一抹橙黄色的灯光突然在小木屋里亮起来。

小男孩疑惑地跑过去。

男人手里正拎着一只兔子灯。就像真的兔子一样，保持奔跑的样子，两只前爪使劲往前伸，两只后腿紧紧蹬着，两只长耳朵朝身体后方挺直。

男人笑了，“月亮树必须做出一定形状才发光。我印象中似乎有这么一种小动物，你看，是不是这样的？”

小男孩的眼睛已经被照亮了，“是的，这是兔子。”

“我们会有一场漫长的黑夜之旅，怕你无聊，我就用剪月亮的边角料做了这个。”男人把兔子灯递给了小男孩，出了木屋，看了看远处，“好了，到时候了。”

男人背着月亮树皮做成的包，跳上了圆月亮。提着兔子灯的小男孩站在岸边不知所措。

“下来啊，不是要看‘然后嘛！”

小男孩犹豫着。

“你是怕承担不了两个人的重量？”男人笑了起来，“已经剪好的月亮，除了太阳，其他任何重量都可以承受。”

小男孩这才“啪”一下跳了上去。让小男孩吃惊的是，在岸上看到的圆月亮，直径充其量和他身高相当，但跳到上面才发现，远远不止。

“好啦，‘然后开始了。”男人到靠岸边的位置，用手轻轻点了一下河岸，月亮就开始移动了。月亮是自行移动的，速度很慢很慢，小男孩有点不耐烦。

“就这样？”他问。

“是啊，月亮嘛，要从河东升起，到河西落下。”

“可不可以找船桨划，会快一些？”

“月亮河让月亮怎么走，那就得怎么走啊。”

“要走十几个小时咯？”

“差不多吧。”

“那不是很无聊？”

“怎么会呢？可以看星星啊，给星星取名字，跟星星打招呼。”

“星星能说话？”小男孩再次提起了兴趣，对着最近的一颗星星打招呼：“嗨！”可星星转了一个圈后没有回应。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要喊它名字才可以。它叫‘嗯。”

“嗯？”多么奇怪的名字，小男孩喊了出来，那颗星星就跳着浮出水面，亮晶晶对着小男孩闪啊闪。小男孩开心地笑，“嗯，你几岁了？”

“嗯”跳了五下，然后回到水里了。小男孩把脸转向男人，“它是表示自己五岁吗？”男人点点头。

小男孩又指着另外一颗比较大的星星问：“它的名字呢？”

“叫‘大。”

“啊？”

“它比较大嘛，所以……”男人嘿嘿笑了。

“哎呀，這可真够随便的。”小男孩不满地嘟囔。

男人又不好意思地笑，“我又想不到合适的。看到旁边那颗最亮的了吗？我叫它‘小亮……反正，就这样了。”

小男孩说：“好吧。那，我可不可以给它们改名字？”

男人等的就是这句话啊。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了：“当然可以。这得你自己一个人剪月亮、放月亮的时候，月亮河里的星星们都归你管了。”

“啊，那真是太好了！这么多星星，天哪，我得好好想想。那个‘嗯吧，我想叫它‘乐乐，它是第一个跟我打招呼的星星。那个‘大，它的光很柔，就叫‘小柔了。那个‘小亮嘛，好歹曾经是你的星星，名字就不变了……”小男孩看着满河的星星开心地计划。

男人也开心地笑。他从包里拿出熟的月亮果，清脆地咬起来。小男孩舔了舔嘴唇，男人就给了他一把。小男孩就像吃糖果一样，拿出一颗，先舔一下，再舔一下，再舔。

“我这儿多着呢，放开了吃。”小男孩贪婪又珍惜的模样，让男人心里有种奇怪的疼痛感。

“这真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小男孩把一颗月亮果放进嘴里，轻轻地咬起来，“有橙子的酸味、苹果的甜味，有夏天麦田里的味道，有冬天雪花落在舌尖的味道，有春天小溪流解冻时的味道……啊，真是奇怪。”

“是啊，这是月亮和太阳混合后的味道。月亮和太阳，就是天底下所有美好味道的集合啊。”男人也开始回味。如果他离开月亮河，他会想念月亮果吧。可是，他真的能离开吗？应该可以吧，除了星星除了月亮果，小男孩还有很多问题，很多期待呢！

果然，小男孩吃饱后，躺在月亮上，听着月亮河里的星星们发出各自的细碎声响，听着河水平静微弱的喘息声，又开始提问了：

“月亮树扛着很沉吗？”

“月亮树怎么变成金黄色的？”

“月亮河里有没有看见过鱼？”

“每天剪的月亮都是圆的吗？”

“下雨天也要剪月亮吗？”

问题就像一颗颗月亮果抛在月亮河面，击打得剪月亮的男人心怦怦直跳。他强装镇定，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回答。他是一个渴望离开月亮河的男人啊，所以他的答案在尽可能详细和尽可能描绘出细节的前提下，做了合理的夸张。不，那可不是欺骗。他能记得很久以前，他也对这一切充满了热情啊。是诱惑吗？算是吧，可是他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月亮渐渐地行过月亮河中间，朝着西边行。

小男孩问累了，静静地躺着。

5

小男孩的沉默像一团钻进了月亮河的云，又黑又沉。小男孩到了做最艰难决定的时刻了。沉默，说明他开始思考了，这时候需要推波助澜。

“离家出走了？”男人也躺在月亮上，压低了声音，显出很担心的样子。

“嗯。”小男孩回答。

“那你妈妈得多担心啊，她那么爱自己的孩子。”男人又说。

小男孩不说话。

“天底下没有哪个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如果你的妈妈做了什么事情让你难过，你一定要原谅她。”男人故意轻轻地说，透着很不确定的语气。

“我恨她！我才不会原谅她！”小男孩声音很大，吓得近处的星星跳到了远处。

“噢，那为什么呢？”

“我可以不说吗？”小男孩气呼呼地说。

男人悄悄地弯起嘴角，“当然，等你想说的时候。”男人坐起身，看着无边的月亮河，无边的黑暗，无边的寂寞。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点心慌。真的让这个小男孩来替代自己面对这一切吗？为什么不？可是……男人从包里拿出一颗颗月亮果，扔到河里，河水“叮咚”直响。

“剪月亮、放月亮、给星星取名字，随心所欲，真是很有趣啊。”小男孩突然说话了。

男人的心再次慌乱地跳了一会儿。他“嗯”了一下表示回应。

又过了一会儿，小男孩的声音欢快地响了起来：“让我也来剪月亮好不好？”他忽地坐起身，看向男人，漆黑的眸子里落进清亮的月光。

男人一怔。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男人回想着，突然头疼起来。男人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他想说“好啊”，可是头疼得不得了，脑子里好像掠过一个画面，他自己就坐在月亮上说：“让我也来剪月亮好不好？”眼前一个笑呵呵的脸说：“好啊好啊！”

“好啊好啊！”他不由自主这样说了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声音响起来，是从来没听过的声音，不是月亮划过河面的声音，不是星星跳跃的声音，而是人类的声音。那是呼唤的声音，是寻找的声音。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小欢——回家了！小欢啊——快回家！”

那是一个妈妈的声音。

男人看向声音的方向。是的，一个妈妈。她的身影就在两颗星星之间的河水里浮动着。

男人的头再次疼起来。模模糊糊中，他好像又看到了另一个女人的身影，另一个女人在呼唤：“小树啊，回家了——”

两个女人的声音交错着响，两个名字交错着响，让男人头痛欲裂。

“是什么聲音？”男人指着水面。

“没有什么啊。”小男孩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见。哦，在月亮河，只有剪月亮的人才看得见、听得见这些。那么……男人脑子里又掠过那个画面，他自己就坐在月亮上，有女人的声音在一声一声地呼唤：“小树，回家了——”男人似乎看到了那个女人，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是，他的妈妈？“小树”是他？

男人像是从长长的梦里猛地醒过来一样。是的，他想起来了，他的名字叫“小树”。十岁的小树，被妈妈打了一巴掌，一气之下离开了家，在外面游荡时睡着了，醒过来就在月亮河，然后，就跟这个叫“小欢”的小男孩一样，并不知道妈妈在拼命地寻找自己，便带着对妈妈的恨和对剪月亮工作的好奇，留在了月亮河，做了一个剪月亮的人。

男人捂住了眼睛。他知道自己想哭，却流不出眼泪。他多久没有流过眼泪了？从差不多完全遗忘妈妈、遗忘人间生活的时候开始，他就没有眼泪了。

女人还在一声一声地呼唤：“小欢啊，回家了——”

男人看向远处漆黑的夜和光明的星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看着眼前这个瘦弱倔强的小男孩。他真小，才十岁，离开妈妈留在月亮河，他将会度过多少个思念夹杂着恐惧以及绝望的日子啊！他用左手摸了摸自己剪了很多年月亮的右手，问：“你叫小欢吗？”

“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你妈妈现在正在到处找你。”

“才不会呢，才不会呢！”小男孩突然情绪激动起来，朝着男人大喊。是因为在他看来自己渴望的事情不可能发生，所以才生气的吧。但他又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对别人发脾气，便立即低下头。然后，他的声音哽咽了：“其实，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我把妹妹推倒了，妈妈就狠狠打我！要知道，那个妹妹不是我的亲妹妹，是跟妈妈结婚的叔叔带来的！而且是妹妹犯错，她故意折断了我的马克笔！妈妈为什么不问清楚就打我？就因为妹妹小，所有大人们都要我让着妹妹吗……”小男孩撇着嘴，极力阻止自己哭出来。

男人明白这种感觉。他拍拍小男孩的肩膀，“其实妈妈知道你受了委屈，这才到处找你呢！”

“不，她不会的，她说了，她这辈子都不想看见我。”小男孩的肩膀抽动得很厉害。

“我们可以试验一下。”

“怎么试验？”小男孩抬起头。

“你对着月亮河大喊一声‘妈妈。”

小男孩怀疑地看着男人。

“真的，相信我。你喊一声‘妈妈，就会听到妈妈呼唤你的声音。”

“那，如果听不到呢？”

“如果听不到，你就留在月亮河剪月亮。”

男孩犹豫了好大一会儿。然后，他咬了咬嘴唇，看着星星点点的月亮河，喊了一声“妈妈”。

就在这时候，月亮河水突然间沸腾起来，那个呼唤孩子的声音，一声一声从沸腾的水中飞溅出来。

“是我妈妈！”小男孩睁大眼睛，随即眼泪像河水一样流出来。只有哭出来，才能把心结打开。于是，小男孩跟着呼唤声的节奏回应了起来：“妈妈，我在这里！”

一瞬间，小男孩就回到那个女人的怀抱了。在月亮河平静的水面之下，在遥远的天空之下，男人看着小男孩伏在妈妈怀里痛哭。他心中升腾起一阵奇怪的喜悦来，仿佛看见了当年的小树在妈妈的怀里，于是他也叫了一声：“妈妈，小树在这里啊！”眼泪突然冲破阻碍，像两条小溪一样顺着脸颊汩汩流动，眼泪跌落在月亮上，又从月亮流进月亮河里。

这时候，月亮恰好驶到月亮河尽头，玫瑰色的晨光从河水尽头显现。太阳就快出来了，而月亮河水位不知道何时上涨了。

剪月亮的人再一次乘坐晨光回到了月亮河东，重复剪月亮、放月亮的工作。他时不时想起那个叫“小欢”的小男孩，是否还记得做过一场关于月亮河的梦？那个兔子灯，到了人间还会发光吗？而他自己，每想到小欢，就会想到妈妈，就会流眼泪。

有了眼泪，月亮河的水位再也没有降低过……

发稿/庄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