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维丽,赵文成,黄东宁,覃 莉,吴新天,周 斐,吴凤英
1.柳州市工人医院肿瘤科,广西 柳州 545005;2.同济大学附属上海市肺科医院肿瘤科,上海 200433
肺癌是发病率和死亡率最高的恶性肿瘤,2018年全球癌症统计数据显示,肺癌占全球恶性肿瘤总发病人数的11.6%,因肺癌死亡人数占癌症相关总死亡人数的18.4%[1]。在中国,肺癌发病率和死亡率均居第1位,严重威胁着人类健康[2]。约80%的肺癌为非小细胞肺癌(non-small cell lung cancer,NSCLC),多数患者初诊时已是晚期,近年来针对免疫检查点程序性死亡[蛋白]-1(programmed death-1,PD-1)/程序性死亡[蛋白]配体-1(programmed death ligand-1,PD-L1)抑制剂的免疫治疗给晚期肺癌的治疗带来了曙光。PD-1抑制剂如纳武利尤单抗(nivolumab)、帕博利珠单抗(pembrolizumab)已被证实能显著延长晚期NSCLC患者的生存期,均获批用于晚期NSCLC的标准二线治疗[3-5],pembrolizumab获批用于一线联合治疗或单药用于PD-L1表达>50%的NSCLC患者[6]。免疫治疗相对安全,但也可能发生免疫相关不良反应(immune-related adverse event,irAE),随着免疫治疗在临床中应用的增多,irAE也日益被重视。目前肺癌免疫治疗的irAE报道多见于大型的Ⅲ期临床研究,而这些大型的全球性临床研究多为高加索人种,而其中亚裔人群,尤其是中国人群的数据相对较少。另外,国内很多自主研发的免疫抑制剂安全性数据不详。因此,本研究汇总分析了同济大学附属上海市肺科医院使用单药PD-1抑制剂的irAE发生情况及其与免疫治疗效果的相关性。
回顾性分析同济大学附属上海市肺科医院2015年6月—2019年1月接受抗PD-1抑制剂单药治疗的局部晚期及晚期NSCLC患者(包括入组临床研究及非临床研究的患者)。收集患者的临床基本特征、PD-1治疗的种类和方法,收集irAE的种类、发生时间、严重程度、处理和预后。irAE如皮肤反应、胃肠道反应、免疫性肝炎、内分泌系统毒性等分级、分类标准采用美国国家癌症研究所通用不良事件术语标准4.0版(Common Terminology Criteria for Adverse Events version 4.0,CTCAE v4.0)评估。
收集疗效数据,疗效评估使用实体瘤疗效评价标准(Response Evaluation Criteria in Solid Tumors,RECIST)1.1版本,对评估为疾病进展(progressive disease,PD)的患者在4~8周后经RECIST评估再确认,收集客观缓解率(objective response rate,ORR)、疾病控制率(disease control rate,DCR)、无进展生存期(progression-free survival,PFS)。随访截至2019年6月1日。按有无irAE发生分为两组:irAE组及非irAE组。
使用SPSS 23.0软件,分析两组患者基线临床特征,年龄采用描述性统计分析及独立样本t检验。两分类变量如吸烟状态、性别。有效率ORR、DCR等采用Pearsonχ2检验。免疫治疗线数、病理学类型、放射治疗史等采用R×C表χ2检验分析。总人群及两组患者PFS采用Kaplan-Meier法和log-rank进行检验分析。单因素Kaplan-Meier法及多因素COX回归风险比例模型方法分析探讨irAE与患者PFS的相关关系,P<0.05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2015年6月—2019年1月,共109例患者接受了PD-1抑制剂单药免疫治疗,基线特征如下:中位年龄64岁(32~82岁),男女比例为89∶20,ECOG体能状态(performance status,PS)评分0、1、2分者分别为4、103、2例,吸烟或既往吸烟、从不吸烟者分别为69、40例,Ⅲ、Ⅳ期分别为20、89例,腺癌、鳞癌、NSCLC-非特指型(NSCLC-not otherwise specified,NSCLCNOS)、其他病理学类型分别为50、52、4、3例,免疫单药一线、二线、三线及以上患者分别为15、65、29例,接受免疫治疗药物种类分别为nivolumab、pembrolizumab、BGB-A317[百济神州(北京)生物科技有限公司PD-1单抗]、SHR1210(江苏恒瑞医药股份有限公司PD-1单抗)、IBI308[信达生物制药(苏州)有限公司PD-1单抗],患者数分别为25、60、17、3、4例。基因状态:野生型、未检测、EGFR突变、KRAS突变、BRAF突变为98、4、2、4、1例。PD-L1表达情况:阳性、阴性、未检测分别为11、8、90例,多数患者未检测PD-L1状态(90/109,82.5%),19例检测的患者中PD-L1阳性(≥1%)有11例(10例为Ⅳ期,1例为Ⅲ期,表1)。
irAE 发生情况:109 例患者中,63 例(57.8%)患者发生了irAE,其中43例(68.2%)发生了复合irAE,20例(31.8%)为单一irAE。最常见irAE为皮肤反应(29例,25.7%),其次分别为免疫性肝炎(18例,16.6%)、疲乏(16例,14.7%)、内分泌系统毒性(15例,13.8%)、免疫性肺炎(12例,11.0%)及胃肠道反应(10例,9.2%)等;皮肤血管瘤仅见于使用SHR1210患者。irAE的发生情况和严重程度见表2和图1。
发生时间:irAE多于治疗后4~30周出现,最常见于6~27周。不同irAE起始时间不一样:皮疹反应为18.9周(0.2~38.5周),瘙痒为28.5周(8.0~50.0周),免疫性肝炎为27.1周(4.0~67.1周),免疫性肺炎为28.2周(6.3~69.3周),内分泌系统毒性为26.6周(4.0~40.0周),消化系统毒性为6.1周(2.7~14.2周),疲乏为24.0周(0.2~45.0周)等(图2)。
治疗和预后:共17例患者使用了激素冲击治疗,主要用于肺炎、结肠炎、肾炎、关节炎等,其中4例免疫性肺炎和1例免疫性结肠炎患者缓解后永久停止使用抗PD-1治疗,免疫性肺炎患者中1例患者肺炎治疗降级后更换化疗方案,3例患者因肿瘤进展更换治疗方案,1例患者因肿瘤进展未继续抗肿瘤治疗。3例肺炎患者及肾炎、关节炎等患者治疗降级后继续使用抗PD-1治疗。
复合irAE:43例患者发生复合irAE,其中最为常见的是皮疹合并免疫性肝炎(16/43,37.2%),其次为皮疹合并乏力(10/43,23.3%),免疫性肝损伤合并甲状腺功能异常(6/43,13.9%),皮疹合并免疫性肺炎(5/43,11.6%),免疫性肝炎合并腹泻(5/43,11.6%)等。
严重irAE后再挑战患者包括:1例皮疹合并3级免疫性肺炎患者治疗降级后继续抗PD-1治疗,出现Ⅰ度皮疹,未再次出现免疫性肺炎;1例患者因无症状性淀粉酶、脂肪酶Ⅲ级升高,停药后缓解,后继续抗PD-1治疗,再次出现1/2级irAE,未出现严重irAE。另外,有3例免疫性肺炎(2例2级,1例1级)、2例肾炎(1例1级,1例2级)及2例关节炎(均为2级)患者后续继续使用抗PD-1治疗未见irAE加重,用药至PD。
表1 总人群基线特征Tab.1 Clinical characteristics of the total population[n (%)]
表2 IrAE分类、分级Tab.2 The category and grade of irAE[n (%)]
图1 IrAE分类、分级Fig.1 The category and grade of irAE
图2 不同irAE发生的中位时间Fig.2 Median time to onset irAE for different toxicities
截至随访日期,总人群ORR为24.7%,DCR为77.9%,irAE组对比非irAE组有较高的ORR及DCR(ORR:36.5%vs8.7%,P=0.001;DCR:85.7%vs67.4%,P=0.023,表3)。总人群中位PFS为4.6个月(95% CI:3.9~5.2个月)。irAE组和非irAE组中位PFS分别为8.7和3.5个月(HR=0.294,95% CI:0.184~0.469,P<0.001,图3~4)。单因素分析显示,免疫性肝炎(P=0.002)、皮肤反应(P<0.001)、口腔黏膜炎(P=0.003)及牙龈疼痛(P=0.02)与PFS预后相关;多因素分析提示,皮肤反应(P=0.014)与疗效呈正相关,中位PFS为12.7和4.3个月(HR=2.332,95% CI:1.184~4.595,P=0.014,表4,图5)。
表3 免疫治疗效果Tab.3 Response to immunotherapy[n (%)]
表4 免疫不良事件与PFS的关系Tab.4 Relationship between immune-related adverse events and PFS
图3 总人群的PFSFig.3 PFS in total population
图4 irAE组及非irAE组患者的PFSFig.4 PFS for patients with and without irAE
图5 有无皮肤irAE患者的PFSFig.5 PFS for patients with and without skin irAE
PD-1/PD-L1抑制剂可阻断T细胞上的PD-1受体与其配体PD-L1之间的相互作用,从而恢复T细胞功能,增强T细胞对肿瘤细胞的杀伤能力[7-8]。然而过度激活的T细胞可以引起自身免疫介导的不良反应,对机体各系统组织产生免疫性损伤,称之为irAE。本研究分析了同济大学附属上海市肺科医院使用单药PD-1抑制剂免疫治疗的irAE发生情况,以及irAE的发生与疗效的相关性。
Pillai等[9]对晚期NSCLC行PD-1抑制剂治疗的12个研究共3 284例患者的irAE进行了meta分析,疲乏为最常见的irAE,发生率为19%,甲状腺功能减退发生率为6.7%,皮疹及腹泻发生率为9%,免疫性肺炎为4%,结肠炎、便秘、血液学毒性、免疫性肝炎等少见。Remon等[10]对晚期NSCLC患者PD-1抑制剂治疗irAE的发生进行了汇总,最常见的irAE为疲乏(20%左右)和皮肤反应(20%~40%);其次为免疫性肝炎、胃肠道反应、内分泌系统毒性等,少见irAE包括免疫性肺炎(约5%)、心脏毒性(<1%)、神经毒性(3.0%~6.1%)、血液学毒性(约2%)、胰腺毒性(0.6%~3.0%)、肾毒性(2%~3%)、眼毒性(<1%)等,并对常见irAE的发生时间进行了汇总,不同irAE发生的时间不一样,皮肤反应多发生于6.1周(0.1~100.0周),胃肠道毒性为4.9周(0.1~91.0周),内分泌系统毒性为12.2周(1.9~88.1周),免疫性肝炎为8.7周(0.1~131.0周),免疫性肺炎为30.3周(1.6~108.0周)。本研究中,皮肤反应(25.7%)最常见,其次为免疫性肝炎(16.6%)、疲乏(14.7%)、内分泌系统毒性(13.8%)等。irAE发生时间上,皮疹反应为18.9周(0.2~38.5周),瘙痒为28.5周(8.0~50.0周),免疫性肝炎为27.1周(4.0~67.1周),免疫性肺炎为28.2周(6.3~69.3周),内分泌系统毒性为26.6周(4.0~40.0周),消化系统毒性为6.1周(2.7~14.2周),疲乏为24.0周(0.2~45.0周)等,部分irAE发生时间比较长。本研究中,免疫性肝炎、肺炎的发生率相对较高,既往报道的数据多为临床研究数据的汇总分析,患者PS评分较好,而本研究包含了很多非临床研究患者,多线治疗的患者相对较多,irAE发生率相对较高。另外,中国为肝炎大国,虽然乙肝病毒抗原阴性,很多是慢性感染,导致免疫性肝炎的发生率略高于既往报道,可能是中国人群irAE谱中一个不一样的地方。本研究中3级以上irAE主要为免疫性肺炎,免疫性肺炎是一种相对少见但危及生命的irAE。Fujimoto等[11]回顾性分析nivolumab治疗15个中心615例晚期NSCLC患者的真实世界数据,10%的患者发生免疫性肺炎,5%的患者出现3级及以上免疫性肺炎。Nishino等[12]对包括黑色素瘤、NSCLC、肾癌等共4 496例患者使用PD-1抑制剂治疗后免疫性肺炎的发生进行meta分析,总人群发生率为2.7%,3级及以上肺炎发生率为0.8%,肺癌与黑色素瘤相比肺炎发生率为4.1%vs1.6%,3级及以上肺炎发生率为1.8%vs0.2%(P<0.001)。提示肺癌免疫性肺炎发生率高于黑色素瘤等其他肿瘤,可能原因为肺癌患者常暴露于吸烟和一些慢性肺损伤性疾病中,如慢性阻塞性肺部疾病等,导致免疫性肺炎发生率明显升高[13]。3级肺炎发生率高于相关临床研究,其可能原因:①中国很多肺癌患者为老年男性,长期吸烟,合并慢性支气管炎、慢性阻塞性肺病、甚至是陈旧性肺结核等慢性肺部疾病,导致免疫性肺炎发生率升高。②本研究人群包含较多非临床研究患者,后线治疗者较多,更能反应真实世界中肺炎发生率的情况。
本研究深入探索了irAE的发生与免疫治疗效果的相关性,发现irAE组患者免疫治疗效果明显优于非irAE组,多因素分析提示,皮肤irAE者较非皮肤irAE者预后好。Ricciuti等[14]回顾性分析了195例晚期NSCLC患者使用抗PD-1治疗的效果及与irAE发生率的关系,irAE组和非irAE组中位PFS分别为5.7和2.0个月(HR=0.41,95% CI:0.30~0.57,P<0.000 1)。Ali等[15]回顾性分析了40例使用nivolumab治疗的晚期NSCLC患者,发现皮肤irAE组和非皮肤irAE组ORR分别为42%和7%。Haratani等[16]回顾性分析了134例使用nivolumab治疗的晚期NSCLC患者的预后,发现有irAE组效果更好,中位PFS分别为9.2和4.8个月(P=0.04)。然而,目前irAE与免疫疗效之间的机制尚未阐明,先前有研究[17-18]表明,黑色素瘤患者治疗后容易出现白癜风,可能与黑色素瘤和正常黑色素细胞之间的共享抗原有关。NSCLC中皮肤irAE与疗效相关是否与共同抗原有关,尚待进一步研究。
本研究分析了中国晚期NSCLC患者使用单药PD-1抑制剂后irAE的发生情况、发生时间、处理及转归,探讨了irAE与免疫治疗效果的相关性,相较于国外临床研究数据,因中国人群既往的疾病谱与国外有所不同,同时本研究人群包含了使用BGB-A317、SHR1210、IBI308等国产PD-1单抗的患者等,本研究数据能更好地反映中国人群使用PD-1抑制剂的安全性和irAE发生率及与疗效的相关性等情况,数据更真实可靠。本研究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及不足,首先在非irAE组患者中,二线及后线以上治疗患者较irAE组偏多,这有可能令疗效评估出现偏倚,其次病例数不够多,尚待大样本研究进一步证实。
本研究发现肺癌患者PD-1单抗治疗后irAE多发生于6~27周,多为1~2级,皮肤irAE最多见,3~4级irAE多为免疫性肺炎,irAE发生与疗效相关,irAE患者相较于非irAE患者是否有着更好的疗效,irAE发生的机制以及有无预测irAE的标志物,尚需进一步研究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