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纳入东南亚国家国民教育体系动因机制与推进策略

2021-04-21 14:32李宝贵吴晓文
关键词:华文东南亚汉语

李宝贵 吴晓文

(1.辽宁师范大学国际教育学院,辽宁大连116029;2.北京语言大学汉语国际教育研究院,北京100083)

一、引言

新时代,国际中文教育进入由高速发展向高质量发展的关键期,在海外国家拉力和我国推力的共同作用下,中文纳入海外多国国民教育体系。目前,全球有70个国家将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中国以外正在学习中文的人数约2500万,“十三五”期间全球参加HSK(中文水平考试)、YCT(中小学中文考试)等中文水平考试的人数达4000万人次,这表明国际中文教育拥有广泛而坚实的基础。①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教育部:全球有70个国家将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http://www.moe.gov.cn/fbh/live/2020/52834/mtbd/202012/t20201222_506970.html,2020年12月22日。

东南亚地区自古以来和我国地缘相近,人缘相亲。“一带一路”建设背景下,东南亚地区成为“一带一路”建设的重要枢纽。东南亚地区共有7个国家正式将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是全球中文纳入比例较高的地区。从国际中文教育与传播的视野下审视,中文纳入东南亚国家国民教育体系具有引领性作用,为东南亚乃至全球中文教育与传播的深化发展带来崭新活力。

目前,学界对东南亚地区中文教育与传播的研究进行了较为全面的阐释。东南亚华文教育历史悠久,20世纪90年代以来,东南亚华文教育进入本土化转型期。韩晓明(2017)认为,东南亚华文教学的本土化转型是对世界范围内汉语国际传播进入新阶段的一种呼应,是从自发走向自觉的必然产物,是华文教学走向健康、和谐、深入、持久发展的开端。①韩晓明:《20世纪90年代以来东南亚各国华文教学的本土化转型》,《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2期。进入21世纪,东南亚主流社会的汉语教学呈现蓬勃发展的趋势。郑通涛、蒋有经、陈荣岚(2014)较为全面地调查了东南亚国家汉语教学的发展历程及现状,指出当前东南亚的汉语教学既有以前华文教育历史的痕迹,又融入了主流社会的汉语国际教育,整个汉语教学正朝着更成熟、更有效的方向发展。②郑通涛、蒋有经、陈荣岚:《东南亚汉语教学年度报告之二》,《海外华文教育》2014年第2期。纵观中文在东南亚传播的发展历程,东南亚各国的政策对中文教育与传播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吴应辉、何洪霞(2016)认为东南亚多国政策对汉语国际传播的影响具有“波段共振性”和“国别差异性”。③吴应辉、何洪霞:《东南亚各国政策对汉语传播影响的历时国别比较研究》,《语言文字应用》2016年第4期。吴坚、杨婧(2018)指出,回顾东南亚汉语教育发展,所在国家语言政策、组织机构及华文教育对其影响甚大,并成为其推广的基础。④吴坚、杨婧:《新时代·新汉语·新征程:东南亚汉语教育发展趋势研究》,《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5期。国内现有研究中,中文纳入东南亚国家国民教育的现状、动因及建议相关的文献十分稀缺。因此,本文调研中文纳入东南亚各国国民教育体系的现状,从中文纳入东南亚各国国民教育体系的拉力因素和推力因素两方面分析中文纳入的动因机制,在此基础上,提出全面推进中文纳入东南亚各国国民教育体系的策略。

二、东南亚国家语言生活状况

东南亚国家拥有相当复杂的语言体系,其主要语言呈现出多样性的特点。经济全球化以来,东南亚国家倡导发展多元文化,普遍重视外语教育。东南亚各国逐步放宽华文教育政策,鼓励主流学校开展中文教学,多国已颁布相关政策正式将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

(一)东南亚国家主要语言情况

所谓“主要语言”(principal language)是用来兼顾不同国家的“国语”(national language)和“官方语言”(official language)的一个代称,因为“国语”或“官方语言”的名称在不同国家的使用并没有统一标准和规范,因此这样指代实属一种无奈。⑤黄行:《“一带一路”国家语言“软实力”的实证分析》,《语言文字应用》2020年第2期。东南亚地区11个国家,受历史殖民统治的影响,语言状况复杂。东南亚各国主要语言情况如表1所示。

1.东南亚国家通用语言与非通用语言使用情况

由表1可见,东南亚地区主要语言包含通用语言与非通用语言。

(1)东南亚国家主要语言中有12种(得顿语、葡萄牙语、菲律宾语、他加禄语、高棉语、老挝语、缅甸语、泰语、文莱语、印度尼西亚语、越南语、泰米尔语)仅用于一国,这些语言一般为主体民族语言,葡萄牙语除外。

(2)使用较多的主要语言有(标准)马来语(马来西亚、文莱、新加坡)和英语(菲律宾、马来西亚、文莱、新加坡)。英语在东南亚地区的影响还不限于此,英语是东盟10国唯一的工作语言,各国特别重视英语教育。

表1东南亚各国主要语言情况⑥ 参见黄行:《“一带一路”国家语言“软实力”的实证分析》,《语言文字应用》2020年第2期。

(3)从东南亚整体来看,中文属于非通用语言,相较英语和马来语处于弱势地位。东南亚地区是华人华侨聚居之地,本地区有华人华侨约4000万人,占东南亚总人口的6%,约占全球6000万华人华侨的70%。①林国安:《为东南亚华文教育锦上添花》,《中国教育报》2017年11月3日,第5版。新加坡华人占总人口比例70%,属于当地的第一大民族,马来西亚华人占总人口比例24%,属于当地的第二大民族;其他国家华人占比较少,属于当地的少数民族。中文虽然是新加坡、马来西亚的主要语言之一,但是地位并不高;在东南亚其他国家,中文作为华族的母语或者非华裔的第二语言(或外语)使用。现阶段,华人华侨大多在当地出生,他们的第一语言往往已经转变为当地语言或者英语。

2.东南亚国家单语或多语使用情况

东南亚国家主要语言采用单语制或者多语制,其主要语言分布类型见表2。

表2东南亚国家主要语言分布类型

由表2可见,东南亚有6个国家(柬埔寨、老挝、缅甸、泰国、印度尼西亚、越南)使用单一主要语言,占比54.55%;有5个国家(东帝汶、菲律宾、马来西亚、新加坡和文莱)使用双重或多重主要语言,占比45.45%。东南亚国家形成双重或多重主要语言的原因是受殖民语言政策的影响。双语或多语国家的主要语言一般保留主体民族语言和原殖民国家的语言。以菲律宾为例,英语在菲律宾产生了根深蒂固的影响,一直保留英语作为菲律宾的官方语言,而主体民族语言他加禄语也成为菲律宾的国语,同样作为官方语言使用。

综上,东南亚国家的语言政策与规划沿着两种路径:一种是以主体民族语言为中心,实行“一个国家,一种语言”的单语制;另一种是沿用殖民宗主国的语言,实行双语或多语制。民族语言和英语在东南亚国家国民教育体系中占据重要的地位,东南亚国家多语环境越复杂,中文纳入对象国国民教育体系面临的考验就越严峻。但是,目前中文进入东南亚多国国民教育体系成为“基础教育外语”,已经具有成为东南亚国家“重要外语”的潜力和趋势,为东南亚中文教育与传播打下了基础。②“外语角色”分为:外事外语、领域外语、泛领域外语、基础教育外语、重要外语和第一语言六类。参见李宇明:《海外汉语学习者低龄化的思考》,《世界汉语教学》2018年第3期。

(二)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的东南亚国家

李宝贵、庄瑶瑶(2020)首次提出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的相关概念:汉语纳入国民教育体系是指海外各国通过颁布法令、政令、教学大纲、课程大纲等形式,以大中小学开课、高中会考、汉语专业学历教育、公务员考试等方式,在国民教育体系的各个学段进行汉语教育。纳入依据一般为将汉语纳入国家课程体系或考试体系。③李宝贵、庄瑶瑶:《汉语纳入海外各国国民教育体系之方略探索》,《现代传播》2020年第1期。由此可见,中文纳入海外各国国民教育体系是在对象国语言教育政策的框架下完成的,对象国作为语言选择④语言选择是语言主体在特定的语境中基于一定的内在动因选定某一语言进行学习和使用的行为。参见李清清:《英语和法语国际传播对比研究》,北京外国语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4年。的行为主体,基于一定的内部和外部因素,选择将中文纳入本国国民教育体系。

进入21世纪,中国与东南亚各国在经济贸易、基础建设、旅游等领域合作更为密切,东南亚各国民众学习中文的需求也不断增长,多国将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见表3)。

表3中文纳入东南亚各国国民教育体系状况

由表3可见,东南亚11个国家中,菲律宾、老挝、马来西亚、泰国、新加坡、印度尼西亚和越南7个国家已出台政策正式将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虽然其他国家还没有明确颁布政策将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但是各国的中文教学取得不同程度的发展。文莱的中文教学主要集中在私立的华文学校,柬埔寨、缅甸和东帝汶或开设孔子学院或设立孔子课堂,中文教学受到当地民众的欢迎。

(三)东南亚地区与全球、“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中文纳入情况比较

目前,全球233个国家和地区中有70个国家将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一带一路”沿线65个国家中有25个国家将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东南亚11个国家中有7个国家将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东南亚地区与全球、“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情况见表4。

表4全球、“一带一路”沿线与东南亚地区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情况

由表4可见,东南亚地区将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的国家数占比63.64%,远超过“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纳入比例(38.46%)和全球平均纳入比例(30.04%)。东南亚各国积极推进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既是中国与东南亚各国教育领域深化交流的必然趋势,也是东南亚各国顺应全球化培养多语人才的内在需求。东南亚地区是国际中文教育和中文国际传播发展较好的区域,中文纳入东南亚国家国民教育体系促进中文国际地位的提升,助推国际中文教育和中文国际传播的发展。

三、中文纳入东南亚国家国民教育体系的动因机制

一种有效的汉语国际传播,需要考虑到传播国和接纳国双方面的条件和因素,即源自传播国的推力因素和对象国内部生成的拉力因素,以及二者之间的关系。①卢德平:《汉语国际传播的推拉因素:一个框架性思考》,《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1期。中文纳入东南亚国家国民教育体系是对象国拉力因素和我国推力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一方面,东南亚各国中文学习者、学校及国家作为语言选择的行为主体,基于中文的价值作出语言选择。另一方面,我国作为中文的母语国积极推动国际中文教育,向东南亚及海外各国提供中文供给,支持海外各国将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中文纳入东南亚国家国民教育体系是国际中文教育与传播发展的有效途径,把握中文纳入东南亚国家国民教育体系的动因机制,有利于加快东南亚中文教育与传播的发展进程。

(一)中文纳入东南亚国家国民教育体系的拉力因素

中文纳入东南亚国家国民教育体系的拉力因素可以看作是中文纳入的对象国。本文从以下三个方面分析拉力因素对中文纳入东南亚国家国民教育体系所产生的作用。

1.中文价值在东南亚的体现

李宇明(2007)指明语言传播是自古至今普遍存在的现象,其根本动因在于价值,首先取决于语言领有者的社会及历史地位,同时还要看它对语言接纳者有无价值,以及语言接纳者是否认识到其价值。①李宇明:《探索语言传播规律——序“世界汉语教育丛书”》,《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2007年第4期。吴应辉(2013)认为语言具有价值,但不一定具有传播价值,只有具有传播价值的语言才能传播,只有具有国际传播价值的语言才能在国际传播。②吴应辉:《汉语国际传播研究理论与方法》,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24页。中文纳入东南亚及海外多国国民教育体系,证明中文在东南亚地区及全球传播得到了所在国的认可。

张治国(2019)将语言价值归结为经济价值、文化价值和情感价值3种,其中语言的经济价值体现在语言的使用人数和使用范围上。③张治国:《语言价值、语言选择和语言政策》,《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5期。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增强,中文在东南亚的经济价值凸显。一方面,从东南亚中文的使用者数量来看,东南亚华侨华人数量约4000万人,中文作为母语、二语使用者人数较多。此外,全球化以来东南亚各国支持中文教育,中文作为外语的使用人数逐步增加。另一方面,从东南亚中文的使用范围来看,中国与东南亚各国的经贸合作扩大了东南亚地区的中文使用地域和职场领域。例如,菲律宾“大建特建”计划与“一带一路”倡议对接,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其就业状况。自杜特尔特执政以来,中菲双方签订了很多合作协议,如果协议顺利实施,将在未来五年内,为菲律宾新增超过二百万个就业岗位。④李向阳:《“一带一路”国别概览菲律宾》,大连:大连海事大学出版社,2019年,第226-227页。中文使用范围的扩大,为中文学习者带来更多就业岗位,也为个人和国家带来利益最大化。

与此同时,中文的价值影响个人语言学习需求。东南亚地区中文的价值提升,使商务、旅游、中医等“职业汉语”的学习需求日益增加,而中文学习需求促使个人作出语言选择,继而影响对象国政府中文教育政策的制定。

2.个人、学校和国家的语言选择

中文纳入东南亚国家国民教育体系是个人、学校、国家语言选择的行为主体基于中文的价值选择语言的结果。

(1)个人的语言选择。个人的语言选择建立在语言价值和语言需求上,海外中文学习者因中文的价值产生中文学习需求,继而作出语言选择。许多研究表明,语言能力常常同个人的发展相关联,同收入高低成正相关,在信息化时代、在知识经济时代,更是如此。因此得到合适的语言能力发展,是人生规划中最为重要的内容之一。⑤李宇明:《论语言生活的层级》,《语言教学与研究》2012年第5期。东南亚华人华侨人数众多,中文是他们的家庭语言规划和人生语言规划的重要内容。对华裔学生而言,学习中文代表一个族群的民族文化认同与传承;而对非华裔学生来说,掌握中文会使个人更具竞争力,中文会成为其就业的加分项。以马来西亚为例,近年来,马来西亚非华裔学习中文的人数逐年增加。据学者调查统计,截至2018年,有约10万非华裔小学生在华小就读,占华小学生总数的15%。①刘玉屏、袁萍:《马来西亚华语教学的两大源流及其互补性》,《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2020年第1期。东南亚庞大的中文学习群体揭示了中文纳入对象国国民教育体系的潜力,推动了中文教育在东南亚的普及和发展。

(2)学校的语言选择。学校的语言选择需要国家语言政策的指导,同时学校的语言选择制约和影响个人语言选择。东南亚的中文教学场所包括华文学校、主流社会大中小学、孔子学院(课堂)及中文培训学校等。这些教育机构积极开展中文教学,一定程度上推动和引导个人的语言选择。

第一,华文学校融入各国国民教育体系。20世纪90年代以来,东南亚各国放宽对华文学校的限制,华文学校开始逐步向本土化转型。包括泰国、菲律宾、印度尼西亚、新加坡、马来西亚、越南在内的这些国家,学校分国立和私立两种,很多传统的华文学校在“收归正统”过程中,自然而然成为国民教育体系的组成部分。②周倩:《“一带一路”视野下的东南亚汉语推广市场分析》,《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2015年第2期。在华校的当地化发展过程中,更多非华裔学生进入华校学习中文,扩大了中文教学的生源,增强了华校的影响力。

第二,主流社会大中小学开设中文课程。东南亚各国顺应全球化趋势,积极推动多语教育。主流社会的大中小学通常可以选择开设中文、西班牙语、法语、日语等外语课程。据统计,2003年开设汉语课程的泰国各级各类学校共有242所,目前已有3000多所,十余年增长了12倍。在泰国汉语已经成为仅次于英语的第二外语。③王玲玲:《泰国汉语教育与中华语言文化传播》,《南洋问题研究》2015年第4期。主流学校大规模开设中文课程,为个人选择学习中文提供了便利,促进了中文教学的发展。

第三,孔子学院(课堂)的支撑作用。东南亚地区共开设40所孔子学院和21个孔子课堂,成为中文纳入东南亚各国国民教育体系的重要支撑。例如,菲律宾红溪礼示大学孔子学院是菲律宾公立中学中文教学项目合作伙伴,负责中文教学项目的实施和本土师资培养。泰国教育部基础教育委员会统筹安排公立中小学孔子课堂的设置及开展有关工作,确保孔子课堂建在实力较强的学校,引领其他中小学开展中文教学。孔子学校(课堂)在中文教学纳入国民教育体系进程中,充分发挥优势平台的作用,成为当地民众了解中国语言文化的重要窗口。

第四,培训学校是中文教育的有力补充。随着东南亚地区中文人才需求的增长,中文培训机构越来越活跃。新加坡的中国文化中心为民众提供中文教学培训和信息服务,泰国曼谷的东方文化书院成为泰国最大的中文培训学校,开设语言班、书法、汉语水平考试辅导班等。东南亚各国的中文培训学校成为中文教育的有力补充,为中文教学的多元发展增添了活力。

(3)国家的语言选择。国家作出语言选择,通过制定语言政策宏观调控和指导学校及个人的语言选择。东南亚多国采取多语制,既考虑语言的经济价值,也兼顾了语言的文化价值和情感价值。新加坡和马来西亚将中文作为主要语言之一,是通过中文保留华族的传统和文化;东南亚其他国家将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主要考虑中文的经济价值。

东南亚多国政府鼓励大中小学开展中文作为外语的教学,在大学开设中文课程或中文专业,在中小学开设中文选修课或必修课。汉语在东南亚各国的传播从“华人学华语”快速向“全民学汉语”转变,总体来看,汉语快速进入各国各级各类国民教育体系中,包括高等教育、基础教育、职业教育,甚至学前教育。④吴应辉、何洪霞:《东南亚各国政策对汉语传播影响的历时国别比较研究》,《语言文字应用》2016年第4期。中文纳入所在国国民教育体系不仅满足了学习者的个人需求,还带动一部分人开始选择学习中文。这部分群体一般有多种语言需求,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吸引这部分群体作出学习中文的权衡和选择。个人语言选择受到家庭语境、学校语境和社会语境的影响,对象国选择将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创造了语言选择的学校语境和社会语境,对个人语言选择具有导向作用。

3.东南亚国家的语言政策

东南亚各国中文教育政策的制定和实施受所在国政治、经济、文化等因素的影响,同时也要考虑中文的价值和个人的语言选择倾向。东南亚各国对待中文教育的政策和态度,经历了殖民统治时期的自然发展,独立建国时期的打压限制,全球化时代的开放鼓励的变化过程。全球化时代以来,东南亚国家实施多元化语言政策,华文教育出现了复苏和振兴。随着东南亚各国与中国关系不断改善,经贸往来增加,加速了东南亚各国中文教育政策的调整。例如,20世纪90年代之后,马来西亚政府对汉语教学的政策和态度都有了很大的转变,一些限制、打压汉语教学的法令开始被废除(如废除1961年教育法令21(2)条),在继续批准华人民办大学同时,也批准其他大学开办华文班及相关专业,整个华文教育在马来西亚开始出现良好的发展局面。①郑通涛、蒋有经、陈荣岚:《东南亚汉语教学年度报告之三》,《海外华文教育》2014年第3期。

东南亚各国不仅放宽华文教育政策,还推进与中国高校在中文教学、师资培养等方面的交流与合作。其中,最典型的是泰国。泰国在推进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的过程中,不但使中文教学具有合法性,还通过与中国高校的合作组织开展中文教学。据泰国教育部2019年提供的数据,泰国有2000多所中小学校开设了中文课程,在校学习中文的人数超过100万。②参见《泰国北部将加强本土汉语教师培养》,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19-09/13/c_1124994189.htm,2020年11月10日访问。由此可见,东南亚国家的中文教育政策是东南亚国家将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的依据,也是推进中文纳入东南亚各国国民教育体系的原则遵循。

(二)中文纳入东南亚国家国民教育体系的推力因素

中文纳入东南亚国家国民教育体系的推力因素可以看作是输出国。近年来,我国出台相关政策大力推动中外开展教育交流和合作,支持海外更多国家将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

其一,政策的制定。2017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加强和改进中外人文交流工作的若干意见》提出要着力加大汉语国际推广力度,支持更多国家将汉语教学纳入国民教育体系。③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强和改进中外人文交流工作的若干意见〉》,http://www.gov.cn/xinwen/2017-12/21/content_5249241.htm,2020年11月10日访问。2020年,教育部印发的《教育部等八部门关于加快和扩大新时代教育对外开放的意见》提出建立中国特色国际课程开发推广体系,优化汉语国际传播,支持更多国家开展汉语教学。④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教育部等八部门全面部署加快和扩大新时代教育对外开放》,http://www.moe.gov.cn/jyb_xwfb/gzdt_gzdt/s5987/202006/t20200617_466544.html,2020年11月10日访问。

其二,政策的实施。我国与东南亚多国签订合作备忘录,合作开展多项中文教育项目。自2003年以来,泰国志愿者项目极大地促进了泰国的孔子学院和孔子课堂的建设,推动了泰国中文教学的快速发展。截至2019年,中国向泰国派出的汉语教师志愿者人数累计达到17169人次,覆盖泰国73个府的1000多所大中小学院校。⑤参见《汉语成为泰国最受欢迎的外语之一》,http://world.people.com.cn/n1/2019/0315/c1002-30978275.html,2020年11月10日访问。2019年12月,菲律宾教育部与中国孔子学院总部签署了《关于联合培养汉语师范教育硕士专业本土汉语师资协议》。根据协议,双方将在五年内,联合培养300名菲律宾公立中学汉语教师,获取汉语师范教育专业硕士学位。联合培养汉语师范教育硕士项目的开办,标志中文教学以硕士培养的方式进一步纳入菲律宾国民教育体系,菲律宾的中文教育将迈上新的台阶。⑥高玉娟、吴晓文、李宝贵:《中文纳入菲律宾国民教育体系:现状、挑战及对策》,《世界华文教育》2020年第4期。我国与东南亚各国的教育交流合作优化了东南亚各国的中文教育过程,同时也成为中文纳入东南亚各国国民教育体系的“加速器”。

综上所述,中文纳入东南亚国家国民教育体系具有东南亚国家主体行为特点和学校及个人共同推进的趋势。从对象国角度考察影响中文纳入东南亚国民教育体系的拉力因素时,也要考察我国的推力作用,它们相辅相成,共同推动中文纳入东南亚国家国民教育体系。

四、全面推进中文纳入东南亚各国国民教育体系的策略

中国从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快速增长,2010年中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得到全世界的瞩目,加快了中文走向世界的步伐。在东南亚地区,中文不仅是华人社区的主要语言,还是主流社会的重要外语,扮演着促进国家全球化和提高个人竞争力的重要角色。全球化背景下,东南亚地区的语言政策更加包容开放,中文纳入东南亚国家国民教育体系呈现出良好的发展态势。但是,从东南亚整体来看,中文尚未纳入东南亚所有国家的国民教育体系,中文在东南亚地区的地位仍有提升的空间,亟须推进中文教育与传播在东南亚地区的深度覆盖。因此,需要从个人、学校、国家三个层面推动东南亚各国强化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的拉力因素,配合支持东南亚和海外更多国家将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

(一)推动中文有效供给,满足个人中文学习需求

中国向世界传播中文,是中国在为人类命运共同体贡献一个公共产品;外国朋友学习中文,是要掌握未来世界的一个重要公共产品。①李宇明:《中文怎样才能成为世界通用第二语言》,《光明日报》2020年1月4日,第10版。东南亚中文教育需求的显著增长,会使中文教学资源的供给不充分不平衡。作为中文的母语国能否稳定供给中文这一公共产品来满足个人的中文学习需求,关系个人的语言选择和中文纳入东南亚国家国民教育体系的稳定性与可持续性。

首先,加强中文教学资源建设。一是加强国际中文教师队伍建设,加大本土化教师的培养力度,吸引更多东南亚本土教师和留学生来华攻读中文教育相关的硕博士学位。二是开发满足考试需求、职业需求、文化需求等不同层次需求的教材,并在纸质教材的基础上,着力研发线上教材,满足灵活、多样的中文学习需求。三是研究制定国际中文教育考试标准,推动建立全球汉语水平考试和普通话考试体系,可在东南亚地区试点运行,逐步推广到全球。

其次,探索中文教育的新模式。科技的高速发展为国际中文教育与传播模式带来新的变革,未来国际中文教育模式应该由线下教学逐步向线下线上混合教学模式转变。通过网络学习平台,构建线上与线下混合教学新模式,实现现实与虚拟相结合、国内与国际相结合的中文教育新形态,给中文学习者带来全新的学习体验和获得感。

第三,发展“职业汉语”教育。“一带一路”建设使中文使用的领域扩大,“职业汉语”教育成为国际中文教育的新趋势。中医汉语、旅游汉语、空乘汉语都属于“职业汉语”教学的范畴,越来越多的来华工作者和海外中文学习者对“职业汉语”的需求日益增加。一方面,应搭建“职业汉语”教育平台,完善“职业汉语”的课程体系,保障“职业汉语”教师的数量和质量;另一方面,需要开展“职业汉语”的相关研究,为“职业汉语”教学资源的研发提供基础研究支撑。

(二)推进教育机构协同发展,创造语言选择的学校语境

中文纳入东南亚国家国民教育体系离不开教育机构的协同合作。东南亚中文教育机构多样,形成多元的中文教育与传播格局。全面推进中文纳入东南亚各国国民教育体系需要推动各教育机构协同发展,创造语言选择的学校语境。

首先,推进海外华文学校的转型升级。目前有6000万华侨华人遍布世界各地,海外华文教育是实现国际中文教育深化发展和中文国际传播的重要途径。东南亚华侨华人创办的华文学校是传承祖籍国语言文化、增强华侨华人认同的主要场所。中文成为东南亚华人华侨及非华裔的语言生活规划内容是推进中文纳入东南亚国家国民教育体系的直接动力。因此,应支持海外华文教育,采取措施推进华文学校转型升级,提升华文学校的办学水平。一是精准帮扶海外华文教育示范学校,帮助其打造华文教学品牌,发挥示范和引领的作用。二是加强海外华文教师的培训和选派国内优秀教师赴海外华校承担督导和教学的任务,提高华文教师队伍的整体素质,提升海外华校的教学水平。三是继续与华文学校联合开展“中国寻根之旅”等文化交流活动,让华裔学生在实践中体验中华语言和文化的魅力,拉近华裔学生与祖籍国的距离,增强其中华语言文化传承的愿望和认同。

其次,加强与主流学校的中文教育合作。东南亚主流学校的中文教学基础相对薄弱,中文教学质量与发展速度不匹配。一是与当地中小学建立中文教学合作项目,支持更多学校开设中文课程,按需提供中文教师、教材等教育资源和中文教育服务,保障主流学校的中文教学质量。二是协助职业学校开展“中文+”项目,以职业学校为依托,对技术人才进行中文语言培训,着力培养“中文+职业技术”的复合型人才。三是协助高校开展中文专业的学历教育,整合优势资源,加快中文本科专业建设,助力中文高端人才培养。

第三,发挥孔子学院(课堂)的助力作用。《孔子学院发展规划(2012-2020年)》指出,要促进孔子学院(课堂)办学与所在国的国民教育体系相结合。①《孔子学院发展规划(2012—2020年)》,《光明日报》2013年2月28日,第7版。东南亚多国孔子学院(课堂)的中文教学已成为一门有学分的课程,融入所在国的国民教育体系。一是拓展孔子学院多层次办学模式,助力当地中文教学向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领域延伸。二是推进孔子学院转制隶属,消除对象国的疑虑。泰国海上丝路帕那空皇家大学孔子学院成为首批从孔子学院总部转制隶属至中国国际中文教育基金会的孔子学院,该基金会将与中泰两国高校合作建设孔子学院。孔子学院转制隶属有助于开展孔子学院质量评估,推动孔子学院品牌项目建设,助力孔子学院(课堂)的中文教学融入所在国国民教育体系。

第四,鼓励民间教育机构参与中文项目。中文教育机构在运行过程中应该吸纳社会组织和民间力量参与到国际中文教育具体项目中。一方面,政府为民间教育机构、企业等合作办学提供政策保障,有效调动社会各方力量,逐步实现中文教育主体市场化。另一方面,鼓励符合要求的民间教育机构开展中文教学相关活动,为其提供智力支持和指导,打造国际中文教育多元平台,夯实中文纳入的基础。

(三)争取对象国的支持,实现中文“走出去”向“走进去”转变

中文纳入海外国家国民教育体系是中文走向世界的第一步,实际中文的国际影响力和中文纳入海外国家国民教育体系的广度和深度十分有限。海外中文教育的普及和深化需要输出国的“推力”与对象国的“拉力”共同作用,汉语纳入海外对象国国民教育体系更需要对象国的主动引进和积极配合。②李宝贵、庄瑶瑶:《汉语纳入俄罗斯高考——中俄语言文化互学互鉴的新篇章》,《光明日报》2019年6月13日,第14版。中文纳入东南亚各国国民教育体系的经验表明,东南亚各国的政策支持是中文纳入对象国国民教育体系的先决条件,只有争取得到对象国的支持,才能实现中文由“走出去”向“走进去”转变。

首先,加强与东南亚各国有关部门政策沟通。对象国的教育政策支持、资金支持和舆论支持是中文纳入对象国国民教育体系的有力保障。一是建立与东南亚重点国家语言文字工作机构的政策、规划交流机制,推动将语言文字交流合作纳入政府间人文交流机制、“一带一路”文化交流与合作建设工程。二是加强与东南亚国家高层磋商,开辟多层次语言文化交流渠道。通过实施汉语桥工程、东南亚中文教学研讨会等形式推动拓展与东南亚国家的文化交流合作,在中国与东南亚国家语言交流合作领域多方组织形成合力。

其次,积极推动东南亚中文教育当地化转变。标准化、统一化的中文教学成为高层次中文人才培养的有力支撑,高质量中文人才对中文教学质量的整体提升起到反哺作用,中文教学与人才培养的良性循环助力中文教育实现本土化发展。①李宝贵、庄瑶瑶:《中文纳入“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国民教育体系的特征、挑战与对策》,《语言文字应用》2020年第2期。东南亚一些国家的中文教育当地化程度非常高,新加坡、马来西亚形成了独特的华文教育体系,泰国、印度尼西亚等国的中文教育在我国的帮扶下逐步向当地化转变。这些成功的案例都说明,积极推动中文教育的当地化转变,才能获得对象国更多的支持,将发展中文教育作为自觉行动和事业追求。

共同体的命运共同,需要语言共通。②李宇明:《命运共同,语言共通》,《光明日报》2020年8月22日,第12版。国际中文教育与传播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基础工程。中文纳入海外国家国民教育体系为国际中文教育与传播的发展提供新的思路和实现路径。东南亚中文教育与传播的发展具有典型性和引领性,通过对中文纳入东南亚国民教育体系的状况和动因分析,有助于认清东南亚中文教育与传播的发展阶段,把握影响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的动因机制,进而提出全面推进中文纳入东南亚各国国民教育体系对策建议,对促进国际中文教育与传播的发展及提升中文和中华文化的影响力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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