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出差返程中,老总让我前往B城途牛公司处理售后事宜,我便买了午夜开往B城的火车票。
卧铺车厢里没有灯光,借着窗外一晃而过的亮光和过道号码灯,我找到了17号下铺。
简单的行李往架上一扔,转身就往床上一躺——把上车前活生生扯断的睡眠好好续接起来吧。
我却如蜂蛰屁股一样跳了起来,额头碰在中铺底板上,顿时鼓起一个栗子大小的包,疼得我龇牙咧嘴。我的眼镜也不知掉到了哪里——我躺在一个人的身上了!昏暗的光线下,只看到一团黑影,分不清男女。
难道我走错了车厢?捂着额头,我跌跌撞撞跑到车厢接头处,再次确认,没错啊,这是我的车厢,是我的铺位呀,一点没错!有人占了我的床,我心里的怒火像火山爆发,我一把揪住那人的手臂,摇醒了占床者。
“啊!对不起对不起!”占床者是个女人,松松散散的长发罩住了她整个面部,她一边挪下床,一边道歉,手扶住两边中铺床沿,一用劲,钻进17号对面的中铺去了。
我躺在床上却没了睡意。随便地使用了别人的铺位,长发凌乱,她是不是很邋遢?我有洁癖,想到此,突然浑身难受起来,决计去找乘务员调换铺位。
乘务员听了我的诉求,跑过去把那个女人说了一通,然后拿来新的被褥换上。女人始终低着头,绞着手指一言不发。
我还是不能入睡,感觉只要一躺下,那个女人似乎就在我身边。我不能跟一个陌生女人“睡在一起”,因此只好孤寂地坐在边凳上。因为她,我独坐窗前,忍受旅途的寂寞;因为她,我不得不看一对男女卿卿我我,在心中无聊瞎猜他们的关系;因为她,我得忍受叽叽嘎嘎的磨牙声、令人尴尬的梦话、偷偷给人打电话的肉麻低语;因为她……我越想越气!
我扭头去找那个女人——我的“仇人”。只见她的一条小腿从中铺垂下来,随着火车微微晃动,像瓜架上的一条毛绒绒的丝瓜颤抖在风雨中。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忙挪开眼神看窗外。夜幕下的群山只见一轮轮模糊的轮廓,在车窗前一晃而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坐在边凳上,瞌睡一波又一波袭击我,我筋疲力尽,最后连责备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在天亮了,我去洗把脸,活动活动筋骨。回来的时候,17号对面的中铺上,女人敞开着肚子,一颗小脑袋在她裸露的肌肤上磨蹭。女人醒着,看见我也不遮盖,只是浅浅一笑。我看清了她的脸,还算漂亮,却满是疲惫。
我不想多看她一眼,到车厢接头处抽烟去。
17号对面下铺的那位络腮胡也在,问我要烟抽,我递给他一支,还帮他点上。他很感激,看了看我额头上的青包,话多起来。他说他是跟中铺女人一道上的车。
“昨晚您没睡好吧?中铺那位,很不幸的。孩子的奶奶因为突发泥石流过世了,孩子好好的被突发泥石流吓得失语了。”
“真是太不幸运了。”
“她安葬了孩子的奶奶,孩子从此后自己带了。”
“她丈夫呢?”
“泥石流发生在黎明,她丈夫组织乡亲们撤离,受了重伤。”
“她……”
“是啊,她刚刚处理完孩子奶奶的事,带着孩子去省城医院看望她丈夫。”
我突然覺得心里堵得慌,便丢下络腮胡,匆忙回到17号铺位。17号对面中铺那女人带着孩子坐在边凳上,孩子在女人怀中瑟瑟然瞪着我,样子乖巧可爱。看到我,她抱着孩子赶忙站起来:“昨晚占了您的铺位,害得您一夜没睡好,真对不起!孩子的奶奶刚刚过世,他不习惯跟我睡,非要一个人,所以……”
她真诚的歉意令我一时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回答。
“您怎么一个人带着孩子?”我关切地问,也是想证实络腮胡的话。
“我丈夫在医院里……”
这时,乘务员招呼到站了。我拿上行李随下车的人往前走,不经意回头,那个女人正拉起孩子的小手向我“说再见”呢。
转车去途牛公司的路上,我掏出手机,向红十字会“见义勇为”专项账户转账一万元整——那是我一个季度的业务提成。
点评:
小说开头,设置了很好的悬念:一个很奇葩的事件,因违反常规,而吸引起我们的阅读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到最后,我们才知道,是一个助人为乐的感人故事。小说对当前唯利是图的世风,是一个有力的批判和反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