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芽的特点及临床应用*

陈广坤，佟琳，贾思琦，李鸿涛

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医药信息研究所，北京100700

麦芽为禾本科植物大麦的成熟果实经发芽干燥而成，首载于唐《药性论》。《日华子本草》中名为麦蘗，《滇南本草》中名为大麦毛，《本草汇言》更其名为大麦芽，《本草纲目》载名为麦芽，一直沿用至今。麦芽甘、平，归脾、胃、肝经。具有消食健胃、回乳消胀、疏肝解郁等功效，临床多应用于脾胃疾病的治疗。《素问·玉机真脏论》载：“脾脉者土也，孤脏以灌四旁者也。”本文将《黄帝内经》“调中焦运四旁”的理论与麦芽功效相结合，探讨麦芽的内涵及临床医用。

1 麦芽功效

1.1 历代经验总结麦芽甘平，甘以入脾、胃，以消食健胃擅长，正如《药性论》载其有“消化宿食，破冷气，去心腹胀满”的功效。《医学启源》载麦芽：“补脾胃虚，宽肠胃，捣细炒黄色，取面用之。”唐代《千金方·食治》载：“消食和中。熬末令赤黑，捣作麸，止泄利，和清酢浆服之，日三夜一服”。麦芽健脾益胃、升清降浊，可调治脾胃虚所致清气在下之腹泻，故有健脾止泻之功。《医学启源》云其：“补脾胃虚，宽肠胃，捣细炒黄色，取面用之。”因此，麦芽具有健脾消食、和胃止泻的功效。

随着中药理论不断总结和完善，麦芽具有疏肝解郁之功逐步被发现，故有归脾、胃、肝经之断定。归肝经的认识，首见《日华子本草》的记载，认为麦芽具有“温中，下气，开胃，止霍乱，除烦，消痰，破癥结，能催生落胎”的功效。“除烦”即理气解郁。明代《本草汇言》载其：“和中消食之药也。补而能利，利而又能补，如腹之胀满，膈之郁结，或饮食之不纳，中气之不利，以此发生之物而开关格之气，则效非常比也。”认为麦芽健脾导滞，疏通六腑之积滞，以补中焦而疏肝木，散膈之郁气。与其说是“疏肝健脾”，不如说“健脾疏肝”。清代《本草求原》亦认为：“凡麦、谷、大豆浸之发芽，皆得生升之气，达肝以制化脾土，故能消导。凡怫郁致成膨膈等证，（麦芽）用之甚妙，人知其消谷而不知其疏肝也。”这里强调麦芽的疏肝健脾之功。不仅麦芽，且其余谷类之芽均具有疏肝健脾之效。

麦芽另一大功效为回乳。《滇南本草》载：“并治妇人奶乳不收，乳汁不止”，现在被认为是回乳要药。张锡纯认为：“夫肝主疏泄，为肾行气，为其力能疏肝，善助肝木疏泄以行肾气，故又善于催生。至妇人乳汁为血所化，因其善于消化，微兼破血之性，故又善回乳”。可知麦芽不仅能回乳，且有催生之功。总结历代本草的记载，麦芽具有消食健胃、疏肝解郁、回乳消胀、消癥瘕等多种功效。这些功效与肝脾脏腑所体现的生理功能具有密切的联系。

1.2 现代药理功效研究麦芽主要含有α和β两种淀粉酶，其次是麦芽糖，又含有糊精、蛋白质、脂肪油、B族维生素。此外含有微量大麦芽碱。麦粒中含淀粉75%，蛋白质8% ～9%、脂肪油2%、B族维生素与无机盐等。现代药理学研究［1-2］发现麦芽主要具有以下功效：①助消化作用；②降血糖作用；③抗真菌作用；④抑制催乳素释放（大剂量回乳，小剂量催乳）；⑤其他作用（兴奋心脏、收缩血管、扩张支气管、抑制肠蠕动）。麦芽成分的现代研究分析结果是以促进消化为主，与其在中医临床中的健脾养胃不谋而合。

2 “调中焦运四旁”理论

该理论出自《素问·玉机真脏论》：“脾脉者土也，孤脏以灌四旁者也。”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以养五脏。且脾胃同居中洲，润燥相济，通连上下，是气机升降出入的枢纽，调节全身气血的运行，蕴含“脾不单独主于一时，于四季更替之时长养四脏”之理［3］。故健脾药于补可养五脏，于泻可疏通五脏之气机。而麦芽健脾疏肝之功正应“调中焦运四旁”理论。

民国名医张锡纯承清代陈修园“取象比类”的思维方法，于临床验证了生麦芽［4］疏肝健脾的功效，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中谓：“大麦芽，能入脾胃，消化一切饮食积聚，为补助脾胃之辅佐品，若与参、术、芪并用，能运化其补益之力，不致作胀满，为其性善消化，兼能通利二便，虽为脾胃之药，而实善疏肝气。”故张氏创制镇肝熄风汤，只用茵陈与生麦芽疏肝。虽然强调麦芽疏肝之功，而健脾胃是其功效发挥的前提。因此，麦芽调中焦和运四旁具有一定的理论基础。

3 临床配伍应用

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脾虚则谷停滞于胃，出现纳呆、腹胀。食不得下，则嗳腐吞酸，食不得消则气血化生无源而脏腑亏虚，水谷精微不能上归于肺而易外感，日久胃中积热则浊气上升，清气下泄，变生杂证。脾虚病变是各类病证产生的根源，故肝脾同治［5］为杂证调治的核心。麦芽作为具有肝脾同调功效的药物之一，其健脾消食、疏肝解郁之功，以及其归经正合肝脾同调之力，在治疗各类病症中发挥了不同的优势。

3.1 脾胃病单独用麦芽具有消食之功，尤其小儿，用量一般为15～30 g。因其味甘、平，不易引起小儿抗拒服药。如调治消化疾病的基本方三仙饮（焦麦芽、焦神曲和焦山楂）。笔者临床结合小儿饮食特点，常用健脾胃消食经验方：焦麦芽20 g，焦山楂10 g，焦神曲10 g，鸡内金10 g，炙甘草5 g，莱菔子12 g，槟榔5 g，山药9 g，大黄2 g。治疗10岁以下小儿脾虚食积导致的腹胀、消化不良、便秘或便溏收效较好，能改善儿童厌食，增加饭量，提高免疫力。朱慧渊［6］临床上配伍生麦芽调治多种不同证候的慢性萎缩性胃炎，疗效显著。笔者调治成人脾胃虚弱者，常用人参健脾丸或归脾汤加减，效果较佳。脾虚乏力为主者重用四君子，加麦芽10 g以辅助运化气血；脾虚不运为主者，重用麦芽30～60 g，以消食化积，降浊生清。

3.2 妇科疾病《素问·上古天真论》曰：“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二七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五七阳明脉衰，面始焦，发始脱。六七阳气衰于上，面皆焦，发始白。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气血的盛衰贯穿月事的始终。故女子月经病多表现为气血多少，女子因月经而走血，故易血虚而气盛，血虚则肝木不得养，气盛则易怒而克脾土，脾虚则气血生化不足，不得濡养肝及其他脏腑，如此恶性循环，成为月经病从肝脾调治的理论基础。李建梅等［7］根据肝脾疏泄与运化、藏血与统血的关系，将其归结为气与血的关系，将逍遥散加减为多个经验方用于月经病的治疗，疗效显著。

逍遥散是调和肝脾的基础方，常应用于妇科病的治疗中。笔者临证发现，凡属于肝脾不调导致月经不调者，加麦芽30 g，疗效更为显著。综合分析疏肝健脾的药物，唯有麦芽最为廉价且口感佳。麦芽配伍于逍遥散中，可增强白术、茯苓、甘草健脾消食的功效，合柴胡、白芍则增强疏肝解郁功效。若月经量少，则加用麦芽、熟地黄、鸡血藤养血；月经量多则加用麦芽、白术和熟地黄固脾肾以摄血。临床配伍麦芽时，其用量需达到30～50 g。另外，逍遥散加用麦芽，对肝郁气滞导致的乳腺增生、腹胀、胁胀、便秘、便溏、失眠均有较好的效果。徐涟［8］运用生麦芽配伍相关药物和方剂调治月经过少、崩漏、绝经前后诸证，疗效显著。其认为生麦芽因其药性平缓，不温不燥，养中有清，补而不腻，具调和诸补益药的滋腻之性，使方剂补而不腻，平淡中见变化。

3.3 失眠《素问·逆调论》云：“阳明者，胃脉也，胃者，六腑之海，其气亦下行，阳明逆不得从其道，故不得卧也”，即所谓“胃不和则卧不安”。麦芽具有消导之功，又有解郁除烦之效，故可用于治疗失眠。临床多配伍于具有同样功效的方剂之中，一般用量多为30 g。肝郁脾虚导致失眠，常用逍遥散加麦芽、远志、酸枣仁，麦芽可增强疏肝健脾安神之功效；心脾两虚导致失眠，用归脾汤加麦芽，麦芽可增加食欲以养神，故可昼精而夜眠，同时麦芽配合大枣、甘草，正合甘麦大枣汤（甘麦大枣汤组成中为大麦，换成麦芽具有异曲同工之妙）之意，故健脾安神效果极佳；心火旺盛导致失眠，用朱砂安神丸加麦芽、炒栀子，既能缓解黄连苦燥，又能保护胃气，疏肝利胆；心肾阴虚导致的失眠，用天王补心丹加麦芽，此证老年人居多，或常见于经常熬夜的年轻人。天王补心丹加麦芽不仅滋补肝肾阴，更有助于胃阴的修复，进而促进药物的吸收。贾跃进［9］对临床治疗失眠处方进行统计分析，生麦芽为高频药物之一。笔者对其中排名靠前的高频药物进行分析发现，其功效以疏肝解郁、养心安神为主，且麦芽为唯一的健脾消食药。可见麦芽在安神药中不可或缺。

3.4 郁证蔡凤群［10］认为郁证病机为肝失条达、疏泄失常，气机郁滞不畅。长期肝气郁结，横逆乘土则出现肝脾失和，多配伍生麦芽以疏肝健脾、调畅气机。仲师曾载甘麦大枣汤调治“妇人脏躁，喜悲伤欲哭，象如神灵所作，数欠伸”等症状。临床上，笔者用麦芽代替浮大麦，效果亦佳，因此常用麦芽调节情志类疾病。多数抑郁患者，本为琐事产生焦虑，或生气而失眠，而佐匹克隆、地西泮等药物易出现依赖，甚或产生更严重的失眠、腰酸、心慌等各种症状。笔者认为镇静催眠药类似于中医的平肝潜阳药，多有伤胃、抑肝的特点，久服则使肝气不得调达，则焦虑更甚，甚者厌食、厌世、自残等。笔者临床采用加味逍遥丸合百合地黄汤配伍麦芽、郁李仁和远志，疏肝养胃调心以解其抑郁。随着症状的减轻，嘱咐患者每服一周或两周的汤药，降低镇静药1／4的服用量，逐渐摆脱药物的依赖性。对于症状较轻的患者，予麦芽煎水送服天王补心丹，或麦芽煎水送服加味逍遥丸，效果亦可。

3.5 杂病麦芽单味可回乳。《校注妇人良方》卷二十三的麦芽煎，单独用麦芽二两或三两，现在临床用量需为120 g以上。配伍神曲、黄连可以醒酒，如《医统》卷三十三载的酒积麦芽丸。治疗积聚癌症，林洪生［11］治疗胃癌、肝癌，常用麦芽健胃消食、开胃消积。姜良铎［12］教授对治疗积聚用药规律统计分析发现，用药主要归肝、脾、胃经，赤芍、白芍和麦芽是用药频率最高的药物。姜氏认为：“生麦芽为植物胚芽，取其胚芽生生之气，以补虚损之体。”在治疗乙肝方面，麦芽也是常用护肝养胃要药［13］。笔者调治高血压，喜用张锡纯所创的镇肝熄风汤，用麦芽5～15 g，一则顾护胃气，防代赭石、牡蛎、龙骨等重镇药伤胃；二则疏肝，肝疏而其气自平。

4 总结

随着麦芽在中医理论框架下研究和临床应用的开展，其功效特点不断被完善。《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曰：“四季脾旺不受邪”。麦芽肝脾同调，两脏一调气机，二调血运。《素问·调经论》曰：“血气不和，百病乃变化而生。”在临床应用中，常用麦芽消食健胃、回乳消胀、疏肝解郁、养心安神等功效。其配伍于相关方剂中，可调治脾胃病、月经不调、失眠、抑郁和各种杂症。麦芽调中焦运四旁，运化与疏通气血，不仅可育养正气，抵御邪气，又可调治由肝、脾胃、心脏病变诱发的气血失调诸病，但仍需要大量的临床验案进行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