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被捕谣言与鲁迅“横站”的政治

2021-04-16 05:11殷鹏飞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 2021年10期
关键词:左联左翼路线

殷鹏飞

内容提要:1931年初“鲁迅被捕”谣言由上海传播至全国,对鲁迅本人的生活产生了巨大影响,谣言的大规模流布也折射出鲁迅与左翼文化运动之间的独特关系。而“鲁迅被捕”谣言的产生与几乎同时发生的“左联五烈士”事件密切相关,由此可以发现鲁迅的“横站”与左翼内部抵制“立三路线”“王明路线”的政治派别之间的关联性。通过对鲁迅与“左联五烈士”之间共通的政治理念的追问,以及中共与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政治实践之间的对比,可以发现鲁迅的“横站”是在1930年代中国左翼运动独特的历史背景中发生,以实际精神作为基点,依托对政治理念真诚性及现实中的行动而展开的,兼具批判性和建构性的政治形式。

引 言

鲁迅与中共所领导的左翼文化运动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是鲁迅研究界热议的话题,由于鲁迅以及鲁迅研究本身所具备的文化政治势能,任何对鲁迅和左翼之间关系的论述和评价都能迁延起一整套对于20世纪中国革命的论述。因此,对鲁迅与中共所领导的左翼文化运动之间相对位置的叙述折射出的不仅是二者之间复杂和纠缠的关系,同时也显示了时代变化中研究者在不同的政治氛围下对“传统发明”的冲动。

近年来,随着新一代研究者逐步意识到1990年代以来鲁迅研究的“去政治化”所带来的局限,试图重启鲁迅研究的政治性。随着“政治鲁迅”1、革命的“同路人”2等富有总体性意图的研究路径的提出,对鲁迅“横站”的理解开始摆脱超越左右的理解,意识到鲁迅是“在左翼内部选择了‘横站’这个新的知识分子伦理”3,试图在不同的力量和相对关系中重新理解和定位鲁迅。但是,研究者对于“横站”的理解偏重于“同路人”“联合战线”与左翼一致的一面,而较少地涉及“横站”中鲁迅与左翼之间的矛盾。钟诚则将鲁迅与左翼文化运动之间的龃龉归因为鲁迅高扬的主体性经验与中共组织性的制度化建构之间的矛盾,认为鲁迅的“战士”行动几乎总是否定性的而非建构性。4而未能历史地分析鲁迅“横站”的历史条件和理论基点具体为何。丸山昇曾针对鲁迅与1930年代左翼文化运动研究中存在的局限说过:

有必要做的不仅仅是承认鲁迅与共产党一致的一面,鲁迅拥护支援共产党的一面,而是要承认当时的左翼文学内部存在着各种各样的要素,并且研究这各种不同的要素有些什么特征,它们之间有什么相互作用,以什么样的方式构成了一个运动着的整体,从这样的角度出发来看待整个三十年代文学运动。5

因此,我们可以从一种整体的、运动的角度出发,去探求鲁迅的“横站”的历史条件,以及“横站”和作为整体左翼的文化政治之间是何种关系并且如何作用的。

“鲁迅被捕”这一谣言最初见于1931年1月20日的《社会日报》,标题用醒目的粗体字强调《惊人的重要新闻:鲁迅被捕》,而报道的作者则署名为“密探”:

十七日中午,上海方面接到南京密电,谓有共产党中央执行委员七人来沪,与上海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晤之消息。上海警界遂四出搜捕,于晚间十时,抓获共产党徒多人。经拷问二日,始于昨日在各中央委员之外,讯得一人,承认系小说家“鲁迅”,当经干员核对照片,完全附合,鲁迅被捕,遂行证实。6

由于鲁迅在当时文坛的关注度,谣言在很短时间内被迅速传播,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上海、北京等地各种大小报纸纷纷跟进报道。天津的《益世报》《大公报》、沈阳的《盛京时报》、台北的《台湾新民报》都纷纷转载跟进这一消息,并不断给这一谣言增加更为耸动的标题和情节。受谣言的波及,鲁迅本人的生活也发生了变化,他在1月20日日记中记载:“偕广平携海婴并许媪移居花园庄。”7直到2月28日才返回旧寓。但目前为止,对这一“事件”的读解仅仅止于对“谣言”本身的否定,认为谣言反映了“谣言家的伎俩与用心”8,而没有注意谣言所映射出的鲁迅与1930年代政治文化背景之间的关联性。本文试图从谣言所折射出的鲁迅在左翼内部独特的政治位置——“横站”出发,探寻这一政治位置之于整体性的左翼文化运动的能动作用,进而提炼出“横站”所具有的独特政治内涵。

一 被捕谣言、“左联五烈士”与鲁迅的左翼镜像

回到1931年1月20日《社会日报》的报道,这则报道虽系谣言,却并非空穴来风。报道中所谓“共产党中央执行委员七名来沪,与上海中央委员会晤”9,实际上是指1月17日李伟森、何孟雄为代表的中共江苏省委的同志不满于1月7日结束的中共六届四中全会上共产国际代表米夫和王明的“左倾”盲动路线,而展开的一系列串联和反对活动。他们1月17日于上海福州路的东方旅社、中山旅社召开会议讨论如何回应中共六届四中全会做出的决议时,被叛徒出卖,随后被上海工部局巡警逮捕,并转交给国民党上海市公安局,1月19日在江苏高等法院第二分院受审,2月7日于龙华英勇就义,这就是后来“左联五烈士”或“龙华二十四烈士”的由来。而《大公报》《益世报》在对“鲁迅被捕”的后续报道中所出现的“东方旅社”“福州路”字眼也恰与“东方旅社事件”相吻合。

在“东方旅社事件”被捕的人中柔石、殷夫、胡也频等与鲁迅有过往来,根据亲历者回忆:“柔石在狱中托人送给我一张用铅笔写的纸条,说他们还没受过刑,大家意志坚决,请周先生放心(周先生指鲁迅,意思是他们的口供决不会牵连到他的)。”10事实上,鲁迅在“左联五烈士”整个事件浮出水面之前便已经知晓“此间捕青年数十人,其中之一,是我的学生”11。鲁迅对自己所投身的左翼文化运动的态度是公开的,即便在得知柔石被捕之后,鲁迅依旧声明自己“仍为左翼作家联盟之一员”12。因此,当小报将鲁迅与潘汉年、蒋光慈、郑伯奇一起列入被捕名单之中时,舆论非但没有讶异。相反,都猜测鲁迅的被捕是因为“组织自由大同盟,将参加五月文艺暴动”13“与左翼作家联盟有关”14。而当时的社会舆论乃至鲁迅本人显然不清楚“左联五烈士”背后所牵连的左翼内部的复杂脉络。目前,学界对“东方旅社事件”所衍生出的“左联五烈士”的因果及后续已有非常详尽的研究15,但仍须追问的是:为什么“左联五烈士”事件会与并非党员的鲁迅产生联系,这又反映了鲁迅在左翼内的何种位置呢?

在1930年至1931年中共党内因剧烈的路线调整发生巨大变动的历史时段中,鲁迅和“左联五烈士”这一脉络的左翼政治派别事实上面临着相似境遇,都不得不以一种“横站”的状态同时面对敌人和自己的同志。也正是在这种内外氛围下,从事基层工作的中共党员也就不得不面对忠诚与背叛,转向与回心的抉择。1930年9月,中共六届三中全会上“立三路线”刚被清算,同年10月中共又再次走到米夫、王明的“极左”路线上。1931年1月7日召开的六届四中全会上,米夫、王明的一系列做法立刻引起了参与实际工作的党员的反弹,“李伟森、何孟雄等对四中全会不满串联了一批同志开会反对”16。何孟雄在会后印发《力争紧急会议反对四中全会报告大纲》认为由米夫、王明主导的四中全会“不是国际路线而是米夫曲解国际路线,并且米夫自己站在派别观念上故意制造派别,造成党的纠纷”17。也正是这一背景下,国民党借机大肆破坏中共地下党组织,从而使“白区工作在错误路线的领导下遭受严重损失”18。柔石在内的“左联五烈士”恰是参与了何孟雄、李伟森组织的反对米夫、王明的串联,而被国民党当局抓捕,毛泽东评价这些牺牲的干部是“党的重要干部,为党和人民做过很多有益的工作,同群众有很好的联系”19。事实上,何孟雄、李伟森等人由于参与、负责实际工作,而在基层党员中有着较大的影响,连“中统”也承认“大部分的共党,都在何孟雄派影响之下”20。与此相反,米夫、王明虽居于领导地位,但在不少同志眼中他们“是吃面包的,没有中国革命的实际经验”21。而鲁迅被捕谣言“巧合”地发生在国民党展开抓捕行动的1931年1月17日至22日,这恰恰反映了鲁迅和“左联五烈士”之间的内在关联性。

对鲁迅而言,虽然没有直接介入到对“立三路线”以及“王明路线”抵制中,但由于他与左翼文化运动之间特殊的关系,党内空气的变化很自然地会影响到鲁迅。冯雪峰回忆,鲁迅曾当面拒绝李立三希望他写文章拥护“‘左’倾机会主义那一套政治主张”22的要求。虽然与“左联”的领导层乃至党的领导存在着各种分歧,但鲁迅依然坚持鼓励和帮助柔石、殷夫、胡也频这样基层的左翼作家。柔石在日记中曾记录下鲁迅对他做切实工作的鼓励:“鲁迅先生说,人应该学一只象。第一皮要厚流点血,刺激一下也不要紧。第二我们要强韧的慢慢走去。”23而与鲁迅有着比较多联系的柔石、殷夫、冯铿之所以会介入到何孟雄组织的反对“王明路线”的串联运动中,从组织关系上看,很可能是因为鲁迅并不熟悉的李伟森。从履历看,李伟森不仅有着丰富的实际革命和宣传工作经验,并且还与柔石、冯铿同在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中任职,与殷夫、胡也频一道参与“左联”的工农兵通讯工作。24同时,李求实与何孟雄在政治理念上也非常相近,入狱后和林育南、何孟雄一同署名将他们的政治意见书转寄给共产国际,并嘱狱外同志要坚持党内斗争,不要分裂。25正因为这层关联,使鲁迅经由“左联五烈士”与反对李立三、王明的何孟雄之间产生了关联。所以,在当时的一些亲历者看来鲁迅不仅是与王明以及当时的共产国际相对立,甚至被视作何孟雄一派。具有托派背景的楼国华认为鲁迅“不是和左联的成员对立,是和左联的领导者对立”,是和王明、周扬等人所代表的“斯大林作风”26对立。1931年国民党“中统”内部印发的一份刊物中,“鲁迅右翼作家联盟主席”(应为“左翼作家联盟主席”,笔者注)的名字更是赫然出现在“何孟雄派主要人物之列”27。不可否认,不论是作为托派的楼国华还是“中统”,他们对鲁迅和“左联”以及何孟雄派关系的理解自然带有各自的立场而有扭曲,但透过托派、“中统”之眼,我们却又可以发现鲁迅与“左联五烈士”背后的左翼政治脉络之间的政治共通性。

诚然,即便鲁迅和“左联”之间的分歧与1930年代前期中共党内对“立三路线”“王明路线”的抵制不能也不应简单地画上等号,但它们在1930年代初期所呈现出的相似的左翼镜像背后,无疑又隐含了某种共通的政治准则。因此,我们可通过对鲁迅和“左联五烈士”之间产生关联背后的独特历史条件的分析,通过对他们共通的政治理念的追问,将鲁迅的文化政治实践视为一种既具批判性,同时又富有建设性的思想资源,而避免将鲁迅与左翼文化运动之间的冲突视之为经验和组织的对立,从而打开理解“横站”的新面向。

二 “路线”视阈下的“调和”与“横站”

1934年,鲁迅在给杨霁云的信中谈到田汉对自己的攻击:“为了防后方,我就得横站,不能正对敌人,而且瞻前顾后,格外费力。”28在既往不少对鲁迅批判伦理的概括中,“横站”常常会用于描述鲁迅个人之于整个时代的独异性,成为鲁迅与左翼政治乃至于1930年代各种政治潮流相对峙的代名词。29事实上,鲁迅“横站”的这番话乃是针对田汉所作《调和》而发。在《调和》一文中,田汉指责鲁迅与竖起“小资产阶级的作家之群”的杨邨人相勾兑“调和”。田汉所说的“调和”在1930年代中共党内的语境中有着特殊的意涵,即右倾保守投降的代名词。因此,不论是“鲁迅被捕”谣言折射出的鲁迅与“左联五烈士”之间的连带关系,还是与“横站”相对立的田汉对鲁迅“调和主义”的批判,都在提示我们可以从左翼内部不同脉络和相互关系着手,打开理解“横站”内涵的契机。

汪晖曾在一次访谈中对鲁迅和左翼之间的关系做过这样的概括:“鲁迅这个左翼非常特殊,他打破了左翼的总体性,激活了左翼内部的政治,使得左翼文化成为内部包含各式各样的论争分析和复杂关系的开放空间。”30那么,需要追问的是左翼运动当中的何种条件和机制使得鲁迅的“横站”成为可能,又是何种机制使“鲁迅这个左翼”最终为中共这样一个组织高度严密的政党所接纳,并且在后来被毛泽东视为“中国文化革命的主将”,代表着“中华民族新文化的方向”31。

在1930年代左翼文化运动内部始终存在着理论、思想路线上的论辩,正是不断的路线和理论的论辩使得左翼内部各个要素不仅以单个要素的形式存在于左翼内部,同时还互相激发,进而深刻地影响了左翼文化运动的展开方式。对置身于左翼文化运动中的鲁迅而言,他不仅被裹挟、卷入这一不断批判与被批判的进程,而且也在这一过程中形成了对自身位置的重新理解。根据日本学者江田宪治考证,中共对“路线”一词的接受是在“八七会议”上。而正式出现“人名+路线”的使用,则要到李立三担任总书记及对“立三路线”的批判开始,尤其是中共六届四中全会之后,“所谓的‘路线’已经脱离了共产国际、党中央的正确‘路线’的含义,出现了人名+‘路线’的新用法”32。正是1930年前后“路线”话语的引入,使得鲁迅和“左联”的矛盾,较之于“革命文学”论战发生了变化。不可否认,鲁迅与“左联”之间不少摩擦仍可视为“革命文学”论战的延续,但是由于1930年前后中共在理论上发生的一系列变化,使鲁迅和他的论敌对矛盾的理解发生了转换。在“革命文学”论战的过程中,创造社更多的是以“现代”“新/旧”的范畴去看待鲁迅的“落伍”,认为他的创作“没有现代的意味,不能代表现代的”属于“死去了的阿Q时代”33,会让人“不禁想起了五四时的林琴南先生了!”34而进入1930年代,随着“路线”等一系列政治语汇的引入,左翼内部的视野也发生了转换,双方不再以“新/旧”的二分来认识彼此之间的矛盾,转而用左翼内部的“左/右”去判定对方在左翼当中的位置。所以,田汉才会以“调和”这一针对党内右倾机会主义的语词去定位鲁迅的政治光谱。而在对田汉《调和》一文的回应中,鲁迅对夏衍“战友”“田汉同志”35的称呼固然有讽刺、戏谑的意味,但这背后岂不也蕴含了对他们左翼阵营同志身份的认可吗?所以,鲁迅的“横站”也恰恰是在清楚了党内矛盾(“为了防后方”)、敌我矛盾(“不能正对敌人”)的基础之上生发出的概念。

正是“路线”视阈的引入,使鲁迅在左翼文化运动内部的位置感发生了变化,开始从“路线”的角度出发,思考“路线”对于自己以及他和左翼文化运动之间关系的影响。1930年3月,鲁迅在“左联”成立时就说:“我那时就等待有一个能操马克斯主义批评的枪法的人来狙击我的,然而他终于没有出现。”36所谓“等待狙击”恰是鲁迅有一种接受“批判”自觉,一方面是基于鲁迅对左翼政治内部理论论辩机制的了然,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始终保持着一种敞开的状况,期待着在这一过程中完成自己思想的更新。1930年5月,在为普列汉诺夫《艺术论》所作的序言中,鲁迅花了相当长的篇幅介绍了列宁和普列汉诺夫两人的派别和他们观点上的分合,以及普列汉诺夫理论方面的优长及其局限,其后才开始介绍这本书的基本观点。显然,鲁迅期待读者对普列汉诺夫的把握并不只是局限在对唯物文学理论上的接受,而是在具体的斗争和历史情境中去把握理论的展开方式。

尽管鲁迅几乎没有使用过“路线”一词去表述左翼内部的分歧,在这一进程当中的鲁迅对左翼内部各种矛盾的思考以及回应却隐含了“路线”的影响。更重要的是,“路线”的视阈改变了鲁迅对自己和左翼文化运动关系的理解,进而打开了生成一种新政治的契机。在1928年发生的“革命文学”论战中,鲁迅从未基于“路线”的视阈去表述这场论争。而增田涉1931年写作,并经鲁迅审阅的《鲁迅传》中,鲁迅则是从“路线”的角度理解此前发生的“革命文学”论战:“他们是风头主义的公式主义者,在政治上陷进了和中国共产党的李立三路线同样的‘左’倾机会主义错误。李立三失败了,他们也失败了。”37换言之,不仅田汉们的视阈发生了转换,鲁迅对自我位置的理解也发生了变化。此时鲁迅对于自我的理解已不仅限于“把新时代的到来与自我的消亡或否定牢固地栓在一起”的“历史的中间物”意识38,而是在新的历史图景之中,选择在左翼内部“横站”的位置,将自身与改变中国现实的力量之间进行连接,在相互的激荡中生成一种新的政治。

由此,不难窥见正是“路线”这一概念在1930年代前后的引入和应用,使论战双方对于自身和他者的理解发了转化,矛盾的变化背后反映的是在1930年代独特历史条件下所形成的“置换的政治”:“这些概念重组了历史叙述,也打破了旧叙述的统治地位,从而为新政治的展开铺垫了道路。”39

三 作为“横站”批判基点的“实际”

与田汉对鲁迅的“调和”指责类似,何孟雄也分别被“立三路线”“王明路线”下的中共江苏省委视为“调和主义路线”“右倾机会主义”的代表,“是从调和主义路线成熟了十足的机会主义路线,并且扩大他在党内客观上取消派暗探的作用”40,“公开地掩护和主张右倾机会主义的发展”41。尽管1931年对何孟雄的批判与1933年田汉对鲁迅“调和”定位的具体情境并不完全相同,但是他们对于“王明路线”的抵制背后却隐含着某种共通的政治理念。唐弢先生曾转述周扬的话表达了这重意涵:“周扬告诉我的鲁迅抵制王明路线的事,与毛主席的话相合。”42这里所说的“相合”或许不仅是斗争对象的相同,同时也是思想理念的相近。

1937年10月19日鲁迅周年祭日当天,毛泽东在陕北公学纪念鲁迅的演讲中直截了当地点出:当前的革命中所需要的先锋分子是那些“脚踏实地富于实际精神的人们”。而鲁迅“他并不是共产党组织上的人,然而他的思想、行动、著作,都是马克思主义化的”,“在革命队伍中是一个很优秀很老练的先锋分子”43。言下之意,鲁迅虽然身处中共组织之外,但同时他的思想、行动却又内蕴于左翼政治之中。而1937年的11月,王明即带着共产国际的指示回到延安,毛泽东对鲁迅“富有实际精神的先锋分子”的定位显然隐含着对王明的某种疑虑。而1945年《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对王明的批判亦是从“实际”展开的:“党内一部分没有实际革命斗争经验的犯‘左’倾教条错误的同志,在陈绍禹(王明)同志的领导之下”形成新的“左”倾路线。44与缺乏“实际革命斗争经验”的同志相反,毛泽东高度肯定了在“东方旅社事件”中牺牲的“林育南、李求实、何孟雄等二十几个党的重要干部,他们为党和人民做过很多有益的工作,同群众有很好的联系”45。虽然如一些研究者指出的那样,毛泽东对“鲁迅精神”的阐释带有他“建构新文化的意愿”46,但毛泽东一以贯之地对“实际”精神的强调。何尝不是在1930年代的复杂语境当中,抓住了鲁迅以及何孟雄们“横站”的核心,并经由他们的经验把握住了生成新政治的契机。

由此,我们或许可以从“实际”精神出发,展开对鲁迅“横站”内涵的重新理解。在“革命文学”论争中,鲁迅对创造社、太阳社的批判并没有去否定革命,而是质疑他们的主张与实际相互脱离,“只偷一些新名目,以自夸耀,而其实毫无实际的‘文豪’”47。同样,正因为看到牺牲的“左联五烈士”从事着的是切实、认真的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创作和译介,鲁迅才会伤感于:“我失掉了很好的朋友,中国失掉了很好的青年。”48所以,与其说“横站”是对来自“左”的或“右”的各种政治力量的拒绝而形成的一种超然独立的政治,毋宁说是在具体的斗争中,在与社会现实的相互连接中,通过对那些流于形式、口号的“左”的或“右”的政治力量的拒绝而生成的一种新的政治。

其次,以“实际”作为批判基点,并不意味着反对、拒斥既有的革命理论和范式。而是在中国革命的具体语境中,把握、修正既有的理论,创造出新的理论。在回顾“革命文学”论战时,鲁迅认为创造社“对于中国社会,未曾加以细密的分析,便将在苏维埃政权之下才能运用的方法,来机械地运用了”49。因此,鲁迅对理论进行译介的着眼点并不在“理论”本身的正确与否,而是希望读者能在具体语境下把握马克思主义的方法。因此,鲁迅在译介普列汉诺夫的《艺术论》时不吝篇幅,大段地介绍普列汉诺夫如何在与“民粹派”论辩中展开对于俄国革命前路的理论思考,这背后呼之欲出的是与“革命文学”倡导者之间的对话:

然而他们所竭尽尊敬的马克斯的思想,在他们却仅是纯粹的“理论”,以为和俄国的现实不相合,和俄人并无关系的东西,因为在俄国没有资本主义,俄国的社会主义,将不发生于工厂而出于农村的缘故。但蒲力汗诺夫是当回忆在彼得堡的劳动运动之际,就发生了关于农村的疑惑的,由原书而精通马克斯主义文献,又增加了这疑惑。他于是搜集当时所有的统计底材料,用真正的马克斯主义底方法,来研究它,终至确信了资本主义实在君临着俄国。50

可见,“实际”并非是一个不言自明能够被“理论”所规定和改造的对象,而是需要在具体的实践和研究中被发现、理解乃至于修正的动态运动。

最后,在具体的斗争中,“实际”为“横站”赋予了一种政治正当性。鲁迅将左翼内部“剖西瓜”的恐吓理解为脱离“实际”的教条,认为这样的做法只会使斗争的正义性沦亡:“只会‘辱骂’‘恐吓’甚至于‘判决’,而不肯具体地切实地运用科学所求得的公式,去解释每天的新的事实、新的现象,而只抄一通公式,往一切事实上乱凑,这也是一种八股。”51而这些脱离“实际”的投机分子也“终必被事实的镜子照出原形,拖出尾巴而去”52,成为转向者乃至于叛徒。在此,“实际”已经由一种对社会现实的认识和分析转换为一种内在信仰,“自己并无卑劣的行为,观者也不以为污秽,这才是战斗的作者的本领”53。“实际”也由此升华为一种革命者的人格。

可以看到,“横站”所展开的是一种既内在于左翼政治,同时又不断批判固化的左翼政治。正是通过与“实际”相连接的方法,不断激活、鞭策作为整体的左翼政治,从而避免了左翼政治成为一种单向度的理论实践,而是通过理论与现实、与行动主体的相互碰撞和摩擦,在左翼内部形成一种新的政治实践。从鲁迅的“横站”与“左联五烈士”背后这一政治脉络的对应关系出发,打开了我们对鲁迅与左翼文化运动之间相互关系的理解。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横站”不再是一个孤独的知识分子所进行的“绝望的抗战”,而是通过与中国社会的现实相互连接,通过否定那些空虚、高蹈的来自“左”的或“右”的政治力量,激发并召唤出无数远方的人们共同参与进来的集团式的斗争。

四 “横站”的“诚”与“实”

要探寻鲁迅“横站”的独特性及其与20世纪中国左翼政治的关系,就不能将之简单视为与1930年代中共“本土派”相关联的政治位置,而是要将“横站”置于1920—1930年代全球左翼革命的连带中进行比较,在相似的情境与各国共产党不同的回应方式中,把握鲁迅的“横站”在1930年代左翼情境中的独特性。

不论是“革命文学”论战,还是1930年代鲁迅与左翼之间的论争,背后都有着一条国际共运的连带线索。“立三路线”或“王明路线”都是1928年共产国际第六次代表大会通过的“第三阶段”路线的后果。虽然,共产国际的“左”倾路线在欧洲各国落地的过程中都受到过抵制,但是这些反对“左”倾错误的党员在日后无一例外地被边缘化,以至于西方马克思主义最终成为一种与具体的政治实践相分离的“纯理论”。佩里·安德森曾对科尔什、葛兰西、卢卡奇进行过分析,他认为:“这三个人的命运,象征着在后来的岁月里将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任何一个阶级的实践完全分割开来的那些势力。”54以卢卡奇为例,1928年,卢卡奇为匈牙利共产党起草《勃鲁姆提纲》反对“第三阶段”的论断,随后便被定性为“机会主义的提纲”,卢卡奇被迫检讨自己的“右倾机会主义”错误,从此离开了具体的政治实践,从事文学批评和哲学研究。虽然,卢卡奇和鲁迅在当时同为文坛领袖,并且在后世都产生了巨大的文化政治效能,但卢卡奇在具体的政治实践中成为不折不扣的边缘人。与之相反,与“左联”不断发生冲突的鲁迅不仅在当时就被尊为左翼文化运动的“盟主”,往后更是道成肉身为“中华民族新文化运动的方向”55乃至于“新中国的圣人”56。迥异命运的背后,值得思考的是鲁迅“横站”中的何种特质使中国左翼的文化政治成为一种具有现实能量的政治形式,而没有像西方马克思主义那样沦为一种与政治实践脱钩的“纯理论”或“纯文学”。

鲁迅之所以能够在左翼内部“横站”,首先在于鲁迅依托于内在的、“诚”的文学,实现了对体制化的左翼政治的超越。鲁迅对文学之“诚”的坚持,早在留日时期写作的《摩罗诗力说》就能看见端倪,在鲁迅看来:“诗与道德合,即为观念之诚,生命在是,不朽在是。”57正是这个意义上,“文学”所揭示的乃是科学理想无法发现的人内在的“事实法则”:“盖世界大文,无不能启人生之閟机,而直语其事实法则,为科学所不能言者。所谓閟机,即人生之诚理是已。”58鲁迅这一衡量文学的尺度,也延续到了“大革命”时期,他尤其强调革命文艺中的“本心”和“诚心”:“因为文艺家至少是须有直抒己见的诚心和勇气的,倘不肯吐露本心,就更谈不到什么意识”59,而非形式上的“赋得革命,五言八韵”。因此,对于所谓“革命文学”或冠以其他名目的文学,鲁迅依然会用“诚”的内在尺度加以审视。正是在“诚”的视野下,鲁迅所看到的空洞,不仅是文学形式的标语、口号化,更是文学背后的名实分离的政治。所以,鲁迅才会提示“我们需要的,不是作品后面添上去的口号和矫作的尾巴,而是那全部作品中真实的生活,生龙活虎的战斗,跳动着的脉搏、思想和热情”60。所以,与其说鲁迅是从政治角度出发展开对文学的分析,倒不如说,鲁迅是从文学的角度出发,去审视背后政治的“真诚性”,借尾崎文昭的话来概括“文学”对政治的批判乃是源于“词语深处的伦理”:

竹内氏在鲁迅身上发现的“文学”,不是情念与实感,而是在这一词语深处的伦理。或者说,是在那种意义上作为机制的思想。这也只有这一点,才向竹内氏保证了对于“政治”的“批判原理”。61

换而言之,鲁迅的“文学”不是一种“闪念”,而是一种持续的“信念”,这种“信念”深刻地与鲁迅的行为、生活纠缠在一起。正是对“诚”的坚守,使得由此引发的“横站”政治也具备了“诚”的特质。与鲁迅从文学出发去思考政治的努力相类似。1919年的卢卡奇在加入匈牙利共产党前深受新康德主义影响,加入匈牙利共产党后,随即担任了教育和文化人民委员会委员。有研究者将受新康德主义影响的卢卡奇最终转向马克思主义,进而步入无产阶级革命的道路总结为由美学“超越”政治,文化批判进入无产阶级革命实践的过程。621919年初次步入政治领域的卢卡奇也特别强调道德(“诚”)在无产阶级革命当中的作用,有研究者指出在卢卡奇这一时期最重要的文章——《法律、秩序与强权》的主要特点就是强调在“拯救世界的过程中‘完全的信心’和‘不可动摇的信仰’(我们可以加上近乎宗教的信仰),这是一种带有道德色彩的信念”63。这一时期卢卡奇所写作的政论性质的文章如《策略与伦理》《道义在共产主义生产中的作用》《共产党的道义使命》等,从标题就能直接看到这种强烈的精神性与党派性的结合,在《共产党的道义使命》中卢卡奇更是将“精神性”提升为共产党区别于其他政党的唯一特质:

共产党必须是自由王国的基本化身,尤其是同志精神、真正团结精神和自我牺牲精神必须支配它所做的一切。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或者至少不认真地把这些理想付诸实践。除了纲领以外,共产党与其他政党就无法区分开来。64

卢卡奇所强调的这些,恰与鲁迅从“诚”的文学出发召唤出的“诚”的政治相互照应。但是在1930年代苏联“肃反”的背景下,卢卡奇的著作尤其是《历史与阶级意识》被认为是“唯心主义”的代表而受到批判,卢卡奇也因此做出检讨:“我在1918年是抱着很大程度上的工团主义和唯心主义的世界观加入共产党的。”65与卢卡奇在1930年代受到的冷遇相反,鲁迅却被毛泽东认为是“在文化战线上,代表着全民族的大多数,向着敌人冲锋陷阵的最正确、最勇敢、最坚决、最忠诚、最热忱的空前的民族英雄”66。自然,我们不能根据鲁迅和卢卡奇在中匈两国迥异的命运,道出两国共产党必然成功或失败的结论。但是,两者之间的不同命运又在提示:文学所起到的超越了组织化政治,进而为整个革命提供一种更为内在的、超越性维度的作用。

由此,可以看到由鲁迅“诚”的文学而生成的“诚”的政治,这种“诚”不是机械地服从组织化、科层化的政治,而是以“内曜”“心声”为基点,从内在的真实性出发去检验政治的成色,“横站”也由此奠定了对左翼政治进行批判的内在合法性。

其次,鲁迅不仅从“诚”的角度去审视“文学”及其背后的意识形态,同时还意图经由内心之“诚”与现实社会勾连,展开社会革命的动员。“诚”不仅指向内在的真诚性,也指向社会参与的“行动性”。所以,在《文艺与政治的歧途》中,鲁迅不仅认为“文艺”与“革命”有着“不安于现状的同一”,并且这样的“文艺”生成了由“自己”转向社会革命的契机:

以前的文艺,如隔岸观火,没有什么切身关系;现在的文艺,连自己也烧在这里面,自己一定深深感觉到;一旦自己感觉到,一定要参加到社会去!67

所谓“感觉到”“一定要参加到社会去!”便是由“诚”的文学所生发出的一种行动。这种行动不是口号、标语式的盲动,而是经由“诚”生成的一系列的实际工作,正如鲁迅在“两个口号”的论争中所说:

提口号,发空论,都十分容易办。但在批评上应用,在创作上实现,就有问题了。批评与创作都是实际工作。68

而这一系列的“实际工作”显然不可能通过鲁迅在“大革命”时期所倡导的小周刊、小集团、单身的短兵战等较为松散的形式去完成,而是需要“扩大战线”“造出大群的战士”,形成“以工农大众为目的”的“联合战线”69,需要依托“左联”这样严密的组织才有可能实现。如果说“后五四”时期,鲁迅在新的政治革命形势变化前,是通过不断调整位置角色和创造新的思想革命形态,介入政治现实。70那么,1930年鲁迅加入“左联”,从某种程度上意味着他放弃了“后五四”时代经由“思想革命”来召唤政治革命这一路径,转而选择依托布尔什维克政党,参与到左翼文化运动中完成对现实政治的介入。这样的变化意味着“横站”不仅是从内在维度对组织化的左翼政治的超越,同时也意味着对既有的、具体的左翼政治形式的回归。

较之于卢卡奇受到批判后彻底地离开政治,转入学院。鲁迅与“左联”之间虽有扞格,但从未主动中断与“左联”之间的联系,而是始终坚持着“韧”的战斗,支持着“左联”的工作,将自己的“文学”与具体的社会斗争、社会实践相连接。周展安以“行动的文学”来概括鲁迅后期杂文写作的特质:“行动的文学意味着文学写作以行动的方式介入到现实中去。”“行动的文学要求这种行动是高度自觉的,是自我承担和主动思考的。”71正是这种与中国社会现实高度贴合的及物性,使文学也不局限于“文”的层面,而是成为一种具有社会性、批判性的行动。正是在社会批判、杂感的写作中,在对左翼文艺理论的翻译和研究中,在对从事实际创作、批评、翻译的左翼作家的鼓励中,使鲁迅“横站”的批判不是一套抽空的话语,而是一种具有政治效能的实践。所以,在看到那些状似革命的批评家指责《小小十年》并非“完全的革命文艺”时,鲁迅认为这些批评“和事实离开是不妨的,只要一个爽快”72。所以,“横站”的批判不是“离开战斗而独立”73的力量,而是在战斗中,在具体的社会事件中,在与每个具体的人的关系中,所形成的一种及物的批判。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鲁迅的“横站”使得他不仅成为左翼文化运动“盟主”,同时也成为一个左翼文化运动内部的“异物”,不仅否定那些“自称左翼,而现在爬到他们的刀下,转头来害左翼作家的”74的右翼,而且还否定“摆着一种极左倾的凶恶面貌,好似革命一到,一切非革命者就都得死”75的极“左”力量,同时也还包含着“等待有一个能操马克思主义批评枪法的人来狙击我的”76自我否定。可见,“横站”不是一个凝固的政治坐标,而是在现实和行动中展开的,在特定的时势条件下展开的动态的政治位置。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鲁迅“横站”依托“实际”而形成的“诚”与“实”的特质。一方面,以“诚”作为尺度去检验文学及其背后的意识形态,否定了口号式文学背后垂直化的政治形态,对高度固化的政治形态进行了超越;另一方面,又以“诚”去召唤、激活社会革命,同时依托政党的组织化力量,将左翼文化运动的开展与具体的社会现实相对接,在现实和行动中锚定自己的政治位置,在现实中生成了新的政治。

结 语

虽然,“鲁迅被捕”谣言仅仅是一起由大众媒体所制造的乌龙事件,但正是这一谣言的流布在各种不同的政治力量的阐释和理解中,我们得以借助他们的眼睛发现鲁迅思想的某种内核,进而重新发现鲁迅之于左翼政治的独特位置——“横站”。也正是通过“鲁迅被捕”谣言与中共六届四中全会后“左联五烈士”之间的互文关系,我们得以窥见鲁迅“横站”的批判基点——“实际”,并由此看到左翼政治内部所存在的一种张力。

在这里,“横站”不是一个凝固的具体位置,一个固定的政治立场,而是通过与现实相接,在不断的实践和论辩中生成的一个全新的政治空间,也正是在这个空间中左翼实现了对自己的解剖,不仅左翼政治能动性由此而被激活,而且这一过程中的左翼也与整个中国社会进一步地连接。较之于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具体的政治实践相脱节,鲁迅“横站”的政治一方面从内在的维度批判了体制化的左翼;另一方面,借由“诚”向社会参与敞开,依托布尔什维克政党的组织并经由“联合阵线”召唤社会革命,通过对现实文化政治中具体问题的参与,同时批判了极“左”的或极右的力量,从而召唤出一种新的政治主体。

注释:

1 钟诚:《进化、革命与复仇:“政治鲁迅”的诞生》,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版。

2 杨姿:《“同路人”之上:鲁迅后期思想、文学与托洛茨基研究》,上海三联书店2019年版。

3 邱焕星:《“党同伐异”:厦门鲁迅与国民革命》,《文艺研究》2020年第1期。

4 钟诚:《国家转型、主体性与文学的作用——重思“左翼鲁迅”》,《文史哲》2020年第6期。

5 [日]丸山昇:《鲁迅研究方面的几个问题——一九八八年十月在北大的演讲》,《鲁迅研究动态》1988年第12期。

6 9 密探:《惊人的重要新闻:鲁迅被捕》,《社会日报》(上海)1931年1月20日。

7 《鲁迅全集》(16),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40页。

8 姚之狄:《鲁迅被捕又一谣言》,《鲁迅研究动态》1988年第11期。

10 王育和:《柔石烈士被捕、营救及牺牲经过》,《新文学史料》1980年第1期。

11 12 鲁迅:《310204致李秉中》,《鲁迅全集》(12),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55、255页。

13 《鲁迅案情重大》,《盛京时报》(沈阳)1931年1月29日。

14 玉棠女士:《鲁迅被捕的感想》,《大公报》(天津)1931年1月30日。

15 有关研究参见朱正《一个人的呐喊——鲁迅1881—1936》,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7 年版,第268页;曹振华《关于从“左联五烈士”向“龙华二十四烈士”的还原》,《山东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1期;周楠本《纪念“左联五烈士”殉难八十周年》,《鲁迅研究月刊》2011年第9期;郭帅、李掖平《左联的国际宣传策略及其历史回响——以“左联五烈士”事件为中心的考察》,《东岳论丛》2018年第4期。

16 冯夏熊整理:《冯雪峰谈左联》,《新文学史料》1980年第1期。

17 《力争紧急会议反对四中全会报告大纲》(1931年1月),《中共中央文件选集》(7),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版,第77页。

18 19 44 45 《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1945年4月20日),《毛泽东选集》(3),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966、964、961~962、964页。

20 27 中国国民党中央组织委员会调查科特务组:《共党内幕及其崩溃(续)》(1931年),《展望与探索》第9卷第1期,2011年1月,第115、119页。

21 李维汉:《回忆与研究》(上),中共党史出版社2013年版,第248页。

22 冯雪峰:《在北京鲁迅博物馆的谈话》,《雪峰文集》(4),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496页。

23 赵帝江、姚锡佩编:《柔石日记》,山西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19页。

24 参见《被难同志传略》,《前哨·纪念战死者专号》第1卷第1期,1931年4月25日。

25 《何孟雄生平年表》,《何孟雄文集》,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243页。

26 一丁(楼国华):《“左翼作家联盟”成立大会杂忆》,《鲁迅:其人,其事及其时代》,巴黎第七大学东亚出版中心1978年版,第340页。

28 鲁迅:《341218致杨霁云》,《鲁迅全集》(13),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301页。

29 参见林贤治《人间鲁迅(3):横站的士兵》,花城出版社1990年版;王晓明《“横站”》,《无法直面的人生》,上海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房向东《横站——鲁迅与左翼文人》,上海三联书店2014年版。

30 38 汪晖:《反抗绝望:鲁迅及其文学世界》(增订版),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年版,第441~442、182页。

31 55 66 毛泽东:《新民主主义论》,《毛泽东选集》(2),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698、698、698页。

32 [日]江田宪治:《中国共产党史中的翻译概念——“路线”与“コース”》,石川祯浩 编:《近代东亚翻译概念的发生与传播》,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年版,第397页。

33 钱杏邨:《死去了的阿Q时代》,《太阳月刊》1928年3月1日。

34 弱水:《谈现在中国的文学界》,《战线》创刊号1928年4月1日。

35 鲁迅:《〈且介亭杂文〉附记》,《鲁迅全集》(6),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20页。

36 69 76 鲁迅:《对于左翼作家联盟的意见》,《萌芽》月刊第1卷第4期,1930年4月1日。

37 [日]增田涉:《鲁迅传》,《鲁迅研究资料》(2),文物出版社1977年版,第392页。

39 汪晖:《作为思想对象的20世纪中国》,《世纪的诞生》,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0年版,第44页。

40 《反对何孟雄代表的机会主义路线与取消派暗探的作用》(1930年9月),中央档案馆、江苏省档案馆:《江苏省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27年9月—1934年8月)1987年版,第282页。

41 《江苏省委常委对“四中全会”的总结及目前党的任务的决议》(1931年1月25日),中央档案馆、江苏省档案馆:《江苏省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31年1—8月)1986年版,第42页。

42 唐弢:《至艾以》(1990年3月2日),《唐弢文集》(10),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5年版,第155页。

43 大汉笔录:《毛泽东论鲁迅》,《七月》(重庆)1938年第3期。

46 李玮:《论1936—1942年毛泽东对鲁迅的引用》,《文学评论》2015年第6期。

47 鲁迅:《〈奔流〉编校后记》(十一),《奔流》第2卷第4期,1929年8月20日。

48 鲁迅:《为了忘却的记念》,《现代》第2卷第6期,1933年4月1日。

49 75 鲁迅:《上海文艺之一瞥》,《文艺新闻》第20期,1931年7月27日。

50 鲁迅:《〈艺术论〉译本序》,《新地》第1卷第6期,1930年6月1日。

51 何家干:《透底》,《申报·自由谈》1933年1月15日。

52 鲁迅:《19341210 致萧军、萧红》,《鲁迅全集》(13),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87~288页。

53 鲁迅:《辱骂和恐吓决不是战斗——致〈文学月报〉编辑的一封信》,《文学月报》第1卷第5、6期合刊,1932年12月25日。

54 [英]佩里·安德森:《西方马克思主义探讨》,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42页。

56 大汉笔录:《毛泽东论鲁迅》,《七月》(重庆)1938年第3期。

57 58 鲁迅:《摩罗诗力说》,《鲁迅全集》(1),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74、74页。

59 鲁迅:《叶永蓁作〈小小十年〉小引》,《春潮月刊》第1卷第8期,1929年8月15日。

60 68 鲁迅:《论现在我们的文学运动》,《现实文学》1936年7月1日。

61 转引自吴晓东《何谓“文学的自觉”》,薛毅、孙晓忠编:《鲁迅与竹内好》,上海书店出版社2008年版,第183页。

62 曹学聪:《文化、伦理与革命的变奏——以卢卡奇转向布尔什维主义前后的考察》,《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20年第3期。

63 Michael Löwy, Georg LukácsFrom Romanticism to Bolshevism,NLB, 1979, p.149.

64 Georg Lukács,The Moral Mission of Communist Party, Tactics and Ethics: 1919-1929,Verso, 2014, p.69.

65 [匈]卢卡奇:《对〈历史与阶级意识〉一书的自我批评》,《卢卡奇自传》,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6年版,第222页。

67 鲁迅:《文艺与政治的歧途—— 十二月二十一日在上海暨南大学讲》,《新闻报·学海》1928年1月30日。

70 邱焕星:《“后五四鲁迅”:思想革命与文化政治》,《山东社会科学》2019年第7期。

71 周展安:《行动的文学:以鲁迅杂文为坐标重思中国现当代文学》,《文艺理论与批评》2020年第5期。

72 鲁迅:《非革命的急进革命论者》,《萌芽月刊》1930年3月1日。

73 鲁迅:《论“第三种人”》,《现代》第2卷第1期,1932年11月1日。

74 鲁迅:《黑暗中国的文艺界的现状——为美国〈新群众〉作》,《鲁迅全集》(4),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9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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