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宫新宇 图/段明
明朝弘治年间,有位叫春生的小伙,心地特别善良,遇到断腿的小鸟等小动物,他都会帮助它们接骨、包扎,悉心照料直至康复。久而久之,他无师自通掌握了一手高超的接骨疗伤的技艺。
这天,春生来到悬崖旁采草药,攀爬上去后,竟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
春生大着胆子上前试那人的鼻息,居然活着,摸摸身上,骨头都折了。春生帮他接好断骨后,把他藏到了附近的一个山洞里。原来山上盘踞着一伙土匪,对那些到期无人来赎的肉票,他们肆意殴打,然后把半死不活的肉票扔到山崖上。
自从知道这件事后,春生经常摸到悬崖边,搭救那些被土匪残害的人。只要没有受到致命的内伤,基本都能救活,陆陆续续救下了十几个人。这些人伤好后,聚在一起靠捕猎采摘为生。
这些人在山里逐渐锻炼得身强体健,武功高强。有一天他们趁土匪喝醉的机会,悄悄摸进了土匪窝,将睡梦中的土匪全打死了,然后挑着强盗头子的首级到衙门里去邀功。县太爷收留他们做了衙门的捕快,他们死里逃生的经历让春生的名声不胫而走,十里八乡的人都跑到山里找他医治骨病。
山路偏僻崎岖,人们来一回不容易,县城里一个大善人看着不忍,主动出资给春生一家盖了一处院落,把他接到城里坐诊。
这天,大善人家正开堂会,戏演到精彩处,大善人忍俊不禁,喝了一声彩。这下坏了,把腰扭着了,急差下人唤春生来医治。
不多时,下人回来了,但只他一个人,春生说是忙得脱不开身,让大善人想办法过去。
大善人有些不高兴,可自己有病,只能委曲求全,就让下人把他抬到了春生的住处。
春生屋里果然挤满了患者,大善人老婆过去跟春生商量能否先给官人瞧病,春生一言不发,大善人只好站在门槛旁边硬撑着。
好不容易挨到大善人了,春生才像刚看见他似的,招呼他站到桌子前面。大善人准备俯身趴在桌面上,春生上前扶住他的肩膀,顿时一股大力传来,一时间扛不住,大善人跪倒在地上。
大善人刚想发火,扭头看到春生一本正经的样子,只得忍住了。春生两只手按住他的后背,从上到下摸了一遍,摇摇头,说他的病自己看不了,还是另请高明吧。
大善人真的生气了:又是亲自来,又是等,还跪倒,看不了你早说啊,白折腾人,气冲冲地就往外走。这时就见春生撩起长袍,飞起一脚踹在大善人的胯上,这一脚把在场的人都踹蒙了。大善人正要发作,却发现身上的疼痛突然消失了,竟像是好了。
春生赶忙解释,人的脊柱是一个整体,腰疼可能病不在腰上,而是在上半部分的脊柱上,脚踹在胯上,这时就把上半部分错位的脊柱纠正了过来。
他让大善人亲自来,还令其跪倒,都是在做检查,试试大善人腿脚、膝盖各方面有没有毛病,能不能承受这一脚。听后,大家拍手称奇。
春生正骨的绝技引起了县太爷的注意,他本人倒没毛病,但他的上司巡抚腰有旧疾,遍访名医都不见好,县太爷想通过引荐春生讨好巡抚,为自己升官铺路。
春生到省城的巡抚衙门里住下,一住就是半个多月,每天都要和巡抚见面,却绝口不提瞧病的事,好像是专门来走亲戚的。
县太爷在家听说后坐不住了,急巴巴地赶过来问他啥时给巡抚瞧病。春生爽快地说:“就明天吧。”县太爷问他需要做什么准备,春生说其实也没啥,到时候只要多来几个人就行。县太爷有些莫名其妙:听着怎么像要干什么力气活?
第二天下午,春生差遣下人从院里的大槐树上,将直的树枝折下两根,将其中一根的头上裹上棉布,另一根裸露着,两只手分别端着,对着巡抚的脊背耍起了花枪。
此时再看春生,哪里像个治病救人的医生,分明是位点穴高手,挥着两杆判官笔,时而疾时而徐,时而重时而缓,把巡抚宽大的脊背当成了练功的标靶。
巡抚起先不明所以,有几下似乎被春生戳中了痒处,哭笑不得。后来随着治疗的深入,巡抚的表情越来越舒展,到春生放下树枝的时候,他感觉仿佛换了一个腰似的。困扰多年的腰疼病终于治愈了,巡抚喜不自胜,激动地唤管家端出银两打赏。
次日清晨,丫环伺候巡抚穿衣洗漱的时候,巡抚要起床,挣扎了好几下也没起来,唤春生,早就不见了。找省城的医生来一看,说可能是昨天的治疗过度,巡抚的腰彻底瘫了。巡抚派出兵丁到县城去捉拿春生,赶到时却扑了个空,听邻居讲这家人连夜就搬走了,至于搬到哪里就不知道了。
县太爷吓得一边撒开人马找那个闯祸的春生,一边随巡抚的兵丁快马赶到省城,向巡抚赔罪。
县太爷的人马没有追上春生一家,却也不是一无所获:他们抓住了一个瘸腿的童子。这童子自称是春生家收留的孤儿,当天晚上睡在灶房,年轻人贪睡,半夜起来小解时才发现府上已经人去屋空。他知道事情不妙,紧赶慢赶,无奈腿脚不便,还是落单了。
巡抚和县太爷从童子嘴里也问不出什么,就把童子留在了衙门里。数月后巡抚因病请辞的报告批下来了,不知往哪里打发这个童子,索性一并将其带回四川老家。大概巡抚还不死心,想留下找到春生的唯一希望。春生不仅加重了他的病情,而且还害他丢了官,这笔账他终归要找春生算清。
童子跟了春生一年多,加之天资聪颖,捏骨的技术已经有模有样,为了报答巡抚收留的恩德,有时间就给巡抚按摩调理。渐渐地巡抚的病情有了起色,三年后,竟然奇迹般地康复了。这期间,童子和巡抚一家人朝夕相处,感情逐渐加深,巡抚最小的闺女居然爱上了他。
两人门不当户不对,巡抚夫人坚决不同意。巡抚碍于童子的救治之恩,嘴上不便说什么,心里也是一万个不同意。但二老终究拗不过闺女,闺女扬言不让她嫁给童子,她就到峨眉山上做道姑。夫妻俩知道闺女说到做到,想想与其将闺女逼得出家,还不如应了她,好歹还能留在身边,况且童子对他家有大恩,就答应了两人的婚事。
婚事在紧锣密鼓地筹备,有一天巡抚问童子,家里还有没有亲戚。童子回答说只有一个表哥,巡抚就让他把表哥找来参加婚礼。几天后,童子回来了,站在门外喊:“我回来了,我请的客人到了。”
巡抚一家人出来迎接,只见门外并无童子的身影,而是站着一个黑脸黑须的成年人。巡抚定睛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给他治坏了腰,又连夜逃跑的春生,难道童子所说的表哥就是他?
面对巡抚的疑问,春生爽快地答道:“正是在下。”巡抚恍然大悟,一定是他为当年的失误引咎自责,这几年在暗中指导童子给自己治疗,最终将自己治愈,这才敢于现身。
春生摇摇头,坦言这一切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当年他之所以一直拖着不提给巡抚治病的事,是因为他知道巡抚的病很难根治,除非他能够抛开公务,长期静养治疗,但对当时把仕途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巡抚来说,根本不会考虑。
于是他就想出了这招凶险的治疗办法,矫枉过正,迫使巡抚不得不辞职。兹事体大,他一时也下不了决心,直到县太爷来催才决定冒险一试。他是个医痴,治不好病人心有不甘。
其实他一直就在巡抚身边,童子就是他假扮的。见巡抚一家不相信,他叫人拿来水盆,将脸上黑灰洗去,揪下长髯。粗看之下,真跟童子有相似之处,但细瞅毕竟不是同一个人。
春生并不急于解释,反而开始用手掌拍打揉捏自己的脸庞,半个小时后他居然将整只右手掌塞进了张大的嘴巴里。这时奇特的事情出现了,春生的脸像被捏的柿子般变了形,颧骨凸出,原本的尖下巴也变圆了,整个人除了腿脚没毛病外,真的跟童子一模一样。
待大家看清楚以后,春生的手掌又在嘴巴里捏鼓一阵,高耸的颧骨消失了,圆下巴又变尖了。
巡抚看得目瞪口呆,但自己还是不能完全相信:要说当年春生大变活人能骗过自己和家人,难道连熟悉他本来样貌的县太爷也被他一同骗过了?
春生答道:“当然不会。”春生合手击了三掌,一个官员模样的人应声从影壁后转了出来,来人正是县太爷。原来当年春生跑回老家后,先找到县太爷,跟他详述了自己的计划,县太爷派人捉拿春生只是做做样子,这三年来春生的家人一直由县太爷派人照顾着。
真相大白后,巡抚非常感动,闺女也向春生投来赞许的目光。
朝廷得知巡抚康复的消息后,很快给他安排了新的职位。通过治病的事让巡抚感悟到了休养之道,为官做事更加游刃有余,仕途一帆风顺,最终官拜宰相。春生两口子夫唱妇随,悬壶济世,终成一代名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