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百年密切联系群众动力的历史考察
——基于“压力-引力-内力”三位一体动力模型的视角

2021-04-15 02:46:41周良书朱孟光
江苏社会科学 2021年4期
关键词:引力内力动力

周良书 朱孟光

内容提要 中国共产党密切联系群众需要动力支撑。本文将中国共产党密切联系群众动力置于“政党-国家-社会”的解释框架之中,并根据“压力-引力-内力”三位一体的动力模型,对百年来中国共产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压力、引力和内力进行历史考察,并在此基础上分析其动力机制,勾勒其动力演化的历史轨迹。中国共产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动力模型必须实现由革命时期的“压力(外在环境)-引力(革命依靠)-内力(朴素情感)”的动力模型向长期执政条件下的“压力(内在制度)-引力(权力主体)-内力(初心使命)”动力模型的转换。

中国共产党密切联系群众需要动力支撑。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动力充足,群众路线就能得到很好的坚持;反之,就会出现脱离群众的危险。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 周年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新的征程上,我们必须紧紧依靠人民创造历史,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站稳人民立场,贯彻党的群众路线,尊重人民首创精神,践行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1]习近平:《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21年7月2日。这一论述具有很重要的现实意义。目前,学术界关于党密切联系群众动力的研究,往往关注现实维度,从历史维度进行动态考察的比较少。本文将中国共产党密切联系群众动力置于“政党-国家-社会”的解释框架之中,并根据“压力-引力-内力”三位一体的动力模型,对百年来中国共产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压力、引力和内力进行历史考察,并在此基础上分析其动力机制,勾勒其动力演化的历史轨迹,为长期执政条件下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动力模型转换提供经验启示。

一、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动力模型生成(1921—1949)

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从党、国家与社会关系的视角来看,中国共产党作为体制外的革命型政党,从成立之日起就与当时的国家政权处于一种对立的状态,不仅不可能依靠国家,反而要受到当时国家政权的打压。当时的中国共产党不具有“合法”地位,没有政治参与的有效渠道,无法像欧洲国家的共产党那样走议会道路,又没有争得合法地位的可能。在党的创建和大革命时期,北洋军阀的黑暗统治对作为体制外政党的中国共产党密切联系群众造成了巨大外部压力。这一时期,党主要是在北洋军阀统治下的城市中利用当时社会政治环境所能提供的有限空间开展公开的斗争。这种状况也客观上造成了党在创建初期密切联系群众的动力主要是受到党的历史使命感召和早期共产党员强大内力的驱动。直到第一次国共合作之后,国民革命的影响很快扩大,形成了从国共两党扩展到工、农、商、学等各个阶级的反帝反封建军阀的革命新局面,农民运动空前高涨并显现出农民群众联合起来的巨大力量,才开始形成对旨在争夺革命领导权的中国共产党密切联系农民群众的巨大引力。1925 年10 月通过的《组织问题决议案》强调,“中国革命运动的将来命运,全看中国共产党会不会组织群众,引导群众”[1]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件选编》第1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年版,第472页。。即便如此,党密切联系农民群众,仍然受到党内对轰轰烈烈农民革命斗争持排斥态度的右倾机会主义者的限制。可见,党密切联系群众引力的实践生成,按照党在幼年时期“以城市为中心”的思维和实践模式是无法彻底完成的。党只能在面临更加严酷的外在压力之下才能完成从认识到实践的彻底转变。

进入土地革命时期,国民党的血腥屠杀、对革命根据地的“围剿”以及身处农村偏远恶劣的环境给中国共产党所带来的巨大生存压力,非但没有把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吓倒,反而激发出了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强劲动力。在此艰难险恶的环境下,人民群众作为“真正的铜墙铁壁”[2]《毛泽东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25页。,成为中国共产党反对国民党对革命根据地进行军事“围剿”和经济封锁的主要依靠力量。根据地群众通过组织赤卫队、侦查队和运输队等方式,配合、掩护红军主力部队进行转移和集中[3]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历史》第1卷,中共党史出版社2011年版,第317页。。他们在给予红军吃、住和信息情报等支持的同时,还实行坚壁清野,使敌军就像聋子和瞎子一样,陷入无人之地,战斗力大为下降。中国共产党人提出了“群众路线”的基本思想,深深扎根于广大劳苦大众之中,与群众同呼吸、共命运,党员干部与群众之间也形成了一种“鱼水情深”的关系。但是需要指出的是,这一时期也是党备受“左”倾错误路线困扰的时期。这不仅表现为中央领导层面发生的三次严重的全局性“左”倾错误,而且表现为在一些党的基层组织和党员干部中弥漫着的强烈“左”倾情绪。特别是当时的中共临时中央推行的“左”倾错误路线方针政策,对这一时期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动力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由于对这一时期党的群众基础和国内变化了的阶级关系有错误认识,并采取“关门主义”的方针,所以党密切联系群众局限于工人、农民、小资产阶级的狭小圈子,密切联系其他阶级群众的动力不足。同时,无视革命处于低潮的情况,提出不切实际的群众工作目标,推行冒险主义的群众工作策略,这种为渊驱鱼、为丛驱雀的政策招致了群众的反感,给苏区和白区党的群众工作均带来了严重后果。持续一年多的第五次反“围剿”归于失败,红军开始长征。这种状况直到遵义会议结束“左”倾教条主义在党内的统治,并随着形势的进一步发展和抗日救亡运动的兴起才得以纠正和转变。

进入全面抗战时期,日军、伪军和国民党军三方夹击给党造成了巨大的外在生存发展压力。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抗战和大后方的工作出现严重困难局面,党组织和党员干部的生存发展也受到了巨大威胁。在敌强我弱的态势下,人民群众作为“战争的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1]《毛泽东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11页。和支撑持久抗战的主体,对党密切联系群众产生巨大引力。在外在压力与群众引力的合力作用之下,这一时期广大党员干部的内力也得到强化。一方面,这种内力体现为在敌后极端艰苦残酷的抗战中,群众舍生忘死、隐藏保护共产党干部和人民子弟兵所表现出的崇高革命气节,使党员干部对群众产生的内生情感动力;另一方面,这种内力体现为经过延安整风和党性教育所产生的理性内驱力。在党群密切配合、共同抗日的过程中,党群之间形成了一种“水乳交融、生死与共”的利益与命运共同体关系。

进入全国解放战争时期,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动力在前一个阶段的基础上继续深化。这一时期,国共两党之间矛盾斗争的实质是把中国建设成为独立、自由、民主、统一、富强的新国家与使中国继续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这关于中国两种命运、两个前途的力量的决战。“两种命运”和“两个前途”的决战客观上对中国共产党形成了一种政党竞争压力,同时,解放战争时期,尤其是战争初期,敌我力量对比的悬殊,给中国共产党带来了巨大的生存发展压力。在巨大的竞争压力和生存压力面前,人民群众作为支持大规模解放战争的主要依靠力量,对党密切联系群众产生巨大的引力。仅就“三大战役”而言,动员民工共计880余万人次,群众支前的大小车辆141万辆,粮食4.25亿公斤[2]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历史》第1卷,中共党史出版社2011年版,第794页。。人民战争对战略决战的胜利起到了有力保证作用。这种巨大外在压力与人民群众的巨大引力,以及通过这一时期整党教育强化的理性内驱力,形成了广大党员干部密切联系群众的充足动力。

二、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动力模型惯性延续(1949—1978)

1949 年以后,中共由夺取政权到执掌全国政权,地位的变化改变了之前的党、国家与社会的关系。相比取得全国政权之前的被压制的革命党境遇,这种政治变化带来的最大影响是生存与竞争压力开始减弱。但是,这一时期党仍然面临着巨大的外在国际环境压力。在执掌全国政权的初期,党不仅在国际上面临着帝国主义国家敌视、封锁的生存环境压力,而且在国内面临着继续完成新民主主义革命遗留的任务、巩固新生政权、进行社会改造和现代化建设的巨大压力。中国共产党在面临这种外部压力及其控制体系内部资源不足的情况下,要完成新民主主义革命遗留的任务,巩固新生政权,恢复和发展经济,只有依靠广大人民群众。人民群众作为完成新民主主义革命遗留任务和进行社会主义革命的主体、资源与力量的源泉,构成了这一时期广大党员干部密切联系群众的巨大引力。同时,这种引力还来自积极发动群众参加民主改革运动。在召开各界人民代表会议的基础上,召开全国及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充分保障人民当家作主的权力主体地位;做出《关于在报纸刊物上展开批评和自我批评的决定》(后文简称《决定》),支持群众监督党、干部和政府行为。据统计,《决定》下发后,各报纸刊物的群众来信明显增加。以《人民日报》为例,在《决定》公布的1950 年4月即收到读者来信1674件,较3月份增加一倍,而5月份则增加到2478件[3]《贯彻正确的批评和自我批评》,《人民日报》1950年6月7日。。这一时期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内力主要是通过整党整风和各级领导的带头作用得以强化。新中国成立初期,党面临着严峻复杂的国际形势与国内任务的巨大压力,人民群众作为社会主义革命的主体所产生的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巨大引力,加之整党整风所强化的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内力,三者共同作用,形成了新中国成立初期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充足动力。

进入全面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与党对探索适合中国国情的社会主义建设道路的艰难曲折历程一样,强化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动力也呈现出“制度化”与“运动化”的双重趋向,既有制度建设创新的努力,又有运动化的偏向。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面临着“反帝反修”的双重国际环境压力。在这种严峻环境下,中国共产党要战胜困难和摆脱困局并获得生存和发展,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团结全国人民,艰苦奋斗。为了强化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引力,这一时期还提出“要经常注意扩大民主”,“允许唱‘对台戏’,当然这是社会主义的‘戏’”[1]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8册,中央文献出版社1994年版,第436-437页。。另外,提出“进一步加强人民民主的法制”[2]中共中央办公厅编:《中国共产党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文献》,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817页。的政治战略,探索从国家制度和党的制度上做出适当规定,以保障人民群众的权力主体地位和实现对党组织和党员的严格监督。这一时期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内力来源主要是继续采用革命时期行之有效的整风和整党方式和从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共中央领导人到地方各级党员干部注重发扬以身作则、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优良作风。同时,这一时期也开始探索诸如各级领导干部下放参加劳动锻炼等长效制度来反对官僚主义,强化广大党员干部密切联系群众的内在动力。

“文化大革命”发生在20世纪60年代中期,其时中国仍面临着国际上多方面的公开和潜在的侵略威胁、战争挑衅与军事压力。同时,国内“四清”运动深入发展,运动中暴露出不少干部严重脱离人民群众,以至同群众相对立的问题。这种国际和国内形势使毛泽东越来越感到有资本主义复辟的危险,并决心采用自下而上的群众运动的方式,密切党群关系,使党和国家继续保持革命本色,巩固已经建成的社会主义制度。但是,这场主观上旨在强化党密切联系群众的“文化大革命”,客观上事与愿违,不仅没能使党群关系进一步密切起来,反而加深了党群之间的隔阂,群众的根本利益受到损害。“文化大革命”的惨痛教训,使中国共产党开始对群众运动与群众路线有了正确的区分和认识。

三、改革开放新时期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动力模型转化(1978—2012)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开始探索通过加强制度建设来强化广大党员干部密切联系群众动力的新路径。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动力模型也开始从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所形成的动力模型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动力模型的转化期。

改革开放初期,党和国家各项事业呈现出在拨乱反正中恢复重建、在全面改革中曲折发展的阶段性特征。这一时期,在和平与发展成为时代主题的国际环境下,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外部环境压力减弱,党中央站在关系党的生死存亡的高度,在邓小平提出的“不搞运动”思想指导下,开始考虑并探索制定和完善党内法规制度,尤其是与党风建设相关的法规制度,以强化广大党员干部密切联系群众的内部压力。1980 年8 月,邓小平指出,要“制定各种条例”,设立“专门的机构”[3]《邓小平文选》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332页。,严格监督检查各级干部的职权待遇。1984年改革全面展开以后,探索形成经常化、长期化和法制化的强化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制度压力成为迫切任务。在此情况下,邓小平深刻论述了法制与纠正不正之风、形成强化党密切联系群众压力长效机制的关系。他指出,“从党的工作来说,重点是端正党风,但从全局来说,是加强法制”[4]《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63页。。接下来,为强化制度环境压力,消除不正之风,从中央到地方先后出台了简化外出活动接待工作和制止党员领导干部经商办企业等党内法规制度。这一时期强化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引力则主要通过保障人民民主,特别是恢复和建立人民群众对党员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和考核的民主监督制度。中组部于1979 年11 月21 日出台的《关于实行干部考核制度的意见》规定,在干部考核中要组织群众评议和投票[1]中共中央办公厅法规室等编:《中国共产党党内法规选编(1978—1996)》,法律出版社2009年版,第230页。。这一时期,针对一些干部不把自己看作人民公仆,搞特权和特殊化的问题,邓小平提出了监督中的人民主体思想。他认为,“要切实保障工人农民个人的民主权利”[2]《邓小平文选》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46页,第332页。,“让群众和党员监督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3]《邓小平文选》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46页,第332页。。而这一时期强化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内力主要采取了以下三方面的措施:一是以邓小平为代表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倡导恢复和发扬党的密切联系群众的优良传统;二是全面整党,推动党内政治生活正常化,实现党风根本好转;三是“在党内普遍深入地进行马克思主义群众观点和党的群众路线的再教育”[4]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十三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346页,第342页,第18页,第133页。。改革开放初期探索制定和完善党内法规制度尤其是与党风建设相关的法规制度所强化的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压力,切实保障人民民主、恢复人民群众监督制度所形成的引力,以及全面恢复和发扬党的优良传统与全面整党工作所强化的内力,构成了这一时期广大党员干部密切联系群众的主要动力来源。

1992 年以后,我国进入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新阶段。如何在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和扩大对外开放的历史条件下,强化广大党员干部密切联系群众的动力,继续保持党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成为党中央不得不思考的重大问题。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确立阶段,强化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压力主要是以“开辟和创造联系群众的新渠道、新形式”[5]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十三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346页,第342页,第18页,第133页。为重点,建立常委会委员基层工作联系点等相关制度。同时,“扩大选拔任用领导干部工作中的民主”,“让群众更多地参与”[6]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十三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346页,第342页,第18页,第133页。,并且把发扬民主、走群众路线加以制度化[7]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十三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346页,第342页,第18页,第133页。,成为这一时期强化引力的举措。此外,为有效应对市场经济条件下党密切联系群众内力减弱问题,这一时期进行了“三讲”教育。这次教育走出了一条在不搞群众运动的同时,又充分发动和依靠群众强化广大党员干部密切联系群众的动力的新路子。

根据加快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新发展阶段的形势与任务,以胡锦涛为总书记的党中央在深刻总结历史经验的基础上,创造性地提出了“科学发展观”的战略思想,为这一时期强化广大党员干部密切联系群众提供了方向指引。

这一时期,为强化压力,以胡锦涛为总书记的党中央改革干部政绩考核评价标准,强调政绩考核要注重看干部在落实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方面所取得的实际成效[8]高新民:《党内民主与党的建设制度创新》,青岛出版社2011年版,第74—75页。。同时,加强党员联系基层、服务群众方面制度的建设与执行。这一时期印发的《关于做好党员联系和服务群众工作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既明确了总体要求和主要方式,又强调了加强组织领导。《意见》提出要加强马克思主义群众观教育,建立党员联系和服务群众网络,畅通群众表达意愿渠道和加强督促检查[9]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十六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下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504—507页。。同时,积极发展和扩大党内民主,尤其是干部选任工作中的民主,成为这一时期强化广大党员干部密切联系群众引力的主要方式和突出的历史阶段性特征。在强化内力方面,这一时期主要采取把经常性教育同开展先进性教育、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以及创先争优等集中性教育相结合的方式。

四、新时代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动力模型建构(2012—2021)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胸怀“两个大局”,坚持以贯通历史、现实与未来的大历史思维和创新举措,着力扭转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党密切联系群众动力弱化的状况,着力化解脱离群众的“最大危险”,并开始探索实现长期执政条件下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动力模型与动力机制。

为建构密切联系群众的结构性压力机制,一方面,加快建立健全密切联系群众的党内法规制度体系。党的十八大明确提出,要“完善党员干部直接联系群众制度”。2012年12月4日,习近平主持中央政治局会议,审议通过了《中央政治局关于改进工作作风、密切联系群众的八项规定》。2013年11 月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再次部署健全完善改进作风、密切联系群众的常态化制度,明确指出要“完善直接联系和服务群众制度”[1]《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37—38页。。这一时期按照中央的部署和要求,各地在开展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过程中注重“建章立制”,并取得了许多具有典型样本意义的制度成果。比如,为了改进党员干部作风、解决联系服务群众“最后一公里”的问题,中共广东省委在前期试点的基础上全面推行建立乡镇(街道)领导干部驻点普遍直接联系群众制度(以下简称“直联制”)。“直联制”构建了以乡镇(街道)驻班为主体,区领导、区直部门驻点和村(居)干部常驻为补充的制度体系,要求团队成员在固定时间到村居驻点上班,联系到户,听取群众意见,回应群众诉求。自2014 年10 月起,该制度在广东全省范围推行,全省1585 个乡镇(街道)19825 名班子成员,每周固定安排半天时间,组团进驻26117 个村(社区)直接联系服务群众,实现全覆盖。“直联制”实行以来,成效显著。首先,镇街领导干部的作风不断在转变,直接到村(社区),直接面对群众,与群众身挨身坐、心贴心聊,全面接触群众、服务群众,解决了“镇(街)与村(居)的联系没有完全打通”的问题,领导干部与群众之间建立起一种新型的“亲戚”关系。其次,建立“市-区-镇街-村居”联动制度架构,打破了以“镇街-村居”为中心的基层治理结构,并通过凝聚吸纳群团组织、社会组织和企业等各方力量,纵横链接各方资源,为镇街、村居提供了广泛的服务。再次,基层社会矛盾问题解决变得更加直接高效、更有公信力,群众越级上访数量降幅明显,征地拆迁、治安环境等问题与矛盾多在基层得到直接化解。然而,随着“直联制”的深入推进,在实践中也出现了基层党组织尤其是党支部的功能不彰,普通党员的主体作用发挥不明显,滋生一些“走过场”的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等问题。在之前“完善党员干部直接联系群众制度”实践的基础上,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进一步明确提出,“完善党员、干部联系群众制度”[2]《中共中央关于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 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人民日报》2019年11月6日。。这有助于解决“直联制”实践中存在的突出问题,实现联系群众的主体由点到面,由纵向党员领导干部驻点直接联系群众进一步深化扩展到横向党支部和全体普通党员联系群众,构筑联系群众的“同心圆”,形成纵横交错的“党员、干部联系群众制度体系”,真正实现联系群众从“最后一公里”到“零距离”。

另一方面,坚持“一手抓制定完善,一手抓贯彻执行”和“一分部署,九分落实”的原则思路,通过持续发挥巡视“利剑”作用,实行更加有效的监督检查和更加严厉的违规问责,加大党员干部密切联系群众相关法规制度的执行力建设。

为了建构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引力机制,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提出并践行“全过程民主”,推进协商民主广泛多层制度化发展,并将群众路线纳入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制度建设之中。2019 年11 月,习近平在上海考察时强调,人民民主是一种全过程的民主。这种“全过程民主”不仅包括从民主选举到民主决策、民主管理和民主监督等民主的所有环节的完整制度程序,而且包括完整的参与实践。十八大以来,全国人大建立、完善了常委会委员联系代表和代表联系群众制度,推动代表联系群众工作和网络平台的构建,健全代表意见建议处理反馈机制[1]辛向阳:《人民民主是一种全过程的民主》,《光明日报》2020年5月29日。。同时,进一步推动协商民主的广泛、多层和制度化发展。习近平强调,协商民主是“中国共产党的群众路线在政治领域的重要体现”[2]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6年版,第75页。。同群众协商,实际是“在治国理政的具体过程中实现中国共产党和群众的密切结合”[3]汪仕凯:《由群众到人民: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历史基础和实践路径》,《江苏社会科学》2021年第2期。。中共十九届四中全会则把群众路线置于党的领导制度体系之中,这意味着群众路线开始被正式纳入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制度之中。这些举措从多层次、多领域扩大了党联系群众的制度渠道,使人民当家作主的民主权利得到更加有效落实,极大地增强了广大党员干部密切联系群众的引力。

十八大以来,为了建构密切联系群众的内力机制,坚持党内集中的主题教育、专题教育与经常性的教育相结合的原则,在党中央的统一部署下,先后开展了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三严三实”专题教育、“两学一做”学习教育、“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党史学习教育活动。这些党内教育活动和不断深入的思想政治建设,集中聚焦党员干部思想认识根源上亟待解决的问题,成为强化内力的重要载体和抓手。与此同时,在坚持主题教育、专题教育等集中式教育的同时,还注重通过建章立制,实现党员干部思想教育的常态化和制度化,进而形成强化内力的长效机制。

五、中国共产党百年密切联系群众动力演化的经验启示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党的最大政治优势是密切联系群众,党执政后的最大危险是脱离群众”[4]《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1卷,外文出版社2018年版,第28页。。考察中国共产党百年密切联系群众动力演化的历史轨迹,对于中国共产党始终保持“最大政治优势”,防范化解“最大危险”,强化长期执政条件下中国共产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动力具有重要的启示。中国共产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动力模型必须适应时代条件的变化,实现从革命时期的动力模型和机制向长期执政条件下的动力模型和机制转换。

第一,建构长期执政条件下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压力机制,要实现从“外在环境型”向“内在制度型”压力的转换。中国共产党密切联系群众生成于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特定历史环境。当时中国共产党处于被反动统治阶级打压和绞杀的地位。恶劣的国际国内革命环境对党组织和党员干部个体的生存发展均构成巨大的外在环境压力。在这种“外在环境型”压力之下,党组织和广大党员干部只有通过密切联系群众,才能获得生存和发展的资源。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中共开始执掌全国政权,一改过去被打压的政治地位。国内逐渐没有了革命战争时期因恶劣环境和政党竞争而产生的外在压力,而且党可以通过利用所掌握的国家行政权力分配社会资源而获得自身的生存与发展,但是由于国际生存环境比较严峻,来源于国际上的压力还在,革命时期的“外在环境”型压力还在延续。在改革开放新的历史时期,和平、发展成为时代主题,党面临的国际环境越来越宽松,革命时期形成的动力模型中的“外在环境”压力越来越小。在此背景下,建构长期执政条件下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压力机制,必须着眼于重塑外在结构性压力,通过建立健全与密切联系群众相关的党内法规制度体系,并强化制度的系统性和体系化设计与制度执行力,真正实现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压力从“环境型”压力向“制度型”压力的转变。

第二,建构长期执政条件下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引力机制,要实现从“革命依靠型”向“权力主体型”引力转换。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党是带领人民闹革命、实现人民解放的领导力量,人民群众是革命的依靠力量,也是中国共产党兵源、给养、情报等各种资源的来源,人民群众对党具有天然的引力,党和人民群众之间形成一种“利益与命运共同体”的关系。随着党从革命到执政的政治地位变化,党群之间地位的“张力”凸显。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共作为革命党而人民群众是被统治者,二者有着被压迫的相同境遇与地位。随着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中国共产党的地位由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启蒙和引领者演变为社会主义国家的执政者和领导者,而人民群众虽然政治上翻身当家成为主人,但却还是被治理者。革命时期的党群“利益与命运共同体”就演变为执政条件下的“官民共存”,同时也不排除在一定范围内演变为某种矛盾冲突和对立状态。尤其是随着计划经济的确立和阶级斗争的开展,党几乎掌握了全部社会资源的分配,党、国家与社会关系处于高度同构合一的状态。强化密切联系群众的引力就必须与不断滋生的官僚主义、命令主义以及政党国家化、行政化现象进行斗争。但是这一时期由于复杂严峻国际环境的压力以及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对党密切联系群众的优良传统和作风的传承和弘扬,“革命依靠型”引力还在一定程度上惯性延续。然而,改革开放以后,随着时代主题向和平与发展转换、从计划经济走向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以及中国社会变迁和社会阶层结构分化,“革命依靠型”引力弱化。在此背景下,建构长期执政条件下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引力机制,必须通过建立健全人民群众民主监督制度,并将民主监督和群众路线提到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制度建设的高度进行统筹谋划,以真正实现由“革命依靠型”引力向“权力主体型”引力的转变。

第三,建构长期执政条件下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内力机制,要实现从“朴素情感型”向“初心使命型”内力转换。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灾难深重的近代中国,“内部没有民主制度”,“外部没有民族独立”。党与人民群众面对着共同的敌人——反动统治阶级。当时中国共产党代表广大被剥削、被压迫人民的利益,以救国救民为己任,而人民群众舍生忘死、隐藏保护党员干部,广大党员干部与人民群众在极端艰苦残酷的共同反对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的斗争过程中,形成了一种朴素的感情。作为一种动力因素,情感会直接参与人们的行动过程。正如马克思所言,“激情、热情是人强烈追求自己的对象的本质力量”[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69页。。这种朴素情感产生了来自内心的驱动力量,并保持较为持久的活力,使广大党员干部自觉主动密切联系群众。可以说,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外在环境的巨大压力和人民群众的引力强化了广大党员干部对群众的“朴素情感”以及由此产生的密切联系群众的内力。执掌全国政权以后,随着党的地位变化和外部环境压力的减弱,党员干部在革命时期与群众生死与共、共同斗争培养成的深厚感情的基础出现了弱化,密切联系群众的“朴素情感”型内力在逐渐减弱。在此背景下,建构长期执政条件下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内力机制,必须通过构建党员干部“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长效机制,涵养和锤炼初心使命,实现党密切联系群众的内力从“朴素情感”驱动向“初心使命”驱动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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