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想
(宁夏大学人文学院,宁夏 银川 750021)
陈霸先是陈朝开国皇帝,以布衣之身征战南北,先是勤王室于战乱,扶社稷于既倒,而后却强敌于险境,卫江南于危倾,遂以寒士之力而立一国,以雄武贤明闻于后世。然而,他袭杀盟友王僧辩一事备受争议,千百年来褒贬不一。王僧辩与陈霸先共同平定“侯景之乱”,并立下头功,在朝廷中的地位一直在陈霸先之上。王陈二人因平定叛乱而成为亲密无间的好友。史书载:“僧辩平建业,遣陈武守京口,推以赤心,结廉、蔺之分。且为第三子頠许娶陈武章后所生女,未婚而僧辩母亡,然情好甚密”[1]1542。私交如此深厚,最终却刀剑相向,其中因由值得探讨。
554年,继位不到三年的梁元帝萧绎在江陵被西魏大军围困,王僧辩等人的军队距江陵太远,无法及时勤王,十一月江陵城陷,萧绎被杀。王僧辩、陈霸先反复商议,决定拥立萧绎之子萧方智为帝。事定,王僧辩于建康(今江苏南京)辅佐幼主,陈霸先驻军京口(今江苏镇江),防备北齐。北齐皇帝高洋欲趁火打劫,将之前俘虏的萧渊明送还,并要求王僧辩立他为梁朝皇帝。王僧辩严词拒绝,因为萧方智是梁武帝之孙、梁元帝之子,皇室血统纯正,而萧渊明只是梁武帝的侄子,况且若立萧渊明为帝,梁朝可能成为北齐的附庸。但是高洋兵强马壮,很快兵临城下,还斩杀了梁朝大将裴之横。迫于形势,王僧辩只好迎立萧渊明为帝。然而远在京口的陈霸先坚决反对,“高祖以为不可,遣使诣僧辩苦争之,往返数四,僧辩竟不从”[2]7。于是,555年九月,陈霸先袭杀王僧辩,废黜萧渊明,重立萧方智为帝,改元绍泰,是为梁敬帝。陈霸先任尚书令、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将军,领扬、南徐二州刺史,掌握实权。这一切看似合理,陈霸先为国家大义痛下杀手,为国除害,但对他的真实意图史坛众说纷纭。
袭杀事件发生前,王僧辩在朝主政,他于承圣四年(555)五月迎立萧渊明,“癸卯,渊明入建康,……丙午,即皇帝位”[3]1981。在此之前,北齐屡次入侵,这次迎立可以缓解梁齐矛盾,双方既已签订盟约,梁朝的政治形势便发生巨变。外部矛盾既已解除,王僧辩便可着手对付内部势力日渐强大的陈霸先。《南史》卷六十三《王神念传附子僧辩传》载:“至是,会江淮人报云‘齐兵大举至寿春’,僧辩谓齐军必出江表,因遣记室参军江旰以事报陈武,仍使整舟舰器械。”[1]1542当时王僧辩刚迎立萧渊明不久,梁齐已达成同盟,在这种情况下齐兵突然袭击毫无意义,王僧辩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却说“齐军必出江表”,最为合理的解释,就是他欲借伪传齐军南进之机,利用江旰前去京口探听、监视陈霸先的情况,为下一步行动做准备[4]123。这里应当明确,王僧辩对陈霸先其实貌合神离,早就严加提防。王僧辩把持朝政后,遣女婿杜龛任震州(今浙江吴兴)刺史,任约任南豫州(今安徽当涂)刺史,徐嗣徽任秦州(今南京六合)刺史,其弟王僧智任吴郡(今江苏苏州)太守,韦载任义兴(今江苏宜兴)太守,张彪东任扬州刺史。从古地图可以看出,这些州郡都在京口、建康周围,为建康组成了严密防护网,对陈霸先则形成包围之势。至于将京口重镇交与陈霸先,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当时外部矛盾过于强大,将陈霸先放在对抗北齐的第一线,一方面可以消耗他的实力,另一方面则可共御强敌。与之相似,让自己的儿子娶陈霸先的女儿,也完全可以视为政治结盟,其目的还是为了联手对抗北齐。当北齐的威胁解除时,王僧辩便将矛头转向陈霸先,编造了齐军入侵事件,借之探查陈霸先的军备情况。而这一事件也使政治嗅觉敏锐的陈霸先发觉即将大难临头,认为王僧辩散布的齐军入侵消息并非空穴来风,他将要和与其结盟的北齐军联手剿灭自己(1),于是先下手为强,“留旰城中,衔枚而进。……外人但谓江旰征兵扞北。……乃敢进,遂克之。时寿春竟无齐军,又非陈武之谲,殆天授也”[1]1542。此处“非陈武之谲”也可证明王僧辩虚构“齐军必出江表”的合理性。因而可以明确,迫于当时的政治形势,陈霸先不得不迅速采取行动,借助江旰传令之机,一举擒杀王僧辩。而陈霸先袭杀王僧辩后四面楚歌,被王僧辩余部和北齐大军群起而攻之,几乎难以立足,也证明了这一推断的合理性,形势危急,陈霸先不愿任人宰割,便只能冒险行事。
南朝史学家姚察曰:“高祖英略大度,应变无方,盖汉高、魏武之亚矣。及西都荡覆,诚贯天人。王僧辩阙伊尹之才,空结桐宫之愤,贞阳假秦兵之送,不思穆嬴之泣。高祖乃蹈玄机而抚末运,乘势隙而拯横流,王迹所基,始自于此,何至戡黎升陑之捷而已焉。”[2]40-41姚察认为陈霸先英才非凡,为了梁朝不做北齐傀儡而顺天讨逆、剿灭国贼,这一看法有其合理性。史书记载陈霸先在苦劝王僧辩无效时曾私下感叹,对他的亲信说:“武皇虽磐石之宗,远布四海,至于克雪仇耻,宁济艰难,唯孝元而已,功业茂盛,前代未闻。我与王公俱受重寄,语未绝音,声犹在耳,岂期一旦便有异图。嗣主高祖之孙,元皇之子,海内瞩目,天下宅心,竟有何辜,坐致废黜,远求夷狄,假立非次,观其此情,亦可知矣。”[2]7“岂期一旦便有异图”说明陈霸先认为王僧辩对萧梁王朝已生异心,从中可以感觉到陈对王屈从敌国、擅行废立的不满,隐约透露出为国杀贼之意;而“远求夷狄,假立非次”则体现了陈霸先的民族意识。陈霸先认为北齐是“夷狄”王朝,绝不能使南朝沦落为他们的附庸,因而在袭杀王僧辩后,他两次抗击北齐。555年十二月,陈霸先率众与齐师大战,“尽命众军分部甲卒,对冶城立航渡兵,攻其水南二栅。柳达摩等渡淮置阵,高祖督兵疾战,纵火烧栅,烟尘张天,贼溃,争舟相排挤,溺死者以千数。时百姓夹淮观战,呼声震天地。军士乘胜,无不一当百,尽收其船舰,贼军慑气”[2]8。此战失败后,北齐仍不死心,于556年三月遣大军十万卷土重来。面对敌强我弱的局面,陈霸先没有退缩,纵兵大战,齐师大溃。至此,建康保卫战胜利结束,陈霸先誓死力战,终于保住了南朝的独立性。
至于陈霸先废梁自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民心所向,时代所需。当时江南发生了“侯景之乱”,社会经济文化遭到毁灭性破坏。侯景残虐好杀,一向富庶的三吴之地经他洗劫后“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如丘陇焉”[1]2009。庾信的《哀江南赋》正是“侯景之乱”后南朝人悲凄心境的真实写照:“岂有百万义师,一朝卷甲,芟夷斩伐,如草木焉!江淮无涯岸之阻,亭壁无藩篱之固。头会箕敛者,合从缔交;锄耰棘矜者,因利乘便。将非江表王气,终于三百年乎。”[5]101然而平定“侯景之乱”后,梁朝皇族又自相残杀,湘东王萧绎为除掉盘踞在益州的弟弟,竟然助西魏攻益州,人伦道德尽丧。在社会经济崩溃,人民流离失所、尸横遍野,而皇室又人心尽丧的情况下,陈霸先平侯景、拒北齐、定叛乱,政治清明、弥厉恭俭、治国有方,被推上帝位可以说是时代的要求,时代需要这样一位强势爱民的领导者来拯救苍生。南北朝战争不断,区别只在于豪强集团所发起的战争是否维护了广大人民的利益,是否有利于促进经济与文化的发展[6]39。从这一角度看,侯景是历史的罪人,而陈霸先则是“圣人”。陈霸先所建立的陈朝维持了江南地区的稳定,在恢复南方经济、保护华夏传统文化方面作出了突出贡献。应当说,陈霸先心中的国家大义,并非愚忠于萧梁王朝,而是饱含民族意识的“华夏大义”。他的目标也并非偏居东南一隅,《陈书》卷十四《陈昙朗传》载:“高祖之有天下也,每称休先曰:此弟若存,河洛不足定也。”[2]210可见,陈霸先的宏愿是收复河洛中原之地,使分崩离析的中国重归一统,他心中的国家大义,已远远超越了梁陈禅代。史学家吕思勉说:“从来人君得国者,无如陈武帝之正者。”[7]673这正是承认了陈霸先废梁自立的合理性。因而可以说,陈霸先并不是谋朝篡位的野心家,而是民心所向的雄主,他心怀大义,全力捍卫民族尊严,袭杀王僧辩彰显了他不屈服于军事强国北齐的决心和勇气。
陈霸先袭杀王僧辩的原因中,也有个人权欲的成分。《隋书》记载了陈霸先与韦鼎的一则事迹:“陈武帝在南徐州,鼎望气知其当王,遂寄孥焉。因谓陈武帝曰:‘明年有大臣诛死,后四岁,梁其代终,天之历数,当归舜后。昔周灭殷氏,封妫汭于宛丘,其裔子孙,因为陈氏。仆观明公,天纵神武,继绝统者,无乃是乎?’武帝阴有图僧辩意,闻其言大喜,因而定策。”[8]1771这则史料指出了另一种可能性:陈霸先早有除掉王僧辩独掌大权之意,且心中也有称帝的野心。按当时的情况看,陈霸先极有可能为自己的私利袭杀王僧辩。《南史·王神念传附子王僧辩传》记载,陈霸先在出其不意擒住王僧辩后,两人有一段对话,“陈武谓曰:‘我有何辜,公欲与齐师赐讨?’又曰:‘何意全无防备?’僧辩曰:‘委公北门,何谓无备?’是夜,及子頠俱被绞杀”[1]1541。可见,王僧辩虽然准备对付陈霸先,却还只是处于谋划阶段,没有任何实际军事行动,他完全没有料到陈霸先会突然袭击,当陈问为何与齐师联合征讨时,他也心虚,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于是只回答了为何没有防备的问题,且巧妙转移视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以盟友的角度,将矛盾转移到北齐方面。这一回答使陈严重理亏,他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王僧辩先要谋害自己,因此不敢多作争论,迅速将其杀害。应当明确,陈霸先此时提问的出发点不是国家大义而是两人的权力之争,且在之后也并未以拥立萧渊明事件驳斥王僧辩,可见他袭杀王僧辩的直接原因中有很大私利成分。
按照这个思路看,以得民心者得天下定义陈霸先也略显绝对,原因有二。其一,陈霸先选择的登基时间并非以利民为标准。当时,大将侯安都、周文育正在与叛军王琳部决战,他的登基使大军师出无名,没过多久就大败于王琳,侯、周二将被生擒,两湖地区生灵涂炭。陈霸先若真是一心为民就不会急于称帝,而等一切安定了再顺利接受帝位,可他却急于称帝,合理的解释就是被皇位和之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迫不及待地想夺取垂涎多年的皇帝宝座。其二,陈霸先打着为国除害、抵御齐虏的旗号袭杀王僧辩,可事后竟然告齐云:“僧辩阴图篡逆,故诛之仍请称臣于齐,永为藩国”[3]1983,之后,“梁主萧方智逊位于陈,陈武帝遣使称藩朝贡”[9]254。当然,这可能只是陈霸先的权宜之计,因为当时南方叛乱不断,他需要北齐的支持,但仍暴露了他夺取权力的私心,若他袭杀王僧辩真的完全是为了国家大义和民族尊严,就不会向北齐屈服,做下与王僧辩相似的谄媚之举。
陈霸先袭杀王僧辩事件的背后还蕴藏着南朝寒门与世家大族的较量。陈寅恪先生指出:“侯景之乱,不仅于南朝政治上为巨变,并在江东社会上亦为一划分时期之大事。其故即在所谓岩穴村屯之豪长乃乘此役兴起,造成南朝民族及社会阶级之变动。”[10]101其中“岩穴村屯之豪长”即指南朝寒门庶族势力,他们的崛起使世家大族逐渐失势,造成“民族及社会阶级之变动”。梁满仓先生在《南朝寒门与世族的最后较量》一文中也认为:“陈霸先与王僧辩之争,是梁末寒门庶族势力与高门世族的最后一次较量。”[11]15张国安先生在《梁末政治斗争及其分野》中指出,陈霸先袭杀王僧辩后拥护他的多是南方人士(三吴和土著豪强),而反对的多是荆雍系人物(高门世族),也可作为上述观点的明证。因此,陈霸先的行动与背后的寒门庶族势力密不可分。袭杀王僧辩前,“霸先因是留旰与京口,举兵袭僧辩。……知其谋者,唯安都等四将”[3]1982。侯安都等人都属于南方土豪洞主(1),他们虽然在某一有限区域内有钱有势,但相对于世家大族仍为寒门,陈霸先就是这些人的代表。因此,陈霸先若要除掉王僧辩必须获得他们的支持,而作为寒门势力,他们也都想推翻世族高门的统治取而代之,所以他们成为陈霸先最信任的人,袭杀计划也只有这些人参与谋划。袭杀王僧辩时,“安都引舟舰将取石头城,霸先控马未进,安都大惧,追霸先骂曰:‘今日做贼,事势已成,生死须决,在后欲何所望!若败,俱死,后期得免斫头邪?’霸先曰:‘安都嗔我!’乃进”[3]1982。作为部下的侯安都竟然敢怒斥陈霸先,而陈霸先不但没有怪罪反而听从,可见在创业时期,陈霸先的势力集团是一个利益集合体,陈霸先代表着南朝寒门的利益,他身上担负着众人的期望,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因此,当陈霸先犹豫不决、意志动摇时,土豪洞主侯安都当面“胁迫”,推动他继续向前。
“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12]295,陈霸先的所作所为必然有其目的,分析时必须注意复杂性,才能得出贴切结论。当今时代应用辩证思维灵活看待问题,注意事物的两面性。一方面,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陈霸先有七情六欲,他从底层打拼,史书载:“少倜傥有大志,不治生产。既长,读兵书,多武艺,明达果断,为当时所推服”[2]1。可见他在穷困卑微时就胸怀大志,并且勤奋努力。而当陈霸先拥兵10万,坐镇一方时,境遇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此情此景,向来就有远大志向的他不会毫无野心甘居人下。《南史·王神念传附子王僧辩传》记载“陈武宿有图僧辩志,及闻命,留旰城中,衔枚而进”[1]1542,也就是说陈霸先对王僧辩早有所图,至于具体时间史料中并未提及,但可以肯定的是,在陈手握重兵之后才拥有图谋王僧辩的实力。另一方面,陈霸先出身贫寒,深知百姓疾苦,即使在称帝后仍节俭自持,体爱百姓,“恒崇宽政,爱育为本……加以俭素自率,常膳不过数品,私飨曲宴,皆瓦器蚌盘,肴核庶馐,裁令充足而已,不为虚费。初平侯景,及立绍泰,子女玉帛,皆班将士。其充闱房者,衣不重彩,饰无金翠,哥钟女乐,不列于前。及乎践祚,弥厉恭俭”[2]40。可见他心怀苍生,是位仁德明君。侯景之乱时,陈霸先不惜抗令率军北上勤王,历经艰险,矢志不渝,并能在与王僧辩会师后以大局为重,赠粮30万担,使两军精诚合作,勠力破贼,足见他对国家、对梁主的一片丹心。击败侯景后,陈霸先也曾领兵三下广陵(今江苏扬州西北),以图北上,颇有驱除北齐夷狄,收复中原大地之志。如此,得知王僧辩屈从敌国、擅废幼主的消息时,陈霸先自然义愤填膺,誓要为国除贼。
因此,陈霸先是历史潮流驱使下的人物,他怀着对国家的忠心和建功立业、保家卫国的愿望一步步前进,直至坐镇一方。而此时,时代的需要将他推向风口浪尖,激起了他的权欲野心,又恰逢政治形势危急,王僧辩步步紧逼手下诸将同心同德、跃跃欲试,那么袭杀盟友、簒梁立陈也就是不可避免之事,然而这一“不义”之事对陈本人来说,仍可以顺时承命、安民定乱、抵抗夷狄等“大义”作自我安慰。总之,陈霸先袭杀王僧辩事件是历史发展大势下的产物,陈霸先所受的推动力,包括当时的政治形势、自身欲望、忠义精神、民族意识乃至背后的南朝寒门势力等等,可谓公私交织、纷繁复杂。
陈霸先袭杀王僧辩事件对当时的政治格局影响极大。一方面,从南朝内部看,该事件使陈霸先取代王僧辩成为南朝实际掌权者,这一转变标志着南朝寒门势力在与世家大族的对抗中取得了最终胜利。长期以来,世家大族把控南朝政治,选官制度十分落后,没有一个近乎公平的标准选拔各地人才,南方土著豪强几乎没有机会参与大政,造成人才流失、阶层固化的局面。伴随社会经济的发展,陈旧的上层建筑必须更新,两者之间的矛盾使得南方豪强与世家大族冲突不断。袭杀事件发生后,这些相对来说仍为寒门的“豪强的突然兴起在南朝政治史、社会史、人才史等都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它标志着此区真正进入了中国历史,成为历史活动的主体区域”[13]33-34。另一方面,从南北朝整体看,该事件使得对北齐持强硬态度的陈霸先掌权,他在之后与北齐作战中多次取得胜利,保证了南朝的独立性,从而使华夏传统文化免遭重创,得以繁荣延续。范文澜先生曾指出:“对南朝要有客观的认识。西晋灭亡后,黄河流域在少数族统治下,长期遭受严重的破坏。而汉族则不得不南迁,并在长江流域建立本族政权,抵抗少数族的南来蹂躏,保存和发展了汉文化。这是有利于民众的事业,不能看作分裂和割据。”[14]389因而可以说,陈霸先对北齐的抵抗是正义之战,有利于民众和华夏事业的延续。这里应当明确,北齐由胡化汉人高欢建立,这一政权可以视为胡化政权,与已经被汉化的隋王朝截然不同。因此,若南朝被北齐吞并,其文化制度不会面临如隋朝统一后的包容,反而极可能会遭到巨大破坏。根据后来的历史事实可知,隋朝在军事上战胜了南朝,在文化制度上却为南朝所吸引,南朝文化得以传承延续,为此后隋唐文化的繁荣奠定了基础。从这个角度看,陈霸先袭杀王僧辩事件阻止了北齐南侵,为隋朝一统华夏争取了时间,保证了华夏文化的传承与繁荣,在某种程度上成就了隋唐盛世。综上,可以确定陈霸先袭杀王僧辩事件对社会历史发展的进步意义,它顺应了时代潮流,通过对当时南朝乃至中国政治格局的影响,推动了历史发展和社会进步。
注释
(1)擒住王僧辩后,陈霸先问:“我有何辜,公欲与齐师赐讨?”可见陈霸先认为王僧辩将与齐师结盟讨之。
(2)陈寅恪先生所提术语,他认为“陈氏之兴起,其所任大将多为南方土豪洞主”,详见陈寅恪的《魏书·司马睿传江东民族条释证及推论》(载《金明馆丛稿初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