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青
20世纪60年代,解放军空军文工团演唱的《十送红军》歌谣享誉全国,成为至今广为流传的红色经典之一。其实,这首歌谣来自陕南歌谣《十送》。《十送》曾在川陕根据地广为流传。而陕南歌谣《十送》的发表,则来自红军战士、苏维埃干部、川陕根据地群众的共同回忆,来自几位文学艺术爱好者的共同搜集整理。2019年6月16日,笔者参与中央电视台第七频道制作的《探寻红色歌谣之乡》纪录片,介绍过该歌谣。同年,《炎黄春秋》第8期发表过笔者关于该歌谣流传的文章。本文根据最新发掘的资料,重点介绍该歌谣搜集整理者的情况。
1957年9月27日,石伟在《陕西农民》报上发表了陕南红色歌谣《十送》:
朱正本
一送红军下南山,秋风细雨缠绵绵,山里野鹿哀号叫,树树梧桐叶落完。红军啊!几时人马再回山?
二送红军大道旁,红漆木桌路邊放,桌上摆满送行酒,酒儿里边掺蜜糖。红军啊!恩情似海不能忘!
三送红军上大道,锣儿无声鼓不敲,双双拉着长茧手,心像黄连脸在笑。红军啊!万般离愁怎能消?
四送红军过高山,山上苞谷金灿灿,苞谷种子红军种,苞谷棒棒穷人搬。红军啊!撒下种子红了天!
五送红军上了坡,鸿雁阵阵空中过,鸿雁能捎书和信,飞到天涯和海角。红军啊!捎信多把“革命”说!
六送红军兔儿岩,两只白兔哭哀哀;禽兽也能通人性,血肉感情抛不开。红军啊!山里的红花永不败!
七送红军七里湾,湾湾上下一片田,田里谷穗头弯下,田里鲤鱼翻田坎。红军啊!新米上市人去远!
八送红军八哥山,两只八哥吐人言,“红军哥哥莫远走,走了财东要倒算!”红军啊!穷人的苦水吐不完!
九送红军到“通江”,通江河上船儿忙,千军万马河畔站,十万百姓泪汪汪。红军啊!眼望江水断肝肠!
十送红军转回来,巴山顶上搭高台,台高十丈白玉柱,雕龙绣凤放光彩。红军啊!这台名叫“望红台”!
《陕西农民》报由中共陕西省委主办,宣传对象和读者主要是该省农民。除发表与农业、农村有关的新闻报道外,该报也发表该省文学作品。1953年5月1日,该报正式出版。石伟在发表《十送》歌谣时,注明它“流传南郑碑坝”。尽管后来不同搜集整理者发表的《十送》标题不同,但是内容和文字与该歌谣相同,因此石伟是发表《十送》歌谣的第一人。
1958年2月,孙伯和、刘守正在《延河》杂志第2期发表了《红军走后人心酸·十送》。该杂志为月刊,由中共陕西省委宣传部主管、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办,主要刊登诗歌及文学评论。他们与石伟所发表的《十送》歌谣相同,是该歌谣的第二批搜集整理者。
1958年4月21日,《陕西日报》第3版发表《陕南红色山歌·十送》,署名“朱有志唱”“汉中地委宣传部供稿”。5月,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1987年改称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办的《民间文学》杂志第5期发表《陕南红色山歌·十送》,署名“中共汉中地委宣传部搜集”“镇巴简池区永乐乡朱有志唱”。11月,《民间文学》杂志第11期发表《镇巴歌谣·十送》,署名“富饶搜集”。虽然署名不同,但是真正的搜集整理者都是符文学、朱有炽。他们发表的与石伟所发表的《十送》歌谣也相同,是该歌谣的第三批搜集整理者。
20世纪60年代,很多红色歌谣被改编成通俗歌曲,风靡全国。解放军空军文工团文学编辑张士燮、音乐编辑朱正本将陕南歌谣《十送》谱以江西民歌曲调,定名为《十送红军》,搬上了舞台。朴实的内容、优美的曲调,使它迅速红遍全国。1965年3月,《十送红军》收入《革命历史歌曲表演唱》一书,由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半个多世纪以来,它一直深受人民群众喜爱,是几代歌唱家最钟情的保留曲目。
孙伯和
《十送》叙述的时间背景是秋天,并不是红四方面军主力部队最后撤离川陕根据地的季节,而是反映了根据地群众多次送别红军的历史场景。在当年川陕根据地,群众送别红军上前线并不止一次。每一次作战前,群众都会为红军准备好干粮、随军民工、担架队、救护队,并把红军送一程,盼望亲人胜利归来。以秋天为背景描写人物的心情,特别是表现离别忧愁,这是诗歌通常采用的表现手法。《十送》的背景是秋天,而且是“秋风细雨缠绵绵,山里野鹿哀号叫,树树梧桐叶落完”。自然场景如此凄凉,群众心情如此忧伤,都是为送别描写作铺垫。从歌谣的艺术看,《十送》手法娴熟,品位相当高,所使用的地名、方言都具有陕南特色。最先进行搜集整理工作的是孙伯和与刘守正,然后是石伟,最后是符文学与朱有炽。遗憾的是,该歌谣出名了,他们却被遗忘了。
按照发表《十送》歌谣的顺序,石伟是第一人,孙伯和与刘守正其次。其实,孙伯和与刘守正是最早的搜集整理者,并且进行了长达数年的考证。
孙伯和,男,1927年出生在南郑县瓦窑村(今属圣水镇五爱村)。祖父、父亲都读过私塾,他从小熟读唐诗宋词,喜爱文学。父亲做药材生意常年不在家,母亲操持家务。1940年3月,他小学四年级时,考入四川省灌县(今都江堰市)国民党空军幼年学校。1943年7月,毕业进入国民党空军通信部队,直至担任中士接线员。先后辗转成都、南京,业余时间开始创作诗歌散文。1948年夏至次年夏,脱离国民党军,在四川大学进修班学习。因发表进步诗歌《光明在向我们招手》,他遭到国民党当局通缉,被迫回到家乡。1949年12月,陕南汉中解放,他参加革命工作,先后在南郑县梁山区、铺镇区、新铺区参加清匪肃特、反霸减租、查田定产、土地改革等工作。1953年起,先后在山口小学、治平安小学、王道池小学、红庙塘小学担任教员,教授语文、历史。其间,他专注于搜集陕南歌谣、诗词,在《陕南日报》、《陕西农民》报、《陕西日报》、《延河》杂志等报刊上陆续发表。他一生发表歌谣、诗词数百首,笔名有伯和、叶青、山鹰、江燕、雪亚、杨桂英、小红、志明、绍文等。仅1954年至1958年,他就在各种报刊上发表歌谣、诗词57首,其中40多首被谱成曲传唱,在陕南影响很大。
刘守正(1935—1989),男,出生在陕西省南郑县刘堡村(今属汉中市汉台区铺镇镇)。刘姓在当地是大户,他出生在地主家庭。1951年,铺镇初级中学毕业,考入汉中师范学校。1954年,汉中师范学校毕业,考入西安师范学院(今陕西师范大学)。1958年,西安师范学院毕业,留校任助教。1960年,调陕西省永寿县中学教语文。1973年,他调陕西省武功县杨陵镇(今咸阳市杨陵区)化工安装公司工作。1988年9月,调陕西省水利学校教政治。1989年5月29日,因病去世。因为出身比较富裕的家庭,他很小就开始上私塾,接受启蒙教育,打下了扎实的文史功底。由于这个因素,他后来对文学兴趣浓厚,走上了搜集红色歌谣的道路。他尊孙伯和为师,两人共同搜集整理和创作了很多歌谣、诗词在报刊上发表。
孙伯和、刘守正搜集整理《十送》歌谣,源于采访红军战士张万春。张万春(1906—1965),出生于陕西省南郑县十八里铺(今属汉中市汉台区铺镇镇)。由于家境贫寒,幼年拾柴放牛,成年后给地主当长工。1935年2月,参加红四方面军,后来参加了长征。抗日战争时期,他历任炮兵部队战士、班长、排长、连长、营长、团后勤主任。他7次负伤,2次荣获“杀敌英雄”称号,数十次立功受奖。1946年,他被派往国民党军队做兵运工作。后来因身体伤残,被安排担任解放区政府部门领导职务。1950年,他按二等甲级残废军人退伍返乡。张万春是陕南的英雄,是汉中的骄傲,经常应邀到学校、工厂、农村、部队作报告,讲述革命英雄故事,大家称他为张团长。关于他的光荣历史,《汉中日报》曾发表专稿进行过报道。城固师范学校学生潘成祥慕名多次采访张万春,后来发表过许多介绍他的文章。
1952年春节之后,刘守正自荐上门对孙伯和说:“铺镇西关住了一位红军张团长,有关红军方面的故事很多。有人去采访过他,但都写了散文发表。我爱诗,也学着写,想同你一路去采访采访,你写,我也写。”孙伯和欣然同意,马上同刘守正一起去了张万春家。张万春听说他们喜爱诗歌,回忆片刻后便口述了10首红色歌谣。张万春边回忆边叙述,他们一句不漏地记录了下来。最后,张万春说:“有一首送红军的歌,听老百姓在唱,有些老同志记性好,把一首长歌你一段他一段就哼唱齐了。我记性不好,现在给你们慢慢地连哼带说,可能不太完全清楚。”的确如此,其他歌谣很快都整理出来发表了,唯有这首送红军的歌谣还十分生硬、口号化。
1953年夏,孙伯和、刘守正相约去碑坝采风。他们坚信在这革命老区,肯定会有收获。从当时的南郑县铺镇去碑坝,单程100多公里,没有汽车可乘,全靠步行。其中五六十公里,时而走河滩,时而上下石阶,有时连羊肠小道也没有。在大山、原始森林中穿行,随时有遭遇豺狼虎豹的危险。他们翻山越岭,先后到过西河村、碑坝镇、朱家坝村。1954年夏,他们第二次去碑坝采风,先后到过福成乡(今福成镇)、马元村、碑坝镇、西河村。两次碑坝之行,除了搜集到更多的红色歌谣、红色故事外,他们还听到有人唱《十送》歌谣,也是不完整。他们对原稿再次修改后,仍然感到不满意,决定暂时放下它,把主要精力转到其他歌谣搜集整理上。后来,石伟的出现,促进了这首歌谣的整理。1957年上半年,孙伯和、刘守正、石伟终于共同完成了《十送》定稿工作。
刘守正
孙伯和、刘守正整理的《红军走后人心酸·十送》歌谣发表后,得到文艺界的高度评价。1958年4月,《延河》杂志第4期发表魏钢燄的评论文章说:“这里应该特别提出的是《十送》这首山歌蕴藏着如何丰富深邃真挚的革命感情。”二送紅军大道旁,“这比起唐诗中某些最优秀的送别诗也毫不逊色”;四送红军过高山,“又是怎样的豪气乐观”;七送红军七里湾,“有这样深沉的怀念、留念”;十送红军转回来,“是这样豪放浪漫的笔触,是这样气壮山河的颂词!”
可是,在特殊的年代,许多知识分子的命运是坎坷的。1956年,孙伯和因参加过国民党军被内定为“历史反革命”。1959年1月,他被开除公职,遣返原籍当农民。1979年3月,经过他多次申述,南郑县政府决定撤销错误决定,恢复他的公职,把他安排在南郑县文化馆担任馆员。
反右运动时,刘守正是西安师范学院学生,躲过了劫难。但是,地主家庭出身使他在政治上遭到打压,得不到重用。接连不断的政治运动使他视诗歌为险途,兴趣爱好逐渐淡去。20世纪60年代后,他已不再搜集歌谣,报刊上再也没有出现过他的名字。改革开放后,刘守正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重拾文学梦,于是申请调到了陕西省水利学校。但天不假年,仅仅几个月后发现患上肝癌,第二年就去世了。至今,只有年过九旬的孙伯和还健在,其他搜集整理者均已辞世。
石伟(1921—1995),本名陈世维,男,出生在陕西省汉阴县城,自幼丧父,城市贫民成分。1935年秋考入兴安师范学校(今属安康职业技术学院),1937年3月加入中共外围组织抗日民族先锋队,1938年5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并任兴安师范学校支部组织委员。1939年7月,兴安师范学校毕业,去汉阴县涧池小学任教,组织关系转隶中共安康县委。1940年下半年,调汉阴县平梁小学任教。中共安康县委决定,由他慎重发展新党员、筹建中共汉阴县支部并拟任支部书记。1941年2月10日,中共安康县委书记邹玉鼎因身份暴露去陕甘宁边区,安康地区组织瘫痪,党员与组织失去联系。同年3月,石伟为隐藏身份填表参加国民党,但从未任过职,从未参加过活动。1943年5月,他去延安找组织途中,在陕中泾阳县云阳镇受到国民党军阻拦,不得已回到陕南,后考入汉中统税局做雇员谋生。1945年8月,回汉阴县任义务小学教员。因教唱《古怪歌》《春天里》等歌谣揭露国民党的腐败,1946年至1947年,两次被国民党汉阴县当局逮捕,罪名是“进行异党活动”,后来均被取保释放。这两年间,曾被汉阴县参议会招聘为雇员,以缮写文稿谋生。1948年上半年负责汉阴县柳林小学建校,下半年在汉阴县双河口小学教书并任校长。1949年上半年在汉阴中学任教。3月31日,领导成立中共外围组织“青年读书会”。同年上半年,发起成立“兴民会”。同年下半年在云门小学教书并任校长。11月29日,领导策动国民党自卫团起义,获得部分成功,促成了汉阴县和平解放。1949年12月初参加解放军,在第19军兼陕南军区政治部文工团任宣传员。1950年12月,陕南军区撤销,第19军兼陕西军区,他改任陕西军区文工团创作员。1951年7月,任陕西军区政治部文化科干事。1952年7月,任陕西军区干校政治教员。1953年5月,任陕西军区政治部文化科文艺指导员。1956年,转业到南郑县文化馆工作。
石伟爱好音乐和文学,会拉手风琴,在报刊上发表过诗歌、散文。为了搜集红色歌谣,他多次去南郑县碑坝地区采风。这里红色歌谣非常丰富,他每次去都有收获,经常有搜集整理的歌谣发表。在碑坝地区,他听到当地群众吟唱《十送》歌谣,感觉很优美。但是,吟唱者都是文盲或半文盲,方音浓重,吐字不清晰,内容不完整。1956年冬,在全国农业合作化高潮中,他在《陕西日报》《陕西农民》报上看到孙伯和、刘守正发表的陕南红色歌谣,并听说他们采访过红军张万春。于是,他骑自行车到南郑县王道池小学找到孙伯和,请求一起去采访张万春。
石伟采访张万春,主要想搜集红色歌谣。采访张万春后,他的搜集整理工作很快进入高潮。1957年下半年,他在《陕西农民》报就先后发表《黄良塘》(与孙伯和合作)、《唱红军》、《铁船渡红军》、《红色情歌》等歌谣。石伟发表的这些歌谣,大部分注明“流传南郑碑坝”。《十送》迟迟未能定稿,原因是文字较长,张万春受过伤,只能慢慢回忆。石伟有长期革命经历和部队生活阅历,而且从事过文艺创作,对红色歌谣理解深刻。他对孙伯和、刘守正整理的《十送》提出过修改意见,并成为发表该歌谣的第一人。但是,孙伯和、刘守正并不知道石伟已发表了《十送》,故此后投稿并被再次发表。
1957年,在反右运动中,石伟被错定为“极右分子”,开除公职,自谋生活。定案依据是攻击党的领导,与右派组织起来攻击粮食政策和党的工资制度,攻击农业合作化等。他后来写过少量诗歌,都以妻子李炳凤之名发表。1958年5月,他由南郑县介绍回汉阴县,被安排在平梁公社新河大队(今平梁镇新河村)劳动改造。1962年,他被摘掉右派帽子,按社会就业安排到城关信用社工作。1974年至1976年,在汉阴县生产鞭炮的硝炸厂工作。1977年至1978年在家休息。当他不再纠结,认命“错了、老了、算了”的时候,全国几十万右派分子迎来了命运的春天。1979年7月,他被落实政策,改正错划的右派,恢复公职,安排在汉阴县铁佛区政府任文书直至退休。1995年7月,他因病去世。
石伟学生时期参加中共地下党,在国民党第二次反共高潮中因组织瘫痪,与组织失去联系。但是,他没有叛党,而是设法找党,继续进行抗日宣传活动。他为隐藏身份参加国民党,符合中共地下工作方针。解放战争时期,他领导成立“青年读书会”“兴民会”等中共外围组织,领导策动汉阴县国民党自卫团起义。参加解放军后,提出恢复党籍。在南郑县工作期间,也提出恢复党籍。改正错划右派后,再次提出恢复党籍、承认革命经历。中共汉阴县委党史办曾作过详细调查,证明他参加中共地下党的历史属实,与党失去联系后没有叛变、继续为党工作也属实,建议恢复其党籍、承认革命经历。但是,他的愿望最终未能实现。
陕南镇巴县是革命老区,曾是川陕根据地的一部分。它是民歌之乡、红色歌谣之乡,《十送》就诞生在这里。资料显示,朱有炽就是《十送》歌谣的创作者,后来与符文学共同整理并将它发表。
朱有炽(1900—1970),祖籍四川省通江县程家坝(今属陕西省汉中市南郑区福成镇)。他出身地主家庭,毕业于通江县中学。1931年,因父亲病逝、家道中落,他随祖父迁移到陕西省镇巴县白阳村西乡街(今属永乐镇)。西乡街位于通江北岸,与南岸通江县两河口街(今属两河口镇)一江之隔。西乡街、两河口街是川陕物资集散地和交通要道,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1932年12月18日,红四方面军主力部队经西乡街渡过通江,占领两河口街。12月19日,朱有炽参加红军。12月21日,加入中国共产党。同月下旬,红四方面军在通江县泥溪场建立川陕根据地第一个县级苏维埃政权——赤北县苏维埃政府,辖今陕南镇巴县南部、川北通江县北部。他先后担任赤北县税务局局长、财政局局长、苏维埃政府主席等职。由于有较高的文化水平,他参与编写了大量红色歌谣并教群众演唱。他亲自编写的《十送》,经中共川陕省委宣传部部长刘瑞龙修改定稿,在赤北县广为流传。1935年春,红四方面军主力撤离川陕根据地,朱有炽在转移途中不幸落入土匪之手。他在惨遭酷刑之后,侥幸死里逃生,流落在镇巴县南部山区,成为失散的苏维埃干部。
孙立新的油画作品《我们一定会回来》
符文学(1933—2014),出生于陕西省镇巴县长溪沟(今属简池镇),笔名富饶、巴音。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此地隶属川陕省赤北县,是川陕根据地的重要组成部分。符姓在当地是大户人家,其父和家族許多亲友参加了红军。符文学读过8年私塾、两年高小,当过农村冬学教师。1950年,他参加镇反、减租减息运动。1952年,参加土改运动,加入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今共青团)。195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负责中共镇巴县委秘书室收发和机要工作。1954年,由预备党员转为正式党员,开始采写广播新闻稿,展露了写作才华。此后,他先后在镇巴县民政科、党史调查办公室、档案馆、文化馆、广播站、政协工作,主要从事搜集整理研究镇巴县革命史、地方史工作。他一生搜集红色歌谣300余首、发表250余首,为《镇巴文史》撰写文史稿40篇,主笔编写了《中国共产党镇巴地区简史(初稿)》。2010年,《镇巴文史》第八辑开辟专辑,刊登了他历时50余年搜集资料并编写的编年体《巴山枭匪王三春》。他是镇巴县文史界知名人士,曾任川陕根据地历史研究会会员、汉中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镇巴县志编纂委员会委员。他还是镇巴县政协第一、四、五届委员会委员,担任过镇巴县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副主任。
符文学、朱有炽共同搜集整理《十送》,可谓机缘际会。1956年10月,符文学从中共镇巴县委秘书室临时抽调到县政府民政科,前往简池区(今属简池镇)普查革命烈士、搜集革命斗争史实。在永乐乡,有人向他介绍说红军朱有炽住在西乡街,知道很多革命事迹。于是,他来到西乡街,找到朱有炽,讲明了来意。朱有炽说:“在两河口的红军部队,平时除对敌作战,建立政权,开展打土豪分田地以外,为鼓励红军战士,号召穷人参加红军,拥护中国共产党,拥护工农红军,创编了许多红色歌谣,在根据地到处传唱。如‘红军到了西乡街,人山人海云集来;简池街上搭高台,到处建立苏维埃‘徐向前到川陕,空山坝扎营盘;恶人个个脑壳砍,打得川军垮了杆。”唱了好几首红色歌谣后,朱有炽说:“还有一首比较长的镇巴红色歌谣,一共有十段,歌名叫《十送》。”朱有炽一边唱,符文学一边记录歌词。然后,符文学一段一段念给朱有炽听,对记错的地方进行纠正。符文学回到镇巴县机关后,对《十送》歌谣反复琢磨、仔细推敲,然后又请朱有炽进行了核对。
1958年春,在“大跃进”运动中,《陕西日报》开辟《都来搜集民歌》专栏,专门发表红色歌谣。符文学将搜集整理的20多首红色歌谣抄好,经镇巴县委宣传部转报汉中地委宣传部。汉中地委宣传部选择一些歌谣,向报刊投稿。因此,《十送》歌谣在《陕西日报》《民间文学》发表时,便分别出现了“朱有志唱”“汉中地委宣传部供稿”“富饶搜集”等署名。后来,符文学和朱有炽回忆都提到,尽管发表时署名不同,但他们共同搜集整理却是事实。“朱有志”应为“朱有炽”,“富饶”为符文学的笔名。
符文学、朱有炽在搜集整理《十送》歌谣时,没有记录曲调。该歌谣发表后,镇巴县初级师范学校音乐教师刘光朗经过调查,得知该歌谣采用了当地民歌《绣荷包》曲调。于是,他以该曲调为基调重新谱曲,使该歌谣在陕南更加广为传唱。
新中国成立后,朱有炽作为回乡的原苏维埃干部当了普通农民。但革命经历是他最浓烈的记忆,革命战友是他最重大的牵挂。当年从赤北县参加红军的一些西路军落难女战士,千里迢迢来到镇巴县西乡街,要求证明红军身份,他冒着冷嘲热讽热情接待。机关、学校、工厂、驻军需要作报告,讲述川陕根据地历史,他义不容辞,充当义务讲解员。清明时节,他买来香蜡火纸,亲自给牺牲的战友敬香烧纸。在生命的最后一年,他还带着孙子走访还乡老红军,看望当年掩护过自己的乡亲们。有时,当回顾革命历程时,他也有一些委屈和失落。但是,他看到了革命的胜利,又觉得比起牺牲的战友幸运多了。至今,川陕根据地创建快90年了,朱有炽逝世也有51年了。人们唱着《十送红军》的时候,知道朱有炽是创编者的人已经不多了。
当年,《十送红军》作为江西民歌流传时,陕南歌谣《十送》作为原创鲜为人知,搜集整理者因大多是被整肃的对象也被忽略。今天,对于该歌谣及其搜集整理者,应该给予应有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