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鲁瑶
年轻人总是向往远方,挣脱家的束缚被视为成长的标志。随着年龄渐长,面对的压力越来越多,最能放松的反倒是回家过年。
2020年小年夜,两年没回家的我本与家人约了聚会,却因为飞机延误,在新加坡机场的长椅上凑合了一夜。
周围都是等待回家的人们,年龄不同,有男有女。邻座开始聊起各自的生活经历,家人的经历。分别的时候,大家互相祝贺新的一年万事顺利,或是找个好人嫁了吧,或是生意兴隆,明年要赚大钱呀,再加上一句新年快乐。
五湖四海的陌生人,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但在此刻,回家的祝福却是相通的。
2019年,因小事得罪经理被记恨,一年来总让我加班,国庆假还安排我出差,熬不住的我申请离职,经理却建议留下,结果12月底他突然批准了申请。工作没了,年终奖也落空,失意的我决定回老家休整,过完年再慢慢找工作。爸妈问我是不是出事了,我则谎称只是休年假。待了不到半个月,邻居开始嘀咕,说我在城里混不下去才回来的。现实情况比这还糟。爸爸刚做完大手术,每天都要吃药,同学亲友年底结婚的也很多,再加上房贷,一点儿积蓄很快见底,买年货都得刷信用卡。
其实生活的正常运转早已和工作捆绑,一旦中断就难以为继。我心急如焚,在过年返乡高峰的腊月二十回到北京,面试两家企业,敲定了工作,又赶除夕最后一趟火车回到老家。年夜饭时跟爸爸碰杯,我特别响亮地说:“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的。”事实也确实如此。因有工作托底,2020年遇上疫情时,生活仍能很好的继续,而我也由此多了一份感恩,在家办公尽心尽力,复工后主动担当、加班,年底得到上司认可,不仅加薪,还拿到丰厚的年终奖。今年过年我定早些回去,告诉爸妈:“一切真的都会好的。”
成了大龄剩女后,和父母的关系进入“近了恼,远了想”的瓶颈,每年过年也只住到初三就走。直到有年过年,外地工作的我下班回到家已是半夜,疲惫得洗漱后湿着头发就睡着了。睡梦中隐约听到耳边有吹风机的声音,原来是母亲在替我吹头发,父亲也陪在床边。第二天醒来,又在衣柜里发现他们“藏起来”的各种药物……突然意识到,父母已经很老了。从那以后,我的心态变了,开始愿意和父母待在一起,参与过去兴趣寥寥的家庭活动。
都说如今年味淡了,我想只是我们长大了,忘记了曾经纯真的快乐和简单的初心。记得小时候过年,我和哥哥贴春联,奶奶布置香堂,母亲做年夜饭,大伯和父亲去路口请祖先回家,爷爷在门前放鞭炮,伴着家家户户劈里啪啦的爆竹声,黑漆漆的夜里被照得光亮,突然,听见母亲扯着嗓子喊:“饭好了,该回家了。”
有半年时间,我假装自己在上班,实际上足不出户。2020年疫情袭来,不少行业进入寒冬,我没能留在实习单位,之后又换了两家公司。毕业前一个月,所在的公司资金链又突然断裂,毕业即失业。
我决定投入公务员考试,每月房租和生活费全靠老师和同学接济。我一直骗家里工作稳定,国庆回家时,父母都以为我月薪七八千。在家那几天,我夜夜失眠到凌晨2点,有时熬夜到天亮,赶紧躲进被窝假装睡觉,等父母叫我起床吃早饭。觉得自己是废物,只能靠看鸡汤文勉励自己。过完节出成绩,发现没戏,只好再找工作。毕业8个月后,我终于成了月薪七八千的小白领,但这大半年体重增了20多斤,入职照片看起来像个200斤的胖子。还好,可以让父母过个好年了;还好,他们永远都不知道这段经历。
以前,最讨厌的就是过年。因为老家的传统,离婚女人不可以回娘家过年。妈妈,一个饱受爸爸暴力和奶奶刁难的弱女人,在我研究生毕业后,终于鼓起勇气起诉离婚,此后每年春节,我都一个人在姥姥家和亲人欢庆,妈妈只能独自在单位宿舍里度过。那时,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多赚钱,买个小房子给妈妈一个可以过春节的家。
去年年初,有人给她介绍了男朋友,我特别高兴。妈妈和叔叔感情发展也很顺利,年底前领证结婚了。今年元旦,是我和妈妈一起过得最幸福的节日,一起包饺子、做团圆饭、看晚会,因妈妈随口说用手机拍一张照片纪念,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叔叔就打来电话,说他在影楼预定了位置,让我们一起去拍全家福。其实那天也是妈妈的生日,以前每次都因元旦而被忽视。这次,叔叔给妈妈买了生日蛋糕,她笑得格外幸福。
过去,家庭让我感到非常自卑,没有安全感。如今,家庭让我无比地期待每一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尤其是今年春节,因为妈妈幸福地再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