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井上靖西域小说的“越界”情结

2021-04-12 11:24赵彤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21年3期
关键词:越界乔治重构

赵彤

内容摘要:在乔治·巴塔耶的越界理论中,人在承认自身的欲望之上,通过自我超越完成属于内部成功体验。同样在日本作家井上靖的西域小说中,也可以看到相关“越界”的内容,井上靖笔下的主人公,不管是大人物还是历史上的无名之辈都在自己一生之中始终以“超越者”的身份来追逐自己的圣域美。在几近同时期的两位异国作家呈现出的对于越界的关注,值得去探究其背后的深层原因。

关键词:井上靖 乔治·巴塔耶 越界 美 重构

井上靖是日本文豪,小说家,诗人,他创作的许多作品在世界范围内都有巨大的影响力。井上靖的西域小说以及自传体小说对于“越界”这一概念有多处涉及,小说人物的行为以及思想,以及移动空间和时间的交织都在映示这井上靖的“越界”思想。井上靖对于人物的书写从一开始就站在了人道主义思想的角度,去观察,理解和描写自己小说中的理想世界与理想人物原型。

在这其中,井上靖的创作思想与法国作家,思想家乔治·巴塔耶有颇多相似之处,乔治·巴塔耶强调从这种人道主义延申而来的对于非现实性的人的内部体验的描写,即以脱出,超越,重构等形式完成人物的淬炼以及精神上的完美世界的构建。要而言之,巴塔耶此处所言的文学中的“丧失”, 是具有悲剧性的,具体到文学作品中,就或是主人公的名誉与地位的下降与丧失,或是主人公的死亡。“因此,巴塔耶认为,一部小说之所以吸引我们的原因,就在于主人公在其中所遭遇的危险,甚至死亡。如若主人公在小说中一帆风顺, 则作品的魅力就会降低。”[1]

在这一过程中,完美的基础上的破坏才真正是井上靖文学创作的思想核心。在美的东西的极端存在实际是极其丑陋的存在,然而正是在这两种争斗之间,最纯粹的属于自然的原始的“美”得以展现,也就是追求物与人的原始状态,本真的状态。

正是这一点上,井上靖与法国思想家乔治·巴塔耶的“越界”理论有相互呼应之处,同时在对于如何构建“美”的概念上,两位作家则持有不同的看法。那么在井上靖与乔治·巴塔耶之间存在的差异之中,解读的重点应该是置于“越界”中的“美”的构建的差异上。

“美”的发现以及探索是文学艺术探究的重点,也是数千年来对于人类社会延续的社会基础以及个人生存意义的进一步拓展。以“美”来打动,震撼人心,谋划社会新的美的结构,在井上靖与巴塔耶两人看来,是至关重要的人与社会循环的重要一环。对于“美”,我们不能将“美”简单视为美术邻域或是狭窄区域内的具体学科的概念,而是将其放置到社会以及个人命运以及生活体验的层面去解释分析。对于巴塔耶以及井上靖而言,通过理想的“美”的世界的构建以及完美事物的破环后的“废墟美”,以及再次重新诠释下的“美”的自我重构。

一.生与死的越界

在乔治·巴塔耶与井上靖的作品思想中,死亡主题作为生的衍生以多种形式呈现在小说当中。首先乔治·巴塔耶认为人的欲望的实现需要通过超越目前所局限的阶段,以越界的形式对于自身的欲望进行评估,进而在界限的极端处完成自身欲望的实现。

因此,在乔治·巴塔耶看来,人的欲望首先应该分为三个阶段,即动物欲望,人的欲望,神圣欲望,在不同的三个阶段人的欲望需求不同,然而最终目标都是为了实现自身的解放,以及所谋求的自由。在最初的阶段,动物欲望或者说是动物属性对于人的支配实质上是人对于既往人类进化历史的回望与原始禁忌的憧憬。在最初的原始社會,人类对于死亡的恐惧在极大程度上支配了人的生产生活,从而难以去创造属于个人内部的精神体验。在属于人的欲望阶段,人通过实现自身的现实价值完成自己的现实使命,加速自己在“超越”阶段的进度。第三阶段的神圣阶段,也可以理解为神的阶段,这里的神指的是人的行动完全从属于真实的内心想法,不受外界的束缚与限制,达到一定程度的自由。而这种自由也正是乔治·巴塔耶“越界”理论中对于“美”的追求实现的一种设想。

同样,日本作家井上靖的较多小说都涉及到死亡与生存的话题。如自传体小说《白婆婆虫》中表姐以及祖母的离世一直环绕在主人公洪作心头,对于洪作的成长有着不可磨灭的影响,《翌桧物语》中通过鲇太从小至中年的种种经历,以生离死别为方式,叙述了家人,亲友的逝去与对于过往死亡与存活意义的思考。中国西域历史题材的《敦煌》中回鹘公主的城楼一跃,《楼兰》中的楼兰王后不愿迁都选择绝食而亡的行为,日本历史题材的《補陀落渡海记》的明知死亡偏向死亡的渡海僧,在面对可知的死亡与背叛时仍然选择了与过去决裂,对未来的死亡的恐惧选择遗忘,以非凡的姿态阐释不可知的命运期待。

他们这些人物,尤其是在乔治·巴塔耶的认知中,本身就带有对于生与死的禁忌的意象。女性的孕育机制在某种程度上本就是一种诱惑,对于动物欲望的人来说是原始欲望的重现,在人的欲望的限定里就带有一种孕育新生命,产生新事物的象征,那么这种本省就带有双重意义的女性角色对于生与死的承载是最契合巴塔耶的思想认识。

井上靖本人在经历二战之后,逐渐开始的文学创作也很少直面战争的死亡主题,与巴塔耶的创作有些许相似,同样巴塔耶也正是看到了战争的死亡的普遍性,所以对于普遍的内容的叙述不是两位作家的主要论题,而是选择从“死亡”之后的重建开始,对于人的超越自身以及以往经历的行为加以肯定。井上靖与巴塔耶对于“文学从死亡开始”这一点都是持认同态度。

在井上靖以上的作品中关于乔治·巴塔耶的“生命的不连续性”也有相对应的表现。巴塔耶认为,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不连续的存在,也正是这种不连续的存在,使得生与死能够贯穿于人的一生。意外事件或是偶发的一件事情对于个人来说,不仅仅是一件好事或者是坏事,同时也可能是实现超越的一个机会,对于想要有“越界”欲望的人来说,是极具诱惑力的。正是这种诱惑力推动生与死的循环,可以视为一种冒险,也可以是一种突破个人孤独绝望的一种手段。在绝望与孤独中艰难生存的人来说,无意识的对于死亡的向往,本质上就是对于生命净化的期待,也即是前文所述的“神圣欲望”阶段。

以《洪水》为例,汉人将军与西域亚夏族女子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注定是生与死的碰撞。汉人将军在路遇洪水时,第一次凭借自己的勇气渡过汹涌的河流,第二次因为对于死亡的恐惧,只能假借他物来镇压洪水,也就是将亚夏族女子献祭。献祭的行为是对死亡的恐惧引发的,将自身的飞跃寄托在他人身上,况且以死亡的形式。因此最终汉人将军和亚夏女子一起葬身大河。两人对于自身的生与死都托付给他人,既是意外也是情理之中。汉人将军的乡愁与亚夏族女子的流亡,都只是自身实现超越行为的意外因素,也是必然的结果。

二.个人与集体的越界

在井上靖的小说中常常可以看到在集体与个人之间彷徨踌躇的人的影子,商人,兵士,主妇,少女。他们都往往在面临一种危机之前选择从集体中脱离,以个人的力量和意志消解集团对于既有自我的影响以及控制,从而完成新生。同样,巴塔耶显然致力于突破个体自我观念,要走到“自我”之外,回归到无物无我的连续性中去。[2]

井上靖的《圣人》小说中,被作为质子送往异族的部落首领长子回到部落后,面对与自己生活环境习俗不同的出生地,他选择对部落的信仰物的圣泉以及圣泉的周边进行改造。以个人的力量与既有的集体部落的对抗。最初困难重重,在借助另外异族的集体力量之后,年轻人终于达到了自己的与集体的和解。然而这一和解是属于极端破坏的平衡,最终所有的一切都灰飞烟灭。部落长子的这种越界的行为是真实现实的越界行为,打破了已有的规矩与设定,然而对于新规则的制订则茫然无措,仅仅凭借另外一集体的强制的力量,不是来自主动发起的变化,难以达到极端处的极限平衡。

以《敦煌》为例,在小说中不论是主人公还是其他次要人物,都在通过脱离集体秩序,或是试图通过这一途径,从而达到自我解放与精神层面的自由。主人公赵行德的西行过程,从湖南到开封,经灵州到西域,这是西行的路线图。同时赵行德从汉地来到西域,从科举考生成为异民族军队中一员,从儒学生转变为佛教徒,在一系列的身份转变以及空间移动中不断从现有的束缚中摆脱出来,去发现探索自身存在价值意义。

三.日常与神圣的越界

日常的界定不应该仅仅是在于人的生活琐事将其定义为日常,而是个人,社会既存的道德理念,社会法则,人际关系一类,也可以说是自然物循坏的常态下不具有毁灭性质的范畴。同理神圣的限定也不该是在神的邻域以及具有神的色彩的象征,而是突破以往的旧内容,到达理想全新世界的场面。

“日常是趋于习惯的行为,神圣则是超越的行为。但是巴塔耶看到了人身上那“被诅咒的部分” (la part maudite),看到了人总有一种反物化、回归自我本质的冲动, 这种冲动便是对禁忌的僭越”。[3]在井上靖的小说中关于这一点则主要表现为外界圣物对于人物的内在影响,或是通过空间磁场的转变促使人物与玉石的融合,从而完成从日常到神圣的跨越。如井上靖的《昆仑玉》小说中,先从中原来到西域的小李与桑自身都拥有对于玉石的敏感以及来自玉石此类圣物的特质。只有在跨越到西域这个大背景下,两人的这种才能才会被无限激发出来,也就是将普通的两个中原玉工通过玉的内化作用,赋予两人神圣的特质,也就是玉自身拥有的“高道德”的特质。

在井上靖小说中的主人公,不管男女,都是执着向着自己信念的净土前进。而日常中对于周边已有的欲望的满足,或者是不满足都足以引起人对于新欲望的渴求,这种渴求来源于自我,也来源于外界的对比,与他人的欲望的较量,试图将自身愿望的不可能转换为可能,就要通过“越界”行为实现。

破坏的美在井上靖的作品中多次出现,《永泰公主的项链》中盗墓窃取古代项链发生的关于道德的映射,最终以人的消亡与玉石项链的尘封地下结束,是消亡不再生的极致毁灭的美。陈姓年轻人将悲惨命运的永泰公主视为圣物一般的存在,即使是对于从小抚养自己长大的亲哥哥来说,亵渎了永泰公主就是将陈姓年轻人心中的圣地玷污。于是在“圣性”的推动下,陈姓年轻人舍弃一般意义上的人性,对日常琐碎的人的生存突然充满敌意,完成了从“盗墓贼”到“墓葬守护者”的身份转变,自己也在无形之中脱离“土”的特质,带上了”玉石“的特质。

在喬治·巴塔耶看来,美的体现最终要依靠循环往复的形式实现,也就是说在源源不断的反复中,巴塔耶的美才能兑现。比如在娱乐活动中,以祭祀或是庆典为例,人经过长时间的劳作,需要寻找一种全新的方式去突破既有的生活方式,刺激感官的再运动,为再劳作做准备。不管是人们再庆典上狂欢或是摆脱种种规矩,肆意作乐的行为,还是人们再祭祀典礼上的庄严肃穆,都是一种超越,一种日常到神圣的“越界”。以动促动,动态的美正是是乔治·巴塔耶与井上靖所追求的“超越美”。

四.自由与秩序的越界

在乔治·巴塔耶看来,秩序也不全然是恶的一面。秩序是实现自由的基础。自由自身难以达到的境界可以在社会的秩序中找到起源,对于社会秩序的漠视是自由产生的根基。将自由与秩序交换是合理的做法,自由完全取代秩序就会堕落,失去对于自由之美的控制。自由的美是可控的,饱满的,以秩序支架支撑,到达理想的自由圣域。这一圣域的美是通过秩序的破坏体现,也是越界美的一种。第三层次的欲望是神圣的欲望。

那么在井上靖的小说中,客观世界的秩序是外在的束缚,也是对个人具体行为的暗示与制约。一瞬间的对于秩序的突破所成的场景是井上描写的重点,《敦煌》中回鹘公主从城墙一跃而下,以及沙洲太守的自焚,《冰壁》中的小坂乙彦在穗高山悬崖的自绝行为,都是在对秩序的宣战,然而之后的斗争只能交给后续者。“巴塔耶所揭示的“禁忌与僭越”的二元张力结构是对日趋乏味而均质之世界的积极思考,然而却无法承担拯救和重构的重任[2]。”[4]但是在那一刻就把小说推向高潮。小坂乙彦对于身边的背叛选择以背叛来表达置疑,在置疑间完成对过往自己与未来自己的超越,以完美的凋谢结束以前的所有,以死亡表达对秩序之外自由的向往。就是说巴塔耶与井上靖的还有一处共同点就在于两者对于破坏秩序之后如何重建是充满了怀疑。相比巴塔耶,井上在毁灭之后的重建欲望似乎弱一些。

五.结语

在通过比较乔治·巴塔耶与日本作家井上靖的文学中的“越界”思想,对于“越界”中的“超越”美解释说明,可以看出井上靖与巴塔耶的“越界”都是趋向和解大同的态势,虽然井上更倾向于具有破坏,毁灭的美。但从根源来看,都是对“超越”的推崇,使得东西方两位文学者思想有所交汇,都是人的欲望对禁忌的违抗,对于模糊的禁忌的突破或是将模糊的禁忌明析。

参考文献

[1]张生.恶,消耗的模拟性与交流的至尊性——论巴塔耶的文学观[J].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34(06):137-142.

[2]陈霞,杨威.献祭与共同体——乔治·巴塔耶的文化哲学思想探析[J].浙江学刊,2016(04):145-148.

[3]赵天舒.一条通向神圣的僭越之路——试论乔治·巴塔耶的《天空之蓝》[J].文艺研究,2019(01):49-57.

[4]马秋穗.僭越与违抗:乔治·巴塔耶的“欲望论”[J].甘肃社会科学,2011(02):45-47.

(作者单位:西安外国语大学日本文化经济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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