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 画着 想着

2021-04-12 02:33刘明海
美术界 2021年3期
关键词:陈丹青齐白石画画

刘明海

幼时父母并不鼓励我画画,他们只相信“唯有读书高”的古训,常挂在嘴边的话是:“画画能当饭吃么?学画是要花钱的!”记得一年春节,我将压岁钱全数变成了年画和小人书,换来的是一顿暴打,又被提着耳朵找到那家店铺,还掉图书,要回压岁钱。

初中时,一位美术老师看了我稚拙的画,问我是否真的喜欢画画,我一本正经地回答:“只要还有饭吃,我就会画画。”入伍后,部队搞新兵思想摸底,有一条是:“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我工工整整在那空着的横线上写道:做艺术的信徒。

那时部队驻地不在北京,每次有机会到北京出差,办完公事后便一头扎进书店,直待到没有时间了才匆匆赶往车站,手上少不了拎着一袋沉甸甸的书,书袋的绳子经常会勒得手指发紫。

在军艺的一次水墨写生课堂上,模特手持一把纸扇,几乎所有同学画完主体后都在纸扇上动脑筋,擅长于花鸟的在上面画了梅花、荷花,擅长于书法的则题诗,如此等等,并在上面落款题识。我进行得稍慢,同时感到这样对折扇的处理有失主次,便没画纸扇。这时袁武老师来了,有同学兴致勃勃请他看画,以为可博得几句赞许,不料袁武老师说:“人是主体,折扇只是个装饰品,你们怎么都把折扇画得比人还具体?”有同学答:“画完了,看时间还有,便把扇子画得细了些。”袁武道:“永远要把精力放在主要的地方,不该画的地方,不论给多长时间都不能画,要照你们这个样子,给你们三天时间,你们连模特身上虱子的公和母都要画出来了。”我心窃喜:这次总算没画。一会儿,袁老师转过来说了一句,差点没把人乐死:“你还没来得及画吧。”

我每次到袁武老师家中或他画室去,他不是拿着小小的本子对着老太太(母亲)画速写,就是在看书。什么书都看,绘画的、理论的、文学的、摄影的,国内的、国外的,书案上总有成堆的书,且经常换。我每次去看他,都要摆弄翻看桌案上那些书,想从中嗅点儿什么气息。

我曾孜孜于学习老师的画风,一度为他的一根线、一块墨色着迷,并吃惊而快乐地感受着他笔端流露出的智慧。数年过去,渐知自己不能这样画下去——该断奶了。有的画家早早便有了自家面目,我一方面报以羡慕,一方面报以怀疑。羡慕,是因为我做不到;怀疑,是因为我觉得这么早就划了个圈呆在里面,以后可怎么吸收更多营养。吴昌硕当年曾有“卅年删除雷同法”之说。风格的确立不是三五年的事,但如何走自己的路却须认真思考,好在我终于迈着蹒跚的步子,开始上路了。

看了吴昌硕、齐白石等画家的原作后,才知道什么叫大道至简、大巧若拙。哦,原来是这样!就这么直接、这么简单,我竟感到自己有了一点儿长进。

学画30余年,越来越发现,绘画并不是一蹴而就地潇洒,更不是为了帅、为了表演。徐徐落笔,笔笔生发,边画边推敲,记录画者思想的流淌与凝聚。所画的不只是画,其实是画者的想法。

我一直警惕着自己是否保守了,是否固守着自己已知的那点可怜的积累?我希望自己能抛开所有既有东西,全当是一片空白,从零开始,像婴儿那样用纯洁的眼睛去审视这个世界,所以我尝到了这样做的甜头。

每个人都是一本书,每个画家都是一本值得细读的书,像黄永玉、陈丹青等这样的画家,则是一本经典,需要我一品再品,一读再读的书。

有人说陈丹青除了西藏组画,这么多年再没画出什么来,倒退了。我看到的却不只是一个油画家,更看到了一个思想家,一个不是对油画艺术,也不只是绘画艺术,而是对整个民族的文化艺术有着灼热的情感和良知的艺术家。我毫不掩饰对陈丹青的崇拜,虽然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齐白石有方印文:愿为青藤门下狗。而我对黄永玉的崇拜亦复如是。他那句“能历史地看待自己所遭受的挫折,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使我受益无穷。以84岁高龄又能保持旺盛的创作热情和达观的心境,试观今日画坛,谁与匹敌?噫,我与一个大师活在同一个时代,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我信奉齐白石老人的一句话:不教一日闲过。我天性愚钝,悟性极差,别人能做到事半功倍,而我能事倍功半就很高兴了,只要能达到目的,多付出些辛劳是不在乎的。

劉明海

1971年出生,河南邓州人。2000年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美术系,2015年硕士研究生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美术系,师从袁武、任惠中、史国良等先生,现供职于廊坊艺术研究所。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美术书法研究院创作员、陈钰铭“水墨家园”工作室画家。作品多次入选全国性美术展览并获奖。作品多次在《解放军报》《解放军画报》《美术》《解放军艺术学院学报》《战士》《民兵生活》《美术报》等报刊发表,部分作品被国内外博物馆和个人收藏。

猜你喜欢
陈丹青齐白石画画
拜门
齐白石画蝉
张岪与木心
齐白石画螃蟹
齐白石的半截虾
胖胖一家和瘦瘦一家
胖胖一家和瘦瘦一家(5)
我爱画画
老树画画
陈丹青 “我是知青,没上过学,不懂外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