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克构
春潮晚来,带来一场冷雨
寒夜酒深,带来一场宿醉
而你在风中走得远了
大雪留白之处,隐去一只鹭鸶
排灯映照之下,一种取名为“老虎”的岩茶
安静得如同步入晚年的猛兽
泛黄的宣纸上,过于老迈的小楷隐入松林
网状的流水,把孤舟上的诗人缩成一声猿啼
“把一滴墨当作镜子,
竭力为每一个偶然来此的人,
揭示遥远过去的幻象”
这一滴墨,来自我的夜夜研磨
有时候,你也会枯坐一晚
思绪交织着莫名的古往今来
邈邈不可得,或者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逾十年,镜中人尚未归来
镜中人何曾离去?
镜中何曾有人?
屋中何曾有镜?
有人已在尘埃尚未落定的街上晨跑
他醒目的孤独如一辆火车驶入山洞
寒潭接住了一滴露水
响起遥远的轰鸣蔷薇花下
在安排好的连廊里站好
粉嫩的手臂举过头顶
笑靥比玫瑰要小一些
色彩要淡一些
殷勤的模样让人心安
人们冲着玫瑰园而去
在必经的蔷薇花连廊下
领到剪刀,篮子
头顶的那一片绿荫
刚好掩盖了内心的一丝激动
这亩产和量化的
爱,在郊野公园的景点中暴露无遗
隐私已经消失了,但隐喻仍在
隐藏在一种疾病,一种心照不宣的背叛中?
——傍晚,花香如呻吟
玫瑰被饮尽:一种用于食用的
花朵。
有一种鸟的鸣叫如子弹发射
在丛林中呼啸
几乎无所阻挡
却有一种百媚千娇的鸟声接招
不断地把啾啾的实线
切成啵啵的虚线
林中,远不止这两种鸟儿
但只有这两种鸟的声音
在缠绵
大雪落在白鹭的领地
白鹭消失了。灰鹭成为奇异的存在
它在离开河畔的石头上守候
如孤舟上戴着蓑笠的老翁
独钓那入水即化的雪
无中生有有便无的雪
将灰鹭带入苍茫的天地
有了一点古意的孤独
当我把它写入一首诗中
我无疑在历史的这一头
头头是道,道可道风雨故人来
看得久了,那灰鹭竟变白了
也许是白雪已将它覆盖?
也许是宣纸设色终究将它隐入流水之中?
定睛看时,灰鹭不知何时已飞走
河面上空留了一个灰鹭的影子
也可能是淡墨落下的一点痕迹
雪越下越大,天地大白
连白鹭也露出了灰色的足爪
也许那正是一只灰鹭?
灰鹭从未飞抵过祥和之塔的顶端
但它一次又一次掠过河面上塔尖的倒影
在那里,真实的世界是结伴而行的窜条鱼
而非镜像中的云朵
它在河边守候
立于一块露出水面的石头上
比河中的倒影稍稍高出一点儿
就像折叠的一双鸟
它飞起,形成了俯冲的姿势
并且一再飞临塔尖
却从不在那里逗留
真实的塔尖上
一群鸽子在盘旋
当我漫步在河堤
对岸的垂钓者隐入夜色之中
萤火般的浮标
透露了他的蹤迹
灰鹭在更不可见的暗处
只有当它起身掠过河面
并扑打着翅膀将鱼儿携走
你才知道在更不知晓的隐蔽里
情感的猎手在心灵间绞杀
正如冬青树间
一对男女相对无言的别离
当我走到对岸
一路上有灰鹭受惊飞起
垂钓者依然吸食细如萤火的烟头
一对中年男女
已走到夹竹桃深处
云天被迷雾一再模仿
你从桥上走来时
夹带着一股仙气
梦在梦中,仍是梦
据说大梦一场会令人醒悟
我以为“悟”这个字
与梦境无关
它只来自现实世界的撞击
这么想着
你已走到我的身边
迷雾已经散去
而你,仍站在云端
影子,一会儿往前拉长
一会儿又往后拉长
不断地摆布着一个看不清表情的行人
当他短暂地把影子踩在脚下
一盏新装的路灯
正奉命垂直看管着他